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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紛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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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紛雜

她這裏計議已定,又尋了旺兒等人言語,見著情勢果然有些不妥,便與賈璉道:“前兒我只說風寒不打緊,也怕旁人說我輕狂,便胡亂配了些藥來吃。誰知竟不濟用,如今家裏又是大太太理事的,我正可偷空將養,倒還是請個正經的大夫來診治罷。”

賈璉原知道她這病,只是不甚留意,如今聽的這話,也覺在理,因道:“既有病癥,合該請大夫細細看的。橫豎今日也無事,我打發人送個帖子過來,正經一請,與你瞧瞧,順帶姐兒哥兒也瞧瞧。”

一時論定,下晌過來請了大夫來。

原是前頭與賈母診治過的王太醫,他家學淵源,醫術亦是高明。舊年投軍去過,後面因功封賞,如今已是院判,雖因年輕資歷淺,還有個暫代的名兒。只消三五年不出什麽事,大抵已是論定了的。

鳳姐原也知道他,聽得言語,便隔著簾子笑道:“原是王院判,如今又得勞你診治了。”

王太醫也知這二奶奶,他舊年投軍,王子騰在時便多有照料,後面人雖去了,到底留有遺澤,他也是因此得功擢升,方有今日院判的事。

因而,今日賈璉相請,他便立時過來,也是格外留心,細細探查詢問明白,方道:“奶奶這是氣滯血瘀之癥。怕這一二年,常有胸脅脹悶,走竄疼痛乃至口舌肌表瘀斑等癥,或有性情急躁抑郁,面色晦暗等等。舊年若是設法細細調養,倒還罷了,如今拖延至今,竟漸漸有些大癥候的模樣,必要有二三個月往上的時日,安心靜養才是。”

鳳姐聽了倒還罷了,賈璉卻不免有些焦心,因問道:“既如此說,可有什麽妨礙?”

“如今安心靜養,倒還不妨事。”王太醫笑道:“我先下個方子,配來吃七日,瞧瞧效驗,後面再斟酌增減便是。奶奶身子素日康健,根底厚實,只消後面再不勞神動力,大約是不妨事的。”

他既如此說來,鳳姐並賈璉兩人都松了一口氣,因又喚來巧姐,抱來哥兒,且叫他瞧瞧。

王太醫瞧了一回,見著雖略有不妥,倒用不著吃藥,便囑咐幾句,也就罷了。

賈璉得了方子,瞧著也無不妥,略問兩句旁的,便將他送到外頭,著人打點送回家中,自己則回轉過來,且與鳳姐瞧了方子,又著人立時熬藥過來。

那鳳姐見他倒還有些顧念自己,心中也是有些歡喜,因笑著與他道:“大太太如今理事,按理我做媳婦兒的,合該幫襯分擔的。偏如今這病癥怕是不小,若不告訴一聲,恐旁人瞧著,倒似我圖輕省一般。你回大老爺、老爺一聲,也是個禮。”

“這倒不妨事。”賈璉擺擺手:“前頭把事給大太太料理,不就是瞧著你病中,才這麽著。如今告訴一聲,也就是了。我瞧著大太太,也是歡喜得緊。”

鳳姐朱唇一彎,含笑道:“歡喜便好。只怕大太太一時遇到個坎,又瞧著我不在,竟不能幫襯料理,反倒要派我的不是。”

邢夫人素日為人,賈璉也是深知的,聽這話倒也在理,因點頭道:“也罷。我過去告訴一聲,省得你落埋怨。你只管安生將養,也就是了。”

一行說罷,賈璉便起身出去。

鳳姐眼瞧著他去了,回頭便叫了平兒過來,因囑咐道:“你去三姑娘那裏也告訴一聲。就說我說的,我這病一時半日好不得,倒要委屈她多費心了。幸好大太太如今掌事,外頭的事大約能接過去,只園子裏她多留意些,也還罷了。”

平兒會意,這是點一點探春,勸她留神提防,除卻園子裏的事,旁的事少管束為好。

她口中答應,自往探春處去。

一時到了秋爽齋,探春正自翻書閱覽,見著她來,忙命她坐下,又著人端茶。

平兒照著鳳姐囑咐說來。

探春心思敏捷,一聽即明,因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面色卻有些晦暗。

平兒瞧著她形容,便問道:“姑娘可是有什麽心事不成?”

“我能有什麽心事。”探春輕輕嘆息一聲,眉宇間有些輕愁:“只是想著前頭與鳳姐姐商議好了,年節一過,便著人買些糧米預備的。如今也不知如何說與大太太。”

“姑娘只管告訴,大太太自然能料理明白。”提起這話,平兒也有些感喟,口裏卻道:“論理,這一註銀錢本就艱難,縱然我們奶奶照舊料理家務的,一時半日的,怕也難花銷出去。”

探春默默點頭,正要說話,忽聽得外頭往裏面回話,卻是紫鵑來了。

兩人便截住話頭,因問到了裏面的紫鵑:“你又過來做什麽?”

