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灰姑娘的繼姐（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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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灰姑娘的繼姐（15）
在人多眼雜的舞會中, 想要無聲無息地帶走人，是有一定難度的。
要麽是熟悉的人，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麽不對；要麽是位高權重的人, 也沒有人敢說出自己看到了什麽。
“不, 我妹妹不可能在沒有告知我的情況下無緣無故離開。”
“所以我猜想……她或許是被人帶走了。”
格蕾絲思路很快，立刻說，“如果是被人帶走了，暫時有這幾種可能。第一，我的母親始終不想讓我的妹妹來參加舞會，有可能是她叫走了我妹妹。”
通常來說, 繼母迫害灰姑娘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不過在瑞拉離開前, 她似乎就沒有見到特曼妮夫人了。
但也不排除特曼妮夫人故意躲起來, 就是為了放松瑞拉的警惕, 再偷偷帶走她。
“第二, 我聽傳言說, 希爾伯爵家的小姐是原定的王妃人選。”
格蕾絲觀察著伊恩王子的神色, 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一些, “也許希爾伯爵也想見見她。”
蘿蔔坑的位置被搶了怎麽辦？
以格蕾絲的想法來看，當然是處理掉這個沒眼色的空降啦。
況且菲歐娜第一次見到瑞拉就和她發生了矛盾。她雖然不了解菲歐娜的性格, 但是新仇舊恨加在一起, 想報覆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第三。”
格蕾壓低聲音, 更加委婉了, “又或許是國王陛下想和她聊聊呢？”
這種推測沒有什麽根據, 她也只是靈光一現閃過這個念頭。
國王既然為王子安排了聯姻對象，突然出來的一個女孩攪亂了他的計劃, 如果她是國王的話，她也一定會加以幹涉。
不過按照原故事線的話, 可能二和可能三的概率都不大。
格蕾絲認為問題還是很可能出在特曼妮夫人身上。
“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這都代表著，你和我妹妹並不被人看好。”
格蕾絲直視著王子的眼睛說，“所以伊恩王子，請坦誠告訴我，你對她的想法。”
伊恩王子楞了一下，隨後語氣堅定說：“雖然只見了她一面，但是我的確想選她成為我的王妃。”
他需要一次反叛父王控制的機會。
至少，他身邊的人不能全是父王的勢力。
他如果迎娶了希爾伯爵家的小姐，他都不敢想，每天會有多少有關他的消息被傳進父王的耳朵裏。
如果選另外顯赫的貴族，其中大半也都是父王的人。
所以他想選一位出身較低、可以信任的女孩。
當然，除了這些之外，他也的確喜歡和他跳舞的這位女孩。
格蕾絲盯著他看了許久，最後點了一下頭，說：“我相信你。”
格蕾絲自認看人能力還算不錯。
坦白來說，她能從他眼神一瞬間的猶豫裏看出他的私心，希爾伯爵家的小姐被提前選中未必空穴來風，而他本人似乎也並不滿意這個安排。
但是他對於瑞拉的喜歡也並不是假的。
這也很好。
如果真是毫無雜念的一見鐘情，格蕾絲反而要懷疑一下。
“那就好。”
格蕾絲說，“那我也坦誠告訴我，我的妹妹叫做瑞拉·布蘭特，我們來自城郊的布蘭特男爵家，地位並不高，家族也敗落了許久，如果不是父親娶了繼母，恐怕我們連來參加舞會的錢都沒有了。”
“但我的妹妹瑞拉是我見過最善良，最溫柔，最好的女孩，如果你決定選擇了她，請你一定要好好對待她。”
