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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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謝燃給自己發了段視頻，時長只有十一秒，視頻播放頁面是全黑的，象征性地點開了一下，陸仰立馬退出。
校服已經拿到了，陳幸訂了一件190的校服和一件160的校服，把沾了墨團的校服洗了幾遍，疊得整整齊齊，順便還給袋子噴了點香水。
“給。”陳幸把裝有新舊校服的袋子放到陸仰桌上。因為高一那會兒磁帶的事情，陳幸還是把陸仰原來的校服也還了回去。
陸仰應了聲。
次日，陸仰穿上了那件蹭有墨團的校服，墨團呈不規則的噴濺狀，只有一節拇指那麽大，在正面的校徽下，並不是很明顯。
屬於高三的國慶假期正式開啟，天氣漸漸轉涼，陳幸下了班回家，門剛打開她就接到了夏瓊的電話。
“閨女，你現在住哪？”夏瓊問。
陳幸報了地址。
夏瓊哦了幾聲：“那人借高利貸賭博了，好笑嗎？”
陳幸默了幾秒，輕笑了聲起身去拿換洗的衣服：“和我又沒關系。”
夏瓊嗯了聲：“累死我咯！”
陳幸：“別瞎說。”
夏瓊又笑道：“行行行。”
“嗷對了。”陳幸突然想起來，靠著墻說，“你那面癱好了嗎？”
夏瓊：“這你放心好了，我找這邊的中醫給我針灸了幾次，好多了。”
陳幸無奈地笑笑：“別老對著風扇空調吹。”
“你話怎麽那麽多？”夏瓊道，“掛了昂，有事。”
“好的。”
掛了電話，陳幸剛放下手機，誰料又有幾條消息過來了。
陳幸回頭拿起手機，垂眸看著屏幕上的消息——【看到請回覆：可以來找你麽】
陳幸雖然有些疑問但還是同意了。
一分鐘後門被敲響，陳幸從衛生間出來，小跑過去開門。
“來這麽快。”陳幸道。
“吃飯了嗎？”陸仰提著兩袋子蔬菜和肉。
陳幸搖頭。
陸仰彎唇輕笑，目光下移看到她手上的衣服，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你準備洗澡了？”
陳幸點頭。
陸仰的耳朵又紅了：“好，我來做飯，你先洗吧。”
陳幸：“我晚點洗。”
陸仰轉身進廚房：“不用，我來就好，正好練練手。”
陳幸想了下，把衣服放進衛生間，又跑出來撕開塑料袋，問：“你要炒什麽菜？我給你打下手。”
陸仰轉頭笑道：“真不用。”
陳幸雙手抱在胸前，執意堅持自己的想法：“快說。”
陸仰打開手機翻看了下備忘錄裏的菜譜：“幫我把青菜洗了吧。”
“好。”陳幸把裝有青菜的塑料袋拿過來，一把將塑料袋扯爛，從裏拿出了一顆顏色漂亮的青菜。她看了眼陸仰，見他正在認認真真地垂頭切肉，陳幸笑了下把青菜放在水龍頭下面沖洗了幾遍。
“好了，還有嗎？”陳幸問。
陸仰看了眼盆子裏的青菜，毫不吝嗇地誇讚：“洗得挺幹凈。”
“謝謝，還有嗎？”陳幸又問了遍。
陸仰：“沒了。”
陳幸：“真的？”
陸仰：“真的。”
陳幸哦了聲，轉身回衛生間洗澡。廚房和衛生間隔著一扇窗戶，陸仰緩慢地閉了下眼睛，聞著從衛生間裏飄出的沐浴露香味，心中有些激動和緊張。
十幾分鐘後衛生間的門被打開，從裏湧入大片霧氣，濕漉漉的頭發垂在肩頭，陳幸光著腳跑到電視櫃旁，蹲在地上翻找吹風機。
聽見客廳裏傳來吹風機的聲音，陸仰把手搭在脖頸處，有些心不在焉地翻找鍋裏的菜。
頭發吹到半幹，陳幸扯掉電源，把線繞成一團放進櫃子裏，轉身又噔噔噔地跑進廚房。
