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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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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2:35:25 字數:16269

今年的陽光不知為何如此野,都已經秋天了,秋老虎卻還肆虐發威,臺北盆地近乎沙漠,炎炎熱風盡往人身上刮。季柏毓才剛從停車場走出來不到十分鐘,曝曬在太陽底下的他立刻汗流泱背的,一身筆挺的西裝加名牌襯衫全貼在身上了。

我不知道啊,就只說在公園裏,也沒說清楚是哪個角落,你要不要再轉兩圈找找……他的助理嫻嫻正在行動電話裏跟他報告。

媽的!柏毓沖著電話咒罵了聲。這個鬼森林公園都是小草沒有樹,我快被曬成人幹了你曉不曉得?你要我再轉兩圈,幹脆先來收屍快一點。

好,好,你先別生氣,嫻嫻慌張地安撫她老板,我再把資料翻出來仔細看看。

Shit!柏毓不悅地又罵了句。手插在長褲口袋裏,皺眉埋怨:星期天不窩在家吹冷氣,我跑這裏來幹什麽?什麽鬼慈善園游會,我這人又不慈也不善。

我當然知道你既不慈也不善,嫻嫻那邊窸窸窣窣的,似乎正在找資料。不用你提醒,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這當然不是讚美,但柏毓也絲毫不當作是貶謫,他的唇角甚至還微牽了牽。在他的認知裏,慈善事業這種賠本的事是浪費時間的行為。

然而就在這時,他耳邊忽然傳來陌生老婦的聲音棗

先生,先生,可憐可憐我吧。

什麽?

柏毓擰眉,從電話中轉移註意力,只見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手裏捧著個破瓷碗在求他施舍。

哪來的乞丐?柏毓的眉頭皺得更兇了。這種事他當然不會理,他連第二眼都懶得再施舍給那老婦,直接又轉回眼光,跟嫻嫻下命令:你找快點行不行?再找不到,我掉頭回家了。

快了,快找到了……嫻嫻話說得好急。唉!柏毓的助理還真不是人幹的。她緊張地,你再等一等嘛,千萬不能掉頭就走啊!你知道XX企業的王董是我們的大客戶,這次園游會是他的保護動物基金會辦的,你一定要去露臉!

事務所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幹麽就我要犧牲假期?柏毓愈來愈沒耐性,簡直是用吼的了。

哎,誰不知道你是我們事務所裏的紅牌律師,而且又最人模人樣,由你出面,面子才夠嘛!

何只人模人樣!柏毓知道自己長得帥;棱線利落的性格五官,似笑非笑的雙眸又深又亮,眉眼一挑,帶點玩世不恭,這等長相,他不自傲都不行……

先生,先生,幫幫忙吧,我生病,需要錢看醫生……

那老太婆喃喃纏念的聲音,無情地打斷柏毓的自我陶醉。他根本連眼光都不屑施舍她一個,怎麽還可能掏錢給她?

火氣一起,他不耐地斥那乞婆:你少啰嗦行不行?別來煩我!

什麽?嫻嫻在電話裏不知情況,以為柏毓在罵她。我又惹到你啦!

不是,柏毓沒耐煩地又重回嫻嫻這邊,有個老太婆在跟我要錢。媽的,煩死了!

呵呵,嫻嫻在電話那頭會意地笑了兩聲。你把電話拿給她,我跟她講好了。

講什麽?你太閑了你!柏毓的脾氣正瀕臨爆發邊緣。

我跟她說,叫她別浪費時間了。你這個既沒良心又沒同情心的大律師絕對不會施舍她的,叫她省省口水,呵呵。

呵呵。柏毓學嫻嫻的口吻狠狠假笑兩聲,接下來的語氣即變得又絕又冷:你到底找到正確位置沒有?再找不到,明大不必來上班了!

