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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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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軌

二月末,沈家制定好了新的家規並正式宣布,至此,沈家在嚴州府的生活邁入正軌。

沈老爺在二月中旬的時候,身體已經痊愈,只是性情抑郁,成天把自己圈在書房內,每日晨昏定省多數都求而不見,姬妾通房那裏更是一次都不去了,丁氏也不覺得開心,老了老了,心都平了。

沈家三兄弟基本天天待在家裏,沈葳沈茁習武不綴,相互切磋。沈節一心讀書,比原來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還用功,準備孝期滿後去書院求學。

家裏幾個孩子,特別是大的三個,倒是非了一番思量。原來,伊姐兒在英國公府督辦的閨學上學,去年八月尹氏抱病後請了長假,仟姐兒是庶出,但是在祖母身邊養育,打算滿七歲能送進去也送進去。轉過年來,伊姐兒十歲,仟姐兒七歲,學業不能再荒廢了。趙氏打探了州府裏的閨學,也尋訪過教養嬤嬤,多是不如意。女人不才便是德,嚴州府能算的上正經閨學的只有一處,都是各家官宦女兒進學,地方富戶也有幾個砸錢進去,沈家左右算不上,也不強求。至於上等的教養嬤嬤,可遇不可求,州府地界上,趙氏還真是看不上,言知舉步,還不如身邊的孔嬤嬤,莫嬤嬤,兩位是王府出身,三十年前,還是隸屬宮廷六局一司的。最後,兩個姐兒的教養,就由家裏人分攤。孔嬤嬤教禮儀,趙氏帶著管家。至於琴棋書畫,沈家四個曾經的侯門貴婦,總有一樣拿得出手,閑來指點孩子,也是夠格。

佑哥兒送到了州府裏的大戶,嚴家的私塾上課,卯時去申時回,每半旬休一日。每日早晨還要隨父親習武。

小的那幾個先跟隨父母啟蒙。這天午後,趙氏穿了一件月白雲紋綾緞衫子,手上褪了鐲子戒子,指甲也是粉白色,未塗丹蔻,從身後握住俊哥兒的小手,挑了《聲律啟蒙》裏比劃較少的幾個字,手把手的教俊哥書寫,往往握著手寫兩遍,再放開讓孩子自己寫一遍,剛開始只求俊哥兒能正確記住比劃的順序。

伽姐兒現在跟前兩個丫鬟,采荷,春燕。原來的采蘋被家人贖出去了,春燕是從後邊提上來的,雖然拿的月錢一樣,事事皆以采荷為。

伽姐兒午睡醒了,春燕就按著吩咐要牽著姐兒到院子裏走一走,伽姐兒甩了春燕的手,邁著小短腿就跑開了轉去書房,隔著春日裏掛著的竹簾,看到趙氏教俊哥兒習字的身影。

趙氏的書房靜悄悄的,只有母子二人,春燕也不敢吱聲,追在伽姐兒身後,撥開簾子。伽姐兒彎著嘴角進去,被春燕抱到椅子上,就趴在桌子邊上,拿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趙氏知道伽姐兒在書房是極安靜的,也不管她,把著兒子的手再把今天的字走一遍。俊哥兒原來已經坐不住了,開始扭捏著身子,看到妹妹來了,就端出當哥哥的榜樣來,直挺了後背,抿著小嘴,一筆一劃的更加認真了。

一陣寫完,趙氏給俊哥兒揉了揉腕子,讓春燕餵他喝水,就抱過女兒來,軟聲道:“姐兒想寫字了,上次寫了什麽?我們再寫一遍好不好?”沈葳趙氏雖然討論過要嬌養孩子,隨她意願,五六歲開始讀書也不遲,怎料到女兒是個好學的,每次看到俊哥兒寫字也會尋過來,也就兩個孩子一起教了。

伽姐兒憨憨的點點頭,道:“喝水,喝水。”

春燕聽見了,便倒了碗溫水過來,伽姐兒順勢捧到趙氏眼前道:“娘喝水。”

趙氏親昵的貼了貼伽姐兒的小臉,笑著接過茶碗來。伽姐兒被春燕托了一下下椅子,走到對面黑漆烏木邊樓格書架前,拉開下面倒數第二層的抽屜,取出上次寫的幾張大字來,又坐回椅子準備好等著。伽姐兒也不是多好學習,只是想早日擺脫文盲的頭銜。這個時代的字是繁體字,伽姐兒還真很多認不準,不會寫。再說了,伽姐兒對這個時空好奇的很,早點學會識字就能看閑書,別人也不會見怪。

沈葳回家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副溫馨的場面。趙氏坐在中間,兩個孩子在兩邊描紅,俊哥兒一邊寫一邊還輕輕念著比劃。古代沒有拼音,孩子們寫一個字,趙氏就要問一遍這字怎麽念,有答的上來的有答不上來的,答不上來的趙氏又嘚帶著念幾遍。兩個孩子小手,衣袖都粘著墨汁的。

俊哥兒看到爹爹,就丟下手裏的筆,掙下椅子,往沈葳腿上撲。

沈葳穿了一件新做的淺青色長袍,看著俊哥兒一雙黑乎乎的手過來,就蹲下來把他的手抓住了。

俊哥兒可不知道自己被嫌棄了,眨了眨眼睛,問:“爹爹有沒有帶好吃的?”哥哥上了嚴家的私塾天天出門,俊哥兒開頭幾天也要跟著哥哥去,私塾怎麽會收四歲的小布丁,佑哥兒只能甩了這塊小年糕,俊哥兒還為此哭了鼻子。佑哥下學之後就買點外面的點心哄他,他就知道了出門就會有好東西吃。今天中午娘說爹爹也出門了。

沈葳點著俊哥兒的鼻子,從衣袖裏拿出一個紙包道:“看看這是什麽?”

