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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王振(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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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王振(一更)

喜寧立在安寧宮門外等候召見之時, 還在想著方才穿行的西苑園林。

西苑名字上聽起來,像是紫禁城附屬的小別院一樣,其實, 西苑比紫禁城還要大!

紫禁城占地約莫千畝,但西苑占地卻足足有一千五百畝。且比起紫禁城裏各種不得不修建的祭祀典儀朝會議政等建築, 西苑這邊卻多是園林馬場豹房等景致。

用姜離的話說便是:紫禁城像工作單位, 這裏像游樂園。怪不得嘉靖道長後來修仙就搬到這裏來住。

喜寧也是這般想的——皇帝自病後一直住在這, 可見……是個既貪圖享受帝王權柄又不肯守帝王規矩約束的人!

既要,也要。

從王振之前所作所為都被默許,也可知皇帝是個什麽性情了。

他要的是讓他舒服省心執掌天下大權的人。

至於這被執掌的天下裏的人, 過得好不好……

這又什麽要緊。

天子高居雲端,又不需要看到泥地裏的庶民。他看到的是花團錦簇的賀章:陛下您看這大明天下強大富饒, 遠邁漢唐啊!您只管做天子受萬民供養便是,這是陛下生來應該得到的啊!至於那些聒噪的總要敗興的官員, 當然有的是法子讓他們閉嘴的!

這就是王振從前做到的。

喜寧想:我也能做到!尤其是現在王振已然因錯丟了陛下的歡心, 只能仗著舊情茍延殘喘。

而從金英和興安多被皇帝安排給郕王用, 便知這兩人雖能做事,但也不可心。

那麽皇帝身邊第一人的位置還空著!

自皇帝墜馬王振不出,喜寧蟄伏了三月,總算等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

總算等來了。

姜離此時竟然跟喜寧有差不多的心情。

這樣禍害等級的宦官,她之前自然也問過金英此人狀況。

誰料連東廠督主都說喜寧此人還挺老實的,比起王振別的狗腿,算是收斂的人——畢竟這個部門要貪也實在沒啥貪的。

姜離:嗯, 也是,秦檜年輕的時候還是個蹦噠著高喊“金國遠夷, 俗尚狙詐”,堅決反對割地的‘熱血忠臣’呢。

姜離一時走神。

來傳話的小宦官五福有點緊張, 喜寧公公說他今日必須見到皇帝,請他通傳的時候務必說的嚴重些。

開罪不起大太監的五福不得不硬著頭皮再次開口道:“陛下,喜寧公公說有極要緊的事兒要回稟……”

他說完,就見皇帝擡頭道:“朕知道是何要事,讓他進來吧。”

五福呆呆地想:哇,陛下果然是有仙緣,難道能掐會算?隔著門就知道喜寧公公要報的是什麽事兒!

姜離:上趕著送死當然是要事。

**

喜寧進門後,就以一種膝蓋砸穿地板的氣勢,‘咣當’跪下來。

還是滑跪。

滑到離皇帝比較近的地方,喜寧聲音顫抖飽含感情大聲道:“陛下!陛下可知正身處虎狼之中,懸崖之畔!”

姜離淡然聽著:這距離UC的震驚體,還是差點事兒的。

屋內靜下來。

喜寧:……這時候陛下不該震驚,並且問‘何出此言嗎’?

“哦。”

喜寧沒有得到預期中的反應,卻也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

“臣下居心叵測,皇上聖躬有危,奴婢便是萬死,今日也要報給陛下!”

“瓦剌使臣至京,原是竭誠要與我大明覆朝貢馬市往來。然而有些朝臣卻是百般阻撓兩國交好——其意正在於養寇自重圖謀軍權,企圖將邊關將領都換做自家腹心!”

“這是何等居心啊。”

“陛下試想,郕王監國已三月,日日接會朝臣……”想到皇帝的脾氣,喜寧的話拐了個彎沒說郕王,說起了朝臣:“殿下年輕,難免被懷有異心的臣子蠱惑。”

“明明兩國和談可成萬世之好,朝臣們卻一味要耗費國帑而主戰,豈不蹊蹺?”喜寧伏在地上轉了轉眼珠,臨場發揮了一下:“況且,天下臣民皆知陛下宏圖偉志,欲遵太宗禦駕親征舊例。”

“如今陛下聖躬漸安,若再舉兵親征,只怕會被這些心懷不軌的朝臣在外暗害!”

