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收回精神威壓, 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

兩個人楞楞地看著何曉。

精神威壓消失，何曉沒有了剛才那種一看就讓人心悸的感覺。

“要我幫忙嗎？”何曉問，聲音淡淡的。

“謝謝你, 我們住的地方不遠, 我可以扶他回去。”霓霓眼神中有些糾結。

何曉輕挑眉, 也不說話，看著兩人。

霓霓硬撐著扶起布倫, 但是布倫的傷不止是腿, 他剛一起身, 一口血就噴了出來。他還有內傷。

何曉嘆口氣，一揮手, 一輛小型懸浮車出現, 這是她的存貨。

“上車吧, 我送你們。”何曉向兩人擺擺手。

霓霓眼中閃過驚喜, 也不推辭, 再次謝過何曉, 扶著布倫慢慢坐進車裏。何曉把那只小七星狼也拎上了車。

沒用多長時間, 懸浮車載著三個人一只狼就到了布倫的家。

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跑出來接他們，聽霓霓對兩人的稱呼，他們原來是霓霓的父母。只是他們的神情有些呆滯，不像正常人, 。

霓霓後來告訴何曉，她的爸爸媽媽都是布倫家的家仆，因為一次意外, 精神本元受損而變得有些呆鈍。

布倫出事後, 家族放棄了他, 但也不是完全不管, 於是他們一家便被安排給了布倫。

布倫的家占地很大，可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更像是星獸園。

幾間簡單的平房偏靠一隅，是人住的地方。有一個大倉庫，存放著各種飼養星獸的獸糧和星獸用品，其它大部分地方都被各種獸欄和獸籠占據，。

大大小小的星獸能有幾百只，場面很壯觀。何曉仔細看了看，發現都是受傷或有病的，還有就是孤身的幼獸和暮年殘喘的老獸。

看樣子，它們都被護理的很好。

何曉很震驚。看著被艱難架進屋子裏的布倫，她有些不敢相信。

以前曾經變態虐待狂似的年輕人，現在竟然能有這種護佑生命的作為？

何曉跟著進到屋子裏。裏面的一切雖然都很簡單，但還算幹凈整潔。

在一個側屋有一個治療艙。何曉能看出來，這個治療艙的等級很高，完全能夠治愈布倫的內外傷。

而且看他們送布倫進治療艙的架勢很熟練，看來這布倫平時沒少進艙治療。

安頓好布倫，天已經黑下來了，霓霓知道何曉是來這裏游玩的，便熱情地挽留她。

今天如果沒有何曉，她的下場會很慘。她與少爺經歷過很多次的那種無助和絕望，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不要任何報酬地幫他們。她很感激何曉。