“栗子糖!”俊哥兒聞著甜香就猜出來了,哥哥帶回過兩次的,俊哥兒當然記得,舉著手就要拿過來。

趙氏接過栗子糖轉手交給後進來的采杏,“帶著他們出去把手臉幹凈了再吃。”又蹲下來對俊哥兒道:“記得要給姐姐們留幾塊,知不知道?”

俊哥兒眼睛轉溜一圈,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又慢慢伸出第二根手指,小聲說:“哥哥姐姐們兩塊。”

趙氏被俊哥兒的萌樣逗笑了,摸了把他的肥下巴道:“去吧!”

俊哥兒咧開嘴,乖巧的和伽姐兒手拉手出去了。

趙氏回到書桌上整理孩子們寫的字,寫對的一疊,寫汙的寫錯的一疊,新寫的放在舊寫的上面,分別放到兩個孩子專用的抽屜裏。

沈葳大手大腳的坐在另一張書桌前。這座沈宅比以前的侯府小多了,所以也不分什麽內書房外書房,每房就一個書房,所以書房裏粗使的丫鬟婆子不能進來,貼身服侍的也不能單獨進來,平日裏收拾多是自己動手。

沈葳從懷裏摸出幾張契書銀票,契書放到櫃子裏落鎖,銀票交給趙氏。

趙氏拿了銀票數了數,十張一百兩面額的,一共一千兩,是填補上次沈家私塾支出的銀子。一個七品縣令一年的俸祿加冬夏朝廷貼補也就不到七十兩。沈葳無職無品,又才來到嚴州府幾個月,上千兩的銀子是怎麽弄來的,趙氏之前開玩笑不管銀子的來歷,看著真金白銀的還是要問一問。

沈葳給自己倒了碗茶,坐在烏木官帽椅上,道:“你還記得上次算計過的小縣的驛站,我說一年三千兩的那個驛站。”

趙氏點點頭。

“州府裏有一個富商,姓何,在外地走鹽路,現在小的鹽商,沒有個五萬兩的家底不好做,就想改個行當。我和他無意中識得,就給他幫了幫忙,驛將的任命歸於地方衛所,驛站的供給歸於地方州府,我就牽了牽線,讓他和兩頭搭上了話,擔下了州府裏兩座驛站的經營。這一千兩銀子是他給我的謝禮,以後每年驛站的收益分半分利給我。嚴州府也是大梁上府,何老板好好經營,兩座驛站,一年少說也有八千兩,怎麽樣,大奶奶,以後每年又多了幾百兩進項。”

沈葳說得輕松,趙氏卻聽的酸澀,士農工商,商是末流,鹽商是末流的末流。沈葳曾經何許人,天之驕子,侯門公子,禦前衛衛,現在為了家計淪落到要和鹽商相交。

趙氏坐到沈葳腿上,把頭埋在沈葳的肩窩處,不言不語。

沈葳順勢抱著,收了最後一絲調笑的意味,認真道:“我們家,沒了功名爵位,名下的那些田產鋪子就要多交稅收,也沒有原來的收益了。府裏減來減去還有一百多口子張嘴吃飯,家裏人又是享慣了富貴,這錢怎麽看都是不夠用,總不能動用老底,就是你的嫁妝也不行。我……還是那個想法,不是讀書的材料,不甘直接下去經商,也只能托在別人手上,收點小錢,維持生活。何老板是個敦厚實在人,沒話本裏描寫的那麽低俗市儈,尖嘴猴腮的。”

趙氏擡起頭來,道:“如今笙歌已去,梨花將老,才知道名利難掙,富貴不易,我就是一時傷情,不想了,不想了。”

沈葳目光悠遠,神色堅毅,道:“不想了?為什麽不去想呢,花根本艷,翠繞珠聞,膏粱錦繡,駟馬高蓋,本來就是你我原來的生活。”

趙氏不安,沈葳一笑,捂住趙氏要說的話,“放心,我有分寸,有底線。倒是有件大事,今天我去回父親。父親另說了個事,父親不想住在州府裏,想到下面去。”

趙氏想了想到:“淳安縣嗎,那處宅子,家裏主子仆婦這麽多人,住不開呀。”

沈葳搖頭道:“不是我們一家子都下去,父親想一個人單住,就帶上幾個仆從,母親都不讓跟住,姬妾也不要。”

“這怎麽可以。”趙氏詫問,沈老爺丟下一大家子人,孤零零一個人住到縣裏,不是顯得子孫不孝。

“所以,我想把縣裏的宅子重修一下,到了盛夏,再讓父親下去避暑。”沈葳忍了忍,小聲道:“父親,不想見我們。”

是這個理由,那也沒辦法。雖然時下推崇孝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但是沈老爺一直覺得自己丟了爵位,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子孫,肝氣郁結不散。

趙氏只好道:“那你去請用州府的工匠吧。”</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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