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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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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信半疑

天微明,三人下山,山下幾戶草房升起淡淡炊煙。

如玉花了點銀子,為三人各換了身幹凈的農家衣裝,又請好心的莊稼人勻了點吃食,安排寶蓮與冬秀先填飽肚子,自己則趁機偷偷折回先前途經山腳瞥見的一座破落土地廟。

丞相安插各藩的蛛蜂網,分蛛、蜂兩撥。蛛人身份百變,分散各處,專為朝廷收集傳遞情報;蜂人則多為死士殺手,只管動手賣命。兩撥人馬各有接頭方式,分頭與丞相匯報,可見丞相用人實在多疑,對自己手下也諸多防備制衡。前夜在小院外守著的是蛛人,昨日在張府出手解圍的是蜂人,這兩撥人在昨日清晨分別與她接頭時,也讓她覺得麻煩許多。如今雖有這兩撥人可用,卻根本沒把握他們之間能不能將消息傳遞及時。

山中沿途,如玉曾在樹上、石上留過蛛型記號,此刻或許該有蛛人跟上了。

果然有蛛人等在土地廟中,交上一支純銀蓮花頭簪,稟道:“屍首中沒有老婦,海邊打鬥之地只尋到這支簪子,可找人辨認。”

如玉將頭簪收起,問:“院中昨日發生什麽?”

蛛人:“午後來了一群紫巾軍,將人都抓去海晏府了。沙月人似是不見了。”

但願彥卿與張守正果真說動了龐顯,唱的是出障眼法,讓那批沙月人以為龐顯已動手,才暫時退去。

如玉再問:“丞相招安手諭何時能到?”

蛛人:“已快馬加鞭,約莫三日後。”

如玉心道:自己一行從霧原到星海狂飆小路,也要花去七八日;丞相從京都發信,竟三四日可到?倒是自己小瞧了蛛蜂實力,行動簡直快得可怖,不免好奇打探道:“入星海之前,你們可有派人一直暗中跟著我們?”

蛛人:“此事...小的不知。”

如玉哼了一下,他說不知便是說中。丞相用人在前,卻見死不救、袖手旁觀...細思極恐。

......

待返回村落草房,將頭簪交給寶蓮辨認,寶蓮一眼識得這是她祖母所用,大喜:“祖母還活著!”

如玉卻皺眉,落在沙月人手裏,活著倒不如死了痛快,嘆道:“若是你祖母所戴,該是已被擄去別處了,只怕她老人家現在是生不如死。”

寶蓮驚醒,明白事情嚴重,抓住如玉雙臂:“你有辦法找到我祖母對不對?你的人能找到這簪子,也一定能救她回來對不對?你已經早有安排了對不對?我祖母年紀大了,她經受不住的...我求求你。”

冬秀也跟著跪下求拜。

如玉將她二人扶起,對寶蓮勸道:“你如今終於肯相信我,是否也該聽聽我的安排了。”

只要能尋回祖母,寶蓮什麽都願意,他既已言出必行,果真有所尋獲,那麽跟著他定好過自己與冬秀盲目瞎找,寶蓮連連點頭:“先前是我心急誤會,現在願憑公子安排。”

如玉:“我本打算將你與我夫人都帶去另一處,現下你已到這裏,也只好就地安排。此處人煙稀少,你與冬秀可能待得住?只要忍耐幾日,無論生死,我定將你祖母尋回,送到你面前。只是此處鄉野生活更加艱苦,你們可忍得下?”

他定是嫌棄自己無用拖累,但若他真能辦成,她忍幾日辛苦又有何難?寶蓮問:“萬一你也出事,難道我在此處一直傻等下去?”

呵呵,寶蓮必不是關心自己生死,而是她有所信,也仍有所不信罷了。如玉想了想,依寶蓮個性,若要她不再亂跑,恐怕只有一個辦法,商量道:“你既信了我,我每隔一日,無論多晚,都會趕來見你一面,若有失約,你可再自行打算,如何?”

寶蓮覺得踏實些,輕輕點頭。如玉留下銀兩,匆匆離開。

......

海晏府,是龐顯外宅,府第不大,卻富麗堂皇,本用來圈養一班歌姬伶人的。

彥卿長得瀟灑,被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圍住問東問西;敖起則怕這陣仗,躲在月紅與張守正身後,站得筆直。

見到如玉被兵勇帶進,彥卿這才搪塞散開眾位姑娘,與張守正一同迎上前,急切道:“怎麽樣?找到了?”

如玉看向張守正:“張縣令是問你母親,還是你女兒?”

張守正坐立不安:“自然是...她們兩個都要找一找。”

如玉看他的樣子雖然情急卻行動拘謹,也算明白了寶蓮為何要獨自跑出去尋祖母,只怕她這個父親口勤體懶,是根本指望不上的,回道:“張縣令很有福氣。你女兒現在和冬秀在一起很安全,你母親大概也還活著,只是還要花些時間找找她被人拿在了何處。”

張守正一屁股跌坐在茶桌旁。

彥卿上前:“那張姑娘倒真有膽量,這一夜我們幾個可是不踏實...”

如玉:“我看你倒是百花叢中開心自如呢,沒想到啊,你這事辦得這麽順利?”