看著霓霓真誠的目光，何曉很有感觸。她想到了筱雅。她們是同樣為了感情不顧一切的深情女孩。

無論人類世界怎麽樣發展變化，人性都沒改變。

多數的女孩子都是為追求自身利益而權衡選擇，這無可厚非；但始終都有為了她們心中那份執著感情而選擇的“傻”姑娘。

這份執著的感情很寶貴，她希望命運不負這樣的女孩子。

何曉剛開始時也疑惑，就布倫這種曾經的紈絝類男人，霓霓怎麽就對他如此鐘情？

待看到這麽多老弱病殘的星獸被這麽好的照顧，何曉似乎能理解小姑娘的感情之源。善良，在很多人眼裏有著強大的魅力。

可布倫真是善的嗎？

何曉決定留下住一夜。

而在接下來與霓霓的交流中，何曉也了解了布倫的情況。

按霓霓的話，所有改變都起源於好幾年前，布倫少爺的一次任務。

那次任務回來，布倫少爺就性情大變。

他拒絕與人交往，更沒有了之前的各種放浪享樂，變得敏感孤僻。特別是經常因為一點點的誘因就癲狂，而這些誘因基本都與星獸有關。

他對星獸，似乎有了執念。

他以前最喜歡的就是獵捕虐玩星獸來取樂。但是改變後，他不但沒有再傷害任何一只星獸，還開始救助那些受傷生病，以及老弱的星獸。

他把所有的家族供給都投入到了救助這些星獸上。

人們說他瘋了。

他的父母都是帝國重要的人物，叔叔又是3S強者，他們用盡辦法，想讓他恢覆正常，但是都沒有成功。

人類醫學科技雖然已經發展到相當高的程度，可對人類大腦卻始終沒有研究透徹。

人體的其它器官都可以替換，只有大腦，靠人工科技還不能完全“駕馭”它。對很多莫名和絕妙的腦組織現象，人們還都無法探知它的機理。

他的叔叔昆普·菲拉最後下了結論，認為他的問題不是出在身體上，而是在思想上。

他的意志力已經被完全摧毀，摧毀他的那股力量成為壓在他心中的強大陰影，把他與外界隔離開。他必須做某些事情，否則那個陰影會讓他徹底崩潰。

這個陰影不是輕易能去掉的，它像一枚思想鋼印，深深烙入了布倫的靈魂深處。

要想去掉這個陰影，就需要解讀出這“思想鋼印”的內容涵義。而能解讀出這個內容涵義的，就只有投下這枚“思想鋼印”的那個人。

簡單說就是：解鈴還須系鈴人。

布倫是在垃圾星受的創傷，當初在那裏的敵人是著名的聯邦“傳說”和“聯邦八子”。

在那個“戰場”中能給布倫下“思想鋼印”的，除了那位“傳說”，不可能還有第二個人。

聯邦是敵國，他們的精神力強者怎麽可能幫助帝國精神力者恢覆正常？

布倫的治療無望。原本被父母寄予厚望的他最終被放棄。

開始時父母對他還能上心點，但後來慢慢疏冷，這兩年更是看都不來看他一眼。只是定時地給他必要的生活費用。

沒有了家族做靠山，便有很多人越來越放肆地欺辱他。

今天那幾個年輕人，都是住在附近的菲拉家族旁支。他們在蕨蔓針林深處打獵，遇到了一對七星狼母子。

母七星狼被他們打死，小狼逃跑了。倉皇而逃間正好遇到路過的布倫和霓霓。

布倫有安撫星獸的能力，他安撫住小狼，想把它帶回去。這時那幾個人追過來，布倫知道打不過那幾個人，就把小狼放了，讓它快逃，但終究還是沒躲過……。

知道了這些情況，何曉心裏有點懵圈。弄了半天，起始根源竟然在自己這裏！

她沒想到自己的那次精神攻擊，竟然還能留下“思想鋼印”這樣的後遺癥。她其實連“思想鋼印”是什麽都不知道。

可能當時自己的潛意識裏，有要布倫為他對星獸做出的暴行接受懲罰的意念。他只有努力去救助這些生命，才能完成對他自己的救贖。

在何曉的記憶裏，她對布倫的精神攻擊，並沒有對布倫的精神本元造成本質上的傷害。

本質上沒有損傷，一切就有的救。

何曉決定試試。她現在的實力與在垃圾星那個時侯相比，可以說又上了一個維度。

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入夜，霓霓和她的父母都已入睡，外面的星獸也都沈靜下來。

何曉來到布倫治療艙的那個側屋。

她靠近治療艙。透過透明的艙壁觀察窗，借助艙內紅色指示燈，何曉看到了布倫。

他平躺在裏面，有一半的身體浸在修覆液中，臉色還是那樣慘白。他的傷需要在治療艙中至少呆七天。

何曉的時間有限，不可能等他醒來。幸好肌體的治療和精神的治療並不沖突。

何曉也有過猶豫。畢竟布倫是帝國人，很有可能治好他後，他會成為聯邦的一個強大敵人。

也許，“思想鋼印”可以改變……，何曉想。

她打開治療艙蓋，伸出一只手放在布倫的頭上方，一股凝實的精神能量發出……。

她最後還是決定出手幫布倫。

何曉終究做不到鐵石心腸。她不是機器，不可能絕對理智地以“是”或“否”來對待事物。

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是何曉在遠古地球時就認同的人類生存理念。

布倫的精神世界裏，他又在一片迷霧中奔跑。

疲憊裹挾著他每一個細胞，兩條腿的運動已經成了一種慣性，他被慣性支配著，一直向前，向前。

他好想坐下休息，可他不敢停。他的頭頂上，是一片黑沈沈的山。

他不知道這山有多高多大，只知道他一停下，頭上這一片就會向下壓，還發出陣陣雷鳴。

這雷聲不是自然界的正常聲音，而是帶著怒氣和殺氣的一聲聲“哼！”，震得他心神劇痛，身體像要碎裂了一般。

恐懼，讓他只能一刻不停地奔跑，而這奔跑又似乎無休無止。

突然，頭上的壓力一輕，他擡頭看，山似乎在發生變化。他試探著放慢速度，山還在變，可沒有像往常一樣向下壓，恐怖的雷聲也沒有滾來。

他繼續試探，直至放慢到一步一步向前走，山還在那個高度，雷聲還沒有出現。

天地明朗起來，山有了顏色，恐懼也隨著黑沈沈的山色褪去。

布倫終於停下來，他太累了，只想睡覺。放下一切顧忌，他席地而臥，很快沈沈睡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他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再擡頭，山還在，只是變得炫麗飄渺，似又一個世界，在另一高維度的空間，讓他仰視又向往。

布倫繼續向前走。現在的征途不再是被迫的旅行，而是他想要的，隨心所欲的行程。

天地間又有了聲音，像天使鳥的鳴唱，清悅悠遠，蕩滌心神。

布倫覺得，他的心純凈得像剛剛出生的嬰孩……。

**

第二天，何曉告別霓霓和她的父母，回歸本隊。

談判竟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結束了，調查即將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註：“思想鋼印”這個詞出自《三體》，向劉慈欣老師致敬！

本文這個詞的含義與《三體》中的含義並不完全相同，請大家不要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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