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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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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在池翊音輕描淡寫的拒絕了之後, 那玩家的手尷尬的停留在半空,禮堂裏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停滯,所有人的目光都隱晦的向這邊看來。

他們或許想過有實力的人脾氣不會太好, 卻沒想到過,池翊音竟然連這一點面子都不肯給。

其中有脾氣暴躁的, 已經忍不住上前一步要說些什麽:“你他……”

但他旁邊的同伴猛地拉了他一把, 警告似的飛過去一個眼刀。

暴脾氣玩家雖然不高興,但還是忍住, 退了回來。

池翊音卻並沒有打算將這件事輕拿輕放。

他並未生氣, 卻也一定要讓其他人意識到, 如果保持這樣的態度,他是會生氣的。

——多少人都拿包容當軟弱,視理解為怯懦。

如果第一印象裏沒有確立自己的絕對地位, 讓對方恐懼於自己的威勢,那後續難保其他人不會動什麽小心思。

訓狗……當然要在還是個狗崽子的時候,就教好它。

池翊音輕笑著看向暴脾氣玩家, 悠然向旁邊人問道:“你們這位同伴,似乎, 對我有些不滿?”

其他玩家的臉色頓時變了幾變。

尤其是那位被池翊音冷落卻還忍氣吞聲的玩家, 更是憤怒的轉頭看向壞事的家夥,看得那暴脾氣玩家忍不住向後縮了縮, 也有些畏懼這個明顯是領頭人的玩家。

“並沒有,怎麽會呢?”

旁邊有人打著哈哈,笑著試圖緩和氣氛:“他就是有病,耳朵聽不清東西, 別人一說話他就想靠近聽清楚。”

池翊音笑得意味深長:“是嗎?”

任誰都看得出來,池翊音並不接受這個解釋。

他不準備給對方一個臺階下。

那暴脾氣玩家臉色陰沈得墨汁一般, 卻還是一咬牙,掙脫了同伴的鉗制,大跨步走向池翊音。

童姚臉色巨變,警惕著那人對池翊音發難,下意識起身想要護在池翊音前面。

楚越離聽到怒氣沖沖的急切腳步聲,也立刻轉身,面色陰冷的看向那人。

但這兩位,誰都不是戰鬥派玩家。

如果那人真的發難,恐怕他們會在這裏受傷。

池翊音心中清楚,卻並沒有制止兩人的動作,也並沒有任何驚慌躲避的動作,而是依舊坐在原位,一雙長腿交疊,坐得悠閑自得。

仿佛不是身處劍拔弩張的禮堂,而是某一處的山林海灘,悠閑度假。

他平靜的看著那暴脾氣玩家直奔向自己而來,卻將那人的神情看得分明。

楚越離已經握緊了拐杖,童姚也已經伸出手。

但那玩家卻在還沒有走到池翊音身前時,就雙膝一彎,沒有一絲猶豫的幹脆利索的向地面跪去。

而恰好就是這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一矮身,也讓他避開了楚越離和童姚的防護,沖向了池翊音。

那人屈膝時又向前滑動了一段距離,眼看著雙膝就要重重砸在地面上。

但一直安坐的池翊音,卻終於動了。

他不急不緩的擡起長腿,像是早已經將對方的動作軌跡計算得分明,視野內準確的標明那人將會落下來的定點,分毫不差的伸在那人的雙膝之下,纖塵不染的皮鞋穩穩的攔住了那人下跪的趨勢。

池翊音使了個巧勁,找準了角度,讓自己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就讓那人紋絲不動,不論如何掙紮,都無法再多向下跪去分毫。

那玩家楞在了原地。

他身後的那些玩家也都楞住了,本能的向池翊音看去,一時間被這突變的局面驚到了,不明白池翊音這是在幹什麽。

池翊音卻低低輕笑出聲,垂眸看向半跪在自己皮鞋上楞住的玩家。

“天地君親師,我並不在這其中,你這一跪,還是留給該跪的人吧。”

其他人沒想到池翊音會這樣說,在最初的楞神之後,然後緩過來松了口氣,以為池翊音會說這話,是原諒了暴脾氣玩家的意思。

只有與池翊音有過近距離接觸的花蛇皺緊了眉,意識到事情沒這麽簡單。

果然,池翊音在那玩家放松了警惕之後,又笑著繼續說道:“如果我認為你冒犯了我,那不管你在我面前跪多久,跪爛了膝蓋……”

