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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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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二更)

聽到能擁有屬於自己的油鍋, 岳雲眼睛一亮。

他方才去尋掌舵的船首商量過停靠島嶼事後,還順便去船後的甲板轉了轉。

岳雲站在官員們背後的視線死角,看那起子貪官趴在地上苦思冥想過去罪名。發現有的還在交頭接耳, 甚至悄悄交換位置,相同官署亦或是素日同流合汙的湊到一起去寫, 方便商量答案。

岳雲都痛恨自己有那麽好的耳力, 聽得清他們的小聲交談——

“啊, 你怎得還寫了這個,多買幾個奴婢的小事也寫!”偷窺別人卷子的官員嚷嚷了出來,很有幾分不善之意:你小子搞內卷是吧?這種小罪都寫上, 顯得你誠實是吧?是不是想把我們比成稻草人!

被質問的官員怕成為眾矢之的,萬一再搞投票模式被投出去做稻草人, 於是瘋狂搖頭解釋道:“沒辦法,我買的這幾個奴婢原是良民, 一家子幾個小娘子都生的極出色, 偏生家裏不肯賣, 只好先將她們家中父兄尋個由頭刺配了去……唉別提了,要不是這件事是我帶上船的管家去辦的,我也不寫啊!”

這才轉移了周圍官員的憤怒目光。

而戶部的官員們湊成了一個大圈,彼此明面上是‘互助’,其實是互相探知對方的底細。

有蠢鈍的官員還真的在求助同僚:“對了,三年前扣下的軍糧數你還記得嗎?我忘了怎麽辦!”

被問的官員心下暗喜:太好了,我記得你忘了, 你的答卷必然就不如我!死道友不死貧道,要是戶部必須要一個人去做稻草人, 那就是你了!

但面上還要沈痛搖頭道:“唉,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誰記得啊。”

“先寫別的吧, 晚膳前就得交,就幾個時辰時間太緊了。”這句倒是實話,他為官二十多載,按照年份列了大綱,發現自己的陳罪書寫到日落真的寫不完。

……

岳雲看了一會兒就走了:再看怕自己按不住拔刀的手,等不到明日開盅。

此時他如實講給姜離聽。

姜離點點頭:很好,這群蟲豸終於有點進入大逃殺的樣子,開始努力求生了,甚至無師自通了彼此猜忌,祭獻隊友等操作。今早她還擔心各個都鬧著要跳海尋死,就很無趣。

*

姜離胃口平平,但吃完早膳後也沒有離開桌子,免得岳雲也不好意思繼續吃下去。

她只捧了一杯清爽的酸果汁慢慢喝著,目光不由就落在這屋內的一張輿圖上,上面畫了不少線條。

是……從前完顏構的轉移路線圖。

6688也曾給姜離展示過完顏構這些年的逃跑路線圖:當年搜山檢海抓趙構事件後,完顏構也不是立刻就定居臨安府的。

他大概是嚇壞了,這幾年一直在轉移:從海上回來後,先後流竄到越州(紹興)、平江府(蘇州府)建康府(南京),最後才選了臨安作為臨都。

這也是完顏構保命的一種策略,對此他頗為自豪,表示朕往來於江、淮之間,金人難以揣度。

姜離想,這也算大宋跑男完顏構留給她唯一的便利了吧——無論何時何種情況跑路,都不惹人懷疑,還會讓人堅信:嗯!果然是咱們官家,又跑啦!

岳雲依舊秉承在軍隊裏的習慣,對所有食物進行了光盤運動。

等他吃完,姜離才問道:“我臨行前,岳將軍曾說過,今歲確是難得的北伐大好時機。”

垂拱殿初見,姜離也親眼看了岳將軍那份北伐計劃表。

但……當時她所有地名都對不上,只覺得知識在腦子裏流水一樣過去,並沒怎麽理解岳將軍的戰略。

自離開臨安後,她已經看了好幾日輿圖,完善了下基礎知識,此時就抓住一枚小岳雲來補補課。

岳雲依舊是小豹子一樣,姜離眼前一花,就見他竄到輿圖前面去了。

他的手按在黃河以南北宋故地,包括河南、陜西、山東等地道:“其實在今歲以前,這些地方並不是金人直接統治,名義上是屬於偽齊的。”