這倆人跳了一晚上舞，非不說名字耽誤這麽久。
格蕾絲直接反手一個劇透。
人長嘴了就要說話嘛！
伊恩大約也沒想到格蕾絲這麽坦率，微微一整怔，隨後再鄭重地點一下頭：“我記住了。”
“另外，瑞拉應該暫時還是安全的。”
格蕾絲又說。
伊恩王子問：“為什麽？”
因為我還沒收到系統警告啊。
開了上帝視角的格蕾絲裝作很懂地分析說：“我想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帶走瑞拉的人都不至於想要她的命。保險起見，我們先各自去尋找父母，看看有沒有關於瑞拉的線索。”
大概因為在上輩子養成了身為王後的習慣，格蕾絲對王子說話態度也沒有多尊敬。
這倒是讓伊恩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布蘭特家族的女孩，並不像尋常貴族女孩那樣充滿規矩，甚至有點畏懼他。
而且瑞拉的姐姐，似乎還是一位很聰明的女孩。
“好。”
伊恩王子說，“我會去找父王。”
國王的會客廳內。
厚重的門被關上，將外面的鋼琴聲完全隔絕開來。
瑞拉有點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看向對面胡子微微發白，面色嚴肅的國王。
“布蘭特小姐。”
國王開口，聲音沈穩，“你是布蘭特男爵的第三女，母親早逝，父親再娶，所以你現在有兩位姐姐。你的父親愛好，不常回家；你的生母出身於另一個落魄貴族，如今家中已無人了；你的繼母家族世代從商，雖然富有，身份卻低微。”
“我說的這一切，都對嗎？”
瑞拉不知道國王為什麽會突然找上她，也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和自己說這些並不好聽的話。
她遲疑片刻，點一點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國王的目光審視著她：“那你認為，以你的出身條件，配嫁入王室嗎？”
瑞拉心頭一震，微微發冷，忽然明白了國王的用意。
“我的兒子，伊恩王子的確是選擇了你作為他今天的舞伴，相信你也知道今天的舞會代表了什麽，所以會產生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也很正常。”
國王說到這，居然還笑了一笑，“但是布蘭特小姐，我想你作為一個國民，應該也認同王妃要選一個身份尊貴的人，才能配得上王室，要不然會令王室蒙羞，對嗎？”
三言兩語之間，瑞拉就被架上了道德制高點。
她很想質疑為什麽，但是看著國王審視般的深沈目光，又不敢開口了。
“你也不必緊張，年輕的小姐，我並不打算對你怎麽樣。伊恩雖然選擇了你作為他今天的舞伴，但這只是他年輕不懂事做出的選擇，相信他今晚深思熟慮以後，會做出更加妥當的選擇。”
國王說，“不過，我希望你能夠離開。”
瑞拉僵硬道：“……離開？”
國王是打算切斷她的夢境，送她回到現實。
可是姐姐和夜鶯為她共同努力了這麽久，她也好不容易來到這裏，得到王子的欣賞，有了脫離家庭的機會，她不想就止步於此。
特曼妮夫人今天一定看到她了。
她都不敢想象，如果她就這樣回去，恨她入骨的特曼妮夫人會怎麽對待她。
即便有格蕾絲姐姐的保護，她覺得自己也不一定能承受住。
被欺淩四年的記憶滾滾而來，瑞拉打了個寒戰，搖一搖頭，想要開口為自己正名。
國王卻繼續說：“如果你配合的話，之後我會在國家年輕的貴族中，挑一位為你指婚。我相信這對你來說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了。”
瑞拉絞盡了手指。
這其實是她一開始的目標。
如果她沒有被伊恩王子選中，或許覺得這樣的安排也不錯。
可是她見過伊恩王子，和他跳過舞，感受過他手心的溫度，聽過他說我今晚只和你一個人跳舞。
