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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夫之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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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夫之婦

果然並不是好時機,他尚無功名,亦無田宅,哪裏配得上,又怎麽敢?薛蕤被她連番戳破心思,局促地撓著臉上那道疤,想找個地縫鉆下去才好。

寶蓮繞著他轉了一圈:“我當日在那村院裏與你說過,我是有相公的!薛大哥,你怎麽敢!”

呃?她說的是這個?昨夜她為冬秀,明晃晃地問他要功名與田宅,輪到她自己,他當然以為剛才的那句“怎麽敢”也是指那些條件。

可她只是以封雲來搪塞,就未免太小瞧他,薛蕤並不戳破,反而有些暗自得志:“你一個女子,尚不介意跟著一個有婦之夫;我一個男子,不過喜歡上一個有夫之婦,又有何不敢?”

“有婦之夫”這四個字如同針尖麥芒,刺痛得寶蓮忘了分寸:“你胡說什麽!”

薛蕤不似剛才慌張,詭異地笑了笑:“你口中那相公已有家室...難道你還不知道?你父親卻該知道,我想他是不會準你遠嫁,給人做妾的...你遲早傷心回頭,到時,我薛蕤願意接著你!”

寶蓮又氣又痛,又百般不解,他已知道了許多似的,可他從何處知道,又從何時就已知道?難道他眼中,早將自己看得低賤,那回想這一日夜在他面前所獻的殷勤,豈不更做實了自己的下賤?

最大的秘密被最不屑於告知的人當面拆穿,不幸落入塵土反被塵土輕視...莫大的羞辱感湧上,寶蓮握拳朝薛蕤身上砸去:“無恥!做夢!”

薛蕤任憑她捶打:她越氣憤,越是亂了心;她越亂了心,他越有機可乘。只是在大街上,惹得過路人紛紛註目總是不好,薛蕤將她一把抱起,往旁邊一處巷子裏鉆。

“放我下來,薛蕤!你做什麽,混蛋!你怎麽敢!我殺了你!”寶蓮不斷踢打掙紮,像渾身帶刺一般紮手。

薛蕤終於將她在巷子裏放下,看她即刻轉身要跑,從後又反手將她抱回。

兩人如此來回了三四趟:抱起,放下,逃跑,抓住;再抱起,放下,逃跑...

“我就是出家做尼姑,也不會便宜你!”寶蓮邊罵邊逃,氣喘籲籲。

“那我就鏟平這天底下的尼姑庵!再不讓女子出家!”薛蕤並不忍讓。

“呸!”大約是累了,也認清自己在這小巷子裏根本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寶蓮不再跑,而是面對著他狠狠啐了一口。

他本該嫌惡,卻只是發笑,笑得她心裏發毛:“你...笑什麽?”

他將她抵在巷子角:“你這樣鐘意他,那日午時城門大開,你為什麽不跟他一起出城?又或者,根本是他為了別的事而舍下了你?你心裏有他,他心裏可未必有你,不過露水情緣,你卻自稱有夫,何其癡傻!”

字字如刀,寶蓮心虛,低頭卻嘴硬:“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置喙!”

他擡起她的下巴:“不容我置喙?那為何討好我?我道你為何從天龍寺回來就變了一張臉,原是聽到了我在門外與人說話提起了封雲吧...你哪裏是要尋你祖母,尋你父親,你根本就是在尋他!你怎麽這麽傻...他已經撂下你,跑到了越州去!”

寶蓮不可置信:“越州...”

他盯住她的眼睛,繼續動搖著她:“實話告訴你,他早已拋下你,帶走了另一個女人!那女人,呵呵,正是老雲隱王的女兒...她比你更加尊貴、體面,更加美艷,青春。只要他想,他會是霧原的王、天下的主...這樣一個人,你當你在他心中會有多少份量,就連他那夫人也根本沒將你放在眼中,你那翠玉耳墜原是我撿到後交給了你父親,當時你那好相公的正室夫人就在旁邊隨手拿了去!她根本就不屑與你爭,與你鬥!”

寶蓮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她震驚於他竟知道這許多的事!

“你到底是誰?你從什麽時候...”寶蓮眼神裏透著驚恐,第一次感受到了對男人的恐懼,既對眼前的薛蕤,也對薛蕤口中的封雲。

她的表情告訴薛蕤,他已經快贏了。

“我是誰?為了你,我可以是薛蕤,也可以是任何人。呵呵,至於何時...大約在你我相識之前,或者上輩子。”他笑起來,牽動那道疤,像蛇一樣扭曲著看向寶蓮。

“薛蕤,放我走,我不想再聽你胡說八道。”寶蓮語氣平靜冷淡,卻仍執意拒絕他的靠近。

“你要走?呵呵...”薛蕤臉上那道疤似乎正吐著信子朝她眼前戳來:“走也要走的明白,你不是費盡心思找他?我帶你去,怎能叫你白白為我做那碗酒糟糯米粥?我薛蕤和他不一樣,絕不會讓你吃虧!”不由分說,將意志渙散的寶蓮直楞楞地拖出了巷子。

他帶她去的正是孫掌櫃那家雲隱藥鋪。

門前把守的紫巾兵勇攔住他二人:“閑雜人不可靠近!”