腳上沾了水，所以陳幸走路很響，她背著手，一副領導氣派地挨個檢查陸仰炒的菜。
“你又騙我。”她沒好氣地說。
“嗯？”陸仰把菜盛出來。
“你不是和我說沒了嗎？”陳幸問。
“嗯，青菜沒了，只買了一顆。”陸仰道。
“你和我玩文字游戲。”陳幸道。
“哪有？”陸仰轉頭看了眼她的腳丫，轉過身走出廚房。陳幸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陸仰打開鞋櫃拿了雙拖鞋出來：“光腳會滑倒的。”
“不會。我的腳防滑。”雖然這麽說，陳幸還是很自覺地穿上了，“洗澡水太燙了，腳心接觸到冰冷的地板真的會很舒服。”
“不能調節溫度麽？”陸仰一邊洗鍋一邊說話，熱水嘩啦啦的流，一只手握著鋼絲球在鍋裏搜刮。
陳幸點頭：“可以啊，只是又熱又冷很舒服。”
陸仰笑了聲：“我回去也試試。”
視線瞅見她肩頭略微濕潤的發絲，陸仰伸手碰了下：“還是濕的。”
“全幹對發質不好。”陳幸回答。
陸仰沒見她發質哪裏好了，尾端有些枯黃，頭頂還炸了幾根。鼻尖縈繞著她洗發露和沐浴露的香味，他吞咽了下，沒有笑：“吹風機在哪裏？”
陳幸跑過去拿：“你要幫我吹？”
陸仰嗯了聲。
熱風貫穿她的發絲，陸仰的手心裏全是細細的頭發，像是琴上緊繃的弦。陸仰現在的心情很奇怪，食指夾著頭發，熱風漾開了一道空隙，輕輕拂過他的手指關節，心癢癢的。
摸了下尚有餘溫的發尾，陸仰關掉轟轟作響的吹風機，將線收好放回抽屜裏：“吃飯吧。”
天色漸漸暗下來，陳幸隨手紮了個幹凈利落的低馬尾，這時門被敲響，她起身去開門，問：“你又讓人送什麽了嗎？”
陸仰幫她盛好飯，回答：“沒有。”
門被推開，陳幸瞬間噤聲，瞳孔驟縮。
中年女人拎著大包小包，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見陳幸沒說話，有些生氣地說：“咋的？不歡迎啊？”
“媽怎麽回來了？”陳幸楞楞地說，唇角卻不自覺地向上揚。
夏瓊一聽，立馬火了：“你這丫頭怎麽說話的？你媽都願意回來陪你考大學了，你啥意思啊？你不歡迎啊？”
“我歡迎啊。”陳幸又開心又擔心，連身後的陸仰都忽略了，“你的身體……”
陸仰探出頭來，問：“怎麽了？”
夏瓊看到了陸仰，又繼續審判似的盯著陳幸，陳幸瞬間不說話了，靜靜地和母親對視。盡管對方只字未達，陳幸仍感受到了強大且可怕的壓迫感。
“媽……”
這種類似抓奸的感覺實在太奇妙，陳幸難得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陸仰很自然地打招呼：“阿姨好，我是陳幸的朋友。”
夏瓊盯著陸仰，陳幸笑了下，灰溜溜地把行李提進來。
“是小夥子！”看了半天，夏瓊終於認出來了，“你是小夥子吧？還記得我嗎？”
陸仰點頭：“記得。”
夏瓊走進來，使喚陳幸提行李，陸仰也彎腰幫忙。也不知道夏瓊到底往裏面裝了什麽，感覺像扛了一袋子水泥。
“這麽多東西，媽你是怎麽拿回來的？”陳幸問。
“找人送回來的。”夏瓊換了鞋，看到一桌子的菜肴，笑道，“吃飯呢。”
“媽我去給你拿碗。”陳幸說。
“不用不用。”夏瓊連忙擺手，扯了幾張餐桌上的紙，胡亂地擦了擦臉上成串的汗水，“你們快吃吧。”
陸仰做的飯實在是太香了，夏瓊又忍不住上桌，連連誇讚：“小夥子家裏做廚子的？”
陸仰十分謙虛地說：“謝謝阿姨，我平時挺喜歡研究這些的。”
“萬一是我做的呢？”陳幸問。
“你做飯什麽水平我能不知道？煎個蛋都能糊！”夏瓊毫不留情地懟她。
