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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冷風徐徐,在孟府上下迅捷穿越著,好似要將所有枯枝吹落才罷休。

采香站在屋檐外,挑著一只顏色絢麗的紗燈,焦急等待著屋內人的傳喚,可等了半個鐘頭,還沒有等到一句通傳。

可這躺差事若是辦不成,孟郎絕不輕饒她,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這位姐姐。”

采香見到有侍女經過來,殷切地叫住她,問道,“我是伺候孟大人的侍女,今日廚房做了鯽魚湯,特來給沈姑娘嘗嘗鮮。可否麻煩這位姐姐幫我通傳一聲?”

采蓮手中端著砂鍋,熱氣騰騰往出冒。

被叫住的侍女卻也不看一眼魚湯,只是看了采香一眼,按著秋月的吩咐對她說道,“采香姑娘,沈姑娘今日受了驚嚇,不宜見人。奴婢也無能為力。”

“這魚湯?”

采香猶豫問道。

侍女剛一擡頭就看到從遠處來的高大的人影,就要越過她提著紗燈離開,擺擺手說道:“這魚湯奴婢也送不了。奴婢都是按著公子的吩咐,實在不能收下。姑娘快些回去吧。”

“可是……”

“可是什麽?”

裴適大步越過她身旁,反問道。

不過一個侍妾而已,三番五次沒有好心思往西跨院跑。更為蹊蹺的便是,孟然這次回洛陽,竟然沒帶她在身邊。

采香被他盯著,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只得低著頭輕聲回道,“公子,奴婢一直感念沈姑娘對奴婢的寬厚,這魚是奴婢找了許久才找到的,最是新鮮美味了。這不,魚湯還熱著呢。”

她指了指采蓮手中魚湯的方向說道。

“孟大人沒帶你,你這算盤就打到西跨院來了?” 裴適把玩著手中的石子,很不耐煩。

采香心中重重地一震。

裴公子怎麽知曉砂鍋底下塞著紙條的事情?

這件事分明只有她和孟郎二人知曉,至於采蓮,她一直都在屋外候著。

“奴婢不是……” 采香心疑,又看向了身後的采蓮。

采蓮神色平靜,靜靜看著她,手中的砂鍋還拿著穩穩地。

裴適冷冷說道,“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回去之後,告訴你家大人這句話。”

孟然喜歡表姐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妄想用一個侍妾換來沈荔。真是癡心妄想!

看來他要給未來的兵部侍郎找個事情做。

采香心道糟了,這件事本來就是她主動請求求來的,要是她搞砸了,那可怎麽辦。

她妹妹的身體還未痊愈,她還沒有孩子來依靠。

采蓮瞥了身前的女子一眼,看不下去她的愚蠢,走上前說道,“公子,可要奴婢將砂鍋下的紙條取出來撕了?”

采蓮說著,已經彎下身子將托盤放到地上,拿起砂鍋底下的紙條,行了一禮遞給一旁的侍衛。

任采香如何愚鈍,看到此情此景,她也一目了然。她們伺候孟郎這麽久,孟郎待她們不薄,采蓮竟然為著幾兩銀子出賣自己的主子。

她怔怔地看著面前神色自若的采蓮。

采香知曉,孟然將采蓮留給她,卻也是監管著她,怕她像上次一樣行了半個差錯,誤了大事。

仲良拆開紙條,遞給裴適。

裴適淡淡看了一眼,冷笑道:“偷梁換柱這一招倒是妙得很,沒想到孟大人深谙此道。”

他和孟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孟然不過為了找到一個神似他表姐的女子,無所不用其極。

裴適停止手中的把玩,拿起紙條,又直接從采香手中拿過紗燈,將紙條放進紗燈中隨著火光燃了起來。

采香瑟縮著身子,不敢說話,她幾乎能看到自己前方的路該如何走了。

“將她們帶去柴房。” 裴適風輕雲淡地說道。

“我?”

采蓮指著自己,一臉不可置信。她主動將這件事說出來,明明有功勞,怎麽裴公子要將她關去柴房?

“賣主求榮。”

裴適低頭看著腳下燃燒著的紗燈,懶懶地吐出來這麽一句話。

采蓮沒想到事情這麽快就變化無常,連忙跪地求饒,“奴婢的心向來都系在公子身上,只想著報答公子從前對我的恩情。當年饑荒時,公子給我的一串錢救了我的燃眉之急,才讓我的嫂嫂保住胎兒活下來。”

對於十多年前的事情,裴適自然記不住:“死在我手下的人多,活在我手下的人更多。不過隨手之勞罷了。”

“公子救了我們全家人。奴婢從那個時候起,就想著有朝一日報答公子。”

采蓮知道,恩人十分在意沈姑娘。她這副面貌吸引不到恩人,不能伺候他前後。

可她等候許久,都沒等到機會,直到今日,她才找到這麽好的機會。既能報覆采香對她的趾高氣昂,也能報答公子。

“孟郎這般信任你!你不過因為這樣的小事出賣我們!”

