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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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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在我拽住他的睡衣袖子時, 夏油傑留了下來。

他也知道這可能是個圈套,但他沒有拒絕。

“巧克力蛋糕很好吃,我已經很久沒有對甜食產生興趣了。”

“是麽。”

初秋的夜晚, 已經有了涼意, 屋子裏開著紗窗, 冷風灌進來,我打了一個噴嚏。

“啊嚏——”

夏油傑走過去, 把窗戶關上, 然後回過頭, 目光落在我還在往下滴水的頭發上:“怎麽不把頭發吹幹?”

“剛準備吹, 你就來了。”

其實我是幫雲咲吹了頭發, 還沒有來得及吹自己的。

“啊嚏、啊嚏——”

噴嚏接二連三,我抽了張紙巾捂住口鼻:“我好像感冒了。”

按照我的體質來說, 感冒發燒是很平常的事。

“過來。”

夏油傑按下吹風機,示意我坐到沙發上。

熱熱的風吹在頭發上時, 我感覺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

吹風機嘈雜的嗡鳴聲, 反而讓整個空間都靜了下來。

夏油傑很少會幫我吹頭發,印象裏是沒有, 因為我以前是短頭發, 而他是長頭發, 都是我幫他吹。

他做事很仔細, 每一縷頭發都吹幹了,才關掉吹風機。

門在這時被推開,從夏油傑進門起就消失的咒靈回來了, 手裏端了一碗湯。

“是姜茶嗎?”

“嗯, 加了黑糖。”夏油傑示意咒靈把碗給我,“放心, 不是很甜。”

“我可不可以不喝?”

夏油傑沒說不可以,也沒說可以,他的手指還停留在我的頭發上。

“喝吧。”他說。

“喝完了,我幫你剪個時髦的發型。”一副哄小孩的語氣。

我對生姜沒有好感,但這碗茶湯,讓我想到了夏油傑的媽媽。

細細的姜絲,一小截蔥白,幾顆紅棗。

我在他家過夜時,半夜感冒,他媽媽給我煮過,我不想喝,苦著臉向他使眼色。

他沒法說服他媽媽,只能硬著頭皮說:“媽,這看上去好好喝,我來喝吧。”

“你居然會想喝姜茶,等著,老媽給你煮一鍋。”

“!!!”

記憶回籠,茶湯裏飄著熟悉的香氣,他看他媽媽煮過多次,配方就記下了。

入口的味道比我想象的好。

一碗湯喝完,竟然出了一點汗。

“謝謝。”我把碗還給了咒靈,然後對夏油傑說,“你真的會理發嗎?”

說起來也好笑,念書的時候,與我關系不錯的同學都知道我有一個穿衣打扮很另類的男朋友。

學弟切原赤也就吐槽過夏油傑的發型和燈籠褲,被我怒搓了一頓,被迫承認燈籠褲是世界上最帥的褲型。

但現在回頭看,我本人也並不欣賞燈籠褲。

怎麽那時候就這麽盲目,聽不得別人說他一句不好呢?

“保證時髦。”夏油傑說。

我尋思著最壞也就是和他一樣的發型,前面垂著一縷,後面紮成丸子頭……

但當他修剪完時,卻久久的凝視著我,沒吭聲。

“你不會給我剪了很奇怪的發型吧?”雖然我對容貌不是特別在意,但也不想變成異類。

我急急去浴室照鏡子,然後在鏡子裏,看到了學生時代的自己。

發型和臉型都是一模一樣的。除了多出了一副眼鏡,其他的完全就是覆刻版。

幾秒鐘之後,夏油傑也出現在了鏡中。

“你什麽意思?只能接受以前的我?”