陳幸哦了聲，夾了塊肉放進嘴裏。
“這些菜都是陳幸洗的。”陸仰說。
夏瓊道：“挺厲害哈，這麽勤快。”
每道菜都沒放辣椒，夏瓊給陳幸夾了幾筷子肉，開始安排：“星星，給你朋友也夾點。”
陳幸站起身：“我去拿雙新筷子。”
陸仰：“不用那麽麻煩。”
陳幸看了眼夏瓊，又看了眼人模狗樣的陸仰，一屁股坐下。在夏瓊的審視下，陳幸硬著頭皮顫顫巍巍地夾了一塊牛肉扔進陸仰碗裏，扔得不準，牛肉啪嘰一聲掉到了桌面上。
“你會不會夾菜啊？”夏瓊敲了敲桌子，“怎麽回事？”
陸仰笑著幫她解釋：“星星太緊張了。”
桌下，陳幸輕輕踢了一下身邊的人，陸仰輕笑一聲，她又踢了一下，悄悄移過去，腿貼著他的大腿，腳尖很輕地碰了下他的腳背。
“哎呀，好疼。”陸仰嘶了一聲，裝作一副很難受的模樣，像是被她狠狠地欺負了似的，“你輕點。”
“！？”陳幸擡起頭。
“陳幸你在幹嘛！”夏瓊大喊，“你又對人家可憐的小夥子幹嘛了！？”
“我……”陳幸楞楞地看著陸仰影帝似的演技。
“沒關系的阿姨，我可以忍受。”陸仰可憐兮兮地說。
“陳幸！！！”
“他在演戲。”陳幸體會到了一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受。
陳幸深吸一口氣，一連夾了好幾塊肉，洩憤似的一股腦塞到陸仰的碗裏，陰陽怪氣地說道：“對不起，親愛的陸同學。”
陸仰笑道：“沒關系，親愛的陳幸小姐姐。”
夏瓊看著這“和諧”的一面，笑意盈盈地吃飯。等夏瓊吃飽了放下筷子，陳幸目送她回臥室收拾行李。
直到臥室裏傳來放倒行李箱的聲音，陳幸才哼了一聲，輕輕地踢了一下他：“你真討厭。”
“有多討厭？”陸仰問。
“最討厭。”陳幸說。
“我是你最討厭的人。”陸仰似笑非笑地說，他很喜歡這種歡喜冤家的氛圍，不用那麽緊張和緊繃，“那也很爽。”
陳幸盤起腿，手指戳了戳陸仰的手臂：“快吃吧，吃完趕緊走。”
“為什麽趕我走？”陸仰問。
“你不知道？”陳幸感覺好笑。
陸仰笑道：“不知道。”
陳幸：“你在我媽面前少損我就好了，我保證給你微笑服務。”
陸仰靜靜地看著那些在他眼裏是撒嬌的行為，面上一派雲淡風輕地說道：“我不要服務，我要真心的笑。”
陳幸放下手，雙手圈著雙腿：“不過也謝謝你了，我媽很少笑。”
“你也很少笑。”陸仰說。
兩人一起洗完了碗，陳幸拿了一包未拆封的糖果給他。陸仰接過，一想到這是陳幸給的，他的心裏就像抹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
陸仰笑了下，開門出去：“再見。”
“嗯，再見。”陸仰的身影消失後，陳幸才關上了門。
夏瓊貓著腰觀察了老久，陳幸一轉身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媽鬼鬼祟祟的，她笑道：“幹什麽？”
“走了？”
陳幸點頭。
夏瓊直起身：“小夥子越長越帥。”
“是挺帥。”陳幸說。
夏瓊把手機掏出來。陳幸不解：“給我查手機？”
夏瓊翻了個白眼：“這是你高一的手機！每天給你充電，收拾行李的時候順便給你拿上了。”
陳幸哦了幾聲急忙接過，手機已經有些年頭了，屏幕有道裂痕，屏幕上黯淡的光照在陳幸平淡的臉上。
夏瓊把客廳的小燈打開：“開大燈多費電啊。”
陳幸道：“外面的天黑了，不開燈看不清。”
“哪有啊？”夏瓊到處檢查了一番，確定水關了燈也關了才坐在沙發上，“快過來坐著。”
“我去給你鋪床。”陳幸道。
