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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膛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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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膛之下

“彥文,委屈你了。”四下無人處,封雲摘下圍領,露出真容。

彥文抱拳施禮,卻因啞嗓,喊不出“義父”二字。

封雲心酸扶起:“你只身在此,受苦了。”

彥文憑著口型問了兩個字:“小玉?”

免他擔心,封雲回道:“已走出星海,這幾日被大雪滯留在達爾孜部的商道別驛,扮作商客並無危險,月底前定能趕回代州。你可拿到了解藥?”

知道如玉順利逃出星海,彥文稍放松了些,不甚在意解藥的下落似的,搖了搖頭後隨手揀起地上一根樹枝,在雪上寫下兩字“入幕”。

封雲:“不可!月底最後一仗,我定要將你帶回霧原!大不了,抓了那混帳公主回去給你配藥,也不算與他阿史那羽違約,他若要妹子,帶解藥來換。”

彥文搖搖頭,又寫下兩字“藏兵”,而後指了指北方。

封雲嘆了口氣:“我已在下虎嘯嶺見到宗綽,他們身穿常服潛藏在駐軍外圍,晝伏夜出,定是為了伺機伏擊那裏的王廷駐軍,按他所接下的貨量,大約夠五百人吃到月底。”

彥文吃驚埋伏之巨,左右踱步,搖頭不定,匆匆寫下一字“反”。

封雲:“沒有戰馬,他想反阿史那桀,如同以卵擊石。五百精兵最多可防止下虎嘯嶺的王廷駐軍半路截殺,他向來多疑,此舉也合理,他們兄弟二人彼此消耗一場,於我霧原倒是好事。”

義父所說,不無道理,阿史那羽不可能將五百精兵和宗綽這樣一員大將白白犧牲。彥文走來走去,總覺得忽略了什麽,不放心地寫下兩字“戰馬”。

封雲:“若有戰馬,他必是要反了。但阿史那桀即位以來,戰馬資源盡在王廷手中,哪個部族敢私下供應戰馬給七王,豈不要被阿史那桀滅族?...就算財帛動人心,大約也只敢借著達爾孜那條商道往星海賣去了...達爾孜...宗綽...宗珍...”

先前在下虎嘯嶺,無意中聽到宗綽兄妹的談話,雖知達爾孜有心扶持阿史那羽,但未必是在此兵敗撤退之時,料這不過是草原一場內耗罷了,阿史那羽絕無可能動搖阿史那桀的根本。

但這樣不痛不癢地鬧一場,對達爾孜有什麽好處?只為了讓阿史那羽平安退回草原,不惜將自己全族暴露?達爾孜那老狐貍絕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若非宗珍為了退親橫插一腳,這批肉貨原本該由窩闊兒部提供...達爾孜又送錢又嫁孫女,難道只為了沒出息的阿緒隆?...他莫非是想拉窩闊兒部下水,為什麽偏偏是窩闊兒部?窩闊兒部遠在東北方,實在太窮了...”封雲猶疑。

彥文猛然想起一事,寫下“河道”。

封雲恍悟:“數月前草原河流改道,加之入冬,野馬良駒向東沿河而去,窩闊兒部今冬的駿馬,想來足以匹敵戰馬,東北遠離王廷,未必被阿史那桀放在眼中。達爾孜做得好一筆買賣!”

如此便麻煩了,阿史那羽若今冬就要動手,殺王廷一個措手不及,他登上王位的可能便大了許多,將來必是個難纏的對手。而此一戰,又或許,自己竟無形中幫助了他,既幫他清除了暗樁呼延沖,又幫他偽造了一個殘兵敗仗的假象...雖是各取所需,但阿史那羽顯然更勝一籌,比起阿史那桀,是更危險的對手。

機不可失,封雲心中有了打算。

但為免牽連彥文,封雲機變道:“你出來時久,免招懷疑,速速回去。戰馬一事,我與如玉自會周旋。”

彥文點頭,只要草原上內鬥不停,只要草原一直分不出勝負,便是最有利於霧原的局面。

......

