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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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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此時此刻的趙軍, 跟王櫻記憶中的趙軍很不一樣。

猶記得上次兩人面對面,趙軍那副嘴臉叫王櫻記得清清楚楚。

雖然都是胡子拉碴,不修邊幅, 但那個時候的趙軍在對著王櫻的時候, 有一種他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優越感。

王櫻後來想過跟趙軍的會面,按道理講,她是不用在趙軍面前認下自己也跟他一樣不是原來的王櫻。只要她糊弄幾句,事情過去也就算過去。

趙軍看樣子也不是死纏爛打的。

可王櫻就是沒忍住。

回想起來的時候,王櫻把問題歸納於自己的身體中似乎是殘留著原主的一些殘念。

對趙軍有一種深深的怨念。

這種怨念在趙軍表現出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高高在上時, 達到了頂峰。

不過王櫻是一點都不後悔, 她覺得原主的怨也沒錯, 倒黴了一輩子,外人看著她光鮮,嫁了個好男人。事實上她的付出被人輕視,功勞被人抹殺。

後媽, 哪兒有那麽好當的?王玲玲在利益驅使下都沒撐得住趙軍孩子後媽這個身份, 原主上輩子的困境可想而知。

王櫻望著不遠處衣服上沾著汙漬,頭發蓬亂, 還在維持下班門口秩序的趙軍一眼。

呵呵, 想也知道, 沒有了一個能在家安心付出的女人,對方的生活似乎也不怎麽樣嘛。

知道你過的不好, 我就放心了.jpg

王櫻哼著小曲跨上自行車,一路飛車到了國營飯店。

說起來糖廠和飯店離的不遠, 走路需要二十分鐘, 騎車只需要六七分鐘。王櫻嗖嗖騎到飯店, 車子往門口一停就進去了。

要麽說是縣城最大的飯店呢, 比起西坡鎮晚上飯點的兩三桌,縣城飯店一到了晚上就熱鬧得不得了。

光棍漢幾個湊了喝小酒,一大家子看樣子是在慶祝,還有一看就是幹部樣子的跟人面對面談事……

上座率得有七八成。

王櫻以前也經常來飯店,所以進門就有人招呼。

“嫂子是吧?來找徐大廚?”

王櫻扭了下脖子,好家夥,在村裏她也沒被人叫嫂子呢,一進城倒是有人管她叫嫂子了。

“對,他在後廚嗎?”

“在呢,我給你叫。”

王櫻:“不用不用,他先忙著吧,我坐會兒。”

服務員:“那可不行,徐大廚交代了,說是嫂子來了喊他一聲。”

說完就直接往後廚去了,沒一會兒,王櫻就看見徐霜過來了。

“你下班了?累不累?吃點啥?”

王櫻:“我沒事,你先忙,等會兒人少了再說。”

她覺得店裏這麽多人呢,後廚怕是正忙的不可開交。

徐霜卻幹脆在她對面坐下:“我今天第一天上班,還沒改菜單,忙不到我頭上。”

該說不說,店大了就是好,最起碼廚子就有好幾個,完全不用擔心走了他一個續不上。

王櫻這才放下心來:“我都好著呢,同事也都挺和氣的。那啥,我想吃蒸面條。”

上了一天班,她早餓了。

徐霜起身:“要辣椒不要?”

王櫻:“要!”

縣城比起鎮上,就是菜的種類多。尤其是蒸面條,鎮上的人來吃飯的都樂意點。

一大碗蒸面,細濕面蒸出來的醬色面條,加上豆角、五花肉和黃豆芽,撲鼻香!

王櫻吃完了蒸面條就在一邊等徐霜下班。

頭一天上班,她想一起去一起回。

徐霜也沒讓她等太久,八點半左右就收拾了東西離開。

兩人走在路上細細說著今天上班的見聞。

徐霜這頭是順利的不能再順利,他是大師傅,雖然資歷淺一些,但有陳東在,自然是沒人敢說個不字。

徐霜:“下班時候師父還給我塞了半飯盒的蒸面,說是明早上叫咱倆當早飯吃。”

王櫻:“……這能行?”