“行吧。”夏瓊靠著沙發閉目休息，“我睡會兒別喊醒我。”
“知道了。”陳幸低著頭，按亮過廊的燈，微信裏的消息比較多。她先點開了□□，翻看了一圈□□空間，裏面全是初中同學發的非主流照片和文案。
陳幸退了出來，翻看了下好友列表，從幾十個好友中輕易找到了陸仰。陸仰仍舊是原始的頭像，主頁幹凈得像個人機號。
陳幸偷偷笑他，卻見他的□□空間顯示“最近有四條更新”。
“我倒要瞧瞧能發出什麽花來。”陳幸心道，手指點開了他的□□空間。
一共24條動態，陳幸擡了擡雙眉，點開了最新的一條視頻，視頻中十幾歲的陸仰在彈鋼琴。
底下沒有一個人評論和點讚，瀏覽量也為零。
“這人沒□□好友麽？”陳幸心想，順手點了個讚，下一刻屏幕上方彈了條消息出來——【看到請回覆：？】
“說曹操曹操就到。”陳幸點開那條消息，□□裏她沒給陸仰備註，但她知道主動給她發消息的肯定是陸仰。
【小幸運：？】
陳幸看到屏幕中央不斷的“對方正在輸入”，忍不住彎唇笑。
“對方正在輸入”大概持續了兩分鐘，對方的消息才姍姍來遲——【看到請回覆：你拿到之前的手機了】
陳幸不知道這句話是問句還是陳述句，想了下，回覆——【嗯哼。】
【看到請回覆：多久拿到的】
想來是覺得這個問題太蠢了，有些明知故問，陸仰十分珍惜問問題的次數，急忙撤回了這條消息，改為——【知道了】
陳幸靠著墻，回答了那個撤回的問題——【剛剛。】
應該是好奇，陳幸又問，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看到請回覆：嗯，你看到了嗎】
陳幸有些疑惑，問【看到什麽？】
沒等對方回覆，陳幸又敲敲打打發了一行字過去——【小幸運：你的□□好友有多少？他們都不看空間的嗎？】
【看到請回覆：只有你一個】
陳幸吞咽了下，那麽那些動態那些視頻又是怎麽回事？想了半天，她得出了結論——發著玩的，或許是懷念從前。
【小幸運：哇，你人緣好差。（笑哭）】
看看，這人簡直是忒不會說話，一點都不會聊天，情商低到令人發指！
對方緩緩地發了個省略號過來。
沒察覺到對方的無語，陳幸又笑著發了一條消息——【小幸運：咋了？說得不對？】
對方又發了個問號，遲疑了幾秒鐘，對方回了句——【對】
此後陷入了良久的沈默，陳幸點開對方的主頁又退回聊天頁面，來回幾次後見對方仍然沒有發消息過來。陳幸反覆研讀了兩人的聊天記錄，把自己代入陸仰視角，心中倏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陸仰不會生氣了吧？
著急得原地轉了兩圈，為了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真誠的歉意，陳幸給陸仰發了條語音過去，女生的氣息有些不穩，可以想象到她內心的慌張。明明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惹人發笑。
“對不起陸仰，你別生氣。”
對方回了個笑哭的表情。
“星星，你在幹嘛呢？手機一直滴滴滴響個不停。”夏瓊撐著沙發坐起身，沖著一邊嗷嗷喊。
陳幸立馬把手機關上：“我的鬧鐘而已。”
“快關上呀。我是個夜歸人，差點給我累壞了，給我點休息時間噻。”