找到了找到了,我有地圖了。嫻嫻當下不敢再玩笑,正經問他:你現在在公園的哪一邊?他們的位置應該是在北邊。

我身上又沒指南針,哪裏知道東南西北哪一邊?!柏毓沒好氣地吼。我在停車場出口附近!

停車場出口?我看看……嗯,那你現在是在東邊。

聽我說,你順著花圃的方向往前一直走……

心裏已經一團厭氣沒處發的柏毓,正忙著聽嫻嫻的指示,當然不可能有空註意他身邊的那位老太婆,也沒看見她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眸霎時之間閃過一點晶光,滿是歲月刻痕的臉也凝肅了下來。

唉……原本看你一表人才,以為你會有一顆好心,沒想到你的個性這麽不可愛。

老太婆的自言自語,柏毓並沒聽清楚。要他一個耳朵聽嫻嫻,另一只耳朵聽別人,好像是件太困難的事。

既然這樣……老太婆的眼神銳利地轉了轉,越過一排小樹叢,看向一名穿著格子襯衫、牛仔褲的年輕男子,他正捧著一束漂亮的白玫瑰,送給眼前一身粉藍裝束的女孩。

老太婆陰惻惻側地對柏毓笑了。……我把你變得可愛一點。

口中嘰哩咕嚕地,老太婆望著不遠處的那位陌生男子,喃喃自語起來。然後,她忽然伸出手指,在柏毓的肩膀上點了點棗

突如其來的碰觸,讓柏毓嚇了一大跳。他轉過頭正想罵人,卻看見那老太婆沖著他詭詭地、陰森森地笑了笑,霎時,像是有股冰泉流過柏毓全身,他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顫。

然而,這不愉快的感覺稍縱即逝,那老太婆也自動地離開了。柏毓疑惑著,卻也只能聳聳肩,朝嫻嫻告訴他的方向走去。在小徑上,他與一名穿著格子襯衫的男子擦身而過,不知怎地,在那一刻,他卻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棗

好像他跟這人有什麽聯系似的。

但這一切都十分短暫,柏毓雖然覺得似乎哪裏不大對,但他並不想把日理萬機的偉大腦袋拿來記錄這些莫須有,於是,他繼續走他的路。

當然,他也完全不會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古怪的事。

其實園游會的會場離柏毓的所在地一點都不遠。他才走了沒多久,就聽見一片熱鬧的人聲,然後,矮肥短身材的王董還親自從棚下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實在是給足了柏毓面子。

他拍拍柏毓的肩。怎麽這麽晚?

抱歉,公園太大了,柏毓忙說:一時找不到。

王董呵呵笑起來,自以為幽默地,對對,我也正擔心你走錯了。公園另一邊有別的活動,烹任大賽之類的。我們這邊是保護動物,他們那邊在烹煮動物,你要是走錯邊,豈不糗大了。

王董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但柏毓非笑不可。他陪著幹笑了兩聲,心裏怨恨極這園游會依然曝露在太陽底下,沒有冷氣,而他的背上汗流成河,已經足以毀掉這件上萬元的Versace襯衫了。

然而王董卻像是對他手下的這個保護動物基金會十分滿意,也像是非常看得起柏毓的樣子,他拉著柏毓說:老弟,來,我送你一個禮物。

柏毓只得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王董,您太費心了。

不會不會。王董笑嘻嘻地,喊來一名穿著基金會背心的年輕女孩,女孩提來一個小巧而精致的粉紅色提寵,王董打開蓋子,取出一只棗

哪,這個,送給你。

柏毓做了個深呼吸,又做了第二個深呼吸,才伸出手去,接過王董送他的一只身長只有三十公分的粉紅色迷你豬。

它媽媽叫湯圓,所以我們叫它花生,提籠子來的女孩說:你也可以替它改名字。

柏毓很勉強地笑了笑,還得努力不讓人看出他的勉強。花生?改名叫麻煩、混蛋可不可以?他既然缺少同情心與良心的神經,自然不會喜歡養什麽寵物之類的,更何況是只豬?!

