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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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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129

從那日開始, 少年便與以往更加不同了。

他變得完美極了。

完美到甚至有些過分。

知進退,有分寸,每一句話, 每一個舉動,都極合小郡主的心意,仿佛能聽到她心裏的聲音一般,比貼身侍奉了她許多年的酡顏還要強上萬分。

她的確想要這樣的陸雲門。

可是,這得到得也太容易了……

不過,雖然心中有疑, 但因為她這幾日太不開心, 所以大多數時候,她都還是十分樂於享受此時的陸雲門。

比如, 分明善於棋道,她卻非要裝出連圍棋第一手下在何處都不知的樣子, 纏著要他教。

可就算被小郡主故意折騰著問來問去、不斷地看著她犯下最簡單的錯,少年還是始終溫潤如玉, 心靜氣平地一遍又一遍重新教她,沒有絲毫的不耐。

他越是這樣, 小郡主便越是不願意放過他,擡手拿起自己的黑子,直直地就往小郎君的包圍中鉆。

等她的這枚棋子被吃掉, 她馬上就又會開始哭著說自己學不會,然後, 陸小郎君就要花好久的時間過來哄她, 哄到棋盤上的棋子摔散一地, 又被她發間滑落的幾朵山茶震得顫起。

可今日,執白子的少年卻將棋子下到了別處, 讓她的那枚死棋一瞬間便有了活路。

“我知道你想要跟盧梧枝一起去盧氏祖地,我若與你們同行,會妨礙到你。”

不必對面的小郡主說什麽,小郎君就接著道,“今日傍晚,我會以外出公務為由,帶著於伯離府數日,將你一個人留在盧府。如此,你明日便可以無所顧慮地同盧梧枝出游。”

小娘子的手指伸在紫檀棋奩裏,指尖貼著微涼的棋子片刻未動,一雙杏圓的黑眼睛露著薄薄的懵懂,似乎是尚未理明小郎君的話。

小郎君卻垂下了眼睛。

“你不用同我解釋任何事,只要是你想要做的,我都會幫你。”

明凈潔白的的少年靜靜看著她笑,面上花容之美勝過了小郡主養在溫室中的每一株。

“只是,能不能不要真的讓我離開,讓我在不被盧梧枝發現的同時,可以無聲地跟在你們後面,待你餓了,就來與我見一面……”

他望著眼前的小娘子:“我絕不會讓盧梧枝發覺,我能做到最好。”

他當然能做到最好。

陸扶光其實是很難被討好的。

如果是條野狗在她面前說出這樣的花招,她大概只會覺得吵,想要叫人扼住它的喉嚨,將它壓進雪裏。

但一頭漂亮到異於世間一切珍奇的麒麟俯下身、花著心思想要得到她的寵愛,她還是很樂意讓目光多在他身上流連一陣。

“我才不要離開陸小郎君,我一刻都不想跟你分開。”

靡顏膩理的小娘子撲到秀麗少年的懷中,簪在發間的山茶花蹭著他青色的圓袍領口,時不時從他頸間的肌膚上擦過。

她勾住他的手,仰起臉:“那,我們說好了,陸小郎君要一直悄悄地跟著我,等我餓了,我就去找你。你一定要隨時都能被我找到。”

對他說著那些話時,陸扶光的目光裏充滿著專註的喜歡。

但翌日一早,揉著沒睡醒的眼睛,抱著大肥貓登上馬車,等車行進到範陽邊上一處的花田就故意將盧梧枝支到花田深處去給她摘一朵最大紅花的小娘子,對著外面車夫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要他“分一隊人,去查查前幾日陸雲門頻頻出門都做了什麽”。

“尤其是我們生擒住馮先生的那日,定要查得事無巨細,一刻都不要漏下。”

小郡主吩咐完,頓了頓,“不過,還是任由他和他的人在我附近隨意走動。我是對他有疑心,可擒住馮先生以後,我在這兒的樂子便少了好多,如果沒有陸小郎君在,我很快就要不開心了。”

她說得笑靨如花。

“一旦到了那個時候,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

但那種事應當不會發生了。

穿著赤紅花鳥紋錦織半臂的小娘子看了看她腰間刺繡著鸚鵡的錦袋,隨後撫了下她拖曳在地的花紗籠裙。

那錦袋裏的東西,是陸雲門給她的。

只用那包粉末中的一小撮,就能讓盧梧枝無知無覺地睡上許久。

那是昨天傍晚,她在榻上拉著他問“要是我餓的時候,盧梧枝就在我身邊,我脫不了身該怎麽辦?”後,小郎君親自放到她手中的迷藥。

他說,那是他曾於沙場上用過的迷藥。

他甚至手把手地教她,要如何避開他人耳目地將藥粉取出、下到盧梧枝的食物裏。

可小娘子捏著紙包,卻只是無助地搖頭:“我做不到。”

明明是她提出的,可她卻不肯出一分的力。

和以往一樣,她的手永遠都要是最幹凈的,不會親自對別人做出一點壞事。

但少年卻表現得絲毫不在意。

“你不想,那便由我來。”