采香指著她,忿忿不平道。

“你不懂!你這樣的人怎麽能懂!”

采蓮掰住面前的女子手指,狠狠掰了上去。

采香可是向來不沾陽春水的人,即便做手帕之類的女工,休息的時間也都多餘做女工的時間。食指被采蓮這麽一掰,立刻疼得嗷嗷叫了起來。

仲良帶著警告地眼神看向她,采香馬上噤聲,只一個勁地瞪著采蓮。

采蓮懇切地看著裴適,“希望公子能留我在您身邊,做牛做馬我都樂意。奴婢真的只為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這時,伴隨著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門鎖“哢噠”一聲開了,“我竟不知,裴公子從前救過這麽多人。”

沈荔拉開屋門,微笑著看著裴適,“我五歲時,裴公子救過我。那時裴公子不過十歲。想來裴公子救這位女子是在救我之前?”

裴適聞言,側身看向了沈荔身後打開的門。

這屋門的密碼他叫人重新換了一遍,他冷冷地看向冬蕪。

隨後而來的冬蕪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沈姑娘聰慧,沒試幾下就打開了。”

公子從太和樓帶了這麽一大桌好吃的飯菜,可姑娘竟然不為所動,她可不敢攔住沈姑娘。她可是牢牢記住秋月講給她的話:寧可得罪公子,也不要為難沈姑娘。

她只記得那時自己傻乎乎地問道,“秋月姐姐,此話怎講?”

秋月卻神神秘秘地不願告訴她。

冬蕪跟在夫人身邊學到了這麽一句話:“越是遇到神秘的行跡,越要提防行事。”

她一看到比她打兩歲的秋月神神秘秘的樣子,心中便也聯想了許多事。

沈姑娘可是裴公子心尖尖上的人物……雖然公子從虞神醫府上回來之後,神情陰沈不定,還將沈姑娘關在屋子裏不讓出門……

想到這裏,冬蕪悄悄看向了公子。

“派人多加幾把鎖。” 裴適冷聲吩咐道。

仲良說了一聲是,走到屋門前看了一眼門鎖,便匆匆去找府上的管事加鎖。

沈荔看到他的態度不鹹不淡,心中分外難過:“裴公子既然要同今日成親,將我關在屋內做什麽?關在屋內成親嗎?”

眾人一聽,皆是詫異。

在這裏成親?她們沒聽錯吧。

采香沒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子這麽快飛上枝頭做鳳凰,她攥緊拳頭。

采蓮簡直不敢想,自己的恩人竟然要在這裏娶一個敵國女子。

冬蕪聽到這話,左眼皮不停地跳。

公子薄情久矣,這時候成親好是好,可對沈姑娘怎麽交待?她和秋月什麽消息都沒有收到,一應的婚嫁之物也沒準備好。

冬蕪環顧四周,見侍女各有所思,連忙吩咐下人們都下去忙自己的事情。

只是從東跨院來的采蓮和采香,她仍拿不定主意。至於自家公子,嘖嘖,一直都看著沈姑娘,眼神許久都不離開。

冬蕪只能對沈荔拋了一個求助的眼神:“姑娘,救救我,” 她又看了看采蓮和采香。

無需她講,沈荔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將她留下。”

她看著采蓮清秀的模樣,淡淡說道。

裴適好看的一雙劍眉凝成一條,她好像篤定自己會答應,然而——他根本不會。

“給我個理由?”

裴適深深看著她。

他將自己舍不得穿的三件狐衣鶴氅都留給了她,可她偏偏出門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被風一吹,輕柔的發絲擦過她瘦削的面龐,愈發將她襯得脆弱。

故意擾他心神。

“你救過她。”

“我成全她,不過舉手之勞。”

裴適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終是伸回取下身上鶴氅的手。

采蓮聽到之後,心中一陣輕松:沈姑娘救了我,我以後就有機會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你這是在引狼入室。”

“那也是引你的狼入室,即便這只狼順手牽羊,那也是為報答裴公子而來。”

她刻意將二人的距離拉得很遠很遠。

沈荔始終琢磨不明白,為何明日就要成親,為何要將她關在這屋子裏,不讓她見人。

他可以利用她,但是不能隱瞞她。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只要她和他兩個人互相信任,哪裏有不可以攻克的事情。

她也可以等他三年,五年,七年……等他打完勝仗回來,兩人成親。

可不是同現在這樣,他隱瞞一切,甚至於對她撒謊。

“那你先答應我一事。”

裴適看到屋內桌上滿滿的飯菜,挑眉說道。

他特意繞了五公裏的路,從太和樓買來了她愛吃的糕點和飯菜,他不允許她不接受自己的好意。

他不允許。

要看著她吃完,她才有與他討價還價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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