他歪了歪頭,逆光中的笑容危險又冷酷:“我該殺你,還是會殺,沒有原諒可言。”

那一瞬間,暴躁玩家在池翊音的眼中看到了真切的殺意。

玩家忽然覺得有些冷,暴脾氣也像是被一盆冰水潑熄滅的火焰,再也不敢燃燒了。

他慢慢意識到了同伴們對這幾人為何忌憚……喜怒不定,脾性未知,像是探不到底的深淵,砸下石頭也沒有回聲。

最關鍵的是——池翊音說會殺,就真的會殺。

連一絲猶豫都不需要。

他沒有在恐嚇任何人,他只是平淡的說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在產生這個想法的那一瞬間,暴脾氣玩家覺得自己後背上冷汗全下來了,立刻就打透了衣衫,在冷風中凍得他忍不住發起抖來。

池翊音似乎是覺得玩家現在面如金紙的模樣很有趣,挑眉笑了出來,然後漫不經心的收回長腿,皮鞋不輕不重踹在那玩家膝蓋上。

“滾。”

他的聲音很輕,卻沒有任何人敢忽略他的存在。

禮堂裏鴉雀無聲,只有那玩家覺得自己僥幸撿回來了一條命,也沒有剛才的暴脾氣了,絲毫不敢忤逆池翊音。

池翊音踹了他,按理來說會讓這些驕傲自持實力的高級別玩家憤怒憋屈,可現在那玩家不僅沒有,還對池翊音連連道謝。

場面滑稽,但沒有人覺得有問題。

池翊音唇邊帶笑,眼眸卻涼薄。

你看,人多有趣,欺軟怕硬,只要你敢露出一點怯懦和恐懼,他們就會螞蟥一樣湧過來,嗜血啖肉的狂歡。但是當你毫無畏懼,他們就反而會畏懼於你。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局勢兩變三變,直到現在,不少人都有種被放開了勒緊的脖子,終於能松口氣的感覺。

就連觀眾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唯恐驚動了死一樣安靜沈重的禮堂。

[呼……差點沒憋死我。]

[友情提示後來的:你可以呼吸,主播不在你旁邊。]

[笑死,之前叫嚷著要和主播打一架的呢?怎麽不吱聲了?]

[就仗著主播和他隔著屏幕唄,他真該慶幸這次直播沒有隨機抓取機制。嘴上說得厲害,游戲場都是他家的,一到真要上的時候就不吭聲了。]

[心情覆雜。這個跪在主播面前的,以前我遇到過,只不過那時候是我跪在他面前求饒命。現在真是角色顛倒了,莫名出了口惡氣!打賞積分+100.]

直到這時,楚越離一直緊繃著的神情才慢慢放松下來,原本陰沈冰冷看向那玩家的視線收回,在望向池翊音的一瞬間,重新換上了乖巧無害的笑容。

禮堂外傳來腳步聲和歡聲笑語,嘈雜聲在外面的走廊上回蕩,飄散在諾大的校園中,成為這場暴風雨中唯一歡欣的存在。

很快就要八點了,開學典禮將要開始,師生們也在向這邊聚集而來。

池翊音這才慢慢站起身,順手將解開的西裝扣子扣上,再擡頭看向那些玩家時,連禮節性的笑容都沒有施舍。

“談合作,可以,但不是這種談法。”

當那雙湛藍色眼眸沈下來的時候,像是結了冰的海洋,美麗而毫不掩藏自己的危險。

“看來我們暴脾氣的朋友,要改改級做派了。”

他向領頭那玩家微微點頭,隨即轉身走向禮堂大門。

楚越離在跟上池翊音步伐之前,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那領頭人,直到把他看得毛骨悚然,才扯開一個詭異的笑容。

“我看到,你會死。”

