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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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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宣緣終於在外界的打擾下睜開眼,帶著些許水霧的雙眸眨眼便恢覆清明,神色平靜。

不知道的人會以為她醒了好一會兒。

她松開手、直起身,瞄了眼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悄悄往被子裏鉆的陳仲因。

他只剩下一點兒頭發露在被子外邊。

杜宣緣輕笑一聲,俯身隔著被子說:“沒能死共穴,但也是生同衾啦。”

被子下邊的陳仲因在杜宣緣的調戲下默默縮成一團,讓被面鼓起一小坨,像個被下了油鍋的麻蝦。

估計他藏在被子下的顏色,也是像煮熟的蝦那般紅。

杜宣緣沒再打趣他,迅速換好衣裳,沒叫外邊的人久等,徑直出門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

陳仲因終於從被子裏探出頭來,像是腦子被燒壞了一樣左右環顧一圈,隨後才如同大夢初醒般猛然回神,急忙起身準備回自己房裏。

只是走了沒幾步又折回來,盯著亂糟糟的床鋪看。

半刻鐘後,陳仲因溜回自己房裏,人模人樣的穿戴整齊,面上耳後的血紅也終於全數褪去。

杜宣緣的屋裏,被子疊放在一旁,床單整齊不見一絲褶皺。

.

來尋杜宣緣的是跟隨她的那九個人之一,奉穆將軍的命令來尋她。

在路上他就把今早發生的事情詳細告訴給杜宣緣。

他們沒去軍營,而是走了更遠的路,來到一處高地,穆駿游正站在那兒眺望著遠方。

他身邊還站著文央。

二人聽見動靜,齊齊轉身看向杜宣緣,眼睛裏都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杜宣緣姿態放松地朝他們拱手,又順著他們先前的目光俯視著自己的傑作——萬裏綿延不絕的高山化作萬頃良田。

一夜之間,滄海桑田。

可這麽大範圍的地動,居然沒有影響到蒼安縣一絲一毫,而是精準地令其中幾處無人的高山崩塌,並像是被人刪減、改動一樣,為蒼安縣騰出一片敞亮的天地。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神跡!

不知道為什麽,面對這種絕非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穆駿游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杜宣緣。

莫名其妙的聯想。

特別是當有將士來報,早上的地動將“山匪”藏在山中洞穴裏那些劫來的賑災糧給震出來的時候。

那哪裏是山匪藏的糧食?

實際上全是蘇勤昧下的贓款!

蘇勤同嚴登化狼狽為奸,嚴登化率土匪半路劫糧,自然要將大半所獲分給蘇勤。

這是早就從蘇勤那些親信處審出來的信息。

可蘇勤小心謹慎,不曾告訴任何人這批糧食藏在何處——他向嚴登化借了人將糧食運到某個山洞中,又派兵在這些土匪回寨的路上“剿匪”,徹底將糧食去處的消息斬斷。

除了蘇勤外,沒人知道他把東西藏在哪兒。

杜宣緣就算不用系統查看,都能猜到蘇勤跟嚴登化“合作”這麽多年,一定小有積蓄。

可在她的計劃中,迅速解決掉蘇勤是第一要務。

根本容不得細細審問。

如何將從系統那裏得知的藏寶地點合理說出,倒成了最大的問題。

既然沒辦法合理,那就幹脆不合理了。

有簡直就是神跡的山崩成田在前,山崩後抖出點蘇勤貪下來的東西有什麽值得奇怪的?

穆駿游盯著杜宣緣坦然的雙眼,緩緩道:“有將士來報,地動後發現一處坍塌的洞穴,深處藏有萬石米糧。”

“解了燃眉之急。”杜宣緣輕笑,“這不是挺好的嗎?”

穆駿游默然。

賊寇的山寨距離蒼安縣並不遠,這場地動也不曾波及到已經焚毀的山寨。

但因其來得突然,許多昨晚的漏網之魚紛紛下山躲避,被疏散百姓的安南軍撞個正著,直接逮捕歸案。

一場本該是令人駭然無措的驚世天災,居然對蒼安縣的民生如此面面俱到。

瞧著還挺乖。

——系統現在也很乖。

上千張異象卡同時啟用,瞬間就把它的能量抽空,它連一句臟話都來不及說,就立刻陷入低能量的關機狀態。

就是穆駿游這述職報告有點不好寫。

天災沒有任何傷亡,還給深陷群山裏的縣城震出一條出路來,這聽著就是天方夜譚。

好在這活給文央這個縣令寫,改成祥瑞上報,也能蒙混過關。

新年頭一天,還沒喜氣洋洋的拜年,一堆活先砸了上來。

關於多出來的人口安置、多出來的土地處理,文央這顆腦袋實在不夠用,琢磨半天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最後決定集思廣益、一塊努力,但凡身處蒼安縣、識幾個字的,都被臨時拉來縣衙裏幫忙幹活。

用“震”出來的贓款做報酬。

杜宣緣和陳仲因也幫著忙活半天。

連賀茂春這位年紀比文央還大的,文縣令都沒放過,給“請”來了縣衙算賬。

直到夜色漸深,胸口像燃著一團烈火的文縣令才終於徹底歇火,客客氣氣地將“請”來的人送走。

——雖然杜宣緣疑心文央是想省點燈油錢。

蒼安縣縣衙窮慣了,乍然暴富也不敢肆意揮霍,文央還惦記著拿這份天降之財改善民生。

.