“不是。”他拿起梳子,站在我的身後替我梳理頭發,“無論鈴溪是什麽樣的,我都能接受。是你不肯接受現在的自己,你不能再生病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把蛋糕吃完又吐了。”

“……”

“鈴溪,你以前一直很聽我的話。”

他伸手摘掉了我的眼鏡,窗邊的風鈴咒靈也在一瞬間從我的視野裏消失了。

“你以前是個乖孩子,以後也當個乖孩子吧。”

夏油傑冰涼溫柔的吻落在了我的眉心,“聽話,把以前的事都忘掉,快點好起來吧。”

忘掉……

把以前的事都忘掉……

“怎麽可能忘掉?”我憂傷的嘆氣,“你可能不知道,我到現在連推開門的勇氣都沒有。”

他又吻了我一下:“你會有的。”

“真的會有嗎?”

“嗯。”

他的目光逐漸變得深沈,像是要一眼看進我的心裏。

“等一覺醒來,你就好了……就是原來那個無憂無慮的小朋友了。”

這一晚,夏油傑雖然留下了過夜,但我們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給我講了一個童話故事,我聽到一半就困得睡著了,第二天醒來時,我的養子賢治已經在等我吃飯了。

“鈴!咦,你的肩膀上有花花。”

我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什麽也沒看到。

“賢治,哪裏有花花?”

“可是——”賢治正欲解釋,話被夏油傑打斷了:“小朋友,早餐要喝汽水嗎?”

“好耶!夏油爸爸最好了!”

“不行!小孩子早上只能喝牛奶,喝什麽汽水!”

“怎麽這樣!夏油爸爸說我可以喝!”

我和賢治產生了分歧,我開始數落夏油傑:“你怎麽能這麽溺愛孩子?”

“嗯?”夏油傑歪著頭看我,像是在觀察著什麽,半晌才笑著說,“那賢治還是喝牛奶吧。”

賢治:“……”

早餐是五個人一起吃。

除了我和賢治,夏油傑,還有他的養女菜菜子和美美子。

今天的早餐例湯是酸甜可口的羅宋湯,紅艷艷的。

夏油傑特意先給我盛了一碗,菜菜子立刻叫道:“夏油大人,我也要。”

“好。”他寵溺的笑笑。

菜菜子立刻得到了安撫。

“味道怎麽樣?”他問我。

“很好喝。”

真的很好喝,我喝完了一碗羅宋湯,又要了一碗,還吃了兩個餅和一份溫泉蛋,一條烤魚,幾顆蘑菇和一根香腸。

菜菜子看呆了:“以前也沒見你吃這麽多。”

“啊?我以前就很能吃啊。”我有點不好意思承認,“傑哥的零花錢一大部分都是被我吃掉的。”

說到這裏,我又有些擔心了:“傑哥,你現在工資多嗎?”

“不多,過幾天可能你們就沒飯吃了。”

他把玩著勺子,在逐漸變得嚴肅的氣氛中,又微微笑道,“不過我會努力不餓著你們的,不用太擔心。”

夏油傑從不騙我,他說會努力就一定會努力,所以我很放心地又喝了一碗羅宋湯。

“午餐想吃什麽?”他用紙巾幫我擦幹凈嘴角。

“羅宋湯!”

“不膩嗎?”

“不膩,超好喝的!”我抱住了夏油傑的胳膊,“我可不可以天天喝?”

“好呀。”

下午的時候,夏油傑在見了兩個教徒之後,陪我吃了下午茶。

“哇,竟然有紅茶醍醐酥。”

這種甜點很美味,就是難買,排隊要排很久。

“辛苦傑哥了。”

夏油傑托腮,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吃,直到我叼著最後一塊時,他才湊過來,就著末端啃了一小口。

“讓我也嘗嘗。”

夏油傑是個不太內斂的人。

他在接吻時是不閉眼睛的。

目光中帶著意味不明的審視。

“傑哥,你怎麽了?是想你的爸爸媽媽了嗎?”