“關上了關上了。”陳幸強裝鎮定地走進自己的臥室，從衣櫃裏抱出一套嶄新的被單被套，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幫夏瓊鋪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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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陳幸把裝有新舊校服的袋子放到陸仰桌上。因為高一那會兒磁帶的事情，陳幸還是把陸仰原來的校服也還了回去。
陸仰應了聲。
次日，陸仰穿上了那件蹭有墨團的校服，墨團呈不規則的噴濺狀，只有一節拇指那麽大，在正面的校徽下，並不是很明顯。
屬於高三的國慶假期正式開啟，天氣漸漸轉涼，陳幸下了班回家，門剛打開她就接到了夏瓊的電話。
“閨女，你現在住哪？”夏瓊問。
陳幸報了地址。
夏瓊哦了幾聲：“那人借高利貸賭博了，好笑嗎？”
陳幸默了幾秒，輕笑了聲起身去拿換洗的衣服：“和我又沒關系。”
夏瓊嗯了聲：“累死我咯！”
陳幸：“別瞎說。”
夏瓊又笑道：“行行行。”
“嗷對了。”陳幸突然想起來，靠著墻說，“你那面癱好了嗎？”
夏瓊：“這你放心好了，我找這邊的中醫給我針灸了幾次，好多了。”
陳幸無奈地笑笑：“別老對著風扇空調吹。”
“你話怎麽那麽多？”夏瓊道，“掛了昂，有事。”
“好的。”
掛了電話，陳幸剛放下手機，誰料又有幾條消息過來了。
陳幸回頭拿起手機，垂眸看著屏幕上的消息——【看到請回覆：可以來找你麽】
陳幸雖然有些疑問但還是同意了。
一分鐘後門被敲響，陳幸從衛生間出來，小跑過去開門。
“來這麽快。”陳幸道。
“吃飯了嗎？”陸仰提著兩袋子蔬菜和肉。
陳幸搖頭。
陸仰彎唇輕笑，目光下移看到她手上的衣服，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你準備洗澡了？”
陳幸點頭。
陸仰的耳朵又紅了：“好，我來做飯，你先洗吧。”
陳幸：“我晚點洗。”
陸仰轉身進廚房：“不用，我來就好，正好練練手。”
陳幸想了下，把衣服放進衛生間，又跑出來撕開塑料袋，問：“你要炒什麽菜？我給你打下手。”
陸仰轉頭笑道：“真不用。”
陳幸雙手抱在胸前，執意堅持自己的想法：“快說。”
陸仰打開手機翻看了下備忘錄裏的菜譜：“幫我把青菜洗了吧。”
“好。”陳幸把裝有青菜的塑料袋拿過來，一把將塑料袋扯爛，從裏拿出了一顆顏色漂亮的青菜。她看了眼陸仰，見他正在認認真真地垂頭切肉，陳幸笑了下把青菜放在水龍頭下面沖洗了幾遍。
“好了，還有嗎？”陳幸問。
陸仰看了眼盆子裏的青菜，毫不吝嗇地誇讚：“洗得挺幹凈。”
“謝謝，還有嗎？”陳幸又問了遍。
陸仰：“沒了。”
陳幸：“真的？”
陸仰：“真的。”
陳幸哦了聲，轉身回衛生間洗澡。廚房和衛生間隔著一扇窗戶，陸仰緩慢地閉了下眼睛，聞著從衛生間裏飄出的沐浴露香味，心中有些激動和緊張。
十幾分鐘後衛生間的門被打開，從裏湧入大片霧氣，濕漉漉的頭發垂在肩頭，陳幸光著腳跑到電視櫃旁，蹲在地上翻找吹風機。
聽見客廳裏傳來吹風機的聲音，陸仰把手搭在脖頸處，有些心不在焉地翻找鍋裏的菜。
頭發吹到半幹，陳幸扯掉電源，把線繞成一團放進櫃子裏，轉身又噔噔噔地跑進廚房。
腳上沾了水，所以陳幸走路很響，她背著手，一副領導氣派地挨個檢查陸仰炒的菜。
“你又騙我。”她沒好氣地說。
“嗯？”陸仰把菜盛出來。
“你不是和我說沒了嗎？”陳幸問。
“嗯，青菜沒了，只買了一顆。”陸仰道。