徐霜:“師父說都是這樣的,飯店大,每天剩的蒸面餃子之類的,大師傅想拿就拿點。”

王櫻想了想,也理解。畢竟不是鎮上。鎮上的東西很少剩下,徐霜基本都能把控住每天準備多少,只有不夠賣的,沒有剩多的。

但縣城就不大一樣了。

飯店前頭後頭的人加起來得有幾十個,買菜都是專門的人負責。量不好把控,剩下的東西也管不嚴,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反正能來飯店工作的也沒幾個是家裏特別緊張的人家,總不至於眼皮子淺的拿一堆。

“那行吧,咱們明早就做個粥,蒸面配玉米粥。”

徐霜點點頭,問起王櫻這邊的情況。

王櫻一聽就來神了:“糖廠真的好大啊,我們辦公室加上我是九個人,四個醫生帶一個實習醫生,兩個護士,兩個後勤。大家相處都挺好的……”

王櫻也blabla的說了打火機江大夫,省略了今天的爭端,只說了關於辦公室有一個關系戶比較難搞。

徐霜:“你要是受氣了可要跟我說,甭管什麽關系戶,真要是論糖廠的關系,咱們也不差的。”

王櫻:“啊?”

徐霜:“那糖廠以前就是師父家的。現在的廠長師父也有交情,每年過年,糖廠都還會給師父送一份禮。有兩個副廠長還是以前廠裏的工人,都認識師父。”

王櫻:!!!

乖乖,關系戶竟是我自己。

小兩口頂著冷風回了家,剛到家就被門口站著的一個人影嚇了一跳,徐霜好懸沒踹一腳上去。

定睛一看,是許大娘。

王櫻拍著胸口:“許大娘,你在這裏幹嘛呢?不知道還以為是個賊呢。”

許大娘心裏罵她狗嘴吐不出象牙,面上偏還和煦的問道:“我在這兒等小蕓呢,小王同志,你今天這是上哪兒了,咋一直沒在家?”

鬼知道她等了多久,又去敲了幾次門,偏偏人就是不在家,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許大娘心裏頂頂看不上王櫻,做小媳婦的,不在家幹家務生孩子,一跑就是一整天,這像是過日子的樣子?

她暗搓搓的上眼藥,希望小兩口最好吵起來。

王櫻:“許大娘您真關心我,我一天沒回來你都知道。您說蕓姐辛苦,我瞧著您怪閑的,您要是不忙啊,就也幫幫蕓姐唄,她白天上班晚上做飯的,您也心疼心疼她。”

許大娘:……

她險些掛不住臉上的笑容,遮掩道:“唉,我哪兒沒做事呢,只不過我身體不好啊,能幹的事不多。是我連累小蕓了……”

王櫻聳聳肩,不置可否。

許大娘還不死心,盯著她問:“你今天上哪兒去了?去買東西還是吃飯店了?花錢不少吧?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我瞧著小徐也忙,你說你要是稍微早點回來給人做頓飯那多好,小徐回來也能吃個現成的。你年紀看著不大,不曉得啊,這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呢。你說對吧?”

她一副熱心大媽的作派,說出來的話卻句句挑撥。

王櫻:“大娘您真有點那啥,有個老話咋說來著,狗抓耗子,後面啥來著?反正就是一個意思。我們夫妻倆都忙工作,回不來不是很正常?”

許大娘瞪大了眼睛:“什麽?你有工作?”

該死的,她不就是跟著男人進城的嗎?現在工作那麽好安排?

再看一眼兩個站在一起就很般配的人,手裏拎著網兜飯盒,推著一輛自行車,雙職工沒孩子,瞧著就輕松自在,許大娘心裏別提多嫉妒了。

這一個個的,怎麽都比她家日子好。都怪張蕓不爭氣,一個月就掙那一點,要是她多掙點,自家的日子哪兒至於在大院墊底!

王櫻不耐煩跟她站在門口吹風,撂下一句“您沒事我們就先回了”,拉著徐霜就回了自家。

回家關上門,王櫻透過窗戶看見許大娘在門口又吹了一會兒,才轉過頭,腳步在自家門口一點,扭臉就去了馬家。

王櫻:“嘖嘖,幸好咱倆都有班上,你要是叫我一整天都在院子裏待著,可是要難受死了。”

一個個鄰居都不省心。

徐霜抿著嘴,他決定了,等這周休息時候他要再做肉!