他的聲音低且輕柔,卻如同死亡的低語。

從停屍間吹來的風吹拂過地面,像是鬼魂拉住了他們的腳腕,想要把他們留在這裏。這詭異的觸感讓玩家們一激靈,差點跳了起來,慌忙低頭查看。

等他們再擡頭向楚越離看去時,他已經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向池翊音追去。

因為步伐過快,他的背影有些狼狽,卻沒有任何人敢因此而輕視他。

花蛇面色陰沈,對領頭人也頗有些不滿。

“先說好,我們只是暫時的利益同盟,如果因為你們那邊的人,讓倒吊人連帶著對我們都產生了惡感,那我們就此便分道揚鑣。”

花蛇走向大門,在與領頭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冷聲道:“池翊音對我和我搭檔可沒有惡感,你們想要連累我們?呵,別把我當成剛入場的新人。”

他丟下這句話,就帶著搭檔一起頭也不回的離開。

剩下四個人站在原地,一時間氣氛僵硬。

領頭人咬了咬後槽牙,惡狠狠的看向那個壞事的玩家,其餘兩人也都是不讚同的目光。

那玩家死死的低著頭,不敢與其他人對視。

“早就說過,你那個脾氣早晚會害了你,你死活不該。”

領頭人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道:“你以為誰都是你惹得起的嗎?沒有實力的傲慢,只剩下可笑,你懂不懂!”

領頭人一直罵個不停,像是要把池翊音帶給他的屈辱感,全都發洩在那個玩家身上。

一開始還沒什麽,但持續的時間一長,那玩家的同伴先不高興了。

“雖然我們是做錯了,但你罵幾句差不多就算了,你當是罵你孫子呢?”

那玩家的同伴不快的翻了個白眼,拽著那惹了池翊音的玩家轉身就走。

誰沒點傲氣呢?

即便是做錯了事的,激烈指責之下,也會從愧疚反彈到憤怒。

禮堂穹頂高高在上,沈默俯瞰,眾生百態盡收眼底。

黎司君垂眸,笑得譏諷而冷漠:“人們總是把相互之間的猜忌,攻擊,傷害……種種不幸,算在神的頭上,認為是倒塌的巴別塔令他們無法互相理解。”

“他們為什麽永遠學不會從自己的身上反思呢?那不再飽滿的麥穗,是因為神是殘酷的嗎?”

他輕聲喟嘆著,仰頭看向天幕。

磅礴雨幕砸下來,雨點砸得發疼,卻獨獨避開了黎司君所站立之地。

當他輕言出口,萬籟瞬間靜默。

曾經也有過稻谷豐收,麥穗壓彎了麥稈垂在大地上的時候啊……那是神賜給人的憐憫,讓他們可以在野獸橫行的危險大地上,不必忍受饑餓之苦,不必日夜勞作苦不堪言便足以飽腹。

可當那牽著孩子的婦人在經過麥田時,隨手扯下麥穗,為拉屎的孩子擦了屁股,卻被神撞見,引得神大怒之時……①

這份神賜,就被收了回來。

明明是你們不曾珍惜,為何要反過來怨懟神明?

吃飽後便忘記了曾經的饑餓,滿不在乎的浪費糧食。

於是神說——

你們只能日夜勞作忍受痛苦,卻只能獲得以往三成的收獲。

這是,對不珍惜的懲罰。

“你看,就算我不插手,他們也會自己毀掉自己。”

黎司君嗤笑,眼眸卻流露悲傷:“規則卻想要救他們,甚至不惜限制我……是我叫他們不珍惜糧食與生命,還是我剝奪了空氣與水源?”

陰雲之下,雨幕隔絕了一切,沒有人聽到看到這一幕。

系統沈默不語,知道黎司君並不是真的想要向自己索要一個答案。

良久後,它只道:【那審判的一日,終會到來,所有的罪惡都將赤.裸.在陽光下,號角聲中,靈魂將重新穿回腐爛的皮囊,起身迎接神的宣判。】①

【您曾經呵護的世界,終究要自己成長……即便是您,也無法更改人性。】

黎司君顫了顫眼睫,慢慢站直身軀。

但不等他說些什麽,系統搶答道:【池翊音還在禮堂內等您,他一定迫不及待想要見見您。】

……研究下怎麽殺您。

系統覺得,自己要是再夾在這兩人中間,就要從無辜可憐的傳聲筒,變成出氣用的沙包了。

而這一招對黎司君果然管用。

幾乎是系統提起池翊音名字的一瞬間,黎司君的眼中就已經有了笑意,也沒有再對系統剛剛說的那些話表示什麽。

見狀,系統長長的舒了口氣。

而在禮堂中,當腳步聲越來越靠近大門的時候,池翊音率先走過去,拉開了沈重的黃銅雕花大門,在撲面而來的雨絲冷風裏,微笑著站在光中,迎接走過來的學生們。

在盤山公路時,還因為長途跋涉和遇險而顯得疲憊憔悴的學生們,已經在宿舍整理過行李,與一假期未見面的同學朋友們興奮交談打過招呼,短暫休息之後,年輕人良好的身體機能又讓他們生龍活虎起來。