夏油傑告訴我,他的父母在幾年前因病去世了,然後他投奔親戚,接管了荼靡教,當了教祖。

“沒關系。”他摸了摸我的短發,“反正你還在。”

“嗯。”我端起奶茶,吸了一大口。

“鈴溪以後也要一直在我身邊哦。”他頓了一下,幽幽地說,“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我都不會松開你的手哦。”

“咳咳咳——”我被奶茶狠狠嗆了一下。

夏油傑沒有立刻幫我拍背,依然目光深沈地看著我。

“傑哥……”

在漫長的靜默裏,他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

“鈴溪,我的手機好像掉在地下室了,可以幫我去拿一下嗎?門沒有鎖。”

“好的。”我放下奶茶,“等我兩分鐘。”

我沒有去過荼靡教的地下室。

這裏沒有燈,光線很暗。

我踏上樓梯,拿著手電筒,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手指觸到門的瞬間,旁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這間地下室的格局,和夏油傑老家的房子竟然無異。

沙發,茶幾,桌子。

所有的陳設都一模一樣。

照片墻上面,有我們四個人的一張合照。

“嗨,夏油叔叔,夏油阿姨,你們好。”

我沖墻上的他們熱情的揮了揮手。

“我和傑哥現在過得很幸福,他出息了,當了教主,給夏油家爭光了。”

我對他們絮絮叨叨說了會兒話,然後在沙發上找到了夏油傑的手機。

手機的末端吊著一個兔子吊墜,那是我最喜歡的裝飾品。

“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

我拿起手機,哼著歌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傑哥,我拿到手機啦!”

夏油傑站在門外,安靜地等著我。

“鈴溪,害怕嗎?”

“哈?”我歪了歪頭,“怕什麽?這裏不是傑哥你的地盤嗎?”

“這裏這麽黑,你都不怕嗎?”

“不怕,有你在啊。”

他緩緩伸出手,摸到了我的脖頸處。

然後拇指抵在了律動的動脈上。

“你的心跳……有點快。”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嗎?可能是這裏有點冷吧,傑哥你怎麽表情怪怪的,在想什麽呢?”

“沒事。”夏油傑收回手,笑著說,“我在想,鈴溪的生日快到了,我該送你什麽比較好。”

“一定要獨一無二的禮物!”

“好呀。”

夏油傑牽著我的手,我們一起離開了地下室。

……不能回頭看。

……我一點也不能回頭看。

“該讓你見見我的其他家人們了。”夏油傑說。

我疑惑道:“夏油叔叔和阿姨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那是過去的家人了,我現在有其他的家人了。”頓了頓,他又說,“鈴溪,你放心,你很快就會成為和我們一樣的人,你不會是異類。”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笑容,只有難以壓抑的瘋狂。

我輕輕嗯了一聲。

“我最喜歡傑哥了。”

夏油傑枕在我的膝蓋上午睡,這對他來說,是個難得安逸的午後,連嘴角都掛著笑意。

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為了忘記那些痛苦的記憶,我嘗試過多少辦法。

結果是沒有辦法。

無論是催眠師,異能力者,還是連同禦三家的咒術師,沒有人能抹消我的那段記憶。

一個異能力者試圖用異能力讓我忘記,自己卻被反噬失去了部分記憶。

——你的意志力太強了,基本淩駕在身體和感覺之上,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上一次看到羅宋湯和蛋糕時昏倒,是我裝的……不,也不算裝。

其實我本可以不昏倒。

我可以用理性壓制感性,這種事成了一種可供選擇的東西。

但大多數時候,我不想這麽做。

初秋微涼的風勾起了我的一些回憶,很多年前,我獨自一人躺在五條悟家的院子裏,看著流雲爬過天空。

我知道自己生性狡猾,我能從別人細微的話語和表情裏,捕捉到很多訊息。

就算是一時無法理解的東西,我也能過目不忘。

我盤算著很多事情,我該如何離開那裏,我該如何吸引那個六眼孩子的註意力——聽聞他是五條家的獨子,也是未來的家主。

我得和他做朋友。

我想要出去。

我想要自由。

我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雖然這並沒有瞞過五條悟的眼睛。

但他還是幫了我。

——為什麽你是小孩,卻沒有小孩的樣子?

他這麽問過我。

有一天,天上的流雲消失了。

我幡然清醒。

我其實不想成為一個狡猾的人。

我想要成為一個被照顧妥帖,不再需要狡猾的人。

我希望有那麽一個人,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可以傻乎乎的挨著他,過完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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