可愛的花生擡起一雙瞇瞇的豬眼看著它的新主人,仿佛明白它的新主人對它沒什麽興趣似的,忽然調皮的身子一扭,柏毓一個沒抱好,花生一溜煙滾到地上去,小小的豬蹄的的答答的開始運動,就這麽跑了!

怎麽跑了?王董一驚,他矮肥短的身材加上他的身份自然不能去追,他轉頭沖著柏毓,你還不去追?

我去?柏毓怔忡地楞了兩秒。

你是它的新主人啊!非常愛護小動物的王董幾乎是用吼的了。

花生?花生?你在哪裏?那邊抱花生過來的年輕女孩已經慌慌張張地搜索起小豬。千萬不要走丟了,它是我們的寶貝啊……

寶貝?媽的,還你好不好?我才不要這種垃圾!柏毓在肚子裏咕噥了兩句,但這些話他可沒膽子說出口來。

他沒再多浪費時間,拔腿就努力去追豬了。

☆☆☆

灼灼烈日,一視同仁的照耀在公園另一邊的烹任比賽場地。廣場上雖然搭起了號稱遮陽的臨時塑膠棚,可在棚子下的參賽者,一個個揮汗如雨,汗珠滴進正在烹調的料理裏,正好加料。

嬌嬌小小的蔣貝凝,穿著粉藍短洋裝,外系趴趴熊圍裙,適時抓起趴趴熊的腳抹掉臉頰上一顆巍顫的汗珠。不過她的視線似乎並不專註在她面前的料理上,反而望向公園左方保護動物基金會的園游會。

餵,山東大妞兒樣的好友兼夥伴胡妮用手肘碰了碰貝凝。你專心點行不行?

貝凝卻仍收不回心來,認真地邊切菜邊嘆氣。唉,為什麽這麽剛好,烹任比賽跟保護動物園游會是同一天?害我只能選擇一個。

胡妮瞪圓了眼。你該不是想告訴我,你除了當孤兒院的義工,還想去當流浪狗的義工吧?

就是啊。貝凝心思單純,完全聽不出胡妮言語中的調侃。她點頭如搗蒜,如果有時間,我一定會去的。

你醒醒吧你!胡妮毫不留情地拿炒菜鏟往貝凝頭上一敲。你以為我逼你來參加烹飪比賽是幹什麽的?你的拿手絕活就是煮菜,要是沒辦法混出點名堂來,每天只顧著去當那種沒錢賺的義工,你等著當甲級貧戶吧

你!

貝凝沒躲過胡妮的菜鏟,又不擅頂嘴,只好委屈地唇角一撅:我現在在你的咖啡廳裏工作也不錯啊,反正我又不大花錢,每個月只需要一點點錢就夠用了。

你給我長大點、實際點行不行?!兩人全然不同的個性,胡妮務實而尖銳,貝凝則樂天溫和,胡妮總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沒有金錢觀念的貝凝給氣死。我的咖啡廳就只有那麽一點點大,每天只要你烤個提拉米蘇就夠應付了,那你其他的烹飪天分留著幹什麽?你總得想辦法找個地方發揮長才,為自己的未來盤算啊!

未來……貝凝不由自主地側了側頭,說出來的話一點也沒經過大腦。未來……好遙遠哦。我只要現在做的事有意義,能讓我快樂就好了。

快樂?你去快樂好了,我管你死活。你以為我那間小咖啡廳可以養你多久?萬一我倒店了怎麽辦?貝凝不假思索說出口的話,簡直讓胡妮氣得七竅生煙,她大口大口吐氣,以免心中火氣郁積太多,真的火山爆發。

貝凝暗地伸伸舌頭。胡妮發起狠來是很嚇人的,貝凝深深明白這點。不過她很知道怎麽樣能讓胡妮氣消棗

她從烤箱裏,把她烤了一半的豬腳移出烤箱。

貝凝烹調的美食就像把鎖,足以把胡妮的其他官能都鎖住,只剩下吃的欲望。她不由自主地盯著貝凝細細在豬腳上頭再抹上一層白酒調出的醬料,烤箱裏外的溫度差異,會讓再放回烤箱的豬腳皮更脆、更香。