他垂著睫,面若冠玉,清冷如霜,唇上卻暈著從小娘子檀口那裏染過來的唇脂,頸側還有一道當他將手伸進她身上的那條八彩織金暈間內裙中後,被她用指尖不小心抓出的細細血痕。

這樣的小郎君,仿佛一片被掐出了血紅汁液的白色蓮瓣,想要讓人將他碾搗得更重,讓裏面的紅更艷地流浸出來。

為舒服到有些倦怠的小郡主系緊被他弄松了的內裙裙帶,他沒有拿回那包迷藥,卻向她給出了承諾,“我會處理好。”

知道他馬上就要離開榴花園,小郡主望著他頸側的抓痕:“陸小郎君要好好上藥,不要留下疤了。”

只要她不死,只要她想要,他早晚都是她的。

而她,可不要破掉的東西。

但少年卻垂眸而道:“可這是你留下的痕跡,我很想留著它。”

小郡主眼中的水波微動。

隨後,她慢慢地靠到了小郎君的面前,輕而媚的聲音宛如一條白狐的長尾,一點點纏住他的腰髖,貪婪地蠱惑道:“不要在這裏,我在別處給陸小郎君留下我的痕跡,好不好?”

說完,她便仰身湊上了少年的耳,同他說了她想要的。

“明晚。”

因她的話而微微緊了下頜的少年向她應允,“明晚,我們在外見面時,我會將你要的東西一起帶給你。”

——

因為有了陸雲門的承諾,小郡主這一整日便什麽都沒有再做,自盧梧枝回了馬車後,她就又好好地做起了他認識的那個小娘子,拉著盧梧枝一直看向帷簾外,問這又問那,車夫也因此將馬車駕得跑跑停停,不斷給小娘子送上她看上的街邊物什。

這樣一來二去地,他們便沒能在天黑宵禁前趕到下一座大城,只能在一處小縣過夜。

這縣城雖小,產的菊花卻是遠近聞名,這幾日正值小縣的祈花神節,縣民們將鮮菊擺滿了街道,日夜歌舞祈願明年能種出更多珍貴的菊花,而無數的花商也都照慣例在此時聚來了的小縣,等著花神節最後一日開張的花市。

因此,小縣中僅有的兩個旅店都住滿了來這裏買花的商隊,盧梧枝拿出了不少銀錢,但也只得了他們讓出的兩間屋子,其中一間還是下人房,板床窄小得只能住下一個人,又鄰著街,外面的喧鬧聲全灌在耳朵裏,小娘子自然說什麽也不肯住。

“為什麽我不可以跟你一起住?我要住進那間更大的屋子。”她拉著盧梧枝,一雙圓眼睛睜得理直氣壯,“你說過你不會比陸小郎君差,可陸小郎君從來都不會讓我住到那麽小的地方。”

“你要跟我住一間?”

在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後,盧梧枝揚著小虎牙,反握住她的手就帶著她跑上旅舍上樓的木階,仿佛只叼到了最心儀獵物、開心到在樹間來回亂的大貓,就連回望向她的那雙眸子,都在燈火的映照下、流動出淡色琥珀的點點金輝:“我當然不會做得比陸雲門差!”

可陸扶光這麽做,並不是真的想要同盧梧枝做什麽,她只是想看看陸雲門會怎麽做。

而陸小郎君根本就沒怎麽讓她等。

在喝了旅舍送來的熱湯後沒多久,盧梧枝就倒在了案幾上。小郡主在他身上的幾處穴上敲打了許多下,都沒能得到他的半分回應,看起來,他是真的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於是,小娘子就安靜地坐在了他的身旁,托著桃腮,邊望著不時有人從外路過的屋門,邊玩樂似的輕輕吹著案上的燃燭,將火苗吹得忽明忽滅,幻成百影。

就在燭火映於門紗、晃動出一朵巨大的搖曳花影時,屋門被推開了。

花中,皎如日星的小郎君一瞬間便落入了小郡主青油油的雙眸裏。

他穿著白裘。

陸雲門是很少穿白裳的。

雖然扮著賈明的賈內監曾在信中寫過,自她假死後,陸雲門便時常穿著素服。但當他與她再遇後,他就沒有穿過這樣皓白如雪的服色了。

他本就太清、太冷了,需要用濃些的重色壓著,才能顯得與凡世間的人像些。

可今日來見她,他卻穿了白衣。

少年玉潔,明凈出塵。

氣清骨秀,舉世無雙。

陸扶光之前在街邊看了無數盛放的珍菊,每一朵都美得各有千秋。但當浮翠流朱的它們開在此時的陸小郎君身邊時,卻都顯得俗了。

“不準過來。”

小郡主壓住因興奮而顫栗起來的牙尖,走向屋門前的明珠少年,撫開他路過撒著花的游車時、被車上花農撒在肩頭的菊花絲瓣,一片都不準讓他留下。

“我不要陸小郎君身上帶著別人的味道進來。”

至少現在,她絕不準他的身上沾有其他人留下的東西。

“陸小郎君是我的。”

此時此刻,從頭到腳,從身到心,他都只能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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