饞哭許家那個小子!

趙軍下了班已經是晚上快七點,他一看表就知道不好,趕緊換了衣服要走。

保衛科科長拉住他:“趙軍,你不是今天值班?”

保衛科的工作自有特殊性,他們雖然大部分人也是正常隨大流的走時間,但為了廠子的安全,還是要每天安排兩個人值夜的。值夜的工作也就是隨處看看,半夜走兩趟巡邏。雖然辛苦,好在時間換的不勤,半個月不重覆能把保衛科的人全輪上一遍。

不巧,今天就是趙軍值班的日子。

趙軍先是一怔,隨即滿臉懊惱:“看我,給忘了。那啥,石哥,我今天真有急事……您看要不要給我換個時間?我這家裏倆孩子沒人管……”

科長本來想說什麽,但一聽到他說孩子,只能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小趙啊,你的情況我了解,確實蠻為難的。要我說,你還是趕緊找個老婆吧,不然這雞飛狗跳的,也耽誤你工作。咱們的工作瞧著是不顯眼,但廠裏這麽多人的安全都是掛在這兒的,擔負的是廠裏幾千號人的期盼。你家事處理不好,工作怎麽能專心?而且對孩子也未必見得是好事。你嫂子前幾天還跟我說了,她有一個遠房親戚,男人沒了,她帶著一孩子日子不好過,現在就是給街道糊火柴盒過日子。你要是有意向,我讓你嫂子給安排一下?你放心,女方人是很好的,雖然沒工作,但是城市戶口,能跟著你走糧本。三個孩子養著也不至於太辛苦。”

趙軍心裏煩躁,卻也知道這煩躁勁不該沖著頂頭上司發,賠著笑臉:“領導你說得對,我今天就是那啥的……人家女方估計已經在等了。”

保衛科科長一拍大腿:“那你早說啊!趕緊去!別叫人等著了,早點談定了以後安安心心過日子。”

趙軍趕緊應了一聲,快速收拾好了出門。

趙軍剛走,就有人小聲嘀咕:“這都第幾個了,估計趙副隊這次還不能成。他家那倆孩子可不好糊弄。”

“可不是,上次聽說咱婦聯的麻大姐給介紹了一個,說是個鄉下的,我看著是個挺好的姑娘,還是個頭婚,瞅著也端莊大方。結果人來了,約在麻大姐家裏見面,兩個孩子找去了,又是鬧又是哭的,把人氣走了。”

“不止,上次後勤的田大姐也說給介紹,約在飯店見面,兩個孩子找不到爹,就坐在自家窗戶臺上,咋勸都不下來。得,又給人女方嚇跑了。”

“你們也別光說孩子了,趙副隊自己也挺挑的其實……來這一年,相了得有幾十個了。他自己不願意的也得占一大半。”

“真的假的啊?趙副隊瞧著不像那樣挑剔的人啊?”

“你來的晚,去年趙副隊剛分來的時候,前面介紹的那些他都不見面的,也是後來才慢慢開始,不過也大多數不願意接觸……也就是今年開始才降低了標準。”

“……我還沒娶上媳婦呢,人家都挑上了,真是同人不同命。”

……

保衛科科長一臉嫌棄:“你們一群大老爺們咋嘴跟棉褲腰一樣,啥都絮叨!趕緊的,該值班值班,該回家回家,走之前把廠區檢查好,別留下什麽安全死角。那誰,小金你今天沒事吧?沒事就頂一下趙副隊的班,回頭輪到你時候叫他再替你。”