挨到傍晚,宗珍才趕回車隊。

封雲:“既拿到了錢,怎還拖了這麽久才出來?”

宗珍摸了摸額頭:“唉,你以為賺錢那麽容易?若不是我有點搭火膛的手藝,險些走不出來。”

封雲:“這趟回去,你與窩闊兒部的親事就能退了麽?”

宗珍臉上閃現出一絲仿徨:若按原計劃,他對自己有林中救命之恩,以此要挾阿爺求娶自己,本就會對外傳出風言風語,既動搖阿爺,也必會刺激別古津,加之宗烈已按計劃前往窩闊兒部又添上了一把火,利益面前,窩闊兒必會搖擺,讓其子別古津再次吞下這口氣,而以別古津的脾氣,絕不會再忍下去,定會闖出些禍事來,她便有文章可做,取消親事便是板上釘釘之事。但今日知曉了戰馬一事,她難免有些拿不準了,囫圇道:“錢都到手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我宗珍自有辦法,你只管拿錢辦事!”

言語逞強,卻掩飾不住神情苦惱,封雲知道有變,大約被自己和彥文料中,她也知道了窩闊兒部真正的作用,因而感到棘手了。

封雲佯裝放送:“那便好...我倒好奇,你那銅爐火膛的造法,全憑竹筒導煙取暖,這裏盡是枯枝爛葉,你怎麽搞定的?來日我和雲掌櫃趕路,沿途或許用得上。”

宗珍:“呵,此事你大可放心,雲掌櫃大概已等在別驛,你們未必用得上帳篷與火膛了。”

若宗烈辦妥,戰馬生意大約已經談定,他與雲掌櫃哪還需向霧原采辦,直回星海就是了。只是,這批戰馬,恐會被阿爺為七王征用...阿爺這一棋下得太急,她倒是想勸勸阿爺,再等一等才好,七王絕非軟弱好擺布之人吶。

封雲哈哈笑道:“奇怪,為何這樣說,發生什麽事了麽?”

罷了,還不是與他說此事的時候,宗珍回道:“哦,我只是覺得,這場大雪之後,短時不會再下了...其實沒有竹筒也簡單,我花了些時間將他帳內底板擡高一尺,泥土在下壘成三兩個格子,帳內火膛以銅爐蓋頂,帳底通風,會將煙塵向下引出,帳底被煙塵烘烤,也會溫熱,他打赤腳也無事,好在他的營帳小巧,再大些我便沒把握。”

封雲:“地下是空的?呵呵,你對主顧倒是費心費力。”

宗珍擺手:“誒,我只是出張嘴罷了,動手的事全是那個刁蠻公主,我看她粗手笨腳,心急大意,全是漏洞,以後有的她修修補補,哈哈!”宗珍想到寶莉珠灰頭土臉的模樣就開心。

趁她得意,封雲跳下車,換去後車,玩笑道:“與你同乘,總怕你謀財害命,我看還是分開的好,到了別驛再碰頭吧!”

“呵,人不犯我,我才懶得犯人!”宗珍將銀箱索性也甩給他,讓他抱著銀箱盡管放心去。

天色已黑,車隊緩緩回程。眾人疲累,除了駕車的,盡皆歪歪倒倒,睡的睡,歇的歇。

夜色中,卻有一人蒙面溜下車,佩刀在腰間被白雪映襯,透著蕭殺之氣。

阿史那羽的營帳果然被被墊高一尺,剛好夠一人遁地而行。

侍者歪頭耷腦,懨懨欲睡。封雲輕輕一點,便皆放暈下去,而後拔出佩刀,向小床邊走近,輕輕撩開床幔,果決一刀,朝床上一卷被褥刺去。

刀鋒倏忽,燭光輕曳,晃映床壁上懸掛著的一張年輕女子小像,縱馬持刀,颯爽英姿。封雲恍神,這...怎和母親臥房中那張小像一模一樣?