當走在最前面的學生看清站在門口的是池翊音之後,頓時驚喜的小跑了過來。

“老師!”

那穿著半袖短褲常服,大大咧咧的男生一溜煙跑到池翊音面前,對再次見到池翊音這件事顯得很是高興。

“老師,又見面了。”

他嬉笑著豎起大拇指:“之前在進山的時候就想說了,老師組織車隊的時候,真的超——酷的!我回寢室之後,和我哥們都說了這事,他們竟然還不相信,說沒人能做到這種事。”

“就是可惜他們比我來的早,沒有看到老師的英姿,不然真的想讓他們開開眼界。”

池翊音向他身後一看,果然正對上了幾雙亮晶晶松鼠一樣的眼睛。

幾個腦瓜擠在明暗交界處,好奇的向池翊音看來,想要問什麽又不敢上前。

池翊音被逗笑了,擡手向他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上前。

這些平日裏愛玩鬧的男生們,在池翊音面前卻意外的乖巧,鵪鶉一樣一個個擠擠簇蔟,你推我我搡你,都想讓對方打頭陣,卻沒誰敢主動走到池翊音面前。

還是那個最先跑過來的男學生,驕傲的一伸手,向自己的舍友和同學們介紹池翊音,還把在盤山公路上發生過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一頓說,語氣自豪,好像與有榮焉。

這男生天然的會講故事,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聽得周圍的小夥伴們不眼睛亮得驚人,說到驚險處還會“喔喔喔!”的驚呼。

人總是有從眾的天性。

尤其是路邊很多人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做些什麽的時候,人總是好奇的想要湊過去看看到底在幹什麽。

更何況是現在如此精彩的說書。

逐漸的,越來越多的人聚集了過來,從最開始的池翊音一人,到現在幾十上百號人聚在禮堂門口,將大門堵得水洩不通,後來的人即便一頭霧水看不到發生了什麽,也走不過去,沒辦法只能跟著一起排在後面。

這架勢,倒像是開學典禮改了地點,校長也換了人選,變成了池翊音站在禮堂門口宣講。

而這周圍所有圍過來的學生,都是他的迷弟,被最開始那個男生忽悠得找不著北。

池翊音哭笑不得,在那男生馬上就要論述到他和玉皇大帝的關系之前,連忙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鄭重聲明一下,我可不認識哪位神明,和那些神佛都不熟悉,更和玉皇大帝沒有關系,不是轉世更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

池翊音笑吟吟的向周圍人眨了眨眼睛:“我姓池,池翊音,是青洲學院今年新入職的數學副教授,負責大一大二的數學課,要是現場哪位是我的學生,那可就要小心了。”

“我最喜歡的數字,就是五十九。”

這話一出,頓時一片哀嚎,剛剛還用亮晶晶的眼睛崇拜的看著池翊音的迷弟迷妹們,立刻滿臉驚恐。

“老師你是魔鬼嗎?”

“啊?老師你都力大無窮,一手托起一百二十輛車還能移山填海了,怎麽會是數學老師,難道不是體育老師嗎?”

有暈乎乎的學生真的信了那男生漫無邊際的誇大說書,先入為主,也覺得池翊音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是數學老師的模樣。

池翊音卻笑著看向身邊那男生,道:“那你就要問問這位同學了——他大概是走錯了片場,講錯了故事。”

“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池翊音向周圍人眨了眨眼,原本優雅的俊容瞬間生動俏皮起來。

因為他壓低了聲音,周圍人也都不自覺跟著向前伸頭靠近,屏息側耳。

池翊音豎起一根修長手指在唇前,低聲道:“其實,我是教你們怎麽當神仙的老師。”

學生們:“…………”

“!!!”

