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浮空endl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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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浮空endless
第一要塞。
作為人類帝國防禦蟲族的最堅固防線, 原本是一座冰冷的鋼鐵之城。
然而自從帝國第一順位繼承人菲茨傑拉德回到自己的地盤之後，第一要塞最核心的區域飄起了一座人工浮空島。遠遠望去，就好像鋼鐵的心臟之上, 開出了一朵孱弱細白的花。
這已經是第七天了，浮空島外圍的裝飾修葺工作持續進行著。並且為了這座磁懸浮島的建設開通了周邊星系的專用運輸線，這在菲茨傑拉德執管的歷史中是從來沒有過的。
軍事要塞中的這些變化, 自然引來了上等階層中一些覬覦窺探的目光，還有一些消息靈通的民間勢力不怕死的試探。
“切！這是第幾個了啊！”
大荒星域執行完任務回來後的蘭博，很快如願的在稽查隊找到一份輕松的職務，負責要塞五個區的日常安全巡防。但任職沒多久就接到了這個比較麻煩的任務——抓捕潛入的那些雜魚。
“第四天, 一千七百三十一個。”老莫叼著雪茄，坐在巡防艦中，在瞄準器中鎖定了一個無人機, 很快就亮起紅點擊落。
“深空拍攝的, 只驅趕繳獲, 不傷性命。靠近浮空島五千米以內, 按入侵性質當場擊斃。”
“說吧，小子, 你現在還差五十厘米就接近死線了, 你是乖乖的返回，進號子蹲三個月？還是我手松一松, 送你一程？”
地面。小巷。蘭博神情不虞的逮住了藏匿在建築垃圾車裏的新日報記者, 扯掉他的基因偽裝後, 很快從聯網的基因識別庫裏找到了他的真實身份。
“呵，2S級精神力？”回來後就順利晉級到3S的蘭博, 三招之內很輕松的制住了這個外來者，掃了一眼他的公民檔案, 驚異了一下：“特長精神誘導的……變異種？怪不得這五千多條小雜魚中，就你游得最深。”
蘭博點擊通訊，把當前的情況上傳，就扯著新繳獲的作案人員和工具，收隊回返。
半途中，通訊中就傳來克裏斯的最後答覆：“這場釣魚活動，辛苦各位了。”
“已交由外事部確認，這家夥的聲譽和口碑都不錯，照片也拍得還行！放他走。”會議室中的克裏斯跟公關外事部的同僚再確認了一次，然後在此項任務中的公共頻道下達了命令：
“本次釣魚任務結束。關押的涉案人員全部驅離，要塞恢覆正常警備。”
嗚—嗚嗚——
特殊頻段的警報聲在第一要塞特區的上空響起，刻意開放的隱秘通道全然關閉，僅僅七天，第一要塞又封閉冷肅成了原本堅不可摧的模樣。
而在一些黑暗角落，當然也免不了帶點清掃時血腥四濺的情景。
但當恒星際的光芒再次輝映在浮空島上時，一切又都安靜幹凈得仿佛從未發生過。
*
警報聲是響徹在全頻段的，落地窗前的菲茨傑拉德當然也聽到了。他深深的皺著眉。
而一旁的外事部負責人珍妮，則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殿下很少親自過問外事部的工作，而今天召見她前來，盯著她的工作報告都快十分鐘了一言不發。
高大的身影被窗外的光線勾勒出挺拔的側影線條，空曠的辦公室安靜得落地聞針，而室內唯一的上位者卻氣勢越來越沈凝。
短短五秒的影像雖然像素模糊，畫面晃動，但拍得很唯美。嬌小的omega在半途細微的顛簸中醒來，正抓著他領子質問著什麽，而他紅發微垂被扯得有點亂，但嘴角含著的微笑，和低頭深情的眼神，顯然並不介意被如此粗魯的對待。
這個畫面只晃動了兩瞬，就被後續整齊拱衛的親衛隊給全部遮蓋。視頻最後一個鏡頭留給了其中一個衛兵微瞥過來的眼神。
“不行。”
菲茨傑拉德終於發話了，外事部負責人緊張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這話她可不敢接，還是語音通訊中的克裏斯輕咳了一下，打斷了這個凝重的氣氛。
通訊中的黑發beta仿佛忍了一下笑，然後才開口說到：“殿下。不借這個機會公布，我們後續的工作可不好做了。”
“這個畫面我看很好，蘇熙小姐的模樣並沒有被拍全，您可以完全放心。況且棕發白膚並不是太稀少的顯性基因，就算對方要尋她的底細，也不會那麽的容易。”
一旁的艾伯特終於找到發話機會：“殿下，要知道尹都那邊一直在散布著不利的輿論，質疑您的、嗯、能力，現在瑪麗皇後回歸後，正親自主持對您的儲妃的甄選，並且基因匹配庫的配型篩選已經進入最後一輪了……”
“這個時候公布那位omega小姐的存在，可以延緩一下omega協會向上議院提交的，對您實行‘強制匹配’的提案……”
菲茨傑拉德明白艾伯特提醒的意思，‘強制匹配’意味著他的下一代將會是純基因工程的產物，並且不能以‘人工繁育’的方式延續‘傑拉德’血脈，也從另一個角度意味著他將不會是個合格的帝國繼承者。
“所以，這個全息短片您不喜歡，那換一個”
“或者，我們再換個omega放臺前做個遮掩嘛？為那位蘇熙小姐再爭取一些修養的時間。要知道，這次跟隨尹都特使前來的那幾位omega小姐可都是超S評級以上的，在這個全是alpha的要塞中呆了快一個月都不走，全塞給我！我也很難安排啊，不如順勢利用一下，省得尹都特使總來堵您！”