伊恩王子很好，很優秀，她知道從身份上來說她的確配不上。
如果是從前自卑的她，也許的確會放棄。
可是現在的瑞拉只認為伊恩王子選擇了她，她也選擇了伊恩王子，又為什麽不可以呢？
這是他們的人生，憑什麽是國王陛下來通知她不可以呢？
瑞拉壓下心頭的恐慌，剛想大著膽子開口，就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瑞拉！”
布蘭特男爵突然從會客廳後面出來，神色中有掩蓋不住的喜悅，上前催促道，“快跟我們回家吧。陛下都說了，以我們家的身份怎麽敢高攀王子？陛下沒有怪罪我們，已經是陛下的寬容了。”
更何況，國王還私下給了他一大筆錢。
眼界短淺的他本就不覺得女兒能真嫁給王子，現在因此撈了一大筆，夠他好好賭一段時間了。
和布蘭特男爵同時邁步而出的，還有特曼妮夫人。
特曼妮夫人看著瑞拉，神色溫柔到有點不可思議。
“瑞拉，好女兒，我們該回家了。你應該知道，以你的身份，本來就配不上王子，就別妄想了，好嗎？”
她語氣溫和平靜，內裏卻透露著一股癲狂的意味。
她籌備了這麽久的計劃，還是失敗了。
不僅失敗了，甚至王子還選了她最恨的瑞拉作為舞伴，有娶她當王妃的意思。
特曼妮夫人覺得自己完全不能接受。
在即將被氣暈之前，不幸中的萬幸，國王發令了。
王室不會迎娶她們這樣身份的女孩當王妃，算是完全絕了她的所有幻想，可是也給她帶來了最後的一絲欣慰。
她的女兒沒得到的，她也絕對不會讓瑞拉得到。
回去吧，瑞拉。
回到你爐竈邊的煤渣裏。
既然我們不需要費人設籠絡你了，接下來你就因你的膽大妄為付出代價吧。
特曼妮夫人對著她笑，笑得瑞拉後背一片發涼，又絕望又僵硬地搖搖頭。
她不想回去。
她不想回去！
誰能來救救她，姐姐呢？姐姐在哪裏。
忽然有敲門聲傳來。
“父親。”
是伊恩王子的聲音，“您在這裏嗎？”
瑞拉心臟一跳，神色不自覺浮現了一絲希望，朝著門口的方向望去。
然而國王註意到她那一點神色變化，再次開口了。這次的語氣沒有任何餘地，而是命令：“布蘭特小姐，現在請跟著女仆去換下你的禮服吧，我會安排你們從後門離開。”
“還有，布蘭特小姐，離開的時候請將你的邀請函交還給女仆。”
舞會還要持續兩天，他要斷了瑞拉再來舞會的願望。
不過，在剛才的打探過程中，國王已經看出來了，這家人並不真心喜愛小女兒。
小女兒的身份是男爵前妻的孩子，這樣的身份，在家裏也是不受待見的。
他根本不用多做什麽。
只要稍稍挑撥兩句，在自己的威逼利誘下，他們也不會再讓她來參加舞會了，更絕一點的話，說不定伊恩永遠也不會看到她了呢。
……
瑞拉跟著女仆過去，看到了杜蘇拉正坐在更衣間門口，像是在等她。
瑞拉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了她：“姐姐。”
“瑞拉。”
杜蘇拉看見她來，面無表情平靜道，“國王陛下為你準備了一套便服，快去換上，我們離開吧。”
瑞拉能感受到她的失魂落魄，也不便多說什麽，只點一點頭。
在更衣間內，瑞拉摸著脫下的禮服，還有一點戀戀不舍。
她的美夢就到此為止，真的結束了嗎？
真可惜啊。
她最後還沒來得及和伊恩王子說一句再見。
瑞拉嘆一口氣，換上便服，拿上禮服出去。
等在門外的杜蘇拉卻忽然一把上前，搶走了她手裏的禮服。
瑞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只見杜蘇拉拿出了一把剪刀，直接哢嚓一刀剪開了她的禮服。
禮服的腰部瞬間斷開一截。
那是夜鶯費盡心血為她制作的禮服！
瑞拉驚呆了，不可思議地看向杜蘇拉：“姐姐，你在幹什麽？！”
“我在斷絕你的妄想。”
杜蘇拉拿著剪刀，面容有點扭曲，“瑞拉，你難道還想明天穿著這套禮服來參加舞會嗎？國王都說了，他不會讓伊恩王子迎娶你作為王妃的。所以也請你不要再連累我們了好嗎？”
“如果你執意要去舞會，國王一定會降罪我們家的。”
