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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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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爭

待定北軍主動攻打北穆,並成功占據北穆邊境重鎮安壁城時,已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

這一消息傳來,大宸朝堂乃至整個雁京城都為之震動。

彈劾秦柏的折子如雪片般堆滿了承武帝的禦案,承武帝瞧都未瞧一眼,直接讓蘇德茂拿去禦膳房當作柴火燒掉。

如此幾日之後,朝中不乏精明之人,漸漸覺察出其中的意味,不再吭聲。唯有部分主和派的老頑固,依舊堅持不懈地彈劾秦柏,指責他擅自出兵,挑起爭端。

承武帝沈默地看著大殿上慷慨激昂控訴秦柏罪行的楊禦史,臉上看不出喜怒。

眼看楊禦史滔滔不絕地說了近半個時辰,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承武帝有些不耐,他淡淡地打斷楊禦史的話:“承武十五年歲末,清雲山上,北穆探子受林鴻軒之令,企圖以炸山引發雪崩。”

大殿內瞬間肅然一靜,眾人皆不明白此事怎會扯到前陣子意外身亡的林侍讀身上。然而接下來承武帝所說的話,更是讓他們感到駭然。

“林鴻軒實為北穆王儲,乃北穆王之子。”

這一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在大殿每一個角落,引起一片嘩然。

早已有所耳聞的重臣們眼觀鼻鼻觀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與林鴻軒無甚往來的大臣們交頭接耳,而曾與林鴻軒關系親近的部分朝臣們則冷汗直冒,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自己平日裏跟林鴻軒是否說過什麽要命的話。

承武帝垂眸看著如同城西市場一般喧鬧的金鑾殿,手指微微一動。身旁站立的蘇德茂見狀,立即揚聲道:“肅靜!”

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一些敏銳的大臣已從承武帝簡短的言語中洞察出,此次征伐北穆實為皇帝授意。聯想到秦將軍之母“病”臥月餘,恐怕亦是君臣二人布下的迷陣,意在蒙蔽北穆使臣。

唯有先前上奏彈劾秦柏的楊禦史仍不肯放棄,依舊堅持己見:“即便如此,也不必處死林鴻軒,可將其扣留為質,以迫北穆和談。”

“和談你大爺的!”一旁的李皓將軍憤怒大吼,“北穆都把探子插到雁京城裏來了,還和談?你還有沒有骨氣?”

兵部尚書冷笑嘲諷:“想是楊禦史出生時,少生了幾根骨頭吧。”

“你們!簡直是胡攪蠻纏!”楊禦史面紅耳赤,怒不可遏地說,“本官乃是為了大宸江山社稷著想。大宸方休戰兩年,今又起烽煙,必致民不聊生,國力衰退。此舉對大宸實為不利,懇請陛下召回秦將軍!”

戶部尚書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禦座上的承武帝,只見承武帝臉色愈發平靜,心中暗道不好。陛下臉色越是和善,心中的怒氣往往越盛。

他趕忙出列,高聲打斷楊禦史:“楊禦史此言差矣,自承武十三年大勝北穆以來,大宸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如今國庫充盈,完全有能力支撐此次戰事之需。”

兵部尚書聞言,不禁側目。喲呵,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平日裏找戶部要點銀子就哭窮,如今卻突然說國庫充盈了?

他餘光一掃,瞥見面帶微笑的承武帝,悚然一驚,瞬間明白了那老小子為何突然這般言語。

楊禦史卻未曾留意到承武帝的表情,仍兀自說道:“戰爭終究解決不了根本問題。若能化幹戈為玉帛,豈不是美事一樁?盲目開戰,只會帶來更多無辜的犧牲。”

李皓當即反駁道:“楊大人,你這分明是婦人之仁!北穆向來狼子野心,豈會被區區言語所打動?他們如此公然挑釁,若我們再一味忍讓,只會讓其愈發囂張跋扈!”

眼看著底下兩方又要吵起來,承武帝終於開口:“攻打北穆勢在必行,此事不必再議。戶部需配合兵部,務必保證好定北軍的軍需物資,不得有任何借口拖延。李皓,你時刻關註其他國家的動向,加強邊防,嚴陣以待,切不可讓他們有機可乘。”

“臣等遵旨。”李皓將軍、戶部和兵部尚書連忙出列領旨。

承武帝站起身來,冷冷地瞥了一眼下面的主和派,未再多言,直接離開了金鑾殿。

“臣等恭送陛下。”

待承武帝的身影消失不見,金鑾殿內的氣氛愈發緊張起來。

楊禦史滿臉怒容,怒視戶部尚書,質問道:“劉尚書今日為何突然支持攻打北穆?以往你可是以國庫空虛為由,多次阻止陛下出兵。今日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戶部尚書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回應:“楊大人,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我大宸兵強馬壯,國力強盛,正是展示我大宸威嚴之時。”

楊禦史不甘示弱,繼續反駁:“就算國庫充盈,也經不起長期的戰爭消耗。況且,誰能保證此戰必勝?若一旦戰敗……”

“楊大人!”兵部尚書提高聲音提醒,“請三思而言。”

楊禦史悚然一驚,隨即意識到自己失言。陛下已經下定了決心,攻打北穆勢在必行,若他此時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必將徹底觸怒陛下。