“你和我玩文字游戲。”陳幸道。
“哪有？”陸仰轉頭看了眼她的腳丫，轉過身走出廚房。陳幸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陸仰打開鞋櫃拿了雙拖鞋出來：“光腳會滑倒的。”
“不會。我的腳防滑。”雖然這麽說，陳幸還是很自覺地穿上了，“洗澡水太燙了，腳心接觸到冰冷的地板真的會很舒服。”
“不能調節溫度麽？”陸仰一邊洗鍋一邊說話，熱水嘩啦啦的流，一只手握著鋼絲球在鍋裏搜刮。
陳幸點頭：“可以啊，只是又熱又冷很舒服。”
陸仰笑了聲：“我回去也試試。”
視線瞅見她肩頭略微濕潤的發絲，陸仰伸手碰了下：“還是濕的。”
“全幹對發質不好。”陳幸回答。
陸仰沒見她發質哪裏好了，尾端有些枯黃，頭頂還炸了幾根。鼻尖縈繞著她洗發露和沐浴露的香味，他吞咽了下，沒有笑：“吹風機在哪裏？”
陳幸跑過去拿：“你要幫我吹？”
陸仰嗯了聲。
熱風貫穿她的發絲，陸仰的手心裏全是細細的頭發，像是琴上緊繃的弦。陸仰現在的心情很奇怪，食指夾著頭發，熱風漾開了一道空隙，輕輕拂過他的手指關節，心癢癢的。
摸了下尚有餘溫的發尾，陸仰關掉轟轟作響的吹風機，將線收好放回抽屜裏：“吃飯吧。”
天色漸漸暗下來，陳幸隨手紮了個幹凈利落的低馬尾，這時門被敲響，她起身去開門，問：“你又讓人送什麽了嗎？”
陸仰幫她盛好飯，回答：“沒有。”
門被推開，陳幸瞬間噤聲，瞳孔驟縮。
中年女人拎著大包小包，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見陳幸沒說話，有些生氣地說：“咋的？不歡迎啊？”
“媽怎麽回來了？”陳幸楞楞地說，唇角卻不自覺地向上揚。
夏瓊一聽，立馬火了：“你這丫頭怎麽說話的？你媽都願意回來陪你考大學了，你啥意思啊？你不歡迎啊？”
“我歡迎啊。”陳幸又開心又擔心，連身後的陸仰都忽略了，“你的身體……”
陸仰探出頭來，問：“怎麽了？”
夏瓊看到了陸仰，又繼續審判似的盯著陳幸，陳幸瞬間不說話了，靜靜地和母親對視。盡管對方只字未達，陳幸仍感受到了強大且可怕的壓迫感。
“媽……”
這種類似抓奸的感覺實在太奇妙，陳幸難得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陸仰很自然地打招呼：“阿姨好，我是陳幸的朋友。”
夏瓊盯著陸仰，陳幸笑了下，灰溜溜地把行李提進來。
“是小夥子！”看了半天，夏瓊終於認出來了，“你是小夥子吧？還記得我嗎？”
陸仰點頭：“記得。”
夏瓊走進來，使喚陳幸提行李，陸仰也彎腰幫忙。也不知道夏瓊到底往裏面裝了什麽，感覺像扛了一袋子水泥。
“這麽多東西，媽你是怎麽拿回來的？”陳幸問。
“找人送回來的。”夏瓊換了鞋，看到一桌子的菜肴，笑道，“吃飯呢。”
“媽我去給你拿碗。”陳幸說。
“不用不用。”夏瓊連忙擺手，扯了幾張餐桌上的紙，胡亂地擦了擦臉上成串的汗水，“你們快吃吧。”
陸仰做的飯實在是太香了，夏瓊又忍不住上桌，連連誇讚：“小夥子家裏做廚子的？”
陸仰十分謙虛地說：“謝謝阿姨，我平時挺喜歡研究這些的。”
“萬一是我做的呢？”陳幸問。
“你做飯什麽水平我能不知道？煎個蛋都能糊！”夏瓊毫不留情地懟她。
陳幸哦了聲，夾了塊肉放進嘴裏。
“這些菜都是陳幸洗的。”陸仰說。
夏瓊道：“挺厲害哈，這麽勤快。”
每道菜都沒放辣椒，夏瓊給陳幸夾了幾筷子肉，開始安排：“星星，給你朋友也夾點。”