胡妮楞楞的張著嘴,口水幾乎要滴到桌上……

貝凝烤的豬腳,那微黃的漂亮色澤、久久不散的濃郁香氣,還沒烤好就讓人很想將它一把塞進嘴裏;要是烤好了,那外酥內爛的口感,肯定教人從此嫌棄其他所有的料理。

去叫其他隊不要比,趁早回家算了!胡妮抹了下嘴邊的口水,又讚又嘆又得意。呵,今天的首獎舍你其誰?

然而胡妮笑得似乎有點太早了。

天有不測風雲,忽然,從棚外一路傳來紛亂的嘈雜聲,接著是此起彼落的尖叫聲,事情發生得如此之快棗

只見棚內做菜做到一半的眾參賽者尖叫的尖叫、跳腳的跳腳,貝凝她們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猛然一個動作又快又機靈的小東西沖過來,嚇得貝凝、胡妮又叫又跳,手一揮,弄翻了她們的料理桌,也弄翻了桌上的豬腳棗

兩個女生當場尖叫得更大聲了。包含了緊張、驚訝、害怕與失望的叫聲,大約是太過恐怖,居然使那小東西停下了腳步,轉頭過來看貝凝。貝凝睜眼一看,才發現居然撞掉她豬腳的是一只小小豬!

抱歉,借過,抱歉……

滿頭大汗的柏毓,連西裝外套都脫掉了抓在手上,飛快地從混亂中排眾而出,立刻不留情地抓起這只肇事者的豬腳棗

就是從園游會那邊一路瞎跑瞎撞而來的花生。

貝凝無暇管那只肇事的小豬,也無心去看柏毓,她心碎地從地上撿起烤豬腳的遺體棗

掉在地上不說,更不曉得被哪個狠心歹命的人踩了一腳,那慘不忍睹的模樣,還不如拿去火化算了。

貝凝此時的心情,真不是傷心兩字足以形容的。烹調這只豬腳頗費工夫,光是清洗、處理豬腳,再加上烘烤,得要好幾個鐘頭,她根本就來不及再重做了。

她既失望又委屈,心疼地捧著那豬腳的殘骸,眼淚將將要掉下來的模樣,任誰看了都不忍。

胡妮尤其光火,她這大姐大的脾氣是一定要為貝凝出頭的。於是,顧不得柏毓的長相堪稱難得一見的大帥哥,霎時對他發飆:豬頭啊你!連只豬也管不好!

抱歉,柏毓自己也是一肚子火。他才剛接收這只豬不到兩分鐘,哪曉得它就顧著給他闖禍。他有氣沒處發,自然開口也不可能誠懇到哪去。這是件意外。

一句抱歉就解決啦!胡妮更氣了。還好她手上現在沒有握著菜刀,否則難保不一刀砍過去。

算了。

胡妮正忙著為貝凝出氣,沒想到貝凝自己卻幽幽地吐出一句。唉,算了。也許是我不該用豬腳作菜的,你看,豬來報仇了。

胡妮白眼一翻,差點瘋掉。這女人是發傻了不成!這種時候還說這種話!

然而這話聽在柏毓耳中可覺得有趣了。他活到這麽大,還沒碰過一個思想簡單到這種地步的女人。

他不由得盯著貝凝多看了一眼。然而奇怪的是,看了一眼之後,他竟然又再看了一眼,仿佛無法自拔似的,他的視線貪心地停留在貝凝身上。

怪了,這女孩只不過五官古典雅致了點,翦水雙瞳無邪了點,清新嫣然的風格特別了點,純凈脫俗的氣質恰人了點……但她不明艷、不耀眼,根本算不上是絕色。美女他也見得夠多了,眼前這個有什麽特別?

