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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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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夏油傑並沒有阻止我吃下抹布味的抗敏藥。

可能他也在渴望有人能與他感同身受。

怎麽可能感同身受呢?

他吃咒靈是為了變強, 而我吃抗敏藥是為了在面對他的時候不至於嘔吐出來。

本質上是不一樣的。

但他開始叮囑賢治給我吃糖。

草莓味的、菠蘿味的、檸檬味的、百香果味的,每次我吃完藥,賢治都會給我一顆。

他一直盯著我拿藥瓶, 像只警惕的小獸, 仿佛給糖慢了一拍, 我就會吃死自己。

……也不知道夏油傑是怎麽給他洗腦的。

在關於賢治的教育上,我和夏油傑經常會吵。

我拿出了當年柳蓮二教我的嚴厲架勢, 妄圖一步登天, 將賢治培養成被東京大學破格錄取的天才兒童。

賢治一開始挺有興致, 後來就撒潑不想學了。

夏油傑叫我不要對小孩子太苛刻, 他來教, 但他教了一個星期,賢治都沒記住超過三個英文單詞, 兩人全程劃水在玩過家家。

我非常不滿:“也不指望你了,畢竟教主大人連高中都沒畢業。”

夏油傑不甘示弱:“那你高中畢業了嗎?”

較真起來, 我也沒。

當年他出事之後, 我再也沒回過學校。

見我無言以對,夏油傑又說:“既然都沒畢業, 我們就是一樣的, 不要五十步笑四十九步。”

“等一下, 我雖然沒有畢業, 但我當時是被保送立海大學的。”我挺了挺身板,驕傲了起來,“和你還是不一樣的。”

“保送立海大學?你有什麽證明麽?”

“當年給你看的那團紙啊。”

“那是B超報告。”

“我都說了我當時沒有懷孕, 你對自己的活力有所誤解。”

死活都談不攏, 夏油傑堅持咬定我和他一樣都是高中肄業。

以及,他還沾沾自喜:“我雖然肄業, 但我創業了。”

呵呵,還好意思說,霸占了別人的盤星教,整天都在當半仙裝神弄鬼。

但我們倆的關系,確實有所緩和。

在一個雨後的黃昏,我當著夏油傑的面,若無其事的把那枚戒指又戴回了無名指上。

落日的餘暉模糊了他的表情,那一瞬間,他看上去仿佛置身夢裏。

“不是戒指好看,是我的手指好看。”

對於我這句頗為自戀的話,夏油傑不想評價,只是從鼻腔裏輕輕哼了一聲。

“比教主的胡蘿蔔手指好看。”

“誰的手指是胡蘿蔔!”

論及美型,夏油傑一秒破功,伸出手和我比。

他的手掌寬大,手指修長,掌心上有一層繭子。

他的手我不能多看。

我知道它很溫暖。

曾經撫摸過我的頭發,我的臉頰,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可我會忍不住想象他用手掐死我的場景。

似乎是察覺到我情緒的變化,他收回了手。

“跟我出門一趟。”

“噢……教主不換身衣服嗎?”

我毫不掩飾對陪和尚出行的嫌棄。

和尚不準我嫌棄。

“我覺得我衣服沒問題,不用換。”

我點了點頭,去翻出了猴子造型的面具。

“我社恐,讓人看到臉會害羞。”

“……”

最終我們打成了平手,他換了身正常的衣服,我也沒戴猴子面具。

這次我們沒有坐車,是坐一只鶴一樣的咒靈去的。

地點竟然還是上次來看病的那家小醫院。

“教主你看病?”

夏油傑看我一眼,說:“給你看病。”

“我沒病,都說了是苦夏。”我打了個哈欠,轉身要回去,“您為什麽非要給我無中生病?”

“你再這樣瘦下去,別人還以為教裏虧待員工,生意都冷清了。”

“可我真的只是苦夏啊!”

“來都來了。”

“來都來了……來了也可以走啊,醫院沒收了你的腳?”

無奈,鐵了心要給我看病。

固執的夏油傑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高中時期的我自己,也是這般懷疑他有病,扯著他上醫院去體檢,給他買了一堆營養品,掛了一堆禦守。

然而什麽用處都沒派上。

他在他的苦夏裏,走出了一條讓所有人絕望的路。

……

醫生還是先前的醫生,那位儒雅的中年男人。

“夫人的身體比上一次好多了,沒什麽大問題,慢性病居多,建議規律飲食,另外,保持愉快的心情,也是非常重要的。”

名為森鷗外的醫生,並不是一名庸醫,他給出的建議很中肯。

但夏油傑嫌錢多,還去附近的藥店買了一堆沒什麽用的營養品。

我看著堆成小山的盒子,幸災樂禍:“看你怎麽拿——這是什麽東西?這麽醜?”

夏油傑拽出了一條奇醜無比的大蟲子。

“咒靈。”

“我知道是咒靈,但是你都不挑點好看的回收嗎?”