艾伯特提出了一直思考著的方案，既可以滿足媒體和大眾的好奇，又能把那煩人的特使連著那一堆omega給塞回中央星系去，多完美！
“您選一個最合眼的，隨便給個淺層標記，不就把他們都打發回——”
艾伯特還未說完，離菲茨傑拉德距離稍近的他，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冰寒強勢的alph息素襲來。雖然並不刻意，但發自本能的威懾和警告，徹底讓艾伯特臉色一白，當即啞聲，額頭細細麻麻的全是冷汗。
室內氣氛沈凝得要結冰，仿佛感應到什麽通訊會議另一頭的克裏斯也不敢言語。
半響，才聽菲茨傑拉德極淡然的說：“不需要。等回到尹都，匹配日的當天，我會親自帶她在社交季正式露面。”
“在那之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信息外洩。”
“是！” 作為Beta的珍妮離這兩個alpha稍遠，並且菲茨傑拉德對自己的信息素收斂和釋放一向的控制完美，因而相比艾伯特此刻略狼狽的樣子，她顯得游刃有餘多了。微微躬身，她恭敬的答道：“一切按您的意願。”
“選一張平面照片，交由新日報公布。背後的財閥，由佐為家出面吞並。此系列相關報道由艾伯特最終過審。”
“是！”
收到最終執行的指示，外事部負責人珍妮退下了。
室內只剩下了菲茨傑拉德和艾伯特兩人。
此刻，艾伯特正伸手一點一點揉著後頸腺體，緩解上司信息素的壓力。他無奈的搖搖頭，如果不是太了解他的脾氣，剛才那種仗著高等級隨意碾壓的信息素威脅，隨時隨地友盡啊！
然而這種私下的吐槽，卻在三個人的私聊頻道中，被不在現場的克裏斯發了一個渣渣alpha的動態圖，再次狠狠嘲笑。
艾伯特繼續暗戳戳在私人頻道裏跟克裏斯吐槽：‘這算什麽？既要高調宣告，又舍不得讓人看見半絲兒頭發，這讓下面人怎麽執行？’
克裏斯：‘渣滓，這就是你跟我工作能力的區別，這事交給你了，慢慢琢磨吧！’
最後這個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外事部選擇將由民間媒體勢力公布的那張動態照片，其實也完美的挑不出毛病。
神情冷肅的高大alpha在整隊親兵氣勢淩然的絕對拱衛之下，行在萬人之中，而懷裏嚴密裹著的那個嬌小輪廓，被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態嚴密遮擋著，只有行走間被風拂起時，才在視頻中一閃而過的露出了一小點肌膚。
然後就是這樣的一張照片，終稿過審時，也被菲茨傑拉德給截了。
高大的alpha不語，修長的食指在桌面的光幕上微點放大，圖片上的那個位置，嬌小的omega露出的幾只晶瑩淡粉的腳趾無比的可愛。
指腹微蹭，沈默半響。然後終稿中這唯一的一張照片被抹去了。
當克裏斯得知艾伯特被撤除對這個項目的負責，換由自己接管之後，她心領神會，選取了一張只有背影的遠觀圖。
然後再配上了浮空島在晨曦中，美輪美奐的一個剪影。
於是，由中央星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民間小媒體，新日報所首發刊登的這條星網信息，立刻如同光速一般傳遍了全星際人類帝國的所有疆域。
連同‘菲茨傑拉德殿下那位神秘的omega’一起火熱討論起來的，就是那座一夜之間綻放在第一要塞鋼鐵之城上，美輪美奐的‘浮空島’側影。
*
浮空島。
晨曦剛起，而蘇熙已經在冷泉區完成了每日冥想，並嘗試修覆脈輪的功課。智能系統感應到她的起身後，便驅使森林中的霧霭便溫柔的纏上了她赤|裸的身軀，納米銀的晨霧輕薄溫暖，並效率極高的清理掉了冷泉中殘餘在身體上的基因修覆液。
此刻的她，還不知道。那汪在人工擬景的月色中，夢幻般汩汩而出的林間清泉，在外界是如何被眼紅爭搶的存在。
泉眼的面積並不大，大約只十多平方米的面積，難得的這是一汪活泉，活泉之下是每日更換的‘基因轉換酶’的反應堆。當時在行星BV32-II之上，追殺她的禿鷲，拼上性命所討要的也不過這種濃度下不到30ML的一小試管的容量罷了。
然而在這座幾乎一夜之間建築漂浮起來的‘浮空島’裏，這汪清泉的存在，跟山間的一花一木，腳下的一沙一石，似乎是渾然一體的存在，平等而和諧的共存，似乎並不存在價值上的天壤之別。
只不過浮空島上的一花一木，一沙一石，都均是至少三千光年之外，其它星系精心搬運挑選而來。
建築的地基並不是外界某些媒體猜想的全金屬結構，而全然是從比鄰的星系直接傳送的某顆原始生命星的一部分。
其上的綠植等生化循環系統，則是第一要塞的生物基因組在時間催化後穩定生長而出的。
因為在第三天，無論工事部如何呵護，通過移植種植的，來自玫瑰星雲生命行星的那些嬌嫩的花，水土不服的全部大批大批死亡。
幸而菲茨傑拉德的基本要求，只是打造一個供修養的富氧的重力環境，並不苛刻一定要呈現最完美精致的環境。
但工事部並不敢怠慢，連帶著中標的星球開發公司也戰戰兢兢的不計成本，他們以擅長制造開發玫瑰星球為特色，並在生態環境和富氧環境打造上面，算是獨樹一幟了。而且極度的擅長揣摩這種狀況下alpha們的心思和需求。
然而就算是這樣，在三天之內可以呈現最完美的效果，第四天那些嬌嫩的花全都衰敗了。
如同此刻正浸泡在基因修覆液中的omega，所面臨的困境一樣。