奇怪。柏毓甩了風頭,企圖從這片迷惘中清醒過來。為了不讓自己再沈溺於貝凝的美色,他拿出律師本色,平淡地說:這樣吧,你的損失我賠。

貝凝還沒來得及回話,胡妮已冷笑著搶走發言權。賠?賠貝凝一個第一名的獎座?

唉,算啦。貝凝一直安撫著胡妮,她們倆的角色好像完全對調了。貝凝釋然而寬容地:會發生這種事大概也是我命中註定,你就別再為難這位養豬戶了。

這幾句話貝凝說來平平常常,一點也沒有刻意調侃的意味,可是聽在別人的耳朵裏,效果就大大不同了。尤其柏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聽力似的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養豬戶?

貝凝疑惑地歪了歪頭,有點單純,又有點可愛,一雙清澄的眼眸完全沒有其他的意思。這只豬不是你養的嗎?

是他養的他就是養豬戶?他堂堂大律師的名聲簡直毀於一旦棗

然而糟就糟在貝凝說這話的口吻,既不是取笑,也不是嘲諷,她就這麽一徑平平常常地說著,像是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根本就讓人對她發不了脾氣,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至此,柏毓一個頭困惑到快變成兩個。他今天是遇見什麽天外奇人了?

罷了,早點閃人算了,幹麽在這裏跟這兩個不相幹的女人浪費時間?柏毓迅速掏出一張名片,對貝凝公事公辦地,今天你的一切金錢損失,我願意賠,打電話到公司給我。

說完,像是怕再看貝凝一眼又會一發不可收拾,他手下挾著花生,匆匆轉身就走。

對花生,柏毓可是一點也沒有疼愛寵物的打算。他緊緊逮著它,毫不同情地忽略花生打從鼻子裏發出的抗議,還K了它的豬頭一下,威脅它:再不安分,小心我把你送到豬圈去!

花生像是聽得懂似的,微微地咕嚕了一聲,便不敢再亂動了。

然而花生聽話的行為,依然安撫不了柏毓心中的不平衡。呸!什麽不好送,送他一只麻煩的豬!

不過柏毓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棗如果不是花生,他大概不可能會遇見剛才那個奇怪的女孩。

她真的是個不尋常的女孩,思想的方式似乎跟一般人不大一樣棗他不由自主地邊走邊想。

而且,不尋常地讓他印象深刻啊棗

☆☆☆

快點快點,我肚子餓啦!

原本,胡妮堅持要送貝凝回家,說擔心她會因為比賽棄權而情緒低落什麽的,結果,卻是胡妮太後似地窩在貝凝小套房裏的沙發墊上,而貝凝像阿信一樣在廚房忙東忙西,辛苦得像只小蜜蜂。

從這點可以看出貝凝的心腸實在是一流,因為胡妮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經常心軟。

然而把煮好的菜端到小茶幾上後,貝凝不由得喟了聲:唉!下午做菜做了一半,沒想到晚上回家來繼續做。

談到下午的意外,貝凝心裏還是覺得可惜。烤豬腳是貝凝的拿手絕活,她辛苦了好久,只為了今天的比賽,沒想到卻被逼得棄了權。

還說呢!胡妮塞了一塊橘汁裏肌到嘴裏。就有你這種人!我那時一直在替你打抱不平,你居然還扯我後腿,幫那家夥講話。

貝凝辯解:你不覺得是你罵得太兇了嗎?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應該跟人家道歉。

要我去道歉?我有沒有聽錯啊!胡妮誇張地大喊起來。我看哪,幹脆跟他要求賠償好了。那個養豬戶不是留了張名片給你?

貝凝習慣性地側了側頭,呆呆而疑惑地,你要他賠什麽?一只豬腳也才一百多塊。

你白癡啊你!要不是胡妮現在嘴裏塞滿了美味的食物,她鐵定會罵得更大聲。貝凝不敢再回嘴,吐了吐舌頭,乖乖去翻名片了。

XX律師事務所,貝凝背書似地機械念道:律師,季柏毓。

呸!胡妮差點把嘴裏的毛豆給啐了出來。律師就了不起?一臉機車樣,小心我找人扁他!