刀下被褥之內不過是一卷衣物,顯然是個陷阱。

“你果然不是普通客商。”營帳之外,火把攢動,刀劍護衛之下,阿史那羽被簇擁而入。

寶莉珠莽莽撞撞,雙刀並出,欲將封雲手中刀斬下。

來人之眾,情形容不得多想,封雲一把扯下床幔揚向火膛,銅蓋側翻,炭火蹦出,瞬時將床幔點燃,趁眾人護著阿史那羽退避,寶莉珠在前落單之際,封雲擡臂振刀,腳下疾步盤掃,三兩下將寶莉珠雙刀震甩反制,將其擒拿在身前為質。

阿史那羽未來得及攔住寶莉珠,也不料對方身手這樣敏捷,一改病弱之姿,原形畢露,持劍上前來救,卻數招皆被封雲以寶莉珠擋在身前牽制,不得下手。

寶莉珠倒不甘心,張口攀咬封雲肩臂,惹得封雲情急之下徑直扼住她的咽喉。

眼見寶莉珠喘不上氣,臉色發青,阿史那羽方才停手,退卻幾步,商量道:“我與雲隱素無瓜葛,你到底是誰的人?為何要殺我?”

彥文此時跌跌撞撞趕來,口中嘶啞著:“寶...寶...”待定睛看到寶莉珠身後之人,卻更慌了神,急忙拉住阿史那羽,手中比劃了兩字。

“你說他是懸蠖一族?沙月王妃的人?”阿史那羽驚道。

彥文舔了舔幹燥焦急的唇邊,指了指已經快要燒著營帳一角的那堆床幔,再不滅火,只怕營帳內所有東西都要化為灰燼了。

阿史那羽向後揮手,帶人向帳外退出。

封雲挾持著寶莉珠走出營帳,一步步向營外後退。

“去撲火!”阿史那羽顯然有些顧不上圍追封雲,將寶莉珠交給彥文,帶人沖回帳內去救火,更為摘下床壁上那副小像。

趁阿史那羽離開之際,彥文按住大部人馬,只帶公主帳中幾名侍衛,假裝上前與封雲對峙,實則為封雲開路,亦步亦趨,迅速將封雲驅出營外,在黑暗處,封雲將寶莉珠向前一拋,轉身鉆入夜色之中。

彥文接過昏迷的寶莉珠,交給身邊兩名侍衛帶回,自己則帶上餘下幾個侍衛繼續朝前追去,走到一處暗角,封雲早已埋伏在後,疾速出手,不消幾下,便將幾個侍衛撂昏在地。

“你可是對那寶莉珠動了心思?”封雲低聲質問。

彥文摸了摸鼻子,欲張嘴說什麽,卻收了回去。

封雲嘆道:“你糊塗!”

彥文默默在雪地寫下兩字“暗殺”。

封雲還在震驚於剛才親眼所見彥文對寶莉珠的關心,看到他寫下這兩字,才被拉回今晚的行動,回道:“我今夜殺他不成,到了月底,也只能放虎歸山了。”

彥文神色嚴肅,又寫下兩字“有我”。

若沒看見今晚他對寶莉珠的緊張,或還可以再籌謀一番,眼下卻不能了,封雲厲聲道:“不行,你不可出手!他許是命不該絕...我按原計劃從戰馬下手就是,你萬萬不可輕舉妄動,阿史那羽多疑,今夜之後,你更需謹慎。”

義父起了殺心,或許對白日所提的戰馬一事並沒有太大把握,而此時不許自己策應,必是不想連累,彥文猶豫。

封雲:“今日你說要做阿史那羽的入幕之賓,我本不希望你再深入涉險,但若你心思在那寶莉珠身上,便是兩回事。月底前,想好去留!莫要三心二意!”

說罷,一掌擊暈彥文,讓他融於幾名侍衛之側,掩飾一番,自行趁夜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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