保衛科科長吼完心裏也發愁,趙軍剛分來的時候他還蠻看好趙軍的,一個是趙軍人長的精神,看著就比別人強點,二個也是因為趙軍跟他一樣,都是退伍軍人轉業。

所以理所應當的,科長想著把趙軍培養培養,自己過幾年就退休,到時候趙軍只要踏實肯幹,保衛科這個擔子他也是能撐起來的。

可偏偏他看好的好苗子,別的地方都還可以,唯獨家裏的一攤子事搞不定。

兩個孩子讓他焦頭爛額,動不動就早退遲到,來了一年,連保衛科這些同事都沒交下,說是副隊長,但一點彰顯領導能力的事都沒幹,別人自然也不服他。

科長點了支煙,他時間也不多了,培養接班的也不能全指望一個人。趙軍家裏的事要是再不解決,他也只能另外選人了。

趙軍趕到約定的地方時候,天色都已經黑了,現場只有一個媒人在,女方別說影子了,連個毛都看不見。

媒人一見到趙軍就是一頓突突:“趙同志,你說要我給你介紹對象,我介紹了。可你不能這樣耍著我玩吧?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約六點半你七點半來,你這是來相看還是來砸女方面子的啊?”

趙軍趕緊解釋:“不好意思,我是忘了今天是我值班,所以交接花了點時間。您看要不明天再約一下?看女方意思,約在哪兒都行,我一定按時到。”

媒人看他額角都是汗,料想不是涮人,估計真是一路小跑來的,那股子問責的怒氣也下去了點。但還是說道:“不成了,相親這種事,第一次趕不上一般都難相第二回 。人家女方已經落了面,再來就不好看了。”

趙軍一陣懊惱,給媒人說好話:“那就再勞煩您給看看吧,有適合的您再言語我一聲。”

說完摸了摸兜,暗道今天運氣實在是差沒邊了,兜裏偏偏沒有毛票,最小也是一張沒破開的一塊錢。

他咬了咬牙,掏出一塊錢遞給媒婆:“都說您介紹的最好,成的也最多。我家裏這情況您也了解,還麻煩您多上心了。”

媒婆看見一塊錢就喜上眉梢,接過來之後拍胸脯:“你放心的,我方大媒的名號這一片都知道,保管給你介紹個好的。”

趙軍謝過了媒人,又給人結了茶攤的賬才送出去,媒人還在奉承。

“其實趙同志你條件真不差的,雖說是帶著孩子,但城裏沒男人的寡婦也不少,我手頭就有幾個,男人死的早,自己拉拔著孩子,日子也難過。哦我知道你要求,咱們肯定是優選沒孩子的頭婚的,但咱話說回來,萬一沒合適的,那些帶孩子的一塊見見也不壞事你說是不是……”

趙軍打著哈哈把媒人送走,自己往家裏走。

走到廠門口才想起來晚上沒吃飯,扒拉了一下兜,找出兩張雜面饅頭的餐票,在小食堂窗口買了兩個饅頭提上回家。

離著筒子樓老遠,趙軍就聞到了一陣陣撲鼻的香味,筒子樓裏吵吵鬧鬧。小孩子們打打鬧鬧,不少人家都在樓道裏架著爐子炒菜,不時能聽見罵孩子的聲音。

“小猢猻!快出去玩,別在這兒攪熱鬧了!”

“大順!回來吃飯了!”

“英子!你一個丫頭片子別在外頭瘋了,趕緊回來洗手吃飯!”

……

趙軍走過樓道,不時跟人打招呼,現在各家都住的密,樓道也不見得寬闊,趙軍只能小心又小心的走,被周圍的聲音吵的心煩意亂。

好不容易到了自家門口,比起樓道裏其他家的吵鬧煙火氣,趙家的屋子空曠又冷清。

趙軍只置辦了一個爐子,就放在家裏,樓道裏本屬於他家的“炒菜位置”已經被鄰居家給占了。

鄰居看見趙軍回來,有點不自然的打招呼:“趙副隊回來了?吃了沒?沒吃要不跟著湊活幾口?”

話是這樣說,但趙軍清楚這只不過是寒暄的常用詞。

“吃過了,不用了。”

鄰居松了一口氣,趕緊接上:“那行,我炒好菜就給您這地騰出來哈。”

趙軍點點頭,進了自家門。

屋子裏一團糟,床上扔著小孩的鞋子,桌子上放著一個書包,杯子傾倒在桌面上。趙東和趙西兄妹兩個正躺在床腳睡覺,手上還捏著一本小人書。家裏亂蓬蓬的沒個下腳地,吃過的飯盒丟在地上……