杜蘇拉說著，又是狠狠一刀，幾乎是吼出來的，“你不要再給我帶來不幸了！”
這一晚上，杜蘇拉感覺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她感到無比的痛苦而掙紮，對瑞拉覆雜的感情，對母親的濃濃愧疚，多年願望落空的絕望，這種種情緒終於把她推到了懸崖邊上。
這一整晚，她都在反覆想，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嗎？
是自己不夠美麗嗎？是自己不夠淑女嗎？
還是自己先前對瑞拉的心軟，才導致了這一切嗎？
如果她當時阻止了姐姐呢。
如果她發現邀請函時直接告訴了母親，選擇燒掉了瑞拉的邀請函呢？
甚至更早，如果她沒有試著對瑞拉好，沒有送給她首飾珠寶，給她搭配衣服，她是不是根本不會有僭越到來參加舞會的心思？
那麽今天瑞拉是不是就不會被王子選中，母親也不會因此感到那麽傷心，幾乎一整晚都在心絞痛的地步。
那是母親和她這輩子所有的期望，全部被瑞拉毀掉了。
可是她不能恨姐姐，也不能恨母親，她只能恨瑞拉，那是她唯一的出路。
杜蘇拉躲開瑞拉的搶奪，一刀一刀胡亂地剪下去。
你哪裏來的禮服，你哪裏來的機會，你哪裏來的運氣會被王子選中。
等瑞拉好不容易奪回了自己的禮服，她站在滿地的禮服碎片裏，拿著剪刀，指著瑞拉露出她練習到麻木的微笑。
“辛德瑞拉。”
她邊微笑，邊流淚道，“都怪你，都怪你。”
其實我想怪上帝，想怪命運，想怪王子。
我也想怪姐姐，為什麽突然對你這麽好，幫了你這麽多，毀掉了母親的計劃。
我甚至想怪母親，為什麽就非要選擇這一條路，讓自己痛苦，又讓我們痛苦。
我最怪我自己，我自己都做了些什麽，才落到今天的地步。
我怪無可怪，又不能真怪全世界的所有。
那就怪你吧。
辛德瑞拉，只有認為一切都是你的錯，我才能接受我自己。
要不然，早在四年前母親讓我欺淩你的時候，我就該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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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多眼雜的舞會中, 想要無聲無息地帶走人，是有一定難度的。
要麽是熟悉的人，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麽不對；要麽是位高權重的人, 也沒有人敢說出自己看到了什麽。
“不, 我妹妹不可能在沒有告知我的情況下無緣無故離開。”
“所以我猜想……她或許是被人帶走了。”
格蕾絲思路很快，立刻說，“如果是被人帶走了，暫時有這幾種可能。第一，我的母親始終不想讓我的妹妹來參加舞會，有可能是她叫走了我妹妹。”
通常來說, 繼母迫害灰姑娘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不過在瑞拉離開前, 她似乎就沒有見到特曼妮夫人了。
但也不排除特曼妮夫人故意躲起來, 就是為了放松瑞拉的警惕, 再偷偷帶走她。
“第二, 我聽傳言說, 希爾伯爵家的小姐是原定的王妃人選。”
格蕾絲觀察著伊恩王子的神色, 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一些, “也許希爾伯爵也想見見她。”
蘿蔔坑的位置被搶了怎麽辦？
以格蕾絲的想法來看，當然是處理掉這個沒眼色的空降啦。
況且菲歐娜第一次見到瑞拉就和她發生了矛盾。她雖然不了解菲歐娜的性格, 但是新仇舊恨加在一起, 想報覆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第三。”
格蕾壓低聲音, 更加委婉了, “又或許是國王陛下想和她聊聊呢？”