有人瞪圓了眼睛:“但是沒有貓頭鷹給我送錄取通知書啊老師!我就是青洲學院一年級的!”

旁邊人頓時哈哈大笑:“那不應該是貓頭鷹,應該是仙鶴送吧?”

“不不不,應該是青牛馱著錄取通知書。”

在池翊音這誇張的說法下,原本還猛地被唬住的學生們,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那都是誇大的說書內容,是逗他們玩的。

有些新入學的學生們發出遺憾的嘆息,一時間竟覺得要是真像說書中那種教學方式,他們竟然還挺喜歡的?

“多酷啊!”

有人惋惜道:“如果只是單純學習,那大學生活也太無聊了吧。我就希望來點刺激的。”

“刺激的?比如說在死過人的宿舍裏半夜玩筆仙,問問她是怎麽死的?”

高年級哈哈笑著打趣。

卻被旁邊人撞了一下。

他也反應了過來,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趕緊尷尬的咳嗽了一下,矮身匆匆從人群中鉆出去。

大多數人並沒有在意,只當是學長逗新生玩,胡亂說的。

但池翊音卻將這一幕看在了眼裏。

他的視線緊隨著那人而去,目光幽深,暗暗記下了那人的長相和走向的學院。

當池翊音刻意為自己披上一張溫和親切的假面時,很少有人能抗拒他的親近,尤其是學校中的學生們,都在驚奇於這位新數學教授與其他老師不同的時候,更願意靠近他,聽他說話。

很多學生都迅速與池翊音熟悉了起來,毫無戒備的將自己的情況告訴給了他,並且留下了聯系方式和學院,笑嘻嘻的說如果是池翊音來教數學的話,他們或許會沒那麽討厭數學。

池翊音笑著聳了聳肩,道:“我可是很嚴格的,不會因為我們私交好就放你一馬,反而還要監督你有沒有真的學到東西。”

那學生一臉驚恐,欲哭無淚:“池教授,池哥,池爸爸!真的要這麽絕情嗎?”

池翊音笑瞇了眼眸,愉快的點頭:“當然,不可以辜負數學啊。”

學生:QAQ不了,愛不上。

“咦?怎麽孩子們都在這裏,不進去嗎?”

人群後面傳來了疑問聲,溫和蒼老的男聲中帶著糊塗的疑惑,並沒有指責,反而也跟著好奇的伸頭望過來。

那人剛冒了個頭,池翊音就眼尖的看清了那人的長相。

青洲學院的院長。

池翊音笑著拍了拍手,在學生們向他看過來的時候,指了指自己身後的禮堂。

“好了,各位,既然說書已經結束了,那就準備開始開學典禮吧。”

見有人還戀戀不舍的想要留在原地,池翊音就揚聲笑道:“老師的記憶力可是很好的,誰現在不進禮堂,老師就記住你,然後讓你掛科,補考。”

掛科……掛科……

掛…………

學生們抖了抖,頓時做鳥獸散。

沒了逛大街一般的悠閑,學生們散開的極快,一兩分鐘就已經全部進了禮堂,也露出了後面被他們遮住的身影。

好奇的院長正帶著其他教職人員站在後面觀望,冷不丁與池翊音對上了視線。

池翊音沒有讓對方多等,邁開長腿大跨步走過去,主動向院長伸出了手:“院長您好,我是今年新入職的數學副教授,池翊音。”

“呀,小同事你好你好。”

兩鬢灰白的院長笑瞇瞇的伸出手,沒等池翊音到他身前,就已經迎了上去,握住池翊音的手掌,友好的搖了搖。

“我聽其他老師說起了你,說是最後一趟車隊出現了意外,全靠有你在,才沒有出事。”

院長慈祥又欣慰的拍了拍池翊音的肩膀,道:“像你這樣在做學問和做人的方面上都如此優秀的學者,來我們學院任職,我很高興。”

院長都已經六十的年紀,在鹿川大學德高望重。

在德行優良的長輩面前,池翊音也給足了面子,順著院長的話誇讚了一番青汌學院,聽得院長笑到合不攏嘴。

誰會不喜歡來自其他人的誇獎呢?