十四天後的這個早晨，在監控的讀數上，她完整基因修覆的數據曲線呈現了斷崖式的下跌。了解完情況，蘇熙披上衣袍，素手輕點關閉了自查詢系統。擡步走出了這片半自然半人工的造景。
菲茨傑拉德已經單手搭著她的外套在外面等著她了，蘇熙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林中有鳥婉約微鳴，第一縷晨光隱隱迸發。
紅發alpha立在林下，微濕的薄霧披在肩頭，眉睫微霜，然而他身姿筆挺，沒有半點的不耐煩。
她出來，他給她披上，然後順勢握上了她的手。
蘇熙擡眸看了他一眼。又垂眸。
對菲茨傑拉德來說，他試探著上手後，見自家omega既沒反對，也沒如上一次吵架時那樣甩開他。
便握得更緊了一些。
心神定了下來，牽著她在前面走，在蘇熙看不見的地方，臉上浮現出一個輕淡的微笑。
昨晚的爭吵就這麽過去了，菲茨傑拉德轉頭垂眸，正對上她偷眼打量他的眼神，蘇熙撇過頭去。但細嫩的手指卻主動的往他溫暖的手掌中動了一動。
原本勾連著的五指，交纏得更緊了。
這是他們回到第一要塞後，短短的十四天內，第二次爭吵又和好。
*
第一次起爭執。
那是返回第一要塞的當天，蘇熙在細微的顛簸中睜眼醒過來，發現了自己被一頓所謂的‘燭光晚餐’給哄騙了進入了休眠。當時眾目睽睽之下，還沒討問出個一二三，蘇熙就赧然的發現了自己被萬人圍觀的事實，當時紅著臉縮回毯子中去了，一切的疑問和憤怒都暫且按捺了下來。
但隨後兩人獨處的時候，憤怒過後的蘇熙，也平靜下來並試圖好好講道理，那種‘我為你好才隱瞞你’的狗血劇情最好不要滑稽的上演，有什麽比相互坦陳更重要呢？
特別是對於她而言，在這個星際時代，她沒有血親關系以及不可割舍的朋友，從與行星同化的狀態脫離出來之後，已經代表她放棄了初臨星際時對於‘極致體驗’的追求。而在人類社會中，與菲茨傑拉德之間的情緣羈絆，已經幾乎代表了她紮根這個星際時代的最大的決心。
隔著時間的長河與宇宙永恒的孤寂，光憑借所謂相愛的心，是抵不過巨大意識形態的分歧的。因而她對於兩人的關系，唯一焦慮的便是因為觀念的不同而可能造成的分歧。
他倆人，在某種程度上，很是類似。
蘇熙清晰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對於菲茨傑拉德來說，雖然對待蘇熙已經是從未有過的耐心和尊重，不強迫她並發自內心的詢問她的意願，而不僅僅是作為禮儀上的敷衍。
但這位帝國第一順位繼承人上位的時日已久，並沒有萬事給他人做解釋的習慣，況且他的本質也是剛直剛直的alpha一名，就算遇見她之前，對於omega這個性別的認知，印象中跟一頭智商與人類五十歲幼兒相差無幾的嘰嘰獸，差不多同一個認知範圍。
遇見她之後，在這個紅發alpha的心智地圖中，自動的把‘我的oemga’跟‘其它omega’又完全劃分成了不同的種類。
但不管他對於蘇熙的認知有多麽的特別，但是把她劃在羽翼下，作為必須保護的存在，卻是一定的。遮風避雨讓她微笑高興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把危險和那些隱隱的絕望擺在她面前呢？
不可能的。
於是在第一晚，親親密密的兩人原本一邊親昵著一邊聊得好好的，可說到深入的關鍵問題，仍然不可避免的爆發了情侶間的爭吵。那次讓兩人拉鋸冷戰了三個白天和兩個夜晚。
最終以第三晚菲茨傑拉德認輸並完全坦白告一段落。
蘇熙回以熱吻。
還好，他挺吃這一套，第一次爭吵的危機就那麽過去了。
*
第二次，也就是昨晚。蘇熙來到浮空島的第十三天夜晚。
至於爭吵的內容？其實也不過就是，她感應到他有事瞞著她。那種過於完美的誘哄表情，跟在大荒星域地心空間站中，那頓最後的燭光晚餐時，所展露出來的感覺一模一樣。
至於隱瞞的事情，其實她何嘗猜不出？
看著無數醫療人員，為她脈輪半毀後身體修覆能力的急速下降的這個事情，而不停的忙前忙後，短短的十三天內，來了一批醫療組還沒混個臉熟就馬上又換一批，種種跡象完全能猜測個一二。
更何況蘇熙雖然等級下跌，但曾經達到過的高度讓她很容易的就察覺到了自己的現狀。曾經在基因‘崩潰-重生’之間完美平衡的狀態被打破，當前的她完全是倚靠有他特殊的基因提取酶所混合的修覆液，延續著生命。
原本在大荒星域的遭遇中，菲茨傑拉德想開了，也接受了她可能只有一個普通omega壽命極限的長度，並且只能終身倚靠他混合的藥劑延續生存，畢竟脈輪半碎又重新修覆的例子少得幾乎沒有。
而在那四十一天異星旅行時，兩次的修覆療程效果非常好，讓他有些過於樂觀。
但回到第一要塞後，這種樂觀持續到第七天，基因修覆液需求的濃度越來越高，口服失效，而蘇熙身體的免疫系統越來越嬌貴……菲茨傑拉德的心一天比一天沈入黑暗。
而被他完全標記過的omega，對於自己alpha的情緒感應，會越來越敏感。就算沒有信息素，就看在回來後的每個夜裏，他擁著她小心翼翼親吻的樣子，那個紅發alpha寧願偷偷捏碎抑制劑，都不願意在她允許的情況下做到那最後的一步。
明明在地心空間站時，一旦她的身體狀態稍微好一點，他就在夜晚無比的放縱。這樣明顯的差異，這樣看護易碎水晶的態度，露出的痕跡太明顯了。
對蘇熙而言，最差不過是某個必定到來的結局，只不過原本對於死亡的無所畏懼，卻在日覆一日的情濃之中，遲疑了。
她答應在壽命終結之前一直陪他，可真到了那一日，他怎麽辦？
昨晚，她試探著以“如果”開頭，想聊起“最後一日”的話題，然而迎接她的，卻是alph息素中帶著極度壓抑味道的、冰冷至極的狂怒。