這種推測沒有什麽根據, 她也只是靈光一現閃過這個念頭。
國王既然為王子安排了聯姻對象，突然出來的一個女孩攪亂了他的計劃, 如果她是國王的話，她也一定會加以幹涉。
不過按照原故事線的話, 可能二和可能三的概率都不大。
格蕾絲認為問題還是很可能出在特曼妮夫人身上。
“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這都代表著，你和我妹妹並不被人看好。”
格蕾絲直視著王子的眼睛說，“所以伊恩王子，請坦誠告訴我，你對她的想法。”
伊恩王子楞了一下，隨後語氣堅定說：“雖然只見了她一面，但是我的確想選她成為我的王妃。”
他需要一次反叛父王控制的機會。
至少，他身邊的人不能全是父王的勢力。
他如果迎娶了希爾伯爵家的小姐，他都不敢想，每天會有多少有關他的消息被傳進父王的耳朵裏。
如果選另外顯赫的貴族，其中大半也都是父王的人。
所以他想選一位出身較低、可以信任的女孩。
當然，除了這些之外，他也的確喜歡和他跳舞的這位女孩。
格蕾絲盯著他看了許久，最後點了一下頭，說：“我相信你。”
格蕾絲自認看人能力還算不錯。
坦白來說，她能從他眼神一瞬間的猶豫裏看出他的私心，希爾伯爵家的小姐被提前選中未必空穴來風，而他本人似乎也並不滿意這個安排。
但是他對於瑞拉的喜歡也並不是假的。
這也很好。
如果真是毫無雜念的一見鐘情，格蕾絲反而要懷疑一下。
“那就好。”
格蕾絲說，“那我也坦誠告訴我，我的妹妹叫做瑞拉·布蘭特，我們來自城郊的布蘭特男爵家，地位並不高，家族也敗落了許久，如果不是父親娶了繼母，恐怕我們連來參加舞會的錢都沒有了。”
“但我的妹妹瑞拉是我見過最善良，最溫柔，最好的女孩，如果你決定選擇了她，請你一定要好好對待她。”
這倆人跳了一晚上舞，非不說名字耽誤這麽久。
格蕾絲直接反手一個劇透。
人長嘴了就要說話嘛！
伊恩大約也沒想到格蕾絲這麽坦率，微微一整怔，隨後再鄭重地點一下頭：“我記住了。”
“另外，瑞拉應該暫時還是安全的。”
格蕾絲又說。
伊恩王子問：“為什麽？”
因為我還沒收到系統警告啊。
開了上帝視角的格蕾絲裝作很懂地分析說：“我想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帶走瑞拉的人都不至於想要她的命。保險起見，我們先各自去尋找父母，看看有沒有關於瑞拉的線索。”
大概因為在上輩子養成了身為王後的習慣，格蕾絲對王子說話態度也沒有多尊敬。
這倒是讓伊恩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布蘭特家族的女孩，並不像尋常貴族女孩那樣充滿規矩，甚至有點畏懼他。
而且瑞拉的姐姐，似乎還是一位很聰明的女孩。
“好。”
伊恩王子說，“我會去找父王。”
國王的會客廳內。
厚重的門被關上，將外面的鋼琴聲完全隔絕開來。
瑞拉有點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看向對面胡子微微發白，面色嚴肅的國王。
“布蘭特小姐。”
國王開口，聲音沈穩，“你是布蘭特男爵的第三女，母親早逝，父親再娶，所以你現在有兩位姐姐。你的父親愛好，不常回家；你的生母出身於另一個落魄貴族，如今家中已無人了；你的繼母家族世代從商，雖然富有，身份卻低微。”
“我說的這一切，都對嗎？”
瑞拉不知道國王為什麽會突然找上她，也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和自己說這些並不好聽的話。
她遲疑片刻，點一點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國王的目光審視著她：“那你認為，以你的出身條件，配嫁入王室嗎？”
瑞拉心頭一震，微微發冷，忽然明白了國王的用意。