偽齊,是北宋滅後,金國扶持的一個傀儡政府。

這也是古往今來常見的手腕:金國一下子吃不下北面那麽多土地,再加上異族統治常常激起百姓太過於激烈的拼死反抗,故而扶持一個漢人皇帝做傀儡最便宜。

如此既能夠讓偽齊和南宋爭鋒消耗,又能讓北面百姓覺得還是漢家皇帝,老實過日子別造反。

從前岳將軍也沒少跟偽齊的軍隊交手。

可去歲年底,也就是幾個月前,偽齊被金國廢黜掉了!

一來,金人覺得偽齊太廢,這些年根本打不贏岳飛韓世忠等人,反而讓他們把戰線越推越北;二來,數年過去,金人也想多享受享受,不準備養著這個傀儡政權了。

岳雲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官家!這真是個絕佳的戰機!”

“金人入居汴都,與偽齊的漢人朝廷到底不同。北地百姓痛恨不已,民心極利於抗金!”

“甚至原本屬於偽齊的軍隊都紛紛造反,有的在當地自成義軍抗金,有的還投奔了我們。”

岳雲如數家珍:比如應天府的兩萬偽齊軍隊,在金人撕破最後一層遮羞布廢黜偽齊後,當場造反,從奉命打南宋掉頭就去打金國。

甚至蔡州知州劉永壽,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來接管蔡州的金人將領兀魯孛堇給殺了,帶人直接投奔了鄂州軍營:岳將軍我們來了!從前沒得選,現在我們要抗金不抗南宋了!

這也是為何岳雲此番入京後,特別急著去要被扣押軍餉的緣故——這些歸正的士兵,也是要吃飯的呀。

岳雲想起這數月間事,切齒道:“自去年底父親曾上過十餘封奏疏,道這等偽齊廢民心大作的時機,正是天興吾宋!”

然而……

岳飛等來的不是皇帝同意趁機北伐的旨意,而是,皇帝要對金人下跪求和的聖旨。

岳雲緊緊握拳:“還好官家此時過來了!”

不然這大好時機,對原本那位‘皇帝’的唯一作用就是:好誒,又多了一個求和的砝碼!

聽著岳雲對當今天下情勢的分析,姜離再一次領教了完顏構的殺傷力:俗話說得好,順風局誰都會打,逆風翻盤才難。但完顏構的世界是:順風(替敵人)翻牌,才是正常操作。

她來到的,是最壞的時代。

不幸中的萬幸,這也是一個絕好的戰機。

而她甚至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她不是完顏構,就是對這世上最大的貢獻!

**

臨安。

垂拱殿內充斥著炸物的氣息。怎麽說呢,人畢竟是動物的一種,烹炸烤煮過後,甚至會很難分辨。

黃彥節命令小宦官們把窗戶都打開,散一散味道,然後領了帝姬一道聖旨出門辦差事。

而此時,岳飛站出來,第無數次提出請北伐疏。

“當趁偽齊廢立之際,興王師舉大事,長驅以取中原!”

這是他上過太多次的奏疏,直到……他已近乎絕望,只是麻木重覆上書過程,並於夜色中忍痛寫下‘弦斷有誰聽’。

可今日再不同了!

這一刻,岳飛再次想起了二十幾歲的自己,不,準確來說,是想起了二十幾歲遇到的,重用他的那位將領。

宗澤老將軍。

彼時他正因為給皇帝上書受責遭貶,連軍籍性命都差點不保,是宗澤老將軍啟用了他。

而在某種程度上,兩人不只是主帥和部將。

宗澤老將軍,也像是他的老師。

岳飛還記得,年近七十的老將軍坐在燈下,須發皆白,對他道:“鵬舉,你勇智才藝,古良將不能過,然好野戰,非萬全計。”[1]

欲傳授陣法陣圖於他。

岳飛青年時最暢意安穩的日子,就是在宗澤老將軍麾下。他曾以為,他們會這樣驅逐虜賊,雪去國恥。

然而……

宗澤老將軍死守開封城,並且屢屢上書,求剛登基的年輕皇帝不要跑路,求他回駕開封。

為了讓皇帝安心,他甚至道:“臣絕不會出錯,絕不會讓金人傷害到陛下,若有絲毫差池,臣一子五孫,甘伏陛下誅戮!”