杜宣緣推開房門,神色倦倦地擡手點燈,目光草草一瞥卻楞了一下。

和杜宣緣一道回來的陳仲因正在撥弄火盆。

他出門前用炭灰掩住燒了一半的木炭,回來後重新撥開,再添新炭,很快就能燒起來,不必重新費勁引火。

門突然被敲響。

陳仲因疑惑地起身開門,看到門口站著杜宣緣後立刻手足無措起來。

無措歸無措,天寒地凍的,陳仲因還是乖乖把杜宣緣讓進屋來。

——“引狼入室”。

杜宣緣笑盈盈進去。

炭盆尚未燒著,房間裏還是有點兒冷。

她眉眼彎彎,道:“小陳太醫,我的床榻被一位不知名的海螺姑娘打掃得十分整齊,叫人不忍睡亂,不知可否容我在你房裏歇一晚?”

好心幫她整理床鋪,反被人訛上了!

可陳仲因這老實孩子一聽,頓時滿腦子漿糊,訥訥道:“那、那杜姑娘今晚在這兒睡吧,我去……”

“去哪兒?”杜宣緣收斂笑意,正色問道。

陳仲因定定神,小聲道:“……去軍營,或是縣衙。”

他全然沒有故作可憐的意思,可瞧起來就是委委屈屈的模樣。

“外邊這麽冷,天又那麽黑,文縣令發財了連個路燈都不裝,你出去要不小心摔倒了,或叫某些雞鳴狗盜之徒撞上,那可如何是好?”杜宣緣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興奮到夜不能寐的文央尚且不知有人在背後“編排”他。

他就是真掏錢出來,也沒法兒裝杜宣緣口中的“路燈”啊!

陳仲因倒是極其擅長對杜宣緣時不時冒出來的奇怪詞匯視若無睹,此時正鄭重其事地向杜宣緣保證自己外出會註意安全。

他又把杜宣緣的話當真了。

杜宣緣長嘆一聲,道:“不行,我還是擔心你,我得送你去。”

她不等陳仲因拒絕,又說:“可我將你送到,獨自一人折返,你肯定也要擔心我,你再將我送回來,我還要擔心你路上不安全,得再送你過去……周而覆始,不妥、不妥。”

陳仲因居然被杜宣緣煞有其事的模樣繞進去,也跟著點了點頭。

他道:“所以我自己去就好,杜姑娘早些睡吧。”

說完轉身就要遛。

這夜深人靜的,和杜宣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陳仲因的腦子就像被蒸熟的米漿,一點兒都轉不動,只想快點出去吹吹寒風、冷靜冷靜。

可這手還沒碰到門,就被杜宣緣拉了回來。

“這麽晚了,別麻煩啦,一起睡吧。”杜宣緣終於把敲門起就想說的話吐出來,“大冬天的,一起睡還暖和。”

她繞了那麽大圈子,又逗了陳仲因這麽久,可根本一點用都不頂。

陳仲因還是拔腿要跑。

像個聽見弓聲的鳥兒,撲棱棱扇著翅膀。

可惜翅膀還被人抓在手裏。

杜宣緣攬著漲紅了臉的陳仲因,笑嘻嘻道:“海螺姑娘、海螺姑娘,咱們睡一張床,就不用麻煩你明天收拾兩個地方啦。”

陳仲因支吾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像是被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包裹住,無可奈何。

“男女授受不親……”他又開始車軲轆話。

杜宣緣認真地盯著他,說:“授受不親也授受好幾回啦,要不然親一個?”

面對她的胡攪蠻纏,陳仲因是真束手無策。

他抿著唇,在杜宣緣密不透風的攻勢中低低問道:“我們這樣……算什麽?”

杜宣緣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嗯——”了一聲,反問道:“明天找文縣令領份婚書,落戶到蒼安縣怎麽樣?”

在陳仲因怔神的時候,杜宣緣又在漫無邊際地說:“蒼安縣現在路也通了、地也廣了,努努力蓋房子、炒房價,過十幾年這裏的戶口可就值大錢咯。”

陳仲因不知道杜宣緣在說什麽,他腦子裏只有“婚書”兩個字。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舌頭,結結巴巴道:“婚書?我們真的成婚嗎?”

杜宣緣歪頭看向他,想了想,說:“方便行動吧,雖然現在也是對外用夫妻的身份,但到底沒有實證,趁天高皇帝遠,借著跟文縣令關系好,在蒼安縣領個官府的憑證,免得日後被人抓住把柄。”

陳仲因的眸子卻因為這話暗淡下來。

炭火已經燒起來,屋子裏也逐漸升溫,陳仲因卻莫名提不起精神。

他應了一聲“好”,沒精打采的。

杜宣緣樂呵呵著把人形暖寶寶拐到床上,他也乖乖給杜宣緣“供暖”,好像突然失去靈魂,心甘情願做個工具人似的。

夜色正濃,“暖寶寶”終於懷揣著心事睡著了,杜宣緣卻慢慢睜眼。

虛著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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