彥卿撓頭:“唉,哪是我的本事,多虧張縣令嘴皮子了得,昨日你不見他在龐顯面前多麽慷慨陳詞,引經據典的...將龐顯說得頭暈腦脹,稀裏糊塗就答應了。”

張守正在茶桌旁恍惚道:“呵呵,我不過按公子交代的,以史為鑒,說了些歷朝歷代的民間起義的結局,又因我也曾對他誠心獻出淄縣在先,他對招安一事才有所動搖。”

彥卿點頭:“我剛問了那些歌姬,她們這裏過去只伺候龐顯一人,除了我們再沒接待外客,該是真將咱們掩護起來了。”

如玉:“唉,如今這盤棋也只是我們先落下一子,他大約還未查明實情,同我們虛與委蛇,兩邊做戲罷了。只要能蒙過段立文一時,我們也能喘口氣。”

彥卿:“丞相那邊不會懷疑我們和龐顯圖謀不軌吧?”

如玉:“今日蛛人回覆說三日後會有丞相手諭送來,京都該是同意了,招安畢竟是最簡單的一條路,只是沒人敢居中擔責促成此事罷了。龐顯興修水利為的是鞏固他在星海打下的基業,留足他日稱帝之後路,與那沙月王修建王宮地道的心思無二。他此時工事未成,萬一我們真是奉旨率大軍來剿,他賺不到半分便宜,此事由我們來提,最為合適,他必會權衡動搖幾分,未必完全聽信那段立文的,真與我們霧原鷸蚌相爭。只是我們要趁他左右搖擺的這幾日功夫,盡快除掉段立文才好,以防他發現端倪,再生變數,到時我們已入虎口,恐就真難逃生天了。”

彥卿:“唉,你過去總說夢想是自在遨游於天下,我這次倒是跟著你出來自在,哪知就過上了這有今日沒明日、刀尖舔血的日子...這算哪門子遨游啊!我看外面再大都不如咱們霧原簡單自在!”

這世道,天下之大,卻不知去哪裏才能得真自在。

李如玉也自覺過往的想法,有些爛漫幼稚了。

......

青州城外,天龍寺。

薛毅因得罪那女子,當日受鞭傷嚴重,今日雖恢覆意識,但仍需臥床,不能下地。他二哥薛蕤卻因當時被三太保封彥卿相護,只在左臉落下一道疤痕,其他並未有重傷。

薛蕤見薛毅終於醒來,說道:“老三,你好好留在這裏將養,過幾日身體若利索些,記得想辦法快回谷中家裏看看。”

薛毅:“為何突然要回谷?二哥你又要往哪裏去?”

薛蕤:“前日害你我那女人,雖換了身衣裝,但我認得她那鞭子。凈塵那老禿驢定是出了什麽岔子,她才能找回斷龍谷,取得她那條銀鞭,大哥一個人不是她的對手,只怕谷中家裏人已經出事。她進了青州,我定要去找她,為家裏報仇,你回到谷中以後,萬萬不可再出谷尋我,只等我來日回谷接你。我若一直回不去,你也就當我死在了外面,到時在爹娘大哥墳旁為我建個衣冠冢,也算我們一家人團聚。”

薛毅慟哭:“二哥,不如我們一同走,做回山匪,好過在外面丟了性命。”

薛蕤卻堅定搖頭:“你二哥我,這次定要轟轟烈烈闖一條出路!”

與薛毅告別,薛蕤只身溜出天龍寺,在山下趁機搏命,殺了一名青州外城巡防的紅巾兵勇,換了那兵勇身上衣服,混進紅巾軍巡防隊伍中,又趁傍晚換防時隨大隊混進青州。

入青州的第一件事,本該尋三太保一行人,但不知他們行蹤,四下迷茫時,想起那日山中偶遇的淄縣縣令之女,不如先去趟淄縣。他手中尚有三太保離開時留下的一封書信,或能以此為自己在縣衙混一個差事做做,到時近水樓臺也可再見那縣令之女。如此想,薛蕤便大膽夜行,往淄縣投奔。

行至半路,突遇一夥人策馬夜行,為首一人手邊亮晃晃一圈銀光,在月色下尤為入眼,難道是那女人?得來全不費工夫!

薛蕤躥上屋頂高處,打望著這夥人停在一處藥鋪之外,鬼鬼祟祟扛了一個麻袋進去,那麻袋一人大小,應是綁了什麽人。那女人到底什麽來頭?在斷龍谷劫下她時,可只有她一人,莫不是自己剛才認錯了?既是個藥鋪,不妨等天明去探探。

薛蕤在屋頂不時觀察,這一夜無人走出藥鋪,這群人定都還在裏面。

挨到天明,藥鋪開門。

薛蕤蒙著臉而進,掃視內裏,一切平常,開口先問:“掌櫃的,可有祛疤良藥?”說罷,輕輕掀開臉巾一角,露出左臉一道簇新的疤痕。

那掌櫃的:“哎喲,兵爺,您這是被鞭子抽的?傷得可不輕,照顧不好可就一輩子落下了!”

薛蕤這身紅巾軍的衣服倒是讓人好說話,問道:“能治?”

掌櫃的:“可以一試,就是膏藥熬制麻煩些,要等一等。”

這時,夥計上前耳語:“醒了。”

掌櫃的輕瞥一眼,那夥計悄悄退下。

掌櫃的:“呵呵,兵爺,稍等。我先進去照應一個病人,馬上就來。”

那掌櫃的急匆匆入內,薛蕤蓋住臉巾,猶豫著掀開簾幔,朝內打探。自己現在是兵勇打扮,又蒙著臉,未必會被那女人認出。見無人攔問,大膽尾隨溜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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