薛蕤上前一步,耳語幾句。

守衛兵勇似信非信,入內稟報一番,回來卻笑嘻嘻將他二人接了進去。

從藥鋪前廳到後堂,一路都有兵勇持刀把守著,雲隱特制的黑色幔簾之內,爐竈熏制不知何物,正散發著嗆鼻的濃煙,而那濃煙之內隱約吊著一個人。

“哈哈哈,薛侄兒!多謝你替我出的好主意啊!”郭懷義不知從何處出現,聲音突然從他二人身後傳來。

薛蕤回身,才發現郭懷義早已穿著和普通兵勇一般的衣服,混在了守衛之中,難怪他二人進來時都沒有發現。

“叔叔這是...”薛蕤訝異問道。

郭懷義爽快笑道:“誒~這還是受薛侄兒你的啟發呀,大隱隱於市啊!哈哈哈哈~”

郭懷義果然比郭勇懂得舉一反三。

薛蕤笑笑:“叔叔遲早就要做首領了,我那義兄根本沒將這處放在心上,您何須還這樣小心。”

郭懷義卻湊近了他,神秘兮兮:“誒,我那侄子好說,可河道上那些藍巾鬧起來,耽誤了統領的通渠大事便得不償失,統領勢必是要好生安撫他們的,我此時可萬萬不能露面,絕不能叫統領為難吶!”

呵呵,郭懷義昨日為追尋封雲蹤跡,在河道上對兩岸打秋風的莊戶大殺四方,而後又以多欺少將封雲拿住,自知已驚動藍巾,不敢再從河道覆歸,便連夜命人將消息傳報薛蕤,一來為告知薛蕤所托問的雲隱人下落,二來為問薛蕤可有辦法令郭勇破例夜開城門,而又不能讓郭勇瞧出此行端倪。薛蕤何等聰明,不僅因此推算出那些雲隱人夾帶段立文,由此還郭懷義一份人情;還隨機應變,為他出了主意:此事寧可將藍巾得罪到底,也不可驚動城門郭勇,當覆行河道,趁夜速回,藏於燈下黑的這處藥鋪,再派人連夜傳報統領,讓統領對藍巾抗議一事早做準備。

薛蕤:“呵呵,難得叔叔這般沈得住氣,首領腰牌若非叔叔,再無人可擔了!”

郭懷義拍拍薛蕤肩膀:“好侄兒,昨夜派人報稟統領,我已將此份功勞歸半於你,他日咱們叔侄共享富貴,指日可待!”

放走段立文一事,已成郭懷義一件大過失,此事只有薛蕤知道,如此借花獻佛,主動替薛蕤討得一官半職,既可保全自己,也可拉攏薛蕤,於郭懷義而言是利大於弊。

薛蕤早有預料一般笑笑:“多謝叔叔舉薦,小侄感激不盡!”

郭懷義:“誒,要說感激,也該是我感激薛侄兒你啊,今日你來,可是因為郭勇那處有什麽麻煩?”

薛蕤搖搖頭:“並無,義兄尚以為叔叔在外玩樂...今日我,是想帶寶蓮來問問那個人,有沒有張縣令的下落。”

郭懷義聽他已直接稱呼人名,知他這兩日定在美人面前用了不少心思,此番也定是為在女子面前賣好,便笑了笑:“裏面那位嘴巴緊得很,薛侄兒你若撬得開,也是大功一件。只是這裏本就是個藥竈之處,我無法動刑,也為掩人耳目,只能靠煙熏火燎不斷消磨他,你二人此時進去,未必能像他一般耐得住,蒙著頭巾避避煙才好。”

濃煙翻滾,黑色的幔簾已被鼓吹得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絮,原本為透氣的,此時卻變成了不透氣。

薛蕤先替寶蓮蒙好頭巾,而後為自己特意選了一件黑色的頭巾。雖隔著煙,兩人入內時,仍被嗆得頭暈胸悶。

寶蓮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拽著薛蕤要離開,卻被他生生拖進去。直到親眼看到濃煙之中的封雲,被人捆住了手腳,吊在梁下,如同廚房中被熏制的雞鴨鵝沒什麽不同,哪裏還像個人?

“真的是你...”眼前這一幕,叫寶蓮呼吸不上,險些暈厥了過去。

薛蕤從後抓著她的肩膀用力撐住,他要她看清楚封雲此刻痛苦受折磨的模樣。

“放他下來!求你...救救他!”寶蓮站不住腳,全靠薛蕤在後撐著:“他會死的...他不該這樣死,他不該死在這裏...求你...我求你救救他...”

“這是他罪有應得,你應該高興!看清他此刻的樣子...他根本不值得你救他!縱是在霧原多麽威名赫赫,淪落至此,也不過是臭肉一具,與街上的乞丐、阿貓阿狗也沒什麽不同。”薛蕤在她身後耳旁,小聲折磨著。

“咳!咳!咳咳!我...我在這裏,喘不上氣,我,我有話問他,你,你們放他下來,為了我...求求你。”寶蓮在前哀求道。

她咳嗽得真切,薛蕤也覺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想要寶蓮死心,只看一眼是不夠的,該讓她親自問、親耳聽!讓她撞了南墻,投了黃河,才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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