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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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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養

什麽人會偽造假戶籍?

無非是逃犯、隱戶一類人,例如程翩若的兩個堂兄、被收容進醉仙居不久後就病故的程長庚和程長軒。

不對——

常譽的身份是醉仙居管事,管事這個職位,說大不大,無法與馮知節這等世家公子相提並論,但說小也不小,醉仙居裏數百雜役,常譽能脫穎而出當上管事,已然不算普通。

但無論現代還是古代,職場上那點潛規則都是不變的,像常譽這樣年紀輕輕就能當上管事的人,要麽極有能力、要麽極有背景——先前花媽媽曾形容他‘清高矜持、經常被客人責罵’,說明並非前者,那就只能是有背景了。

誰是常譽的後臺呢?

其實花媽媽那時已經隱晦地點出來了——“每次有客人責罵他,都是程小姐給他開脫善後,但他總是不領情……當然,這話不是在說程小姐對他單相思,我覺得大概只是程小姐心地善良,不忍看他被欺負,所以這兩人應該是施恩與被施恩的關系吧。”

醉仙居裏那麽多雜役,程翩若為何獨獨關照常譽?並且這不是偶然為之,而是‘每次’,每次常譽惹事,程翩若都為他收拾爛攤子。

和花媽媽一樣,李星鷺也不認為程翩若是因為對常譽有什麽相思之情才為他做這麽多事,一直以來,牽絆著程翩若的都是她父親程信明強加在她身上的‘幫扶親眷’責任。

所以,常譽使用假戶籍混入醉仙居當管事、又得到程翩若的諸般協助,簡直與程長庚和程長軒的經歷一模一樣,難道他也和程家有關系嗎?

想到這裏,李星鷺腦海裏的思路忽然間聯系起來,她急切地轉頭對沈舟雲說道:“沈大人,請你馬上派人去州府提取程家全族的戶籍!”

剎那間,常譽臉色劇變,註意到這一點的李星鷺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程信明貪汙,依照律法,程家全族子弟不僅要被株連流放,而且三代之內都不得參與科舉為官,為了保證這一判決能夠落實,州府一定保存著程家的戶籍。”

聞言,沈舟雲點了點頭,他一邊吩咐小孟帶人去州府取戶籍,一邊拉著李星鷺走出房門,徒留坐立不安的常譽獨自待在房間裏。

“沈大人——”

“小鷺……”

兩道聲音交疊響起,沈舟雲挑了挑眉,他的眼底似乎湧現出些微笑意,但結合他冷酷的神色,那點笑意又仿佛只是李星鷺的幻覺。

見沈舟雲抿住雙唇示意她先開口,李星鷺剛想將自己推斷的過程全部講述出來,卻被突然出現的提刑衛截斷了話頭:“大人,我們找到了兇器。”

一條長約一尺多、纏滿彩色花紙的木棍被遞到她和沈舟雲眼前,木棍的頂端被大片鮮血浸染,看上去的確像是殺人兇器。

“這是在哪裏找到的?”

李星鷺從懷中取出手套帶上,然後一邊接過那根木棍,一邊對同僚詢問。

“在醉仙居外圍的草叢裏,那個位置應該正對著四樓芍藥苑的方向。”

聽到這個回答,李星鷺了然地點了點頭:“兇手在蟬衣姑娘居住的芍藥苑行兇之後,直接把兇器丟出了窗外。”

她從上到下仔細打量著這根木棍,在掃到握柄的位置時,她眼神一頓——握柄這一處也沾有血斑,但只是零星幾點,不像被死者的血液飛濺所致,更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但木棍是鈍器,即使兇手在使用時誤傷到自己,也不會出現創口,所以如果握柄上的零星血斑屬於兇手,那他只能是被別的什麽東西劃傷了手。

李星鷺搜查過蟬衣居住的芍藥苑,並沒有看到什麽鋒利物件,可以排除兇手是在行兇途中誤碰到房間裏物件的情況下受傷。

那還有什麽可能性呢?

須臾,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奔向仍留在舞臺上的屍體。

屍體的頭部旁邊擺放著被她移開的發釵首飾,因為墜樓的緣故,這些原本精致華美的發釵已經碎成一節節的玉塊,李星鷺耐心地將它們拼湊成原狀,果不其然,發釵的尖端微有磨損——仿佛戳碰過什麽東西一樣。

李星鷺憑此總結道:“兇手在行兇時被死者頭上簪著的發釵劃傷,傷口滴落血液,因而在兇器的握柄處留下了些許血斑。”

“兇手的手上有傷口——常譽?”

