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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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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袒

眾人到了洛陽宮下馬,由內侍引領沈荔等女眷們進入太和殿候著,“諸位入了宮,可都留心點。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

女眷們雖心生好奇,不過她們腳下此刻踏著的是距離最近天子的一片土地,因此人人都斂聲屏氣,微低著頭跟在內侍身後,不敢打量。

待到了舉辦除夕宴的太和殿,女眷們都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殿內的布置。

周圍廊廡下掛上了宮燈,門上貼著寫滿吉祥語的楹聯,好不熱鬧。

點珠站在沈荔身邊,胳膊肘碰了碰她小聲說道,“聽說晏遂昌今日也要出席這宴會。”

這倒是稀奇,畢竟晏遂昌勾結敵國,皇上如何會釋放,竟還有意請晏遂昌一同飲這宴席。沈荔環顧四周,見無人盯著她們,不禁問道,“你不怕嗎?”

點珠當然怕晏遂昌就將她求藥的事情講給眾人,讓她從此在洛陽城中聲敗名裂,但是……點珠搖了搖頭,他的爹爹對晏遂昌有恩,絕不會透露她的一分不好。就算是瘋了,晏遂昌也不敢說。

點珠更擔憂沈荔順藤摸瓜,知道她求藥一事,好讓她沒了面子,連忙拉起她的手說道,“表姐,別想這些了,你剛回來,對很多都不熟悉,我來介紹各位女娘與你認識。”

沈荔見她有所瞞卻不願說,也沒有打破砂鍋,只是說了聲“好”便跟著點珠認識洛陽女娘。

女娘們見一向高傲的點珠對她這位表姐格外上心,也都言笑晏晏,對回到洛陽的沈荔噓寒問暖。

待內侍備好飯菜,正到吉時,除夕晚宴正式開了。

金絲楠木桌幾擺放了二十樣玉盤珍饈,都是宮廷名菜,什麽佛跳墻,黃燜魚翅,爆炒鳳舌,櫻桃肉,百鳥朝鳳……但在這高而冷冷的宮墻之中,本應垂涎欲滴的菜讓人不忍下肚。

沈荔坐聽皇後坐在上方,遙遙闡述辭舊迎新的祝賀。

於此同時,另一邊的保和殿,皇帝趙貞舉杯起座,坐在黃金鑄造的座椅上睥睨下方。

而晏遂昌,瘋瘋傻傻地在殿內亂跑,見到就被就像是發了瘋一般砸地。力氣之大,酒杯差點被擲在皇帝臉上。

身邊伺候的太監嚇呆了,就要派錦衣衛將晏遂昌繩之以法,仍在殿內角落。

但皇帝趙貞卻擺擺手攔住了,他笑看著晏遂昌說道,“給晏大人賜座,莫要讓他站著了。”

太監依了命令,拿來桐木圓凳,心中猶豫要將這圓凳置在何處。跟在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對他小聲囑咐道,“就放在程烈程將軍身側。”

朝中無人不知,晏遂昌從前可對程烈畢恭畢敬,唯命是從。

只不過在程烈最後一次征戰沙場後,晏遂昌忘恩負義,竟跑到恩人程烈府上四處沖撞,還跑到殘掉雙腿的程烈面前指摘萬分不是。

然而依著皇帝趙貞對晏遂昌的寵信,清流派心有不甘,縱是三番五次上奏,卻都被一個不留得退了回來。有一位臣子言辭犀利,言說重小人輕君子對國不利。皇帝趙貞看了一眼折子,就將這位國子監祭酒流放於寧古府。從此無人敢對晏遂昌說一個“不”。