“我的兒子，伊恩王子的確是選擇了你作為他今天的舞伴，相信你也知道今天的舞會代表了什麽，所以會產生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也很正常。”
國王說到這，居然還笑了一笑，“但是布蘭特小姐，我想你作為一個國民，應該也認同王妃要選一個身份尊貴的人，才能配得上王室，要不然會令王室蒙羞，對嗎？”
三言兩語之間，瑞拉就被架上了道德制高點。
她很想質疑為什麽，但是看著國王審視般的深沈目光，又不敢開口了。
“你也不必緊張，年輕的小姐，我並不打算對你怎麽樣。伊恩雖然選擇了你作為他今天的舞伴，但這只是他年輕不懂事做出的選擇，相信他今晚深思熟慮以後，會做出更加妥當的選擇。”
國王說，“不過，我希望你能夠離開。”
瑞拉僵硬道：“……離開？”
國王是打算切斷她的夢境，送她回到現實。
可是姐姐和夜鶯為她共同努力了這麽久，她也好不容易來到這裏，得到王子的欣賞，有了脫離家庭的機會，她不想就止步於此。
特曼妮夫人今天一定看到她了。
她都不敢想象，如果她就這樣回去，恨她入骨的特曼妮夫人會怎麽對待她。
即便有格蕾絲姐姐的保護，她覺得自己也不一定能承受住。
被欺淩四年的記憶滾滾而來，瑞拉打了個寒戰，搖一搖頭，想要開口為自己正名。
國王卻繼續說：“如果你配合的話，之後我會在國家年輕的貴族中，挑一位為你指婚。我相信這對你來說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了。”
瑞拉絞盡了手指。
這其實是她一開始的目標。
如果她沒有被伊恩王子選中，或許覺得這樣的安排也不錯。
可是她見過伊恩王子，和他跳過舞，感受過他手心的溫度，聽過他說我今晚只和你一個人跳舞。
伊恩王子很好，很優秀，她知道從身份上來說她的確配不上。
如果是從前自卑的她，也許的確會放棄。
可是現在的瑞拉只認為伊恩王子選擇了她，她也選擇了伊恩王子，又為什麽不可以呢？
這是他們的人生，憑什麽是國王陛下來通知她不可以呢？
瑞拉壓下心頭的恐慌，剛想大著膽子開口，就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瑞拉！”
布蘭特男爵突然從會客廳後面出來，神色中有掩蓋不住的喜悅，上前催促道，“快跟我們回家吧。陛下都說了，以我們家的身份怎麽敢高攀王子？陛下沒有怪罪我們，已經是陛下的寬容了。”
更何況，國王還私下給了他一大筆錢。
眼界短淺的他本就不覺得女兒能真嫁給王子，現在因此撈了一大筆，夠他好好賭一段時間了。
和布蘭特男爵同時邁步而出的，還有特曼妮夫人。
特曼妮夫人看著瑞拉，神色溫柔到有點不可思議。
“瑞拉，好女兒，我們該回家了。你應該知道，以你的身份，本來就配不上王子，就別妄想了，好嗎？”
她語氣溫和平靜，內裏卻透露著一股癲狂的意味。
她籌備了這麽久的計劃，還是失敗了。
不僅失敗了，甚至王子還選了她最恨的瑞拉作為舞伴，有娶她當王妃的意思。
特曼妮夫人覺得自己完全不能接受。
在即將被氣暈之前，不幸中的萬幸，國王發令了。
王室不會迎娶她們這樣身份的女孩當王妃，算是完全絕了她的所有幻想，可是也給她帶來了最後的一絲欣慰。
她的女兒沒得到的，她也絕對不會讓瑞拉得到。
回去吧，瑞拉。
回到你爐竈邊的煤渣裏。
既然我們不需要費人設籠絡你了，接下來你就因你的膽大妄為付出代價吧。
特曼妮夫人對著她笑，笑得瑞拉後背一片發涼，又絕望又僵硬地搖搖頭。
她不想回去。
她不想回去！
誰能來救救她，姐姐呢？姐姐在哪裏。
忽然有敲門聲傳來。
“父親。”
是伊恩王子的聲音，“您在這裏嗎？”
瑞拉心臟一跳，神色不自覺浮現了一絲希望，朝著門口的方向望去。
然而國王註意到她那一點神色變化，再次開口了。這次的語氣沒有任何餘地，而是命令：“布蘭特小姐，現在請跟著女仆去換下你的禮服吧，我會安排你們從後門離開。”
“還有，布蘭特小姐，離開的時候請將你的邀請函交還給女仆。”
