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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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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硯知

黎硯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十二點了。最近幾天她倒是悠閑,才結束了幾個廣告的拍攝,新電影也剛剛進入籌備期。連軸轉了好幾個月,一停下來她也難免松懈。

她喜靜不愛被人打擾,所以獨自住在三樓,窗外的那幾顆梧桐樹生得高大,透過單層的白紗窗簾在她的身體上落下斑駁的樹影,像是某種神秘的花紋。

側過身去,一個瘦削挺拔的背影正跪在地上賣力地擦著地板,沈默的後腦勺隨著他的動作一下一下的向前錘落。黎硯知對這樣的場景早就習以為常,她光腳踩在地板上,繞過那具辛勤的身體,打著哈欠去了洗漱間。

洗漱間的地板被擦得鋥亮,空調也開了除濕,微涼的瓷磚上除了沾了些冷氣外竟是難得的幹燥。

剛洗漱完,孫智雯就打電話過來,黎硯知把手機架在一旁的桌子上,漫不經心的梳著頭發,不甚在意地瞧了一眼自覺走過來給她梳頭的男人,一腳把門踹上,把他關在門外。

隨後,她擡手按了接通鍵,“有什麽事,孫總?”

電話那邊的語速很快,“硯知,投資商這邊覺得你的劇本還是要再改一改。”黎硯知回國後為了好拉投資,把自己的工作室掛靠在了孫智雯的電影發行公司龍文影業之下。龍文是制作方之一,組盤子的事兒上孫智雯沒少參與。

“改哪裏,”黎硯知皺了皺眉,下一秒她便了然地冷哼了一聲,“是要塞人嗎?”

孫智雯知道黎硯知的古怪性格,索性也實話實說,“是,那邊想加一個男演員,他們也是很看好你這個項目。”

“好啊。”黎硯知的語氣平淡,透過聽筒傳出幾分不真實感。孫智雯沒想到黎硯知答應得這麽快,但下一秒事情又重回她的預料,黎硯知的聲音輕飄飄的,“電影裏不是有三個男角色嗎,我也大方點,讓資方隨便挑。”

反正寫這幾個角色也沒費她什麽心力,戲份也不多,誰演都一樣,她原本還想著找素人來演的,還省錢呢。

“不是,那邊覺得你這三個角色太邊緣了,不吸粉,想讓你改一下人設和戲份,或者再加一個亮眼的新角色。”孫智雯說著說著也覺得荒謬起來,市面上那麽多本子不夠他們挑的,非要來《魔女游戲》裏來橫插一腳。

果不其然,黎硯知本來就不多的耐心消耗殆盡,“我這裏是做麻辣燙的嗎,還要吸粉。”

“那就換個讚助商,我又不怕縮減成本。”

孫智雯早就預料到這種局面,她樂呵了一聲,再次對黎硯知刷新認知,她的聲音脆生的,“行了,我來處理,你先趕緊把演員都確定了。”

孫智雯掛了電話後,黎硯知還是被那股邪火塞滿,她推開洗漱間的門,跪在地上的男人像是等了很久一樣,緩緩在她腳邊放了一雙拖鞋。

她一腳踢開,看向他的眼神裏多了幾分不耐煩,“去,叫我男朋友回來。”

說完她再也不看他,轉身就要推門下樓。

面前的男人似乎是習慣了她的大呼小喝,他微微擡起眼睫看了一眼黎硯知,恪盡職守地淡著嗓子開口,“套件外衣吧,下面有外人在。”他這話裏有自己的心思,混在幹冷的空氣裏,很快便沒了痕跡。

黎硯知體熱,這裏又是個獨棟,沒有鄰居,她只要不出門便總是穿著內衣褲走來走去,偶爾套件絲質的睡裙。聞言她側過臉來,只虛虛往他臉上看了一眼,那男人立馬便明白她的意思,站起身來去她的衣帽間給她拿了件舒適的衣褲來。

好像確實有個練習生在前些天給她投了簡歷,長得湊合,價格便宜,他爭取的角色正好是個舞男,也算專業對口。

黎硯知又卸力地往床上一躺,筆直的雙腿被套進棉質短褲裏,她放空著接受輕柔的穿衣服務。

到了樓下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口的男孩,稚氣未脫的臉帶著幾分拘謹,他的眼睛無所適存地沖著地面定格,似乎是在辨認哪雙拖鞋可以即時解決他的窘迫。黎硯知明了,大概是原本就緊張,進門後又被人下了臉子,現在估摸著正尷尬呢。

她一直知道李錚善妒的性格,卻不打算糾正。

她放下手裏的冰水,往那男孩臉上瞧了瞧,“藍色。”

那男孩有些驚慌地擡起頭來,看到黎硯知的時候眼神更是呆滯了幾分,他囁嚅了聲,“什...什麽?”