“故而奴婢才道,陛下身處虎狼之中啊!若真叫他們拖延戰事,還不知要生出什麽潑天禍患來!”

他掀起一點眼皮看向皇帝,果然見禦座上的皇帝陷入了凝重的沈思。

姜離是挺凝重的:如果有什麽禍患,那也是好人不夠虎狼的緣故啊。

*

但別說,喜寧拿捏朱祁鎮的脾氣還挺準,刀刀挑著皇帝的疑心去:帝位、權柄,甚至性命安危!

一個自大到禦駕親征的人,可不代表不怕死。

這是兩種兼容的屬性——

朱祁鎮被也先挾持到大同的時候,大同的臣子不得不奉上羊酒錢財。並派出官員去叩拜皇帝。

邊臣們:這不是個事兒啊!

難道由著也先一路綁架著大明的皇帝敲詐到北京城去,豈不是裏子面子都丟盡了。

於是總兵劉安便在派出去拜見皇帝的使者中摻了個機靈的,找到機會給皇帝傳了個話:此乃大明之境,晚上我們派人接應陛下,爭取把您營救回來!

可惜無論諸位太醫是摸脈,還是鬥膽上前翻起了龍眼皮,都沒有發現皇帝有任何異常。

說實在的……好幾個太醫腹內默默道:陛下這健康狀況, 比熬了好幾個大夜的我們還強呢。

於是太醫也能說出些幹巴巴的‘陛下放寬心,興許明兒就好了’這種安慰語錄。

好在皇帝看起來備受打擊以至於蔫掉了, 並沒有任何醫鬧的打算, 只是揮揮手, 太醫們如蒙大赦退了下去。

*

太醫們退出去,以英國公為首的群臣,亦請旨探視陛下。

最終因內間窄小, 只進來五六個人為代表。

英國公自然站在最前頭,進門行禮後, 就對皇帝的病情表達了情真意切的關懷,與期望陛下早日康覆的美好祈願。

語氣之誠摯, 若不是姜離實在了解他的內心, 都要相信英國公是真盼著奇跡降臨, 皇帝現在就康覆如初去上朝。

好演技。

姜離也是好幾天沒有跟外面的人說話,還有點寂寞。

此時遇到英國公,正是在戲路上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不像方才面對朱祁鈺,姜離才開了個頭,他直接真情實感落淚,搞得姜離都不好意思再給他添加心理負擔。

非得英國公這種切黑才有趣。

於是圓滿致辭完畢的張輔,正準備退後讓其餘同僚也表表態度, 就見皇帝對著虛空伸出了手,虛弱道:“英國公……”

張輔忙應聲上前, 扶住皇帝的手。

只見皇帝一臉動容,緊緊握住他的手道:“英國公方才言辭這樣懇切, 只盼朕痊愈主持大局。可見朝上局勢何等危急。”

“朕雖為天子,比起萬民,一己之身又有什麽要緊!”

“扶朕起來,朕還能上朝!”

姜離明確感受到老英國公的手抖了一下。

啊,在這一秒,他大概比知道紫薇瞎了的爾康還要緊張和心碎吧。

又是一秒窒息般的寂靜。

“陛下!”

英國公緩了口氣,語如泣血:“陛下為天子,乃大明的國祚根基,只要陛下聖躬安康,臣等便是晝夜無懈,死而後已也是甘之如飴!如果陛下不肯愛惜自己,竟要傷己為政,今日就從臣的老骨頭踏過去吧!”

好口才!

姜離越發興奮起來,剛要回應這段話,就聽殿門口傳來一聲女子的呼喚:“我兒!你可算醒了!”

一時外殿的群臣集體退後,按矩行禮:“見過太後娘娘。”

進門的不只有孫太後,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乳娘。

乳娘懷中則抱著一個才一歲多點,臉像包子似的小孩子。

正是由周貴妃所出的,皇帝庶長子朱見深。

皇家的嬰孩都養的嬌氣,平時伺候的人恨不得一點風不敢給吹,哪裏一下子見過這麽多人。

何況孫太後方才那一聲也嚇到了他,當即嚎哭了起來。

而已經快走到內間的太後,此時卻也能止住步子,先不去看內間昏迷才醒的兒子,而是轉身親手將孫子接了過來,口中道:“好孩子想父皇了是不是?”