舞會還要持續兩天，他要斷了瑞拉再來舞會的願望。
不過，在剛才的打探過程中，國王已經看出來了，這家人並不真心喜愛小女兒。
小女兒的身份是男爵前妻的孩子，這樣的身份，在家裏也是不受待見的。
他根本不用多做什麽。
只要稍稍挑撥兩句，在自己的威逼利誘下，他們也不會再讓她來參加舞會了，更絕一點的話，說不定伊恩永遠也不會看到她了呢。
……
瑞拉跟著女仆過去，看到了杜蘇拉正坐在更衣間門口，像是在等她。
瑞拉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了她：“姐姐。”
“瑞拉。”
杜蘇拉看見她來，面無表情平靜道，“國王陛下為你準備了一套便服，快去換上，我們離開吧。”
瑞拉能感受到她的失魂落魄，也不便多說什麽，只點一點頭。
在更衣間內，瑞拉摸著脫下的禮服，還有一點戀戀不舍。
她的美夢就到此為止，真的結束了嗎？
真可惜啊。
她最後還沒來得及和伊恩王子說一句再見。
瑞拉嘆一口氣，換上便服，拿上禮服出去。
等在門外的杜蘇拉卻忽然一把上前，搶走了她手裏的禮服。
瑞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只見杜蘇拉拿出了一把剪刀，直接哢嚓一刀剪開了她的禮服。
禮服的腰部瞬間斷開一截。
那是夜鶯費盡心血為她制作的禮服！
瑞拉驚呆了，不可思議地看向杜蘇拉：“姐姐，你在幹什麽？！”
“我在斷絕你的妄想。”
杜蘇拉拿著剪刀，面容有點扭曲，“瑞拉，你難道還想明天穿著這套禮服來參加舞會嗎？國王都說了，他不會讓伊恩王子迎娶你作為王妃的。所以也請你不要再連累我們了好嗎？”
“如果你執意要去舞會，國王一定會降罪我們家的。”
杜蘇拉說著，又是狠狠一刀，幾乎是吼出來的，“你不要再給我帶來不幸了！”
這一晚上，杜蘇拉感覺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她感到無比的痛苦而掙紮，對瑞拉覆雜的感情，對母親的濃濃愧疚，多年願望落空的絕望，這種種情緒終於把她推到了懸崖邊上。
這一整晚，她都在反覆想，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嗎？
是自己不夠美麗嗎？是自己不夠淑女嗎？
還是自己先前對瑞拉的心軟，才導致了這一切嗎？
如果她當時阻止了姐姐呢。
如果她發現邀請函時直接告訴了母親，選擇燒掉了瑞拉的邀請函呢？
甚至更早，如果她沒有試著對瑞拉好，沒有送給她首飾珠寶，給她搭配衣服，她是不是根本不會有僭越到來參加舞會的心思？
那麽今天瑞拉是不是就不會被王子選中，母親也不會因此感到那麽傷心，幾乎一整晚都在心絞痛的地步。
那是母親和她這輩子所有的期望，全部被瑞拉毀掉了。
可是她不能恨姐姐，也不能恨母親，她只能恨瑞拉，那是她唯一的出路。
杜蘇拉躲開瑞拉的搶奪，一刀一刀胡亂地剪下去。
你哪裏來的禮服，你哪裏來的機會，你哪裏來的運氣會被王子選中。
等瑞拉好不容易奪回了自己的禮服，她站在滿地的禮服碎片裏，拿著剪刀，指著瑞拉露出她練習到麻木的微笑。
“辛德瑞拉。”
她邊微笑，邊流淚道，“都怪你，都怪你。”
其實我想怪上帝，想怪命運，想怪王子。
我也想怪姐姐，為什麽突然對你這麽好，幫了你這麽多，毀掉了母親的計劃。
我甚至想怪母親，為什麽就非要選擇這一條路，讓自己痛苦，又讓我們痛苦。
我最怪我自己，我自己都做了些什麽，才落到今天的地步。
我怪無可怪，又不能真怪全世界的所有。
那就怪你吧。
辛德瑞拉，只有認為一切都是你的錯，我才能接受我自己。
要不然，早在四年前母親讓我欺淩你的時候，我就該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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