金鑾殿內的爭論終於平息了下來,大臣們默默互相拱手後,神色覆雜地各自散去。

*

邊疆的烽火連天和朝堂上的紛爭不休,這些似乎都與雁京城中的貴女們無關。即便她們知曉大宸此時又起戰事,卻也難以真切體會戰爭的殘酷,依舊每日賞花踏青、爭奇鬥艷。

唯有寧玉瑤,心中掛念著秦熠。戰場上兇險萬分,刀槍無眼,她只要一合上眼,仿佛就能看見秦將軍府掛滿縞素的場景。即便已從父親那裏得知此次出征,舅舅下旨定不得拖延定北軍的糧草,心中還是難免擔憂。

“哎……”

正看著亭外蓮花的沈瑜,聽到寧玉瑤的嘆息,湊近問道:“怎麽又這般愁眉苦臉的?究竟有什麽大事,能讓我們的明安郡主如此煩惱?莫不是又在為秦都司憂心?”

寧玉瑤推開沈瑜湊過來的腦袋,羞惱地嗔道:“這麽熱的天,你離我遠點!”

“哼,”沈瑜輕哼一聲,直接把腳下的冰盆端到寧玉瑤面前,“這麽大個冰盆就在你跟前,還說熱?”

“你現在在外頭不裝模做樣了?”寧玉瑤示意青黛把冰盆端下去,擺在這裏實在有些礙事。

今日她們應太常寺卿家千金的之邀,來城外的蓮莊中賞蓮。此刻其他小姐們都在湖中采蓮,湖邊的亭子中唯有她們二人。

“累了,不想裝了。”沈瑜的臉色瞬間暗淡下來,沒了往日的神采。

寧玉瑤一看她這副模樣,直覺不對,趕忙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就是去我舅舅家赴宴時,不小心吃多了點。”沈瑜意興闌珊地說。

寧玉瑤望著她那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握著她的手輕聲詢問:“是不是季夫人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

沈瑜搖搖頭,低聲道:“是我表哥……”

寧玉瑤擰眉。她知道沈瑜的表哥乃是禮部侍郎之子,禮部季侍郎則是沈夫人的嫡親兄長。兩家早已為沈瑜和表哥定下了口頭婚約,只待明年秋闈之後便正式提親。倘若沈瑜被未婚夫婿不喜,日後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只可惜上一世,“她”與小魚兒關系疏遠,不知道小魚兒最終究竟有沒有嫁給她表哥。

沈瑜見寧玉瑤的臉色比方才更加難看,連忙岔開話題:“如今已經知曉林鴻軒是北穆王儲,那當初你墜馬之事必然與他脫不了幹系。現在可查出他究竟是如何下手的?”

“沒有。”寧玉瑤搖搖頭,滿心疑惑地說道,“月影失控那件事,不論如何拷打林鴻軒,他都死咬著不肯招供。如今他已死,也是死無對證,只能就此作罷了。”

“郡主,沈小姐,趙小姐往這邊來了。”兩人正唉聲嘆氣之時,青黛輕聲提醒道。

寧玉瑤和沈瑜立刻收起臉上的愁容,正襟危坐,瞬間恢覆了平日裏端莊的模樣。

“見過明安郡主。”來人正是趙禦史家的千金趙知妍,這次她倒是沒有如往常那般陰陽怪氣,而是極為規矩地對著寧玉瑤行了個禮。

寧玉瑤和沈瑜很是稀罕地對視一眼,心中皆感到有些意外。不過既然趙知妍對她們以禮相待,她們自然也不會故意刁難。

寧玉瑤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說道:“趙小姐無需多禮,快請坐,不知趙小姐今日找我所為何事?”

趙知妍低頭抿了抿唇,支支吾吾了半天,神情顯得有些局促,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半晌之後,她擡起頭,鄭重地對寧玉瑤說道:“臣女以前不懂事,多次沖撞了郡主,深感慚愧。今日特地前來,是為了感謝明安郡主當日的好意提醒。”

寧玉瑤拿起面前切好的金桃咬了一口,嘴角微揚,輕笑道:“提醒?趙小姐家教甚嚴,鮮少與外界交往,我能有何提醒之處?”

趙知妍聞言,心中大石落地,眼中滿是感激地望向寧玉瑤。郡主此言,無異於替她劃清了與林鴻軒的界限。

回想起近來種種煎熬,趙知妍的眼眶泛紅,幾乎要落下淚來。

初聞林鴻軒身死的噩耗時,她悲痛欲絕,滿心怨恨,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明安郡主暗中下的狠手,因而對明安郡主懷恨在心。

直至前幾日,爹爹下朝回來,告訴她林鴻軒實為北穆王儲的真相。她感覺自己的天都仿佛要塌了,死活不願相信這個事實。還是娘親將她關在房中,好好教導了好幾日,她才明白花燈節時明安郡主的那番話,實則是出於好意。

趙知妍既羞又愧,得知今日明安郡主在蓮莊賞蓮,求了爹娘放她出來,專程前來向明安郡主致歉並道謝。

幸而郡主非但沒有責怪,還將她與林鴻軒之事撇清。

趙知妍正默默垂淚時,一塊手帕遞到了她面前。她擡起頭看向沈瑜,只見沈瑜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說道:“又不是什麽大事,快擦擦。”

寧玉瑤則托腮看著她們,趙知妍忙接過手帕,拭去眼角的淚水。

恰在此時,一陣清風從亭中徐徐吹過,帶走了灼熱的暑氣,也吹散了趙知妍心頭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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