聽到開門的聲音,趙東擡頭看了下,看見是他,扭臉就背過去,連個招呼都不打。

倒是趙西揉了揉眼睛,軟軟糯糯的喊了一聲爸爸。

趙軍揉著眉心,他第一萬次告訴自己,不能發火。

當初他走得急,不得已把孩子撇在了鄉下親戚家。等到他在部隊辦了手續,處理完一切事宜再回來,已經是六個月後了。

這半年的時間,足以讓趙東趙西兩個大不一樣。

趙軍找的那戶人家是自己的舅家,當初說的好好的,一個月給十五,把孩子照看到他退伍。趙軍臨走時候還豁出去臉皮給幾個兄弟說了軟話,意思是大人之間有什麽事都可以商量,孩子畢竟是他們的侄兒,多少看顧些。

但趙軍萬萬沒想到,他幾個兄弟真就撒手不管,連問都不問一句。

而舅家也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平和,倆孩子一個月十五,就算是放在城裏都是綽綽有餘了。趙軍也自覺安排的很好,畢竟只要錢給夠了,看孩子不就是簡簡單單?

可等到他回來,看到的趙東趙西雖然沒瘦沒怎樣,但眼神卻躲躲閃閃,遠遠不像以前那樣活潑愛鬧。

舅家說的是孩子怕生,可趙軍在村裏問過之後才知道,他給舅家的十五塊,舅舅克扣的雖然不多,但他舅把著錢不給幾個表兄弟家。引得他幾個表嫂鬧起來,畢竟兩張嘴多出來,辛苦受累的是她們,錢卻是把在老兩口手裏。

按理說沒分家,錢把在老的手上也屬正常。

可那是十五塊!

一個月十五塊!

趙軍萬萬想不到,自己給錢多了,反而造成了舅家吵鬧不休。幾個表嫂整天鬧,一會兒這個回娘家,一會兒那倆又吵架。

趙東趙西在這樣的環境裏,又聽了一耳朵什麽他們後媽吃花生米了,他們爹不要他們了的話,整日裏愈加沈默。

短短六個月,趙東趙西一下子就變得陰郁沈悶,看見趙軍更是連聲爸爸都不喊了。

趙軍想怪人,但卻沒處怪。

十五塊是他自己開的價,兄弟那頭已經撕破臉,沒那個義務管。舅家吵鬧歸吵鬧,可也沒在吃穿上克扣。

這叫個上哪兒說理?

趙軍回想起上輩子,他因為工作忙,對兒女的教育肯定顧不上。但他也不是不管,每次回到家裏都要跟孩子談心,那時候趙東趙西多乖巧啊。

看到他就喊爸爸,也曉得他在城裏辛苦,回家就給他端茶,還會絮絮叨叨說自己在學校學了什麽。偶爾孩子犯錯,他也是叮囑王櫻記得把孩子矯正過來。

趙軍一直以為養孩子就是這麽簡單,照顧吃穿能有多難?他把關鍵的教育觀念和方向都定了,另一半只用跟著他的步調走,照顧好孩子的物質條件就可以了。

在趙東大學畢業的時候,趙軍曾經還作為優秀學生家長代表上臺發言,自信暢談他的育兒觀念。還被多家媒體采訪,成為家長們眼中“最會教育孩子”的企業家。

趙軍怎麽也沒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會懷疑起自己引以為豪的教育方式。

趙東趙西進城之後,他很是花了一段時間去討好兩個孩子。趙西還好,她才五六歲,不怎麽記事。趙東就不成了,他已經八歲了,今年九歲,正是最讓人頭疼的時候。

趙軍怎麽哄都得不著一個好臉。

趙軍閑下來時候都想不明白,明明上輩子趙東那麽懂事省心,他周圍那些創業成功的,沒有一家的兒子像是趙軍一樣爭氣,多是些二世祖,要麽就是窮人乍富之後不思進取的廢物。獨獨他的一雙兒女都很爭氣,趙東繼承家業不說還能開拓版圖,趙西更是早早就出名做了明星。

明明按照上輩子走就很好,為什麽這輩子這孩子這麽倔呢?