孫太後親自抱著孩子走進來,坐在了皇帝的床旁。

見皇帝醒了過來,她著實松了口氣。

至於皇帝視物不能的問題,因沒有人敢現在趴在太後耳邊說一句‘皇帝瞎了’,她一時倒也沒有發現。

畢竟孫太後的註意力在另一件事上,當著重臣都在,開口喚道:“英國公。”

英國公:……

張輔早在太後來‘救場’的時候,就趁機把自己的手從皇帝掌中抽走,迅速閃現站到了一邊,同時決定今日再也不說話了,免得皇帝誤會朝臣們‘需要’他。

然而什麽叫‘樹欲靜而風不止’,沒想到太後才坐下,竟然也開口叫他。

你們母子倆怎麽回事啊,今天怎麽都找我!

但太後都點名了,張輔也只得應聲,無比心累再次上前。

“英國公是四朝元老了,這玉璧很熟悉吧。”孫太後指了朱見深戴著的金項圈上所鑲玉璧:“這還是從太宗皇帝傳下來的,先帝是太宗皇帝鐘愛的聖孫,立太孫的時候賜物裏就有這塊玉璧。”

“皇帝此番驟然受驚,哀家心裏不安的很。”

“父子連心,皇長子也是夜啼不止。倒是哀家拿了這塊玉璧給他安枕後,這孩子就好些了。可見是有緣。”

孫太後見自己已經說了一大篇話,而英國公簡直是老僧入定一樣不說話,索性直接當著朝臣都在,把話說明白。

“‘太子者,國之根本’,早定才能安天下民心,英國公以為如何?”

其意昭然若揭。

姜離沒出聲,她相信英國公的段位。

果然,英國公肅穆道:“國本是緊要事,若現在不是戰時,若皇長子再大幾歲,太後娘娘不急,臣等也要急的。”

一手太極圓滿打回來。

太後略微蹙眉。

姜離靠在軟枕上,只靜靜‘看’著這一幕。

這還不算完——

與英國公敘過‘閑話’後,孫太後又看向朱祁鈺:“郕王這幾日忙得很?昨兒賢太妃還在哀家處念叨你呢。”

“你該多去看看生母才是,且她素日身子又不太好,三病兩痛的。到底,孝道要緊。”

孝道二字重,朱祁鈺只有垂手應是的份,絕不能分辯什麽自己忙的宵衣旰食,每日被朝臣們抓著議完朝事,紫禁城都落鎖了。

“好了。”皇帝開口:“都走吧,朕與太後好生說說話。”

*

出得安寧宮的朝臣,想到方才太後娘娘的言行,心內不免犯愁:無論什麽職業,都不願意上頭總換領導啊。

更不願意現在換成孫太後。

當然,作為明代封建士大夫不願女子主政是一個原因,但此時朝臣們心中更重要的緣故還是——

在他們心中,孫太後的段位不夠。

要知道,在正統七年前的數年,皇帝年幼可都是太皇太後張氏垂簾聽政,主國家大計方針。

那時候朝臣們不但接受了,對比如今的日子,還甚是懷念。

因張太皇太後有這個讓他們接受的能力。

都不用多說旁的,只拿王振這一件事來說:太皇太後活著的時候,壓著王振一點兒不敢動。

就算如此,太皇太後都敏銳察覺到了王振對皇帝的巨大影響力,提早進行了威嚇。

甚至有一回當著皇帝和內閣的面,就讓人把王振壓來,直接讓女官把刀架在王振脖子上詐他:“皇帝年幼,你就敢哄騙皇帝,以宦官之身幹政?”

表示哀家今日就剁了你。

給王振嚇完了。

還是朱祁鎮當即跪了苦苦哀求祖母放過王先生,而當時王振也確實沒有什麽實罪,才逃了一命。

這件事在正統朝的臣子中流傳甚廣,時常被提起——主要是每個人都非常遺恨,太皇太後當時堅決一點,直接剁了王振豈不是大好特好!

