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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辱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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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辱10

溫積秀不敢相信,嘗試喚了一聲:“瀾兒?”

身前的黑影聲音冰冷又不屑:“誰是那個蠢東西?”

她否認了,她說的話和語氣都令人陌生。

可溫積秀怎會認不出瀾兒的聲音

她就是瀾兒。

還沒等他開口說第二句話,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他被瀾兒扔到了洞外。

顧不上查看自己的傷勢,他一瘸一拐站起來,仰天大笑,手舞足蹈,姿勢癲狂。

旁人大抵會以為他瘋了。

其實他只是太開心了。

夢中人不是夢,離別恨得以離。

心心念念的,還能再見。肝腸寸斷的,還有的補。

他怎麽能不欣喜高歌,歡暢舞蹈?

溫積秀不知大笑了多久,有些力竭,停了下來。

身上的疼痛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洞裏出現的確是瀾兒。

他慢慢往木屋走去,準備給自己處理一下傷。才剛見到瀾兒,他若就這麽輕易喪命,簡直可惜。

回到木屋,他大略看了一下,除卻皮外傷,內臟應無大礙,就是肋骨斷了一根有點麻煩。

簡單固定後,他躺到床上,期望自己快快好起來,就可以再去找瀾兒了。

幾天後,大哥的人來送東西,看到他嚇一大跳。

大哥立即趕來,帶著掌醫,見到他:“積秀,何人所傷?”

溫積秀高興地告訴大哥:“大哥,我見到瀾兒了,是真的。”

大哥伸手摸他額頭,對掌醫說:“身上的傷處理好後,再看看他是否是癔癥?”

大哥果然不相信,不過他也不糾結,任誰也很難相信。不過當大哥想強行帶他回軍營治療時,他立刻急了。

他緊緊拽住床頭:“大哥,我沒病,我就是死,也要死在瀾兒身邊。”

“好好好,你別激動。”大哥放開他,言語溫柔:“積秀,你聽我說,瀾兒就在軍營裏,大哥帶你去找她好不好?”

大哥真當他瘋傻了,拿這種騙三歲幼童的話來哄他。瀾兒明明在有黑霧的洞裏,等著自己去找她呢。

溫積秀努力讓自己行為如常:“大哥不必擔心,我很好。我也記得對大哥的承諾。但大哥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大哥眉頭微鎖:“你說”

“若有一日我失蹤了,不要尋我,我只是去找瀾兒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死於瀾兒之手,覺得還是提前告訴大哥比較好,免得到時大哥驟得消息,心急如焚,白白尋找一番。

大哥聽後,眼神驟變,用力抓住他胳膊:“積秀,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去哪裏找?你答應過大哥不能尋死!”

就知道大哥會想錯,他只好編了一個謊話:“我近來夢到瀾兒在一個山清水秀,特別好看的地方。等我夢得更清晰一些,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就會出去找瀾兒了。”

大哥明顯松一口氣:“對,瀾兒就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你要快點好起來,才能去找她。”

“嗯。軍中還有許多事務需要大哥處理,大哥快回去吧,不用在我這耽誤時間。”

大哥欲言又止,遲疑半晌後開口:“那你好好養傷。”

溫積秀乖巧應下:“好”

半月後,他傷好大半,行走無礙。

趕走了大哥留下照顧他的人,溫積秀又一次前往山洞。

這一次,他做了充足的準備,帶好了食物、水、蠟燭和傷藥。

再次進到山洞,照例被瀾兒揍了一頓,幸好他提前有準備,做了些防護,僅是些外傷。

趁著間隙,他連忙喊道:“瀾兒,我是溫積秀,溫弟,你還記得我嗎?”

黑暗的洞內,攻擊停止,他用火折子將蠟燭點亮,也終於看到了瀾兒。

瀾兒一身紅衣站著,長發隨意披在身後,發容衣服沒有任何裝飾,仍然那樣美。

只是全身都是半透明的,隱隱可看到後面的石壁。她臉上更是從未見過的冷漠表情。

“瀾兒”溫積秀情不自禁喊她。

瀾兒瞥了他一眼,揮臂向他襲來:“我說了,不要這麽叫我。”

溫積秀甚至感覺瀾兒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但同時確有一股猛烈的力量,他受擊朝一旁摔去,額頭磕在石壁上,摸了一手的血。

幸好蠟燭還在他手中,當他再次點亮後,看到不遠處的地上堆著幾具屍體,還能聞到散發的腐臭味。

是瀾兒殺了他們嗎?