陳幸站起身：“我去拿雙新筷子。”
陸仰：“不用那麽麻煩。”
陳幸看了眼夏瓊，又看了眼人模狗樣的陸仰，一屁股坐下。在夏瓊的審視下，陳幸硬著頭皮顫顫巍巍地夾了一塊牛肉扔進陸仰碗裏，扔得不準，牛肉啪嘰一聲掉到了桌面上。
“你會不會夾菜啊？”夏瓊敲了敲桌子，“怎麽回事？”
陸仰笑著幫她解釋：“星星太緊張了。”
桌下，陳幸輕輕踢了一下身邊的人，陸仰輕笑一聲，她又踢了一下，悄悄移過去，腿貼著他的大腿，腳尖很輕地碰了下他的腳背。
“哎呀，好疼。”陸仰嘶了一聲，裝作一副很難受的模樣，像是被她狠狠地欺負了似的，“你輕點。”
“！？”陳幸擡起頭。
“陳幸你在幹嘛！”夏瓊大喊，“你又對人家可憐的小夥子幹嘛了！？”
“我……”陳幸楞楞地看著陸仰影帝似的演技。
“沒關系的阿姨，我可以忍受。”陸仰可憐兮兮地說。
“陳幸！！！”
“他在演戲。”陳幸體會到了一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受。
陳幸深吸一口氣，一連夾了好幾塊肉，洩憤似的一股腦塞到陸仰的碗裏，陰陽怪氣地說道：“對不起，親愛的陸同學。”
陸仰笑道：“沒關系，親愛的陳幸小姐姐。”
夏瓊看著這“和諧”的一面，笑意盈盈地吃飯。等夏瓊吃飽了放下筷子，陳幸目送她回臥室收拾行李。
直到臥室裏傳來放倒行李箱的聲音，陳幸才哼了一聲，輕輕地踢了一下他：“你真討厭。”
“有多討厭？”陸仰問。
“最討厭。”陳幸說。
“我是你最討厭的人。”陸仰似笑非笑地說，他很喜歡這種歡喜冤家的氛圍，不用那麽緊張和緊繃，“那也很爽。”
陳幸盤起腿，手指戳了戳陸仰的手臂：“快吃吧，吃完趕緊走。”
“為什麽趕我走？”陸仰問。
“你不知道？”陳幸感覺好笑。
陸仰笑道：“不知道。”
陳幸：“你在我媽面前少損我就好了，我保證給你微笑服務。”
陸仰靜靜地看著那些在他眼裏是撒嬌的行為，面上一派雲淡風輕地說道：“我不要服務，我要真心的笑。”
陳幸放下手，雙手圈著雙腿：“不過也謝謝你了，我媽很少笑。”
“你也很少笑。”陸仰說。
兩人一起洗完了碗，陳幸拿了一包未拆封的糖果給他。陸仰接過，一想到這是陳幸給的，他的心裏就像抹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
陸仰笑了下，開門出去：“再見。”
“嗯，再見。”陸仰的身影消失後，陳幸才關上了門。
夏瓊貓著腰觀察了老久，陳幸一轉身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媽鬼鬼祟祟的，她笑道：“幹什麽？”
“走了？”
陳幸點頭。
夏瓊直起身：“小夥子越長越帥。”
“是挺帥。”陳幸說。
夏瓊把手機掏出來。陳幸不解：“給我查手機？”
夏瓊翻了個白眼：“這是你高一的手機！每天給你充電，收拾行李的時候順便給你拿上了。”
陳幸哦了幾聲急忙接過，手機已經有些年頭了，屏幕有道裂痕，屏幕上黯淡的光照在陳幸平淡的臉上。
夏瓊把客廳的小燈打開：“開大燈多費電啊。”
陳幸道：“外面的天黑了，不開燈看不清。”
“哪有啊？”夏瓊到處檢查了一番，確定水關了燈也關了才坐在沙發上，“快過來坐著。”
“我去給你鋪床。”陳幸道。
“行吧。”夏瓊靠著沙發閉目休息，“我睡會兒別喊醒我。”
“知道了。”陳幸低著頭，按亮過廊的燈，微信裏的消息比較多。她先點開了□□，翻看了一圈□□空間，裏面全是初中同學發的非主流照片和文案。