雖然先前審訊中李星鷺的一系列反應已經讓沈舟雲確信常譽有問題,但如今的這一發現又是另一回事——這幾乎可以用來給常譽定罪。

李星鷺嘆了口氣,她終於找到機會細述自己的推斷:“先前從沒考慮過他是兇手的可能性,但一旦發覺這一點,很多謎團就瞬間有了答案。”

“自從程家寶藏的事情被捅出來,我們的視線都集中在馮坤、馮知節、鐘少英和金銘這幾個對寶藏有熾烈野望的人身上,因而忽略了常譽,也忽略了是他最先把兇手的殺人動機與寶藏扯上關系。”

“回顧兇手的殺人手法,他用屏風把戲迷惑宴會的賓客,讓眾人以為兇手是女人,最初我們都以為這只是他想要掩蓋自己的性別——但當第一案發現場被發現是蟬衣姑娘所居住的芍藥苑後,兇手的意圖才真正顯露。”

“屏風後被模糊成兩個女子爭執的戲碼、留下大片血跡的芍藥苑,甚至於兇器,那是一種名叫舞花棍的舞蹈器具,顯然屬於蟬衣姑娘——兇手就是要引導我們懷疑蟬衣姑娘,他想嫁禍給她。”

聞言,沈舟雲若有所思:“常譽的確與蟬衣有過節,他幾次三番指控蟬衣是兇手。”

“不止如此,他在偽造屏風戲碼時不可能預料到離席的人裏還有我、馮小姐和秦夫人三個女人,他從始至終都只是想把嫌疑栽贓到蟬衣姑娘一人身上,所以他要確保蟬衣姑娘沒有不在場證明。”

“方才蟬衣姑娘告訴我她的舞鞋裏被人放了釘子,導致她跳舞過後腳底受傷嚴重,不得不回房換鞋——這個在她舞鞋裏放釘子的人,大抵就是常譽。”

李星鷺把自己的思路完整表述出來,現在,最後一個問題即是——常譽的殺人動機。

正巧,她剛想到這一點,小孟就把程家全族的戶籍都帶回來了。

李星鷺召集了幾個同僚和她一起翻找,她特別叮囑道:“找程家年輕一代的那一類戶籍,只需要找男性的。”

圈定了範圍,她們很快就翻出一疊戶籍,而李星鷺從中發現了自己想找的那一張:“程長譽,宣文八年生人……宣文二十七年,因程家族長程信明貪汙,被株連判處流放西州。”

“常譽、程長譽……”

沈舟雲搖了搖頭,他用諷刺的口吻說道:“又一個本該流放邊疆的逃犯,這醉仙居還真是頂風作案,不知收斂。”

“未必,瞧花媽媽的態度,醉仙居未必知曉常譽的真實身份。”

李星鷺猜測道:“常譽的假戶籍偽造得不錯,表面上無人會聯想到他是程家子弟,就像我們先前也沒有發覺他和程翩若的真實關系。”

花媽媽形容程翩若與常譽是施恩者與被施恩者,但實際上,這兩人更可能是血包和吸血蟲的關系。

程翩若冒著被抓捕獲罪的風險包庇本該流放邊疆的常譽,為他假造戶籍、給他安排職位、在他惹事時給他善後,可謂是付出良多——但常譽不僅‘總是不領情’,還殺害了她。

“具體的動機,也許還是要從常譽本人口中問出來,不過即使沒有,我們也足以給他定罪判決了。”

李星鷺心中猜測的動機還是程家寶藏,馮雅蘭曾告訴她們,程翩若的父親程信明打算把寶藏留給程家男眷,程翩若只是充當一個看守者的身份,而常譽作為程家男眷,他會不會已經得知了寶藏的下落,進而打算滅口程翩若獨占寶藏呢?

然而常譽的供述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程翩若,她要給馮知節做妾,程家的主支嫡女,要給人做妾!”

當發現自己無可辯駁後,常譽似乎破罐子破摔了,他用嫌惡的語氣說出了自己殺人的原因:“程家是敗落了,但未必沒有覆起的那一天,程翩若就這麽敗壞祖輩積累的清名,豈不是在損毀程家覆起的希望!”

李星鷺半信半疑地打量著他,忍不住出言質問:“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得知馮知節意圖納程小姐為妾的事情,但那只是他一廂情願,沒有傳出程小姐答應他的風聲,你只是為了一個沒有根據的流言,就對屢次庇護你的堂妹痛下殺手?”

但常譽聽不進去,他的心理顯然已經扭曲到極端:“她若是沒那個意思,馮知節怎麽會主動湊上來?從她自願到醉仙居拋頭露面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墮落了,甘願給人做妾又怎是不可能的事?”

這話實在荒唐,李星鷺不禁皺起眉頭,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你是認真的嗎?沒有程翩若在醉仙居為你打點,你現在還不知在邊疆的哪個角落待著,也許死的人是你而不是她!”

“那是她應該做的!”

常譽似是被她的話刺激到,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她不肯把我應得的寶藏交給我,只是用一點小恩小惠來打發我,憑什麽我們要在邊疆辛苦度日,她卻只要陪笑就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聽著常譽源源不斷的抱怨,李星鷺莫名得感覺到一種悲哀——程翩若背負著家族的重擔、承受了家族敗落的苦果,她本可以獨享安逸,卻仍冒著風險為家族子弟斡旋,而被她幫助的常譽等人不認為她勞苦功高、不認為她應該分得家族的榮光,他們只是荒唐的認為她應該為了那些虛無的名聲去做個貞潔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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