蘇熙當場就承受不住的白了臉。
菲茨傑拉德壓抑著轉身離去。
當晚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蘇熙半夜也沒有睡著，於是幹脆去冷泉泡著，並且一遍一遍的嘗試著按照精神力修覆師的方案，修覆自己的脈輪。
菲茨傑拉德緊急征調而來的精神力修覆師，已經是帝國相關領域的翹楚，會診之後，也就只能勉強給出了一套自我的修覆方案。更多的卻也做不了了。
但她身體太脆弱，那套方法不是沒用。是太慢，慢得等不及見效。
她默默的在冷泉中浸泡了一夜。
他冷靜後回來，在林外等了她一夜。
天亮了。
不爭吵了，算是和好了吧。
蘇熙樂觀的想。
此刻兩人從浮空島的冷泉區，前往山丘頂的日望臺。
一路牽手前行。
蘇熙目光順著兩人相握的手，順著他挽袖半露的結實小臂，順著他一絲不茍順紮的紅發，一直看到他在曦光下微亮的側臉輪廓……
赤足漫步過淺溪，越過棧道，輕微的運動，讓她在冷泉中浸泡時間過長，而導致微冷的臉頰都略微的紅潤了起來。
她走得慢，他也跟隨她的節奏並不急，隨意回答著那些珍稀植物的來歷，以及各自原產的星系特色。
登到山頂。
白衣的beta侍者，訓練有素的布置好一切，微微的一個鞠躬就退下了。
晨曦中的早餐，一切都美得如夢似幻。
第一要塞是一座巨大的人造鋼鐵之城，核心A區更是一片冷肅鐵血的氣息，因而從日望臺上，隔著浮空島的人造大氣，也能朦朦朧朧的看見那些鋼鐵的巨型艦隊在遠處掠過。
而原本刺目的恒星光輝，在浮空島人造大氣的折射下，讓這個星際版的日出別有一番瑰麗和壯麗。
蘇熙站在臺階上，那是最佳的觀測點上，素手淩空虛點，於是整個浮空島連帶A區的全息景象就全部的出現在她的面前了。這個權限還是第一次爭吵後，她為自己爭取到的。
溫熱的氣息在她身後，虛虛的圈住了她，紅發梳理得板正的頭顱埋在她的肩窩，親昵的貼著她柔嫩的側臉。
“菲茨，”蘇熙微微扭身，單手捧著他的臉說，“謝謝你為我建了浮空島，但我不希望它是裝金絲雀的籠子，而是希望這座島是我們共同的巢。”
紅發alpha輕哼了一聲，俊美得近乎完美的臉此刻卻被一只小手揉得亂七八糟的，“不值得你誇，這麽簡陋的環境……”
他本性並不奢靡，但卻也是並不滿意的。
“等你好一點，我們去埃爾法星系，我名下有一片未開發的星域，跟你記憶中的星系很類似，你會喜歡的……”
溫熱的吐息，在她耳邊低聲的說著，蘇熙卻聽出了壓抑和難過。是了，她現在的身體狀態，大概出了這片人工的富氧區，都會氣喘，更別說穿越星際去到另一個偏遠的角落了。
於是，她努力開心起來，給出了另外一個建議；“菲茨，我想去第一要塞上，你日常居住的地方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
“要嘛，要去看。”
他只得答應了。但條件是，她必須在接下去的八天之內，完全的配合另一種嘗試的方法。
蘇熙側臉回了他一個吻，也笑瞇瞇的答應了。
*
第一要塞所在的星域，第一縷恒星光輝閃耀在A區高塔的時候。
這片軍事重地日常的白天，便隨之運作起來，只除了偶有有一些地方，會有細微的麻煩。畢竟黃昏與淩晨這種交替的時候，是最容易被鉆空子的。
醫療署。克裏斯就在煩躁這個問題。
“什麽？又給跑了？”
“你們好歹也是第一要塞的精英！怎麽連一個小混混都看管不住？！”
望著垂頭聽訓的下屬，望著那被從內自外打破的修覆艙。黑發beta怒氣過後冷靜，她蹲下身來仔細查看，突然冷笑：“居然聰明到假裝蘇醒，制造從內部破壞的跡象。”
“有誰？會是他的內應呢……”克裏斯瞇起了眼，打算粗暴解決，“加裏，麻煩你負責拷問和排查。”
“是。”一旁正在看好戲的加裏突然被點名，摸摸鼻子，心裏實在不願意蹚這趟佐為家族的內部渾水，但誰叫為了洗白過往雙面間諜的經歷，現在不得不窩在克裏斯醫療署的保安隊裏，熬資歷呢。
“加裏？”
“收到，長官！”昔日三軍王牌間諜並頂級精神刑訊師，現醫療署小保安一名的加裏，只得立刻站直了，懶懶的回覆道：“我保證完成任務，但申請從姓‘佐為’的新兵蛋子開始排查起，可以嗎？”
克裏斯看了他一眼，聽懂了好友的嘲笑，又氣又無奈：“好，授權你，隨便拷問！不算軍法！給我算家法！狠狠整死那群膽大包天的小崽子！”
“是，希望我的技術還沒有生疏。”
加裏笑了一笑，在一群驚恐的眼神中，帶上手套朝那群‘小崽子’們走去。
而在剛換班打算回家休息抱老婆的瑪麗，突然接到了克裏斯的通訊，有一個緊急的短時任務授權，她點了接收，然後沖蘭博等人說：“來了一個小麻煩，克裏斯家事，在監控環上估計往核心區逃竄了，限時十五分鐘追回來。”
“走吧！”蘭博突然吹了個口哨，“我愛幹這個，跟那家夥幹架很過癮，嘿嘿！”
瑪麗白了他一眼，嘲：“分清楚狀況好不好，現在A區對那位那麽緊張，巡防的力度強到變態，咱現在這個任務，別倒黴到跟指揮官的親衛隊給遇上，就算後面被克裏斯撈出來，白蹲半天禁閉你願意啊！”
“不！”蘭博打了個激靈，“走走走，趕快低調的幹完。”
“會往哪個方向逃竄呢？這怎麽會有三個追蹤的點？”蘭博皺眉疑慮，“我們五個人，分開追？”
“分開追，”瑪麗肯定的說，“希望那個家夥不要蠢得往浮空島的方向去。”
蘭博打了一個冷噤。扭頭仰望那座美輪美奐的島嶼，像他們這種稍微知道一點底細的，完全清楚那裏的防禦強到多麽可怕的地步。