陳幸退了出來，翻看了下好友列表，從幾十個好友中輕易找到了陸仰。陸仰仍舊是原始的頭像，主頁幹凈得像個人機號。
陳幸偷偷笑他，卻見他的□□空間顯示“最近有四條更新”。
“我倒要瞧瞧能發出什麽花來。”陳幸心道，手指點開了他的□□空間。
一共24條動態，陳幸擡了擡雙眉，點開了最新的一條視頻，視頻中十幾歲的陸仰在彈鋼琴。
底下沒有一個人評論和點讚，瀏覽量也為零。
“這人沒□□好友麽？”陳幸心想，順手點了個讚，下一刻屏幕上方彈了條消息出來——【看到請回覆：？】
“說曹操曹操就到。”陳幸點開那條消息，□□裏她沒給陸仰備註，但她知道主動給她發消息的肯定是陸仰。
【小幸運：？】
陳幸看到屏幕中央不斷的“對方正在輸入”，忍不住彎唇笑。
“對方正在輸入”大概持續了兩分鐘，對方的消息才姍姍來遲——【看到請回覆：你拿到之前的手機了】
陳幸不知道這句話是問句還是陳述句，想了下，回覆——【嗯哼。】
【看到請回覆：多久拿到的】
想來是覺得這個問題太蠢了，有些明知故問，陸仰十分珍惜問問題的次數，急忙撤回了這條消息，改為——【知道了】
陳幸靠著墻，回答了那個撤回的問題——【剛剛。】
應該是好奇，陳幸又問，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看到請回覆：嗯，你看到了嗎】
陳幸有些疑惑，問【看到什麽？】
沒等對方回覆，陳幸又敲敲打打發了一行字過去——【小幸運：你的□□好友有多少？他們都不看空間的嗎？】
【看到請回覆：只有你一個】
陳幸吞咽了下，那麽那些動態那些視頻又是怎麽回事？想了半天，她得出了結論——發著玩的，或許是懷念從前。
【小幸運：哇，你人緣好差。（笑哭）】
看看，這人簡直是忒不會說話，一點都不會聊天，情商低到令人發指！
對方緩緩地發了個省略號過來。
沒察覺到對方的無語，陳幸又笑著發了一條消息——【小幸運：咋了？說得不對？】
對方又發了個問號，遲疑了幾秒鐘，對方回了句——【對】
此後陷入了良久的沈默，陳幸點開對方的主頁又退回聊天頁面，來回幾次後見對方仍然沒有發消息過來。陳幸反覆研讀了兩人的聊天記錄，把自己代入陸仰視角，心中倏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陸仰不會生氣了吧？
著急得原地轉了兩圈，為了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真誠的歉意，陳幸給陸仰發了條語音過去，女生的氣息有些不穩，可以想象到她內心的慌張。明明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惹人發笑。
“對不起陸仰，你別生氣。”
對方回了個笑哭的表情。
“星星，你在幹嘛呢？手機一直滴滴滴響個不停。”夏瓊撐著沙發坐起身，沖著一邊嗷嗷喊。
陳幸立馬把手機關上：“我的鬧鐘而已。”
“快關上呀。我是個夜歸人，差點給我累壞了，給我點休息時間噻。”
“關上了關上了。”陳幸強裝鎮定地走進自己的臥室，從衣櫃裏抱出一套嶄新的被單被套，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幫夏瓊鋪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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