這一次,眾臣見瘋瘋癲癲的晏遂昌就要被安置在昔日恩人身邊,一個個都無比期待著發生什麽。

皇帝趙貞見晏遂昌一言不發就坐在程烈身邊,手中的酒杯被他捏得嘎吱響。

身邊的大太監聽到了,卻也不敢提醒這位皇帝,只在心中暗暗嘆息道:如今皇上老了,連晏大人也看不住了。

晏遂昌頂著一頭剛被他揉亂的頭發,坐在程烈身邊,喝了一壺又一壺的酒。

頭頂有天子看著,程烈不敢發一言,同往日的好友說上半句話,只是靠在小倌身上,跟著喝了三杯酒便歇下同小倌講話。

“走水了,走水了。” 忽有內侍來報,皇上的書房著火了。

書房走水實在是稀奇,千百年難遇。皇帝趙貞卻冷冷說道,“走水了好不趕快去救火,跑這裏來是要我去救嗎?”

內侍跪地說道,“已經在救了,只不過書房只有陛下一人才能打開,奴婢們不敢。”

“真是一夥廢物。”

皇帝趙貞冷哼道,起身去打開只能由他打開的房門。

晏遂昌抓緊時機,趁皇帝臨走這段時間,對程烈吐露這些年的心聲,以及對皇帝的深深痛恨。

程烈心知肚明,因此從未譴責過晏遂昌對他的作為。比起他的懦弱無能,甘被皇帝的皇權犧牲,程烈本人非常感激晏遂昌這個知己。

這麽些年,程烈幫助許多過十多位臣僚,也就只有晏遂昌願意付出全身性命,畫身為牢,投他以瓊瑤。

晏遂昌被抓回洛陽後,皇帝趙貞根本不信他瘋言瘋語,身受酷刑,如今遍體鱗傷,說話也不利索,舌上被燙得起了火泡。

程烈見他說話愈來愈為難,就用眼神阻止他不要說了。

晏遂昌開始胡言亂語,指指點點,又將手指到了裴六郎的方向。

裴適正同少傅和大理寺卿談論著事情,沒擡頭看他一眼。

晏遂昌倒是放心了,走到皇位上大搖大擺地坐著,內侍和太監們合力也不能將他攔下。

錦衣衛上前動手,然而晏遂昌雖身受重傷,武藝不凡,不過幾個身手救將一個個前來的錦衣衛打倒。

太子的部下大理寺卿白亭見裴適氣定神閑,仿若置身事外,實在替他心急,“遠之畢竟從前是晏大人兒郎,縱皇上特賜你裴姓,但你若真不表示對皇帝的誠意,恐怕……”

“恐怕你與程娘子的事情從此懸乎了,程相國可不敢將寶貝孫女嫁給你。” 太子少傅見裴適神情不變,心上一記說道。

裴適深深瞥了兩人一眼,“你們將這些說與太子了?”

少傅和大理寺卿聞言,心想他們真看對了,但是看到裴適冰涼刺骨的眼神,咦~真讓他們得喝杯溫酒暖暖身子。

裴適淡淡笑道,往琉璃杯中倒了滿滿一杯酒入肚。

他並不恐懼太子看出他的軟肋。

人無癖則不交。

而臣子若是沒有癖好和軟肋,便不能成為君主手下真正的臣子,因為君主不敢保證一心只有自己的人會從此對他忠誠。

裴遠之很願意他的軟肋是沈荔,是他牽掛多年的女娘,是他未來的夫人。

他應當起身,給太子一個交待。

……

皇帝趙貞等火澆滅後,便乘著軟轎匆匆趕回保和殿,結果剛下轎,就被面前發生的事情震驚到了。

只見裴適手拿著碎裂的酒杯,腳踩在晏遂昌身上。

晏遂昌動彈不得,瞪著眼睛說道,“你這個不孝子,我早就想將你挨千刀。” 話畢,晏遂昌的身上就多了一個血洞。

那血洞像是泉眼一般,滿滿滲出血,可晏遂昌似乎不受其傷,在眾人的驚訝下舌頭忽然利落起來,“還好老夫在十年前就暗自將你移除族譜,裴適,你以後就叫裴適,從此以後不要叫晏回了。以後跟在國公爺身後,他以後是你的爹,我不是。”