就如同巨龍守護著最心愛的寶藏，觸之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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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要塞。
作為人類帝國防禦蟲族的最堅固防線, 原本是一座冰冷的鋼鐵之城。
然而自從帝國第一順位繼承人菲茨傑拉德回到自己的地盤之後，第一要塞最核心的區域飄起了一座人工浮空島。遠遠望去，就好像鋼鐵的心臟之上, 開出了一朵孱弱細白的花。
這已經是第七天了，浮空島外圍的裝飾修葺工作持續進行著。並且為了這座磁懸浮島的建設開通了周邊星系的專用運輸線，這在菲茨傑拉德執管的歷史中是從來沒有過的。
軍事要塞中的這些變化, 自然引來了上等階層中一些覬覦窺探的目光，還有一些消息靈通的民間勢力不怕死的試探。
“切！這是第幾個了啊！”
大荒星域執行完任務回來後的蘭博，很快如願的在稽查隊找到一份輕松的職務，負責要塞五個區的日常安全巡防。但任職沒多久就接到了這個比較麻煩的任務——抓捕潛入的那些雜魚。
“第四天, 一千七百三十一個。”老莫叼著雪茄，坐在巡防艦中，在瞄準器中鎖定了一個無人機, 很快就亮起紅點擊落。
“深空拍攝的, 只驅趕繳獲, 不傷性命。靠近浮空島五千米以內, 按入侵性質當場擊斃。”
“說吧，小子, 你現在還差五十厘米就接近死線了, 你是乖乖的返回，進號子蹲三個月？還是我手松一松, 送你一程？”
地面。小巷。蘭博神情不虞的逮住了藏匿在建築垃圾車裏的新日報記者, 扯掉他的基因偽裝後, 很快從聯網的基因識別庫裏找到了他的真實身份。
“呵，2S級精神力？”回來後就順利晉級到3S的蘭博, 三招之內很輕松的制住了這個外來者，掃了一眼他的公民檔案, 驚異了一下：“特長精神誘導的……變異種？怪不得這五千多條小雜魚中，就你游得最深。”
蘭博點擊通訊，把當前的情況上傳，就扯著新繳獲的作案人員和工具，收隊回返。
半途中，通訊中就傳來克裏斯的最後答覆：“這場釣魚活動，辛苦各位了。”
“已交由外事部確認，這家夥的聲譽和口碑都不錯，照片也拍得還行！放他走。”會議室中的克裏斯跟公關外事部的同僚再確認了一次，然後在此項任務中的公共頻道下達了命令：
“本次釣魚任務結束。關押的涉案人員全部驅離，要塞恢覆正常警備。”
嗚—嗚嗚——
特殊頻段的警報聲在第一要塞特區的上空響起，刻意開放的隱秘通道全然關閉，僅僅七天，第一要塞又封閉冷肅成了原本堅不可摧的模樣。
而在一些黑暗角落，當然也免不了帶點清掃時血腥四濺的情景。
但當恒星際的光芒再次輝映在浮空島上時，一切又都安靜幹凈得仿佛從未發生過。
*
警報聲是響徹在全頻段的，落地窗前的菲茨傑拉德當然也聽到了。他深深的皺著眉。
而一旁的外事部負責人珍妮，則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殿下很少親自過問外事部的工作，而今天召見她前來，盯著她的工作報告都快十分鐘了一言不發。
高大的身影被窗外的光線勾勒出挺拔的側影線條，空曠的辦公室安靜得落地聞針，而室內唯一的上位者卻氣勢越來越沈凝。
短短五秒的影像雖然像素模糊，畫面晃動，但拍得很唯美。嬌小的omega在半途細微的顛簸中醒來，正抓著他領子質問著什麽，而他紅發微垂被扯得有點亂，但嘴角含著的微笑，和低頭深情的眼神，顯然並不介意被如此粗魯的對待。
這個畫面只晃動了兩瞬，就被後續整齊拱衛的親衛隊給全部遮蓋。視頻最後一個鏡頭留給了其中一個衛兵微瞥過來的眼神。
“不行。”
菲茨傑拉德終於發話了，外事部負責人緊張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這話她可不敢接，還是語音通訊中的克裏斯輕咳了一下，打斷了這個凝重的氣氛。
通訊中的黑發beta仿佛忍了一下笑，然後才開口說到：“殿下。不借這個機會公布，我們後續的工作可不好做了。”
“這個畫面我看很好，蘇熙小姐的模樣並沒有被拍全，您可以完全放心。況且棕發白膚並不是太稀少的顯性基因，就算對方要尋她的底細，也不會那麽的容易。”
一旁的艾伯特終於找到發話機會：“殿下，要知道尹都那邊一直在散布著不利的輿論，質疑您的、嗯、能力，現在瑪麗皇後回歸後，正親自主持對您的儲妃的甄選，並且基因匹配庫的配型篩選已經進入最後一輪了……”
“這個時候公布那位omega小姐的存在，可以延緩一下omega協會向上議院提交的，對您實行‘強制匹配’的提案……”
菲茨傑拉德明白艾伯特提醒的意思，‘強制匹配’意味著他的下一代將會是純基因工程的產物，並且不能以‘人工繁育’的方式延續‘傑拉德’血脈，也從另一個角度意味著他將不會是個合格的帝國繼承者。
“所以，這個全息短片您不喜歡，那換一個”
“或者，我們再換個omega放臺前做個遮掩嘛？為那位蘇熙小姐再爭取一些修養的時間。要知道，這次跟隨尹都特使前來的那幾位omega小姐可都是超S評級以上的，在這個全是alpha的要塞中呆了快一個月都不走，全塞給我！我也很難安排啊，不如順勢利用一下，省得尹都特使總來堵您！”
艾伯特提出了一直思考著的方案，既可以滿足媒體和大眾的好奇，又能把那煩人的特使連著那一堆omega給塞回中央星系去，多完美！
“您選一個最合眼的，隨便給個淺層標記，不就把他們都打發回——”