胡妮會說這種話不是沒道理的。她小時候的鄰居都是在道上混的,混到現在也都有大哥、二哥之類的等級,她要想扁個人,那還真是容易之至。而貝凝深知她的背景,當下張惶了起來。餵,你可別真的去扁人家,人家又沒做錯什麽事。發生這種意外,只能說是老天不幫忙。

怪了,你幹麽這麽緊張?胡妮白她一眼,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子,她立刻鬼鬼地笑了起來。哦……該不會,你喜歡上他了吧?

貝凝秀麗眸子一睜,盯著胡妮像在看怪物。天……你想象力太豐富了吧?

也對。胡妮促狹神情收斂了些,挾塊豆腐扔進嘴裏。不過說真的,他在你心中是一個驚嘆號、句號,還是問號?

真是覆雜的符號學……貝凝又癟嘴又側頭地想了半天。我想是那種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的……破折號吧。

這答案讓胡妮不太滿意。她皺皺眉,決定問點實際的:餵,你不覺得這個叫季拍毓的長得很好看?

貝凝想了想,可是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胡妮又說:身材也不錯,高高壯壯的,嗯,不穿衣服一定很好看。

貝凝嚇到。她一臉駭異的表情:胡妮你很淫蕩耶。沒想到下午罵成那樣,暗地裏還把人家看得那麽仔細。

胡妮眉眼斜斜一挑。你沒註意他嗎?少跟我裝蒜!

是……是有註意啦,貝凝微紅著臉說實話。可是沒你研究得那麽透徹啊。我只是覺得,他是個男人。

胡妮噗哧一聲,差點噴飯。你傻啦?他不是男人,難道是女人不成。

不是啦!貝凝被胡妮恥笑得好窘,立刻辯解:你不覺得男人有很多種?有些男人婆婆媽媽的,或者長得幹幹癟癟的,那根本不像男人。男人就該像他那樣,魁梧俊挺,自信豪爽,在我看來,這才算是有男人味吧!

呵呵,胡妮賊賊地笑了起來,說我研究得透徹,你才註意得徹底呢!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費,找個什麽機會……胡妮反正也吃飽了,站起身在貝凝的書桌一陣亂翻,翻出一張卡片。哪,你去當義工的那個孤兒院不是要辦什麽周年慶之類的?把邀請函寄給他好了。

貝凝大吃一驚,立刻跳起來去搶那張卡片。不可以!胡妮,不要亂來!

她深怕胡妮當真,緊張得只差沒雙手雙腳來搶。胡妮看著好笑,只好把卡片還給她。我只是覺得你該找個男朋友啦,二十三歲了呢!

貝凝搶回卡片,立刻又放回書桌。二十三歲又不是很老,急什麽?

胡妮眼神一變,認真盯住她。餵,你可別真的一朝被蛇咬,一輩子怕草繩。

貝凝沈默不語了。胡妮是知道她的戀愛史的,她長這麽大,也只談過那麽一次戀愛,是在大一,正做著戀愛夢的年紀,結果對象是個長得帥卻花心的學長,他狠狠地粉碎了貝凝的美夢。

也不是你講的這樣啦!貝凝思索著,非常認真地解釋:我只是覺得,不要太容易相信一個人,不要太容易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一個人不只外表重要,內心也一樣重要啊,是不是?

胡妮卻不以為然地大搖其頭。唉,左一個不容易,右一個不容易,你這女人還真的很難愛上一個人。你這樣子,這輩子肯定銷不出去的啦!真怪了,你都不會寂寞的嗎?