趙軍大致的收拾了一下屋子,給自己倒了點溫水,就著溫水吃饅頭。

忽然聽到趙東帶著恨意的聲音:“你又去相親了。”

趙軍不吭聲,他怕自己一出聲就按捺不住現在的脾氣,再揍了趙東。

趙東卻沒看他這個當爹的臉色,蹭蹭從床上爬起來,對著他喊道:“你要是再給我找後媽,我就再也不回來了!”

趙軍忍了又忍,終於在一天中最後的這段時間破防。

“趙東!你威脅誰呢!你老子的事輪得到你來管?”

趙東眼眶裏像是蒙了一層霧水:“我就管!你要是找後媽,我就走!你根本就不愛我跟妹妹,你就是想找個女人結婚!那你結吧!結了之後你就不是我爸爸了!”

趙軍不可置信,覺得胸口都疼了:“我找女人為什麽?還不是為了你們倆!”

趙東:“你才不是!你是為了你自己!以前你給我找的後媽就是為了你自己!你根本就沒有問過我!你找的後媽把奶奶氣死了嗚嗚嗚,我不要後媽我要奶奶哇哇哇……”

提到過世的趙老太,趙軍的怒氣一下子就被人從頂峰澆下來,整個人透心涼。

趙東還在哇哇哭,外面已經安靜下來,趙軍想也知道,肯定有一堆耳朵在偷聽。

他無力的說道:“你不懂,這是大人的事。”

趙東這會兒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他就是要哭!閉著眼睛哭的撕心裂肺。

趙軍頹喪到不行,兒子他勸不了,女兒這會兒也跟著兒子一起在哭。承諾讓他不找媳婦,他也做不到。他知道現在家裏的根源在哪兒,就是缺了一個能為他主內的女人。

趙軍揉著頭發,進城已經一年多了,他預想的事業壓根沒有開展。

上輩子他遲了一年退伍,去的是供銷社。這輩子他提早了一年,部隊給的崗位卻只有糖廠保衛科和一個小廠的後勤部可以選。

趙軍問了,他的營長很隱晦的告訴他,王玲玲的事情歸根結底,還是對他有了一定影響。好的單位不可能再給到他了。

不過營長也給他爭取了分房的福利,只要轉業回地方,就能把兵齡轉工齡,夠得上讓單位給他分一套小房子。

趙軍知道事情已經沒有了轉機,只能在兩個崗位裏挑了糖廠保衛科。

小廠的後勤部當然清閑,但趙軍知道,等到以後放開政策,那些小廠都會倒閉,反倒是大廠在改制之後還能留著。尤其是南邵的糖廠,在二十多年後改制成功,順利的保留了下來。

平臺很重要。

趙軍想,去不了供銷社,那他在糖廠也能靠著自己上輩子知道的事情把握機會。

他都想好了,第一步就是要跟同事打好關系,幹到保衛科的科長。到了科長級別,他就能接觸到糖廠的領導了,到時候他可以跟上輩子一樣,跟這些領導先處好關系。然後再給自己調去實權部門。

在實權部門積攢點人脈,這樣等到開放,他就能第一批下海,靠著人脈一飛沖天。

想象很美好,現實卻很骨感。

他來了一年多,卻被家事牽絆的沒有個喘息的時機。什麽處好同事關系,什麽升職科長。

趙軍心知肚明,再這麽下去,他遲早要被拖死在這個保衛科副隊長職位上。

所以他迫切的需要找一個女人。

趙東和趙西哭了一會兒,馬上就有鄰居過來敲門。

“趙副隊?東東和西西哭什麽呢?你可別是打孩子了吧?可別為了點小事就動手啊,小孩子哄哄就好了……”

趙軍打開門,勉強撐起一個笑臉謝過鄰居:“不好意思了,我這就哄。打擾你們了。”

“打擾啥啊,我就是怕孩子哭壞嗓子。這明天還上學呢,再哭病了又是遭罪。你給孩子灌點姜糖水,可別再動手啊。”

趙軍嗯嗯啊啊的應下,好聲好氣把人送走。

“趙東,我最後一次告訴你,如果你再這樣鬧,我下次一定揍你。”

趙軍放了狠話,忍了這麽久,他也算是忍夠了。他警告了兒子,又胡亂收拾了下家裏。把桌子隨便一抹,床上的衣服扔到簍子裏,準備等到周末閑了再洗。

趙東被趙軍難得的認真警告嚇住了,倒是沒有再哭,趙西更是嚇的不敢說話,兩個孩子勉強洗了洗臉和腳,依偎著睡下了。

趙軍也隨便沖了沖腳就躺下。

結果睡到半夜,趙軍覺得越睡越熱,睜眼一瞧。

趙東已經燒的人都迷糊了。

趙軍大驚失色,趕緊起身去敲鄰居的門。

鄰居出來一瞧,就驚呼:“乖乖,這得有三十九度了,你是不是沒給孩子餵姜糖水啊?趕緊的,送醫院!”