艾伯特還未說完，離菲茨傑拉德距離稍近的他，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冰寒強勢的alph息素襲來。雖然並不刻意，但發自本能的威懾和警告，徹底讓艾伯特臉色一白，當即啞聲，額頭細細麻麻的全是冷汗。
室內氣氛沈凝得要結冰，仿佛感應到什麽通訊會議另一頭的克裏斯也不敢言語。
半響，才聽菲茨傑拉德極淡然的說：“不需要。等回到尹都，匹配日的當天，我會親自帶她在社交季正式露面。”
“在那之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信息外洩。”
“是！” 作為Beta的珍妮離這兩個alpha稍遠，並且菲茨傑拉德對自己的信息素收斂和釋放一向的控制完美，因而相比艾伯特此刻略狼狽的樣子，她顯得游刃有餘多了。微微躬身，她恭敬的答道：“一切按您的意願。”
“選一張平面照片，交由新日報公布。背後的財閥，由佐為家出面吞並。此系列相關報道由艾伯特最終過審。”
“是！”
收到最終執行的指示，外事部負責人珍妮退下了。
室內只剩下了菲茨傑拉德和艾伯特兩人。
此刻，艾伯特正伸手一點一點揉著後頸腺體，緩解上司信息素的壓力。他無奈的搖搖頭，如果不是太了解他的脾氣，剛才那種仗著高等級隨意碾壓的信息素威脅，隨時隨地友盡啊！
然而這種私下的吐槽，卻在三個人的私聊頻道中，被不在現場的克裏斯發了一個渣渣alpha的動態圖，再次狠狠嘲笑。
艾伯特繼續暗戳戳在私人頻道裏跟克裏斯吐槽：‘這算什麽？既要高調宣告，又舍不得讓人看見半絲兒頭發，這讓下面人怎麽執行？’
克裏斯：‘渣滓，這就是你跟我工作能力的區別，這事交給你了，慢慢琢磨吧！’
最後這個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外事部選擇將由民間媒體勢力公布的那張動態照片，其實也完美的挑不出毛病。
神情冷肅的高大alpha在整隊親兵氣勢淩然的絕對拱衛之下，行在萬人之中，而懷裏嚴密裹著的那個嬌小輪廓，被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態嚴密遮擋著，只有行走間被風拂起時，才在視頻中一閃而過的露出了一小點肌膚。
然後就是這樣的一張照片，終稿過審時，也被菲茨傑拉德給截了。
高大的alpha不語，修長的食指在桌面的光幕上微點放大，圖片上的那個位置，嬌小的omega露出的幾只晶瑩淡粉的腳趾無比的可愛。
指腹微蹭，沈默半響。然後終稿中這唯一的一張照片被抹去了。
當克裏斯得知艾伯特被撤除對這個項目的負責，換由自己接管之後，她心領神會，選取了一張只有背影的遠觀圖。
然後再配上了浮空島在晨曦中，美輪美奐的一個剪影。
於是，由中央星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民間小媒體，新日報所首發刊登的這條星網信息，立刻如同光速一般傳遍了全星際人類帝國的所有疆域。
連同‘菲茨傑拉德殿下那位神秘的omega’一起火熱討論起來的，就是那座一夜之間綻放在第一要塞鋼鐵之城上，美輪美奐的‘浮空島’側影。
*
浮空島。
晨曦剛起，而蘇熙已經在冷泉區完成了每日冥想，並嘗試修覆脈輪的功課。智能系統感應到她的起身後，便驅使森林中的霧霭便溫柔的纏上了她赤|裸的身軀，納米銀的晨霧輕薄溫暖，並效率極高的清理掉了冷泉中殘餘在身體上的基因修覆液。
此刻的她，還不知道。那汪在人工擬景的月色中，夢幻般汩汩而出的林間清泉，在外界是如何被眼紅爭搶的存在。
泉眼的面積並不大，大約只十多平方米的面積，難得的這是一汪活泉，活泉之下是每日更換的‘基因轉換酶’的反應堆。當時在行星BV32-II之上，追殺她的禿鷲，拼上性命所討要的也不過這種濃度下不到30ML的一小試管的容量罷了。
然而在這座幾乎一夜之間建築漂浮起來的‘浮空島’裏，這汪清泉的存在，跟山間的一花一木，腳下的一沙一石，似乎是渾然一體的存在，平等而和諧的共存，似乎並不存在價值上的天壤之別。
只不過浮空島上的一花一木，一沙一石，都均是至少三千光年之外，其它星系精心搬運挑選而來。
建築的地基並不是外界某些媒體猜想的全金屬結構，而全然是從比鄰的星系直接傳送的某顆原始生命星的一部分。
其上的綠植等生化循環系統，則是第一要塞的生物基因組在時間催化後穩定生長而出的。
因為在第三天，無論工事部如何呵護，通過移植種植的，來自玫瑰星雲生命行星的那些嬌嫩的花，水土不服的全部大批大批死亡。
幸而菲茨傑拉德的基本要求，只是打造一個供修養的富氧的重力環境，並不苛刻一定要呈現最完美精致的環境。
但工事部並不敢怠慢，連帶著中標的星球開發公司也戰戰兢兢的不計成本，他們以擅長制造開發玫瑰星球為特色，並在生態環境和富氧環境打造上面，算是獨樹一幟了。而且極度的擅長揣摩這種狀況下alpha們的心思和需求。
然而就算是這樣，在三天之內可以呈現最完美的效果，第四天那些嬌嫩的花全都衰敗了。
如同此刻正浸泡在基因修覆液中的omega，所面臨的困境一樣。
十四天後的這個早晨，在監控的讀數上，她完整基因修覆的數據曲線呈現了斷崖式的下跌。了解完情況，蘇熙披上衣袍，素手輕點關閉了自查詢系統。擡步走出了這片半自然半人工的造景。