人本來就是不喜歡被否定和指責的。

“如果院長不介意我是個對數學很嚴格的人的話,那看來我們會度過很愉快的一學期。”

池翊音笑著做出邀請的手勢,儀態得體的引著院長向禮堂走。

越來越多的師生已經趕到了禮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去,校園內路燈亮起,昏黃的燈光溫馨明亮,驅散了黑暗帶來的惶恐孤寂,隱沒於陰暗角落中的怪物無處可藏。

各色各樣的雨傘在雨幕中旋轉,像是一朵朵盛開的花。

原本清冷安靜的校園內,逐漸開始有了人氣。

柔和明亮的燈光從禮堂裏透出去,玻璃花窗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而穹頂之下,師生們歡笑聲陣陣傳來,有了鮮活溫度。

這不像是副本,反倒像是現實中真正存在的大學。

看著眼前的場景,池翊音抿了抿唇,顧希朝之前對自己說過的話重新浮現心頭。

剛剛那個說漏了嘴的男生所提到的寢室,或許有可能,指的就是那瘋女人女兒的死亡。

那個被否定了“無辜”的十九歲女學生,到底在這校園內發生過什麽……

但不管這裏曾經有過怎樣的慘烈與掙紮,現在都已經被歡聲笑語覆蓋。

或許,除了瘋女人之外,沒有人會再想起她的死亡。

池翊音跟著院長入座,後面一排就是學生的位置,他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傳到前面來,抱怨討論著今年的課程和去年的考試,還有人“偷偷摸摸”商量著偷跑出學校,到外面的市區去玩。

旁邊的老師聽得無奈,卻並沒有打斷學生們的談話,只是笑著向池翊音搖了搖頭,道:“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有很多奇思妙想,想什麽做什麽,都不考慮後果。”

院長聽到了,卻樂呵呵的給予了肯定,道:“我們青汌又不是其他那些沒意思的學院,培養的都是真正具有鉆研精神的孩子嘛,他們願意探索世界,這是好事。再說了,這也是大學體驗的一部分嘛,誰年輕的時候不喜歡瘋狂一把?”

“好你個徐大老鼠,你年輕時不也喜歡打牌跳舞,天天找我抱怨老師們管得太嚴嗎?現在對孩子們反而這麽嚴格了?”

院長笑著輕打了下那老師的肩膀,調侃道:“你妻子就不是你跳交際舞的時候認識的?小心我告訴她。”

旁邊的老師們都發出一陣陣善意的哄笑聲,跟著起哄道:“對對,我記得他玩牌手氣特別差,輸了還會哭。”

被揭了老底的徐老師老臉一紅,囁嚅道:“我那不是,不是……嗨呀!我也沒說要管這些孩子們嘛,就是嘴上說一說。”

旁邊的老師們哈哈大笑。

院長幹脆轉身向後看去,在學生們驚慌閉嘴的反應下,他卻向學生們做出了鼓勵的手勢。

“就算謹慎再謹慎,青春也一樣會溜走,不如趁著好時節瘋狂勇敢一把,年輕嘛,就是用來盡可能探索世界邊界的。”

院長樂呵呵的道:“現在不做,難道要老到我這個年紀,跑也跑不動,吃也吃不下了才做嗎?”

不少剛入學的新生還是第一次看到青汌院長,沒想到會是這樣開放包容的性格,在最開始做錯事的緊張退去後,也變得興奮起來,連連點頭。

池翊音輕笑著搖了搖頭,心中卻也對院長有了好感。

資料或錄播中看到,和實地經歷,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當那些紙張上冰冷陌生的人真切的在自己身邊鮮活時,也能感受到對方身為人的溫度。

有心跳,有感情,有生命。

如果這不是游戲場而是現實的話,池翊音覺得,自己很樂意真的在青汌學院做個兼職,寫作和尋找素材的間歇,愉快的教著學生們,看他們因為數學而痛苦哀嚎。

池翊音擡眼時,不經意間掃過了那幾名玩家。

花蛇和搭檔明顯離另外幾人很遠,一副主動劃清界限的架勢。而那四人中,也很明顯的兩兩劃開。

領頭人一臉怒氣,在向自己的同伴喋喋不休抱怨著什麽,同伴則一臉無奈,時間一長也不耐煩安撫,於是走開了。

領頭人的怒氣無處宣洩,只能一邊嘴裏罵罵咧咧,一邊猛踹著墻壁洩憤。

但他沒有註意到,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個高高瘦瘦打扮嚴肅的男人,正皺眉註視著他的舉動,然後掏出本子記錄著什麽。