即使來之前提前做了功課,看了關於黎硯知的所有報導,但真是對上這樣一張年輕的面孔,總還是難免驚嘆。這便是那位第一部長片便獲得戛納最佳導演獎提名的新銳導演。

黎硯知不喜歡浪費時間,她扭回臉來,克制住沖撞的脾氣,語氣平平,“我說,你穿那雙藍色拖鞋。”

男孩看出黎硯知的不耐來,迅速地換上了那雙藍色木底拖鞋,拖鞋踩在花紋瓷磚上發出些擾人的響動,他有些不自然地掂了掂腳,將簡歷和一些劇照放在黎硯知面前。

可供選擇的試戲片段大同小異,這個角色的戲份並不多,主要的功能就是女主在夜店和反派戰鬥的時候,他需要不受影響地在一旁跳脫衣舞。黎硯知的眼睛透亮的,她艷紅色的指甲伏在透明玻璃杯上,騰起一團水汽。

她什麽也不說,只是坐在沙發上安靜地觀察著他,明明他是站著的,可黎硯知卻像在俯視他。

男孩被她的視線定在原地,手心沁出一層薄汗,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天花板上看了看,黎硯知這所獨棟的層高很開闊,沙發的一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透明窗戶的最上端是幾扇小小的琺瑯開扇窗,陽光從帶著顆粒質感的彩窗上透過,在二樓的墻壁上映出斑斕的色澤。

正當他的視線往回收攏的時候,他卻突然對上一束肆意打量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他看錯,他竟從中那張模糊的臉上看出幾分驚心的惡意來。但下一秒那視線的主人便察覺到他的回視,很快便消失不見。

*

梁昭昨晚伺候黎硯知到半夜,也是累得夠嗆,醒得也就比她早上個兩小時。等他洗漱完下樓的時候,李錚便已經坐在沙發上候著了。梁昭像往常一樣扯著笑臉給李錚打了個招呼,“錚哥。”

李錚瞟了他一眼冷淡地點了點頭,他的手邊擺著那串大門的門禁牌,不知為何,梁昭總覺得這是李錚故意顯給他看的。

自從她們搬進這裏,李錚便每日都來,他有門上的鑰匙,八點準時坐到這會客廳的沙發上,比別人上班還準時。甚至偶爾會在看到他起得很晚的時候,對他漏出不太認可的目光。

但梁昭也來不及多想,換上鞋便匆忙開車去給黎硯知買午餐。

拎著大包小包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一點了。他來不及擦兩額的汗,搓了搓手指開鎖,一進門就正好看見一個裸著半身的男孩,說實話長得真挺漂亮,他的上衣被隨手扔在地板上,對著黎硯知的方向賣力地扭著身子,氛圍看起來格外旖旎。

他開門的聲響不小,那舞男見他來了,有些不自在的停頓了片刻,但也許是因為黎硯知沒喊停,他靦腆地扯了扯嘴角,又咬牙重新跳起來。

梁昭也是見怪不怪了,熟稔地把飯菜擺到黎硯知面前的茶幾上,溫聲開口,“硯知,先吃飯吧,等會再看跳舞。”

黎硯知側過臉來看他,他半蹲在沙發的扶手一側。面前的年輕女人素著一張臉,靠近眼角的皮肉上綴著一顆清淡的褐色小痣,每當黎硯知這樣看著他的時候,梁昭總是害怕。

可是,黎硯知脾氣很好,他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抱歉。

半晌,黎硯知才緩緩把臉扭回去,她很有風範地對著還在跳舞的男孩擡了擡眉角,“你回去等通知吧,我會和你經紀人聯系。”

那男孩立馬變得像鵪鶉一樣,關節像生了銹的一樣緩緩停擺,胡亂鞠了一躬,他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羞恥,這一切太怪了,他甚至在這份尷尬裏生出幾分遲鈍來。他低著頭不敢再看黎硯知一眼,抱起地板上的衣服飛速的跑向門邊換鞋離開。