菲茨傑拉德已經單手搭著她的外套在外面等著她了，蘇熙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林中有鳥婉約微鳴，第一縷晨光隱隱迸發。
紅發alpha立在林下，微濕的薄霧披在肩頭，眉睫微霜，然而他身姿筆挺，沒有半點的不耐煩。
她出來，他給她披上，然後順勢握上了她的手。
蘇熙擡眸看了他一眼。又垂眸。
對菲茨傑拉德來說，他試探著上手後，見自家omega既沒反對，也沒如上一次吵架時那樣甩開他。
便握得更緊了一些。
心神定了下來，牽著她在前面走，在蘇熙看不見的地方，臉上浮現出一個輕淡的微笑。
昨晚的爭吵就這麽過去了，菲茨傑拉德轉頭垂眸，正對上她偷眼打量他的眼神，蘇熙撇過頭去。但細嫩的手指卻主動的往他溫暖的手掌中動了一動。
原本勾連著的五指，交纏得更緊了。
這是他們回到第一要塞後，短短的十四天內，第二次爭吵又和好。
*
第一次起爭執。
那是返回第一要塞的當天，蘇熙在細微的顛簸中睜眼醒過來，發現了自己被一頓所謂的‘燭光晚餐’給哄騙了進入了休眠。當時眾目睽睽之下，還沒討問出個一二三，蘇熙就赧然的發現了自己被萬人圍觀的事實，當時紅著臉縮回毯子中去了，一切的疑問和憤怒都暫且按捺了下來。
但隨後兩人獨處的時候，憤怒過後的蘇熙，也平靜下來並試圖好好講道理，那種‘我為你好才隱瞞你’的狗血劇情最好不要滑稽的上演，有什麽比相互坦陳更重要呢？
特別是對於她而言，在這個星際時代，她沒有血親關系以及不可割舍的朋友，從與行星同化的狀態脫離出來之後，已經代表她放棄了初臨星際時對於‘極致體驗’的追求。而在人類社會中，與菲茨傑拉德之間的情緣羈絆，已經幾乎代表了她紮根這個星際時代的最大的決心。
隔著時間的長河與宇宙永恒的孤寂，光憑借所謂相愛的心，是抵不過巨大意識形態的分歧的。因而她對於兩人的關系，唯一焦慮的便是因為觀念的不同而可能造成的分歧。
他倆人，在某種程度上，很是類似。
蘇熙清晰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對於菲茨傑拉德來說，雖然對待蘇熙已經是從未有過的耐心和尊重，不強迫她並發自內心的詢問她的意願，而不僅僅是作為禮儀上的敷衍。
但這位帝國第一順位繼承人上位的時日已久，並沒有萬事給他人做解釋的習慣，況且他的本質也是剛直剛直的alpha一名，就算遇見她之前，對於omega這個性別的認知，印象中跟一頭智商與人類五十歲幼兒相差無幾的嘰嘰獸，差不多同一個認知範圍。
遇見她之後，在這個紅發alpha的心智地圖中，自動的把‘我的oemga’跟‘其它omega’又完全劃分成了不同的種類。
但不管他對於蘇熙的認知有多麽的特別，但是把她劃在羽翼下，作為必須保護的存在，卻是一定的。遮風避雨讓她微笑高興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把危險和那些隱隱的絕望擺在她面前呢？
不可能的。
於是在第一晚，親親密密的兩人原本一邊親昵著一邊聊得好好的，可說到深入的關鍵問題，仍然不可避免的爆發了情侶間的爭吵。那次讓兩人拉鋸冷戰了三個白天和兩個夜晚。
最終以第三晚菲茨傑拉德認輸並完全坦白告一段落。
蘇熙回以熱吻。
還好，他挺吃這一套，第一次爭吵的危機就那麽過去了。
*
第二次，也就是昨晚。蘇熙來到浮空島的第十三天夜晚。
至於爭吵的內容？其實也不過就是，她感應到他有事瞞著她。那種過於完美的誘哄表情，跟在大荒星域地心空間站中，那頓最後的燭光晚餐時，所展露出來的感覺一模一樣。
至於隱瞞的事情，其實她何嘗猜不出？
看著無數醫療人員，為她脈輪半毀後身體修覆能力的急速下降的這個事情，而不停的忙前忙後，短短的十三天內，來了一批醫療組還沒混個臉熟就馬上又換一批，種種跡象完全能猜測個一二。
更何況蘇熙雖然等級下跌，但曾經達到過的高度讓她很容易的就察覺到了自己的現狀。曾經在基因‘崩潰-重生’之間完美平衡的狀態被打破，當前的她完全是倚靠有他特殊的基因提取酶所混合的修覆液，延續著生命。
原本在大荒星域的遭遇中，菲茨傑拉德想開了，也接受了她可能只有一個普通omega壽命極限的長度，並且只能終身倚靠他混合的藥劑延續生存，畢竟脈輪半碎又重新修覆的例子少得幾乎沒有。
而在那四十一天異星旅行時，兩次的修覆療程效果非常好，讓他有些過於樂觀。
但回到第一要塞後，這種樂觀持續到第七天，基因修覆液需求的濃度越來越高，口服失效，而蘇熙身體的免疫系統越來越嬌貴……菲茨傑拉德的心一天比一天沈入黑暗。
而被他完全標記過的omega，對於自己alpha的情緒感應，會越來越敏感。就算沒有信息素，就看在回來後的每個夜裏，他擁著她小心翼翼親吻的樣子，那個紅發alpha寧願偷偷捏碎抑制劑，都不願意在她允許的情況下做到那最後的一步。
明明在地心空間站時，一旦她的身體狀態稍微好一點，他就在夜晚無比的放縱。這樣明顯的差異，這樣看護易碎水晶的態度，露出的痕跡太明顯了。
對蘇熙而言，最差不過是某個必定到來的結局，只不過原本對於死亡的無所畏懼，卻在日覆一日的情濃之中，遲疑了。
她答應在壽命終結之前一直陪他，可真到了那一日，他怎麽辦？
昨晚，她試探著以“如果”開頭，想聊起“最後一日”的話題，然而迎接她的，卻是alph息素中帶著極度壓抑味道的、冰冷至極的狂怒。
蘇熙當場就承受不住的白了臉。
菲茨傑拉德壓抑著轉身離去。