趙軍裹了大衣就帶著帶著趙東去醫院,鄰居也熱心:“你趕緊的去,老季!老季!你陪著趙副隊下去開下咱家的自行車!”

趙軍趕緊道謝,把趙西留給鄰居,自己帶著趙東去醫院。

人走了,鄰居才嘆息了一聲關了門。

這趙家的日子啊,真是過的稀碎!

王櫻自從懟了江琳之後,在醫務室的日子越發的如魚得水。

大體上新到一個環境總是這樣的,既要融入,也要讓人知道你不好惹。

王櫻順利的達到了目標,成功過上了每天有病看病,沒病閑著的好日子。

張娜羨慕的不得了:“還是做醫生好。”

做護士雖然也還行啦,但是廠裏有很多人喜歡在縣醫院開了藥拿到這裏來。所以醫務室的兩個護士就顯得有些連軸轉。醫生就很不一樣了,糖廠的員工都知道,小病找醫務室,大病都是直接送去縣醫院。所以醫務室的四個醫生,大部分時間都是閑著的。就算是看病,也多是頭疼腦熱感冒發燒之類的病。

就像最近是感冒高發期,不少來的都是打屁股針,這上頭醫生就輕松了,開了藥就不用管了。反而是她跟小楊又是要給人掛吊瓶,又是要給人打針的,難得坐下。

王櫻跟張娜嘻嘻哈哈了兩句,又給張娜塞了一小把徐霜做的五香魚皮花生,成功讓張娜一掃疲憊,整個人都元氣滿滿了。

“櫻姐你真好!”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張娜現在也無師自通的喊櫻姐了。

王櫻笑瞇瞇的接下這個稱呼,眼角餘光瞥到小楊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說起來辦公室現在熟悉了,王櫻對眾人都熟悉不少,唯一不太熟的就是護士小楊。這姑娘看著不愛說話,偶爾掛個臉也挺嚇人的。

“王櫻大夫來一下!這邊有個發燒覆診的!”

王櫻應了一嗓子就過去,這些天下來,楊大夫也看到了她在專業上的過硬。所以現在對她很是滿意,有病人過來都是首選喊她。

王櫻倒是無所謂,既然是上班,又是本職工作,幹點就幹點吧,反正在辦公室也不能躺。聊天和幹活都一樣。

她一出來,就看到了熟人。

趙軍帶著孩子出現在診室裏。

因為早就在門口見過趙軍,所以王櫻對再次遇見對方的事情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所以她無視了趙軍快掉出眼眶的眼珠子,淡定的接過了楊醫生的病歷本。

“這位同志,你說一下自己的病情?”

趙軍整個人都震驚了,他倒是之前在鄉下時候打聽過王櫻,也知道她做了赤腳大夫,畢竟上輩子早就過世的丈母娘也是赤腳大夫,女承母業不算什麽大事。

但王櫻怎麽會在這裏?

她是怎麽進城的?又是怎麽跟自己進了同一間工廠的?

“王櫻你……”

“同志,”王櫻嚴肅的說道,“別亂攀關系哈,我們做醫生的都是平等的對待病人的,趕緊的,說病情。”

上次是她身體內原主的一點點意識作祟,這次王櫻可不打算被原主的意識再掌控了。

因為不用對線她也知道,趙軍顯然過的很不好嘛。

人都說,前任相逢,只需要一個眼神就知道誰輸了。

王櫻覺得,她現在就算什麽都不說,趙軍那顆曾經攀上高峰又驟然跌落的自尊心,怕是已經輸成了八瓣。

呵呵,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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