溫積秀不敢再輕易開口,怕又惹她不開心。

他心裏明白,眼前的瀾兒,恐怕只是一個魂魄。

曾經的瀾兒確實已經死去,敵軍陣前萬箭穿心,哪有活命的道理?

但那又怎樣,即便她變成怨鬼,變成厲魔,變得不認識他了。可只要她還是瀾兒,自己就得守著她,陪著她,不讓她一個人。

瀾兒應還記得他,不然她為什麽沒有立刻將他殺死?

他要找回以前那個瀾兒。

溫積秀謹慎斟酌著措辭:“姑娘可還記得將軍方誠和方定川,他們是你的父親和兄長。”

瀾兒立時像被定住,眼睛神色不斷轉換,憤怒、冷漠、哀傷、譏誚。

到後來似乎連面容都變化起來,明明是同一張臉,卻像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在輪流出現。

淒婉聲音:“爹爹被他們害死了…是因為我…”

冷漠聲音:“蠢人,就是因為你,非要跟來軍營。讓宏光帝不信任父親,不派援兵,還把邵非那個細作留在軍營,害死兄長。最後父親更是為救你慘死。”

淒婉聲音:“都是我的錯,爹爹最後就那樣在我眼前…不…不…”

瀾兒抱著頭大喊起來,身形也不穩,看起來即將潰散。

溫積秀立即過去想安慰她,可這時她又變回冷漠的瀾兒,將身形重新聚攏,並把他扔出了洞外。

溫積秀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原來的瀾兒果然還在,只是她看起那麽痛苦,恐怕就是因為接受不了如此慘烈的打擊,才會出現另一個她。

他要怎麽辦?

現在冷漠的瀾兒不是真正的她,也不記得自己。

可若喚回原來的瀾兒,他怎麽忍心看她自責到自毀自消。

況且,一切原本也不是她的錯。

沒有瀾兒,邵非會通過其他方式進入軍營,景曜也會通過其他手段陷害將軍。

結局不一定不同。那些用心險惡、存心對付將軍的人,這條路不通,會換另一條,沒有罪名,就編造罪名,怎麽能防得住?

要不把那個消息告訴她,邵非經歷千刀萬剮而死,已經為將軍和方大哥償命。

這樣瀾兒會不會少些痛苦?

不行。

溫積秀養傷時翻過書籍,查到那黑霧很有可能是魔氣。可一旦沾染魔氣成了魔,不管是人、鬼還是其他什麽生靈都是不能輪回轉世的。

沒有來世,那瀾兒心結解除,沒有怨氣撐著,若魂魄就這麽消散了。天上地下,以後的生生世世都不再有瀾兒,那他怎麽辦?

一想到那個場景,他只想把世界一齊毀滅。

沒有了瀾兒,要這天地有何用?

冷靜,溫積秀心臟處絞痛起來,眼前也發黑。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能看清周圍景象,他把放在山洞口的東西拿出來,給自己額頭上了藥,用食物和水給自己補充體力。

不管以後會怎樣,既然瀾兒在這,那他就把這好好收拾一下,裝飾成家的樣子,讓瀾兒開心一點。

他再次進入山洞,把裏面的屍體處理掉。

他沒有提起將軍和方大哥,試圖去喚回以前的瀾兒。他也沒有喚她瀾兒,讓現在的她不開心。

他只是當一個普通的陌生的奇怪的人,打掃山洞而已。

瀾兒起初還會揍他,後來看他行為不改,又不怎麽說話,就任由他去了。

就這樣,除了去城內買東西,和固定時日回到木屋,給大哥派來的人報平安之外,他都留在山洞內。

一月後,洞內煥然一新,不再漆黑可怕。

瀾兒由一開始的無視,到好奇靠近,撫摸四周黃色的帷幔,紅色的桌椅,綠色的花瓶。

顏色搭配著實有點俗,可在這樣一個不見太陽的山洞內,他只想把外面世界裏,所有好看的顏色都給瀾兒搬來。

讓她也能欣賞斑斕多姿,體會燈火溫暖。

瀾兒也慢慢習慣他的存在,沒有再把他扔出去,有時還會與他說幾句話:“你在做什麽?”