眾人看到這場面,各各心驚膽戰,當聽到晏遂昌竟將自己的六郎在十年前移除族譜,眾臣驚愕失色,就連皇帝趙貞也對此嘖嘖不已。

都未料想到晏遂昌這般苛待他的好兒郎,還不到十歲,就被晏遂昌扔出趙國,為趙國奪取情報。皇帝生病,故意為難晏遂昌,晏遂昌將六郎推出來,替他受過。

可真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晏遂昌聽到周圍人對他拋棄六郎的指責,心中十分滿意,又說了許多驚天地的話語,“我讓你不要講這些告訴天子,打死你你竟然願意,竟然還和你的那些好弟弟妹妹們抗瀣一氣,將這些事情報給狗皇帝,你真是該死!真是不知道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錯,我晏六郎要接受你們合起夥來騙我。”

裴適的手一頓,這些事無中生有,可晏遂昌卻說得萬般真切,好似他和兄長們真的知曉晏遂昌暗中所為,還將密謀之事告訴皇帝趙貞。

其實在裴適心裏,皇帝趙貞並非一個好皇帝,若非趙貞兄長年幼夭折,便也輪不到趙貞頭上。

燕王建國後,趙貞因為太後對他的不喜,並不敢直接對抗燕王,反而暗中派了許多臣子去燕國潛藏。

這一計謀就此進行了十多年,到皇帝趙貞即位二十八年,趙燕終於一統。

但犧牲的臣子也有許多,甚至也有闔族流放半途而亡的事情,然而趙貞並不理會,甚至認為此為臣子本職,趙燕的一統應由君臣同承擔。

晏遂昌喋喋不休著,裴適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晏遂昌今日抱著赴死的心態,激怒皇帝趙貞,那便是為了……

還能因為什麽?

為了接近趙貞,除掉趙貞!

裴適腳下未動,但腳下人罵得更為兇狠,甚至說著說著,就將矛頭指到了皇帝趙貞身上,“狗皇帝!”

“你說什麽?” 皇帝趙貞不可置信,拔出佩劍朝他走近。

“我說你是狗皇帝!” 晏遂昌提聲喊道。

眾人唏噓。

程烈根本沒想到晏遂昌今日抱著赴死的心態為他報仇,一時手足無措,想要起身,可雙腿並不聽使喚。

“你膽敢再說一遍?” 皇帝趙貞即位二十八年,沒被人如此羞恥過。上一次受到羞恥,還是他的祖父罵他心狠手辣,不能為王。

晏遂昌不知哪來的勁頭,翻身一跳,從裴適腳下逃竄出,肩背筆直站在皇帝趙貞面前,“狗皇帝還要我再說一遍?”

錦衣衛急了,就要抓住晏遂昌將他濺血三尺,但為首的卻使了眼色,眾錦衣衛未上前。

趙貞提起長劍刺向晏遂昌,親自報他受的這份羞恥。

群臣上百,誰也沒有上前幫助,趙貞見此更心寒,非要親手除掉晏遂昌才好。

晏遂昌這些年仍舊每日保持三個時辰的練武,即使身手重傷,然而身姿仍是矯健。他甚至有時間摸身上的血洞,還好,裴六郎並未對他下狠手。想到此,他欣慰地笑了笑。

唰的一下,眾人在你來我往中還沒再看幾個回合,就看到晏遂昌身受一劍。

群臣提了一口氣,忽然不希望晏遂昌就此沈寂。

晏遂昌被皇帝趙貞逼到角落,沒有再動手,只是靜靜說道,“你知道太後為何偏袒燕王?”

皇帝趙貞從小到大受了太後許多白眼,宮中每個內侍每個臣子都被他抓住問了個遍,都被知道真相。如今看到一直以來的真相就要揭露,他怎能忍住不好奇。

趙貞急於聽到這個秘密,連忙彎下身子,期待地看著害他蒙羞的人。

“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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