當晚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蘇熙半夜也沒有睡著，於是幹脆去冷泉泡著，並且一遍一遍的嘗試著按照精神力修覆師的方案，修覆自己的脈輪。
菲茨傑拉德緊急征調而來的精神力修覆師，已經是帝國相關領域的翹楚，會診之後，也就只能勉強給出了一套自我的修覆方案。更多的卻也做不了了。
但她身體太脆弱，那套方法不是沒用。是太慢，慢得等不及見效。
她默默的在冷泉中浸泡了一夜。
他冷靜後回來，在林外等了她一夜。
天亮了。
不爭吵了，算是和好了吧。
蘇熙樂觀的想。
此刻兩人從浮空島的冷泉區，前往山丘頂的日望臺。
一路牽手前行。
蘇熙目光順著兩人相握的手，順著他挽袖半露的結實小臂，順著他一絲不茍順紮的紅發，一直看到他在曦光下微亮的側臉輪廓……
赤足漫步過淺溪，越過棧道，輕微的運動，讓她在冷泉中浸泡時間過長，而導致微冷的臉頰都略微的紅潤了起來。
她走得慢，他也跟隨她的節奏並不急，隨意回答著那些珍稀植物的來歷，以及各自原產的星系特色。
登到山頂。
白衣的beta侍者，訓練有素的布置好一切，微微的一個鞠躬就退下了。
晨曦中的早餐，一切都美得如夢似幻。
第一要塞是一座巨大的人造鋼鐵之城，核心A區更是一片冷肅鐵血的氣息，因而從日望臺上，隔著浮空島的人造大氣，也能朦朦朧朧的看見那些鋼鐵的巨型艦隊在遠處掠過。
而原本刺目的恒星光輝，在浮空島人造大氣的折射下，讓這個星際版的日出別有一番瑰麗和壯麗。
蘇熙站在臺階上，那是最佳的觀測點上，素手淩空虛點，於是整個浮空島連帶A區的全息景象就全部的出現在她的面前了。這個權限還是第一次爭吵後，她為自己爭取到的。
溫熱的氣息在她身後，虛虛的圈住了她，紅發梳理得板正的頭顱埋在她的肩窩，親昵的貼著她柔嫩的側臉。
“菲茨，”蘇熙微微扭身，單手捧著他的臉說，“謝謝你為我建了浮空島，但我不希望它是裝金絲雀的籠子，而是希望這座島是我們共同的巢。”
紅發alpha輕哼了一聲，俊美得近乎完美的臉此刻卻被一只小手揉得亂七八糟的，“不值得你誇，這麽簡陋的環境……”
他本性並不奢靡，但卻也是並不滿意的。
“等你好一點，我們去埃爾法星系，我名下有一片未開發的星域，跟你記憶中的星系很類似，你會喜歡的……”
溫熱的吐息，在她耳邊低聲的說著，蘇熙卻聽出了壓抑和難過。是了，她現在的身體狀態，大概出了這片人工的富氧區，都會氣喘，更別說穿越星際去到另一個偏遠的角落了。
於是，她努力開心起來，給出了另外一個建議；“菲茨，我想去第一要塞上，你日常居住的地方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
“要嘛，要去看。”
他只得答應了。但條件是，她必須在接下去的八天之內，完全的配合另一種嘗試的方法。
蘇熙側臉回了他一個吻，也笑瞇瞇的答應了。
*
第一要塞所在的星域，第一縷恒星光輝閃耀在A區高塔的時候。
這片軍事重地日常的白天，便隨之運作起來，只除了偶有有一些地方，會有細微的麻煩。畢竟黃昏與淩晨這種交替的時候，是最容易被鉆空子的。
醫療署。克裏斯就在煩躁這個問題。
“什麽？又給跑了？”
“你們好歹也是第一要塞的精英！怎麽連一個小混混都看管不住？！”
望著垂頭聽訓的下屬，望著那被從內自外打破的修覆艙。黑發beta怒氣過後冷靜，她蹲下身來仔細查看，突然冷笑：“居然聰明到假裝蘇醒，制造從內部破壞的跡象。”
“有誰？會是他的內應呢……”克裏斯瞇起了眼，打算粗暴解決，“加裏，麻煩你負責拷問和排查。”
“是。”一旁正在看好戲的加裏突然被點名，摸摸鼻子，心裏實在不願意蹚這趟佐為家族的內部渾水，但誰叫為了洗白過往雙面間諜的經歷，現在不得不窩在克裏斯醫療署的保安隊裏，熬資歷呢。
“加裏？”
“收到，長官！”昔日三軍王牌間諜並頂級精神刑訊師，現醫療署小保安一名的加裏，只得立刻站直了，懶懶的回覆道：“我保證完成任務，但申請從姓‘佐為’的新兵蛋子開始排查起，可以嗎？”
克裏斯看了他一眼，聽懂了好友的嘲笑，又氣又無奈：“好，授權你，隨便拷問！不算軍法！給我算家法！狠狠整死那群膽大包天的小崽子！”
“是，希望我的技術還沒有生疏。”
加裏笑了一笑，在一群驚恐的眼神中，帶上手套朝那群‘小崽子’們走去。
而在剛換班打算回家休息抱老婆的瑪麗，突然接到了克裏斯的通訊，有一個緊急的短時任務授權，她點了接收，然後沖蘭博等人說：“來了一個小麻煩，克裏斯家事，在監控環上估計往核心區逃竄了，限時十五分鐘追回來。”
“走吧！”蘭博突然吹了個口哨，“我愛幹這個，跟那家夥幹架很過癮，嘿嘿！”
瑪麗白了他一眼，嘲：“分清楚狀況好不好，現在A區對那位那麽緊張，巡防的力度強到變態，咱現在這個任務，別倒黴到跟指揮官的親衛隊給遇上，就算後面被克裏斯撈出來，白蹲半天禁閉你願意啊！”
“不！”蘭博打了個激靈，“走走走，趕快低調的幹完。”
“會往哪個方向逃竄呢？這怎麽會有三個追蹤的點？”蘭博皺眉疑慮，“我們五個人，分開追？”
“分開追，”瑪麗肯定的說，“希望那個家夥不要蠢得往浮空島的方向去。”
蘭博打了一個冷噤。扭頭仰望那座美輪美奐的島嶼，像他們這種稍微知道一點底細的，完全清楚那裏的防禦強到多麽可怕的地步。
就如同巨龍守護著最心愛的寶藏，觸之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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