“在修剪花枝”溫積秀把從外面采來的花修剪後插入瓶中,擺成好看的形狀。

“有必要嗎?早晚都會謝的。”

“自然是有的,有人欣賞過它的美,記得它,感嘆它,這件事就有價值。”溫積秀擇了一朵金黃金黃像太陽的小花遞給她。

“自欺欺人”瀾兒伸手將花打落到地上,轉身離去。

溫積秀過去將花撿起。

怎麽會是自欺欺人呢?瀾兒能看到它,為它與自己說話,就是最大的意義。

他就這樣陪著她,直到第二年鳳凰花再次盛開的時候,原來的瀾兒終於出現了。

他正在桌前誦讀詩經裏的一篇:“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瀾兒坐在桌子另一側聽著。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瀾兒的神情緩緩發生變化,她露出淡淡的笑意,擡頭看他,聲音溫溫柔柔:“溫弟”

溫積秀仿佛定住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癡癡看了瀾兒好一會兒,才沖過去抱她:“瀾兒”

不料僅片刻,瀾兒又變回冷漠的另一個她,將他踹倒。

溫積秀摔了也不惱,用手撐自己坐起,然後在地上傻笑著。

他就知道,原來的瀾兒一定會回來的!

瀾兒終於出現了!

日覆一日的澆灌,希望的種子終於發芽了,雖然還沒有開花結果,但他相信一定會有那麽一天的。

之後瀾兒變回去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同瀾兒下棋,作畫,投壺。

最多時候他會給瀾兒講故事,瀾兒最喜歡聽故事了。

尤其是稀奇古怪,情節曲折的故事。

他就搜羅來好多話本子,慢慢講給她聽。

真想為她講一輩子,這樣的日子是他夢寐以求,幸福到恐慌的生活。

可他不能為自己的私心,讓瀾兒永遠困在這個山洞。

溫積秀思來想去,將自己的愛意和瀾兒的痛苦反覆衡量。

他決定,十年。

就讓他陪瀾兒十年。

等瀾兒對他的故事聽夠了,聽煩了。

等他年紀已長,容貌損減,不是她記憶中的溫弟了。

他就告訴她邵非的事,讓老天來決定他的以後。

可到底還是沒能夠十年,便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一切要結束了。

白思若從溫積秀的記憶裏出來,見他因為靈力,氣息和眼神又重新聚集一些。

他撐著向紅衣女子說出未盡的話:“瀾兒,我有私心。我愛你,想留在你身邊,所以瞞著你。

對不起。”

紅衣女子搖著頭,眼淚猶如雨珠不斷滴在書生的臉上:“溫弟,你沒有對不起我!你不要離開我!我只有你了!”

書生顫巍著伸手,輕輕為紅衣女子拭去眼淚:

“瀾兒別哭,也別自責。

將軍和方大哥的死與你無關。

你左右不了那些要害將軍的惡毒小人。

你這樣,將軍和方大哥會心疼的。

將軍最後的決定,是作為父親,去救因他被俘的女兒,也是作為將軍,去解滄曲城之圍。

倘若他一心要保護的女兒被仇怨困在此,將軍會何等痛心?

邵非已死,其他兇手自有後報。

瀾兒放過自己吧。

至於我…”

書生又劇烈咳嗽起來,唇角溢出鮮血:“這幾年…咳咳…的時光已是我偷來的,我現在...只希望瀾兒…”

沒說完,書生的手便垂了下去,頭倒在紅衣女子懷中。

書生上方浮現出他最為珍貴的回憶,那是他和瀾兒初見的場景。

暖和的暮春時節,一切都安在,他隨將軍回赫都,那個明媚的少女朝他走來,問:

“這位俊秀的小公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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