平日隨和的貝凝,難得這麽樣的篤定。銷不出去就銷不出去。我也不要因為寂寞,就隨便找一個。

嗤!怪女人,真是搞不懂你。胡妮一點都不讚同貝凝的看法。眼角一瞟,看見書桌上的玻璃花瓶裏插著一束新鮮的潔白玫瑰,她的興致又起。餵,這束花是今天韓澤宇送你的那束?

貝凝正收拾著桌上的殘羹敗肴,聞言點點頭。是呀,今天比賽前他特地拿來送我的。

胡妮又逮到一個話題了。嘖,他肯定是想追你,否則何必這麽費心?

貝凝臉微微一紅。有人追當然是件美事,但澤宇是她姐姐的同學,她只見過幾次面,根本一點都不熟。

不會吧?她伸伸舌頭。

為什麽不會?胡妮打破砂鍋問到底,你對他感覺怎樣?我看他今天穿件格子襯衫配牛仔褲,看起來斯斯文文,也滿順眼的耶。

你又光看人家外表了。貝凝鄭重的搖搖頭。韓澤宇對我來說只是個朋友,沒什麽特殊感覺。

可憐的韓澤宇,平白浪費這束花了。胡妮作勢走到花瓶面前去哀悼那束花。你呀,這時代還有什麽男人會那麽有耐心、恒心、毅力地追你?你這樣子連去征婚都征不到,征死人算了。

那就不要嫁了嘛!貝凝賭氣地去洗碗了。她不懂為什麽胡妮老罵她怪,她覺得她這麽慎重很好哇。

算了算了,再講下去要吵架了,我走啦。胡妮吃飽喝足,就想走人了,完全忘記剛才來的目的是想安慰烹飪比賽失利的貝凝。

啊,記得幫我把垃圾帶出去……貝凝洗好碗,趕緊擦幹手,沖出來叮嚀。然而晚了一步,胡妮早走了。

算了。貝凝反正當好人當習慣了,她吐口長氣,乖乖認命地系好了垃圾袋,順便又去整理書桌上的一些廢紙。就在這時,貝凝忽然發現:她剛才從胡妮手中搶回的那張邀請卡不是應該就放在書桌上?可是怎麽沒看見?

她心中有股不詳的預感,不由自主地開始翻找起來。然而不管她怎麽翻、怎麽找,那張邀請卡竟像是蒸發了似的,平空從她眼前消失!

沒有東西會平空消失,除非……

有人拿走了!

貝凝嚇了一跳,反射性的拿起話筒,撥了胡妮的行動電話。一接通,忙不疊地就問她:我桌上的那張邀請函呢?你有沒有看到?

當然看到啦。胡妮笑了,還自動自發把狀況都報告一遍。我幫你找了信封,寫上姓名、住址,丟進郵筒了。

你……你……你……

貝凝驚駭到一口氣堵在喉嚨,說不出話來。胡妮卻自鳴得意的笑道:好了好了,什麽感激、謝謝的話就不用說了,我知道以你被動的個性一定不敢主動,我這是在替你四年多來的單身生活找一個出路啊!

感激?感激個頭呢!貝凝急得快跳腳。我根本就不認識人家,就這麽平白無故寄出去,人家會怎麽看我?還以為我想倒追他呢!

追他有什麽不可以?你這個個性真的得改一改。胡妮竟然一點罪惡感也沒有,還教訓起貝凝。

貝凝反正沒辦法跟胡妮逞口舌之能,索性只問重點:你把信丟進了哪一個郵筒?

哪個郵筒?我想想。我從你家出來,拐了彎……唔,好像是兩條街外那個便利商店門口的郵筒。幹麽?你要去搶劫信?小心被警察抓喔。餵,其實他的公司離你家不遠耶,早知道我就直接扔進他的信箱……

還好她沒有這麽做!胡妮惡作劇似的笑聲還在話筒裏蔓延,貝凝卻已經迫不及待地抓了鑰匙沖出門,跨上她的機車往便利商店直奔而去。

天!她對季柏毓不過只是第一印象還不錯罷了,怎麽能花癡似的就開始展開攻勢?這完全不符合貝凝對愛情的認知,她打死都不願意這麽隨隨便便的給別人制造機會。

不,無論如何都要把信給截回來!