可以說,太皇太後活著的時候,王振就算是狐貍,也得把尾巴藏得嚴嚴實實裝個小白兔。

所以,朝臣們不認可孫太後——

孫太後不是沒有機會證明自己的,在過去的七年裏,她作為皇帝的生母,但凡能勸說皇帝彈壓住王振,這會子她不想讓郕王主事,想立年幼太子自己垂簾,朝臣們或許還能考慮一下。

**

安寧宮。

群臣散去,太後方知皇帝現在目不能視。

驟然得知這等噩耗,不免又是一陣驚聲折騰,又要叫太醫,又要令人出宮去遍訪神醫。

姜離只等著孫太後激動完。

在接受現實後,孫太後終於冷靜下來,令乳母抱走皇長子,又讓人都退到外面去。

當即開口:“方才哀家提起立太子,原是試探朝臣的意思多些。”畢竟皇帝都醒了,哪怕還要養幾天病也不妨礙,不會讓大權長久外落藩王。

可現下……

孫太後神色難掩焦慮,也沒了剛才跟英國公繞圈試探的興致,而是直接道:“皇帝的眼睛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好,不得不早做、多做打算!哀家的懿旨不夠,皇帝既然醒了,不若明日就下聖旨立太子吧。”

她是皇帝生母,且只有皇帝這一個兒子。

在皇帝身體不能支撐掌權的時候,由她來看著豈不是最穩妥?

“否則若是過個一年半載……豈不是將大明山河,都付與他人了!”

孫太後話音未落,就覺身邊一個黑影‘嗖’掠了過去。

她略微一驚,才看清是只油光水滑的黑貓。

孫太後不愛養貓,更見不得這些野物上床,此時厭惡地拿帕子掩了掩鼻尖。若不是皇帝已經將黑貓抱在懷裏,她都要出手驅趕了。

只見皇帝將貓從頭順到尾巴尖,這才淡然開口:“大明山河……是哪裏來的?”

孫太後道:“自然是祖宗傳下來的。”

只聽皇帝‘哦’了一聲,直接問:“那母後口中的‘他人’是誰?

孫太後當場噎住。

她沒回答,皇帝卻繼續道:“別說祁鈺也是朱家祖宗們的子孫,就算不往前盤八代,他也是先帝的親子。”

“這是他人嗎?”

室內兩人半晌都未再開口,安靜的只能聽到貓被順毛的‘呼嚕’聲。

在這片寂靜中,孫太後一直在打量眼前的皇帝。

自從三月前皇帝病了後,行事性情與以往就有些說不出的變化。

若是其他變化都可以用‘驟然不行’,受打擊太過性情大變來解釋,但一個皇帝,對帝位的執著,對皇權的占有欲,總不可能因為這個而淡薄。

孫太後下意識去看皇帝的眼睛,畢竟人的情緒往往從眼睛裏洩露。

不過看到沒有焦距的雙眼,她才想起,皇帝現在瞎著……這心靈的窗戶直接封死。

半晌後,孫太後終於試探著說起:“皇帝自從三月前病後,性子與以往頗有不同。”

說完後,就見皇帝擼貓的手一頓。

然後轉向她的方向,帶著明朗笑意,問出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前段時日宮中風靡的麻將,母後喜歡嗎?”

孫太後不明所以,蹙眉未答。

而皇帝好像也不要她回答,只是自顧自往下說:“不喜歡?那麽葉子牌?雙陸?還是有什麽其餘愛好?只管說出來,朕去替母後預備。”

“畢竟母後將來足不出此宮門,若沒有點東西打發時間,多無聊啊。”

甚至都安排好皇帝藏在石佛寺。

朱祁鎮當場表示:不行,這件事太危險了,可使不得。朕是天子,若萬一出事兒怎麽好。*

這條尊貴的命,可是一點險都不能冒的,就算要回國,也得等大部隊好生來接他護著他回去。

有危險的逃跑朕可不能幹。

朱祁鎮未必不明白這時候如果冒點險,從也先手裏逃脫,所有邊關將士們會立刻擺脫掉一個沈重的枷鎖:不用再去思考敵人手裏有自家的皇帝怎麽辦了!

可這份危險他不願意冒!到底什麽都比不上自己的安危重要。

也正如奪門之變後,他心中未必不清楚於謙的功勞,但為了帝位穩固,為了師出有名,也只好請有功之臣去死一死。

姜離看著面前巧舌如簧的喜寧。

見皇帝不似方才一般毫無動容,而是面露沈思,顯然是起了疑心,喜寧忙趁熱打鐵——

“陛下,奴婢聽朝上有些忠正之臣道:兵部於尚書始終不主和議,又頻更邊境朝臣,更巧言蠱惑郕王殿下,將此前陛下從內宮選派去邊城監軍的鎮守太監,都私令斬殺了好幾個!”