依舊無用,盡是石沈大海。

宗澤老將軍憂憤成疾,背生疽瘡。

七十歲的老將軍再扛不住,自知命不久矣,留下最後一封奏疏,求陛下鑾輿返還京闕,救百姓於水火之中,此為臨死屍諫。

之後,三呼‘渡河’,就此過身。

岳飛與其子宗穎一起扶靈至鎮江,將老將軍與夫人合葬於京峴山上。

至今,正是十年期矣。

“渡河!渡河!渡河!”聲猶在耳。

岳飛的手按在刀柄之上,這是宗老將軍曾經相贈的愛刀。

如當年扶棺一樣堅定。

宗帥。

這次,我會渡過那條河。

**

這臨安城內最閑的官職,當屬提舉宮觀官。

此官職完全沒有任何公差,就是皇帝用來發配一些不喜歡的,偏生又有些名望的臣子(直接削成白板顯得皇帝多刻薄)。

此時,這門可羅雀的官署內,對坐著兩個人。

面前也只有一壺粗茶而已。

被譽為當代神醫的許叔微,正在認真給李綱請脈。倒是病人自己不太在意,還在隨口道:“老夫只是落枕了,脖子不能轉實在難受,想找你討一帖膏藥而已,你不必……”

被忍無可忍的大夫打斷:“老相公先不要說話!”

天大地大,看病的時候大夫最大。

李綱無奈閉嘴。

而許叔微終於撤手的時候,臉色卻更不好看了,他竟然還在乎什麽落枕?!

許神醫認真道:“李老相公,並非在下恐嚇——你若再如此悲憤抑悶下去,必年壽不久。”

他嘴唇動了動,沒有說出下半句:只怕如當年宗澤老將軍一般。

然而,許叔微不忍提起,李綱卻主動提起故人:當年正是他做宰相的時候,堅決反對向金求和,在朝上力保宗澤。

可他終究沒有能夠……

如今皇帝比當年還不如,李綱有時候想:早閉眼也好,再活十年,宗澤豈不是要氣死十次。

況且,就算活著有什麽用呢?

宗澤雖不在了,但岳飛在,韓世忠在,吳玠在……還有許許多多忠臣良將在,又有什麽用!

看許叔微鋪開紙筆,給他寫了一大張藥方,李綱也只是搖頭道:“老夫風燭殘年,這把歲數實不必與天掙命。”

正說著,只見內侍省押班黃彥節捧著聖旨從外頭來。

滿臉都是討喜的笑容:“老相公大喜,聖旨明詔,請老相公回朝,重掌宰輔之位。”

呵。李綱心道:陛下還留了這麽一手?讓他去給秦檜當副手惡心他?虧他想的出來!

李綱梗著脖子,滿臉都寫著‘滾,不幹’。

硬邦邦道:“老夫寧……”

好在黃彥節機靈,沒有讓老相公說出毒誓,免得一會兒下不來臺。

他搶在李綱之前言簡意賅一口氣說明朝上局勢:“秦檜已經被炸掉了!岳帥韓帥請旨北伐,柔福帝姬已在奏疏上用過了璽印!如今北伐在即,需得老相公回朝坐鎮。”

李綱驟然一個猛回頭:“什麽?!”

‘哢吧’一聲,落枕的脖子都好了。

在問過黃彥節更多朝堂細節後,許叔微提起藥箱就走:我這就去驗屍!

同時後悔起自己當年辭官來了:要是還在朝上做翰林學士,今日豈不是能親眼見到此盛況?!

李綱:老夫……不對,什麽老夫,我才五十五,我還很年輕!還能再幹三十年!!

**

岳飛再次呈上那份根據天下戰況修改過無數次,也被皇帝打回過無數次的‘請北伐書’。

而這一次,在垂拱殿天下群臣面前,璽印端端正正蓋在上面。

柔福帝姬立於垂拱殿丹陛之上:“為慰萬民痛憤之情,洗家國存亡之恥——”

“準奏,即日備軍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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