“原是我們姑娘打發我送東西給三姑娘。”紫鵑將手中捧著的匣子放在案上,因笑道:“這是前兒我們姑娘得的新鮮話本游記一類的閑書。如今正月裏,正可拿來打發時日。”

一時說罷,因瞧著探春並平兒神色,她又笑道:“倒是你過來做什麽?”

“正說我們奶奶的病呢。”平兒又將前面的話重說了一回。

紫鵑聽說,倒是默默點頭,因與她道:“這事要緊,旁的且讓一讓,也還罷了。我們姑娘前頭探望回來,便有些耽心,說是二奶奶怕是不肯安心將養的。如今既這麽著,她倒能安心些。”

探春本因冷眼瞧著邢夫人料理家務,多有不妥,偏她做小輩的也駁回不得,心裏著實煩悶。再聽鳳姐病癥等事,眼瞧著家務一件都被邢夫人攬下,她越發有些焦灼,方有些半是含怨的提了一句。

如今聽紫鵑這話,她心思回轉,倒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你這話很是,倒是我一時不留神,竟混忘了。明兒得空,很該探望一下鳳姐姐的。”

平兒見狀,含笑應承了,又陪著說了幾句閑話,這才告辭去了。

倒是紫鵑刻意多留了一陣,因悄悄問探春:“姑娘前頭話裏帶出的意思,可是說如今府中上下裏外的事?”

“你卻仔細。”探春端詳她一眼,又想著黛玉也是頗知經濟,善理事的人,便屏退左右,瞧瞧將近日邢夫人種種行止,挑著要緊的說了一番。

其實,邢夫人料理事務,雖不如王夫人沈穩,也不如鳳姐利落,到底也是舊年在娘家便歷練過,後面在賈赦院中,雖有她管束不及的地方,到底內院多半的事,還是她料理的。

因此,一應事體,原也不算十分生疏。

偏偏,她理事多以承順賈赦為先,次則婪取財貨,這麽些年也是做慣了的。一時當家理事,凡有銀錢出入,竟還只照著舊日的法子,仍舊克扣吝嗇為先,倒把做事一件事往後挪了去。

縱然有仆役陳情,也是正經的事體,只消能拖延,她也只管往後拖延下來。不過外頭的事務,比照著賈赦用度,還勉強應承著,倒還沒露出。

可這府裏頭的事,饒是這大正月裏多半閑散無事的,也漸漸有些雜音出來。一幹仆役人等,也比舊日更抱怨起來——前頭便是鳳姐儉省太過,比舊年苛待了,到底還是正經做事,支取銀錢也容易。現今卻是連著正經做事的,倒都要受累,又有先行墊付的,更是越加抱怨起來。

如此一番行事,這一個月還沒過去,眾人便將對鳳姐的十分抱怨,挪了四五分在邢夫人身上。凡提起事來,只消不是賈赦屋裏的,倒還有些懷念鳳姐起來:“舊年咱們只管抱怨,如今瞧著,竟還是二奶奶理事明白。”

這些風言風語,又並各項事體,探春原是留神在意的人,如何不知道,挑揀著說與紫鵑,也是聲情並茂。

紫鵑聽了,倒默默了一陣,才搖頭道:“二奶奶如今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怕姑娘這裏,也是一般的。如今也無旁人,我倒勸姑娘一聲兒——竟熬幾個月也罷。這熬一回,總比後面熬兩回三回,或是天長地久的煎熬強些。”

這卻是前頭勸鳳姐的話。

探春聽了,半晌才道:“你這話雖在理,我心裏卻十分過意不去。自來為人做事,便是傾盡全力,也未必能成。如今只這麽三心二意,放縱著來,日後忽得有事,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卻是另外一個思量。

論說道理,也自有道理的。然而,在紫鵑看來,賈家傾覆都是一個必定的結果,何況這個。這會子境況還算好的時候,能一舉壓下邢夫人,免得她以後生事,縱然付出些代價,也還算賺的。

只是這個話倒不好說與探春,她想了想,終究還是勸道:“姑娘這話雖在理。到底事情也須一點點做來。我瞧著二奶奶的意思,也不是讓姑娘不管不顧,只是先顧著園子裏的事罷了。”

探春沈默半晌,也只合點頭:“卻也是。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我一個女孩兒,能料理多少時日,竟也好高騖遠起來。若能把這園子裏的事料理妥當,再說旁的,也是合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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