梁昭看著黎硯知的手指無意識的點在那封簡歷上,他就知道,這角色八成就這樣定下了。

但選角的事情上他也不懂,只好繼續忍著醋意給黎硯知擦著筷子。黎硯知大概已經不記得這個男孩了,可他卻記得清楚。

這股綿長的酸意還沒來得及稀釋,就被一陣腳步聲打斷。

“哥,一起來吃飯呀!”黎硯知的腦袋循著腳步聲轉了過去,聲音聽起來十分雀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甚至浮現出幾分灼人的興奮,這束炙熱的目光直直投映到立在樓梯口的那副冷漠的面龐上。

梁昭只好也跟著擡起頭來,費力扯起幾分笑意,他擡眼看著來人,李錚穿著件簡單的棉布t,雙手垂在兩側,還散著白汽,大概是剛洗了東西。

“錚哥,你還沒走呢。”他故意將這話說的很慢,帶著些許微妙的嫌隙。

這份不滿還沒來的及說出口,李錚手裏提著的垃圾袋便順著他走路的幅度一點點打轉過來。前些天家裏的黑色垃圾袋用完了,他還沒抽出時間去采購,現下李錚手裏那有些微透的藍色垃圾袋正慢速地旋轉著。

看清了裏面的東西後,梁昭有些氣血倒流。

垃圾的最底部翻折出濕潤的一角,那裏靜靜地躺著他昨天用來取悅黎硯知的指套。昨晚他太困沒來得及收拾,今早又忙著出門把這件事忘在腦後。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黎硯知並未察覺他的異常,反而一把扯過李錚的手,熟悉地捏了捏,將那手指捏扯得發紅,“你剛洗了東西?”他的指尖是潮濕的,混著幾分洗衣液的味道。

李錚依舊寡言,像沒有知覺一般,唇線抿著,“順手。”

看著這對兄妹的親密,梁昭只是閉了閉眼睛,再擡起臉時他的神色已經自然多了。他笑意盈盈地給李錚遞過去一雙竹筷,聲線清朗,“錚哥,下次我洗就行了。”

餐桌上陷入詭異的寂靜,李錚埋頭吃著飯,不知道是真沒聽見,還是不想理他。

李錚在這裏待到下午四點,還是被好幾通電話給叫了去。李錚剛關上門,黎硯知便一下騎到梁昭身上,擡手給了他兩巴掌。

她下手並不重,卻很響,帶著幾分直白的訓誡意味。梁昭順從地親了親她的嘴唇,眼神泛起濕潤。

討好她已經幾乎成為他的本能。

“剛才你是不是死了一陣,我叫你上三樓你幹嘛總裝看不見。”她按住梁昭的頭。

梁昭輕嘶了一聲,索性禍水東引,他的眉尾往下落了落看起來相當無辜,“錚哥剛才還在呢。”

“和他什麽關系?你是我男伴,我們做.愛天經地義。”黎硯知的語氣很認真,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她的手勁也很大,梁昭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掙脫出來,他決心要問個清楚,黎硯知剛才下了死勁,現在整個人氣喘籲籲的,鼻尖冒出了些微的汗珠。梁昭拿出紙巾給她擦了擦,他的睫毛顫著,盡量克制住自己的語氣。

他說,“硯知,你覺不覺得...李錚他有點過界了。”

再重的話他不敢說,他其實覺得李錚這人就是個神經病,他就不正常!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做出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他幫你搓內衣也就算了,怎麽連我們的房間和那些東西他也進去收拾...”

他原本以為黎硯知不知道這些事情,想著今天總算有機會找她告狀了,他要好好說道說道這大舅子。可沒想到黎硯知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表情沒有一絲驚訝。

她的眼睛裏是空洞的,像是蟄伏了一場風暴。

她的手摩挲著梁昭的臉頰,語氣很慢,讓人眩暈,“沒有什麽過界的,我們兄妹感情很好,所以一直這樣。”

梁昭眼睛眨了眨,像壞掉的機器人,“一直這樣嗎?”難道真的是他太小題大做了?

在他楞神的片刻,黎硯知的笑意變得愈加古怪起來,她的眉毛輕盈地彈起一瞬。

思緒回到她高考完的那個夏天。她剛才說謊了。

李錚一開始,並不是這樣,那時候,他可礙眼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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