喜寧心裏很有數:從他決定以‘議和’事來討好皇帝開始,他與現在總掌戰事且堅持主戰的於尚書,就是站到了絕對對立面。

那麽,難道還傻傻等於尚書來找他的麻煩嗎?

就在今日,一定要勾起陛下的疑心,讓這位兵部尚書再也不能翻身。

何況……喜寧看的分明,於謙為人原本就不討上位者喜歡,把柄也多得很——他還曾當眾說過‘民與社稷為重君為輕’這樣的話。

喜寧心道:便是聖人的話,也不是句句能掛在嘴邊的。

君為輕?但君輕卻能要了你的性命呢!

圖窮匕見,既然都點到於謙的名上了,喜寧頓了頓,到底把話徹底說明白了:“此舉可謂是挾外寇而為內患,別懷異心!”

‘異心’二字,只要在朝臣身上扣實在了,便是恕無可恕的死罪。

*

姜離掌下還按著於謙的奏疏。

簡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以借鑒的昏君模板不少,但可以借鑒的太上皇模板就比較少了。

刨掉朱祁鎮這個有特殊留學經歷的太上皇——剩下的太上皇,甭管是李隆基這種安史之亂後‘被太上皇’幽閉不出的;還是乾隆那種,名義上做了太上皇但其實軍國大事沒有一天放手的偽太上皇,都不太適用於她。

要抄作業,還得是——鐵血大宋。

姜離原本要用的太上皇模板,就是宋高宗完顏構的:這位五十六歲甩鍋給養子退位,心思明明白白,非常不要臉地寫下‘朕在位多年憂勞萬幾,宵旰靡憚,現思欲釋去重負,以介壽臧,’從此‘一應軍國事,並聽嗣君處分。朕以澹泊為心,頤神養志,豈不樂哉”!’[1]

言下之意:提心吊膽天天面對金打過來打過去的日子,朕過夠了。

以後幹活的事兒就交給下任皇帝,幹的不好都是下任的鍋!朕只負責以太上皇的身份享受尊榮,只要沒人妨礙到他隨心取樂即可。

完顏構退位後,美滋滋活到了八十一歲,新帝礙於名分與孝悌之道,在非軍國大事上也都順從於太上皇。

可以說完顏構用他的一生向世人證明了:什麽叫好人不長命,王八活千年。

姜離最近原本就在琢磨完顏構的退位詔書。

而現在,喜寧跪在面前說著於謙的‘心懷異心’,此情此景,竟微妙的與秦檜誣岳飛重合起來。

**

成了!

在聽到皇帝一句:“倒是難為你,來將此事報朕。”後,喜寧的心臟被巨大的成功喜悅攫住。

皇帝甚至對他招手:“過來。”

喜寧忍著滿心沸騰的驚喜和膝蓋的疼痛,也不起身,就這樣卑微討好膝行至皇帝身邊。

皇帝道:“你剛才說,除了你之外,還有些‘忠正之士’,看不得兵部專權異心。”

“來,把這些人名寫下來,朕亦要獎勵這些忠心耿耿。”

喜寧略有些猶豫,下意識不想讓人分自己的功勞,但細想想——他將來是跟王振一樣常伴皇帝左右的。那朝堂上也得有自己的心腹,就像從前對王振百般討好的官員一般。

寫下些素日也對於謙懷有怨懟,會跟自己站在一起的官員姓名後,喜寧還是要向皇帝強調下他獨一無二的用處——

“回陛下,奴婢會說達達話。”與瓦剌人可以無障礙對話。

如此不用鴻臚寺的人來翻譯,他就可以作為皇帝跟瓦剌之間的傳聲筒,免得‘主戰’朝臣們從中作梗。

最後喜寧叩首道:“陛下,臣雖不如王公公貼身陪伴陛下多年。但臣待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鑒。”

“如今王公公為陛下祈福,閉門抄經不出。”

“奴婢只求日夜隨侍陛下身邊,略盡忠心死而無憾!”

哦,原來是想做王振啊。

“朕成全你。”

*

喜寧想做王振,這天下想要一個不背刺的皇帝。

都有,都會有的。

每一個夢想都值得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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