把車停在便利商店旁,貝凝立刻沖向郵筒。在那綠色箱子前,她又急又轉地絞盡腦汁,用鐵絲去勾、手指去挖、手電筒去照,恨不得把郵筒給鋸了、炸了,好把信拿回來!

直到便利商店的小弟都跑出來,用很懷疑的那種眼光看她,貝凝才終於放棄了。

怎麽辦呢!要怎麽樣這郵筒才肯把信吐出來!貝凝懊惱地瞪著這綠筒子,終於註意到上頭貼的時間表棗明天早上六點半郵差來收信的時候,這郵筒的嘴巴就會張開了!

明天早上六點半……

☆☆☆

柏毓坐在他的真皮辦公椅裏伸了個大懶腰,轉身面對辦公桌後的那一大片窗。清晨白蒙蒙的晨曦透進屋內,晨霧像紗,正不動聲色的蔓延棗這樣的景致,柏毓太過熟悉;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辦公室裏加班一整夜。

他的律師事業之所以成功,不是他精辟狠準、辯才無礙的那股氣勢,他對案子所作的研究、努力才是最大的原因,只不過絕大部分的人都只看得見他顯亮的外在而忽略了其他。

用手捏了捏酸澀的頸脖,他打算回家補個眠。不期然,他的辦公室門被人敲了敲,一個人頭從門外探了進來。

咦!又徹夜不歸啦!柔亮長發垂肩,柔媚的臉龐相當可人。是他的助理嫻嫻。

柏毓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他習以為常地跟嫻嫻開玩笑:你這麽早來上班幹什麽?跟我心靈相通,特地來陪我?

嫻嫻作了個鄙夷的表情。誰那麽閑來陪你?我是擔心你的豬!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好像沒替它加水的樣子,我怕它渴了沒水喝,所以今天一醒,就迫不及待過來看看。

柏毓的豬,當然就是花生。自從那天園游會帶回它之後,柏毓丟掉它也不是,留著它也不是,靈機一動,便把它養在公司。果然事務所裏一票女生對花生都疼愛得要命,尤其嫻嫻,更是愛心豐富。他這一著棋算是下得再對沒有。

嫻嫻大概是已經去看過花生了,她倚在門邊,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你熬夜在看誰的案子啊?謝先生的嗎?

柏毓沒有正面回答。什麽事?

老板,雖然付薪水給嫻嫻的是這家事務所,但她總習慣叫他老板。我知道你什麽案子都接,沒有例外,可是謝先生這個案子很離譜耶!明明他有外遇在先,居然還告他老婆,想躲掉贍養費。他老婆沒什麽謀生能力,三個孩子又歸她養,不是很可憐?

柏毓聳聳肩。人家的家務事,到底誰對誰錯我們哪裏曉得?

嫻嫻其實早知道她說了也是白說,但她仍然想說:我看你只在乎謝先生給的大把律師費吧。

柏毓風度很好,他只是淡淡一笑。我不是上帝,沒辦法管到所有的事;我是律師,只在乎我的當事人跟案子的可行性,就這樣而已。

你呀,嫻嫻嘟嘎著。她十分明白,柏毓的人生目標不是名,就是利。沒同情心。

這種話柏毓已經聽到會背了,早已練就左耳進右耳出。他很快換了個話題,笑道:難得你今天這麽早到,陪你老板去吃早飯吧。

我才不要。嫻嫻對他扮了個鬼臉。每個陪你吃飯的女人最後都會吃到床上去。

他玩笑似地擺出一個煩惱的表情,那不是我要求的,都是她們強迫我的,你不相信?

嫻嫻噗哧一聲笑出來。她的確相信柏毓有這種魅力,只要遭他深黝的眼眸多看一眼,心就會不由自主怦然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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