眼看著夏油傑要把營養品往蟲子嘴裏塞,我急忙說道:“被它吃過的我就不要了,都有口水了,要吃你自己吃。”

“挑三揀四的。”

夏油傑皺了皺眉,脫下外套,將盒子包了起來,然後全部塞進了蟲子的嘴裏。

買完東西,沒有直接回教裏,夏油傑要去的地方,讓我摸不著頭腦。

他帶我去了海邊。

夕陽西下,海上的日落十分壯觀。

太陽不是墮入車流、墮入窗臺,而是從海面上滑下去的。

我很久沒見過這樣的日落了,心血來潮,還在沙灘上堆了一只兔子。

“教主大人。”

夏油傑站在不遠處抽煙,聽到我叫他,立刻把煙掐了。

我摸了摸肚子:“……我餓了。”

*

夏油傑帶我去了高中時約會常去的那家拉面店。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會不會遇到熟人。

可惜那家拉面店已經不在了,變成了一家小酒館。

唔,酒館也不錯。

酒是一種成癮性強的飲料,雖然它讓我過敏又難受,但我依然無法自拔的愛著它。

夏油傑看穿了我的心思,進了酒館,我還什麽都沒說,就給我點了一杯蕎麥茶。

來酒館喝蕎麥茶,簡直是個笑話。

“你考慮過老板的感受嗎?”我憤憤不平。

夏油傑點了酒,但是他自己喝的,他甚至說:“你看我喝,和我喝給你看,給你自由選擇。”

“你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沒錯,是這個道理。”他搖了搖酒杯,“百姓,喝你的蕎麥茶吧。”

他心情不錯,仰頭將一杯清酒一飲而盡。

我們坐在圓形的小包間裏,這裏用簾布擋著,看不到外面的場景,只能聽到外面的聲音,很熱鬧。

我的手裏捏著一張紙條。

我還沒找到機會扔掉。

森鷗外在為我看病的時候,給了我一張紙條。

上面是一串號碼。

在夏油傑看不到的時候,他用唇語對我說:

[我可以幫幫你]。

森先生未必是個好人。

但他一定是個妙人。

“教主大人,你這些年,沒找過女人嗎?”

我的目光落在了夏油傑手裏的酒杯上。

他需要更多的刺激。

“你以為我是你?”

“我也不找女人,我找的是男人。”我實話實說,“我交往過六任男朋友,全部都很可愛。”

瓷質的酒杯被捏出清脆的聲響。

這只已經不能再用了。

“那你也沒嫁出去。”

少年時候他的毒舌,從來不用在我身上。

“但我和他們有過感情。”

少女時候我的狡猾,也從來不用在他身上。

“很好,源鈴溪,你果然很厲害啊。”

“那當然了,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我這麽討人喜歡,總會有人樂意陪著我。這句話可是教主你自己說的。”

話是夏油傑親口說過的,但被我提起來,他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一份簡單的時蔬咖喱飯送了過來,我吃了兩勺就放下了勺子,表示飽了。

“你在餵小鳥嗎?”

他對我的飯量十分不滿。

“我不想吃了。”我歪了歪頭,想到了一個折騰他的好主意,“不然這樣,你喝一杯酒,我吃一口飯,怎麽樣?”

這是一個絕對不公平的交易。

只有傻子才會答應。

傻子給我添了點蕎麥茶,說:“吃你的飯吧。”

他也許不傻,就是愛較真,明明想成為冷靜的人,卻很容易做出偏激的事。

等我把一份時蔬咖喱飯吃完時,他已經喝得滿臉潮紅了。

然後他閉上了眼睛,慢慢地趴在了桌子上。

“鈴溪溪。”

他像五條悟和江戶川亂步那樣叫我。

……已經神志不清了。

我摸向了他的褲子口袋。

夏油傑通常會把手機放在右邊的口袋裏。

“鈴溪溪,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歡別人……”

我摸到了他的手機,從裏面拽了出來。

背上一熱。

他把臉貼在了我的背上。隔著薄薄的衣服,是他溫熱的呼吸。

“你可不可以只喜歡傑鴨鴨……”

傑鴨鴨。

看來醉得不輕。

手機沒有鎖,因為別人也碰不到他的貼身物品。

——啊這。

手機的待機畫面,是高一時候的我。

畫面裏,我在生日蛋糕前,雙手合十,閉著眼睛虔誠的許願。

那時候的我,唯一的煩惱是找不到合適的方式向喜歡的男生表白。

好羨慕她啊,煩惱的東西竟然是感情。

都想給他刪掉了。

我打開夏油傑的手機備忘錄。

他有在裏面寫東西的習慣。

置頂的一條是——

【……燈籠褲也(能)被你穿出造型

萬物同(都)意(願)與你眉來眼去

你是罪孽的人間蠱王……】

這是我在高三的夏天寫的詩,名字叫《在夏天寫給夏油傑》。

當時我還是不知羞恥的,大膽狂妄的,竟然敢在立海高中的廣播室裏直接讀。

夏油傑沒有過耳不忘的本領,他只聽過一遍,之後又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所以他只記住了幾句,覆寫的磕磕絆絆的。

前面的空缺著,只有零星的幾個詞,看來是真的想不起來。

第二條被置頂的是——

【關於普通人改造術師的可行性分析報告——源光溪】

這是什麽?

源光溪?

為什麽夏油傑的備忘錄裏會提到他?

我正要往下翻,一只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按下了手機的側邊鍵,屏幕立刻變成了一片黑色。

“看夠了嗎?”

“原來你沒有喝醉啊,教主大人。”

我輕聲嘆氣,聽到他叫我鈴溪溪,又自稱傑鴨鴨,我還以為他百分之百喝醉了。

竟然是裝的!

“我的酒量比你想象的更好。”

他的眼神無辜而單純,如初生赤子,嘴唇卻因為喝了很多酒水而潮濕的像接過吻。

然後我聽到他的聲音,在充滿酒香又濕熱的空氣裏,溫柔的四散開來。

“太狡猾的話,我會懲罰你的。”

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頸間,恍惚間,我覺得像是在那裏落下了一個極輕柔的吻。

……我一點也不敢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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