池翊音卻將這些都看在眼裏,唇邊漫上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是計劃順利推進的欣慰,卻轉瞬即逝,沒有被任何人捕捉到。

游戲場裏,已經很久都沒有牢不可摧的同盟關系了。

從京茶他們為了理想而組建的同盟毀滅之後,高級別玩家們就像是被打破了烏托邦的美好幻想,對未來與他人不再抱有希望,更不會輕易交付信任。

縱使白藍在普通玩家眼中已經是成功巔峰,但在更多知曉內情的玩家眼中,他不過是個背信棄義的小醜,以同伴們的死亡來卑鄙的換取地位財富。

他們厭惡白藍。

不僅是因為他曾經拋棄了理想的懦弱,更是因為白藍親手打碎了很多人的天真幻想,殘酷的把人性扒給他們看,讓他們意識到,信任他人是多麽愚蠢的一件事。

白藍在潛移默化中,對幸存的高級別玩家們造成的影響,不可謂不嚴重。

這直接導致了玩家的四分五裂和互相猜忌。

不過池翊音猜測,這就是系統所想要看到的,也是當時在咖啡館時,系統會保下白藍的原因。

敵人厭惡的,就是我的朋友。

而這些進入鹿川大學的玩家們,根本無法在質量上與京茶他們相比,又要如何能結成牢固的同盟?

還不是只需要一點縫隙,就會四分五裂,彼此忌憚。

池翊音所做的,只是在那看似堅硬的石頭上,輕輕砸出一個縫隙。

剩下的,就交給人性。

——分散開的玩家,與結盟的玩家相比,對池翊音更有利。

池翊音三人都不是戰鬥派,相對來說更聰明所以也就更容易拉攏的花蛇,也不是。

但另外四人卻是。

未雨綢繆。

為防止那四人聯合起來鏟除異己,池翊音就選擇了先下手為強,從一開始就瓦解了他們的同盟。

擰成一股勁的麻繩散開後,就不足為懼。

池翊音輕笑著轉回視線,眸光幽深如海。

旁邊的徐老師打了個抖,嘟囔著自己怎麽有點冷。

“院長……”

這時,卻有人從後面靠了過來,聲音猶豫著細如蚊吶,是個羞怯內向的學生。

院長和池翊音等人都回頭看去,池翊音卻在看清那學生後挑了挑眉。

這不是……之前在盤山公路上遇到的池晚晚嗎?

池晚晚並沒有註意到池翊音,而是蹙著眉,擔憂的向院長說道:“院長,能,我,我……能給我換一間宿舍嗎?”

院長並不管學生們的生活問題,一時也有些茫然,但他還是點點頭,並沒有拒絕,而是慈祥的問:“怎麽了,現在的住宿條件不好嗎?公寓太差?”

“不是的。”

池晚晚慌忙搖頭,猶豫著囁嚅了好幾次都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憋出來一個明顯陌生的理由:“我……因為我宿舍樓下的那一間,去年死過人,所以我有點害怕,會不會有鬼……”

她越說聲音越小,臉也紅了。

來找院長就已經耗費了她全部的勇氣,她沒辦法在這麽多人的註視下正常說話,心跳得太快,讓她覺得喘不上氣。

院長詫異,但還是安慰道:“小同學別擔心,明天我就把這件事告訴生活主任,讓她去核查下情況。不過你放心好了,這個世界沒有鬼,你要相信科學的力量。”

旁邊的老師也補充道:“對!同學你要是害怕,光是咱們青汌學院的太空燃料就有多少呢,就算真有鬼,我不信一發下去炸不死那鬼。”

沒人覺得池晚晚的擔心是有必要的。

池晚晚想再說什麽,臉憋得通紅,身體都在顫抖,沒有繼續堅持自己觀點的勇氣。

正好不遠處幾個女生嬉嬉笑笑,手挽手的走過來。

池晚晚看見了,連忙躬著身一溜煙的小跑回座位,像是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

池翊音卻註意到,池晚晚的臉上,明顯有躲避驚慌的神情。

是對那幾個女生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①:化用聖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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