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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龍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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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龍椅

崔嫵睜眼時已經快回到漆雲寨, 馬車搖晃在山路上。

此時已是深夜。

晉醜擔心謝宥不中招,也擔心中招了拖延的時間不夠,下的迷藥劑量不小, 牽連崔嫵睡了整整一日一夜。

見她醒過來,晉醜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你又不是沒經驗,怎麽自己也去吃?”

崔嫵猜測他們是到些不該看的,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他防備我,我不吃他怎麽會吃。”

說得也是。

晉醜看向馬車外, 昏黑得沒有半點風景,只有能把臉吹僵的夜風, 崔嫵沒好氣:“快把簾子放下來!”

冷死了!

“倒是嬌氣不少!”

晉醜說著恨恨放下了車簾。

“到了。”外頭駕車的周卯說道。

崔嫵下了馬車, 仰頭看去,漆雲寨的山門好似巍峨了不少,知道她要回來,幼時好友都匯聚在寨子口。

妙青也逃回來了,踮著腳朝回來的隊伍招手。

眼下只有楓紅和蕈子還在季梁。

一堆人打過照面,崔嫵撐著還昏沈的腦袋, 說道:“蕈子已經暴露,我擔心他行事不便,祝寅,你趕緊快馬入京城, 若是蕈子真被抓住, 讓他立刻接掌京城各處人手。”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多一個人多一分保障,眼下最好一切都不要出錯。

“是。”

祝寅領了命令, 寨子都沒進, 牽過馬又下山了。

“一離開謝宥,你果然清醒不少。”晉醜還在那陰陽怪氣。

“比不得你, 一輩子婆婆媽媽。”

“比你利落就行,要真為個男人耽誤了事,你一輩子別想擡起頭來。”

崔嫵朝後擺擺手,不想與他再說,回了舊時住過的屋子去。

屋中陳設一切如故,看得出常有人清掃。

剛沐浴過,妙青就來傳話:“娘子,寨主讓您到主寨北面的山洞相見。”

“山洞見?”

是她離開太久了嗎,漆雲寨何時有個山洞?

一出門,晉醜就站在屋外。

見她出來,他將手中帷帽戴在她頭上,垂下的面紗遮住了崔嫵的臉,“寨主想讓見一些人,只是眼下還不宜露面。”

隔臉面紗看他,晉醜的笑面變得朦朧。

崔嫵想起謝宥問的那一句,晉醜是否鐘情於她。

謝宥洞若觀火的本事,崔嫵從不懷疑,不過乍聽聞,她只覺得荒誕。

可轉念一想,就算是真的又怎麽樣,反正對著她,晉醜一定這輩子都說不出表白心意那種惡心的話來,她太了解他了。

那就沒什麽好心煩的,管他真的假的,晉醜自己放在心裏慢慢調理去吧。

崔嫵面紗一甩,找方鎮山去了。

晉醜跟在身後為她指路,到了山洞口,他卻站住了。

“你不進去嗎?”

晉醜笑著搖搖頭,“寨主在裏面等你。”

“燈籠……”

“不需要燈籠。”

可裏頭黑漆漆的,崔嫵半信半疑走了進去。

此刻夜色昏暗,一走進去就像墜入了深海之中,黑得連洞口在哪個方向都找不到了,崔嫵看不到山洞有多大頂多高,但很高的地方能看到一點光。

那不是月光,而是高臺之上的暖光,大到能容納一座巍峨的高臺,可見這山洞有多寬闊。

高臺上的光亮在指引她往上走。

崔嫵自黑暗中尋階而上,走到最頂上,她看不到自己到底爬了多高,四周都是黑的,只有這一束光,照見高臺上的東西。

發光的是兩盞立著的琉璃燈,琉璃燈中間擺了一方椅子。

說是椅子,其實大得堪比一張的羅漢床,足有兩個人高,整個椅子是用金絲楠木打的,通身漆金雕龍,雕龍髹金屏風仿若山巒圍護在背後,兩邊陳列著青銅禮器,尊貴而莊嚴。

江山、宗廟,龐大的意象匯聚在這些象征物上。

這是一把……龍椅?

崔嫵擡手撫摸一側的純金的龍首,她沒見過龍椅,可一看就能清楚,這種讓人不由得俯首稱臣的輝煌氣派,才配得上權掌天下的帝王。

方鎮山竟然在山洞中放了一把龍椅。

此時,兩支燃燒的箭矢劃破黑暗,擦過石壁上沾了白磷的火把,火把瞬間熊熊燃燒起來,崔嫵猛然回頭,洞中一片明亮,她才發現自己站在這麽高的地方。

臺階之下並非空無一人。

那是林立的、穿著官袍的官吏,還有身著甲胄的寨兵,將開闊的山洞站滿,這山洞有兩個入口,崔嫵從後面登上高臺,才沒有碰到他們,所有人都在黑暗中靜靜等待。

“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到高臺上的崔嫵,所有的人都齊齊跪了下去,山呼著萬歲,洶湧的聲浪撲面,崔嫵一時無言。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方鎮山已將這些官吏調教得很好。

萬歲?

這幫人把她當成皇帝在拜。

崔嫵莞爾,原來方鎮山給她聚集了這樣一幫人,真是……很大的驚喜。

看著江南幾乎所有的官員都跪在她的腳下了,高呼著“萬歲”,那一瞬間降臨在心頭的不是慌亂,而是一種豁然開朗。

崔嫵慢慢轉動著頭顱,並不急著說話,而是一寸寸掃過那些躬身伏地的脊背。

她是突然闖入這男人群裏的女人,常理來說,此刻該作驚惶失措之狀的,低頭退避出去,才是懂規矩的娘子做派,可崔嫵卻沒有半分驚慌,反而從容掃過每一張臉,不緊不慢。

這群官吏也不是尋常男子,他們是自己官宅裏的家主,在屋中受女人的忠心侍奉,被女人奉為神祇,不敢冒犯半分,可在此處,他們都接受著一個女人的審視。

當真奇怪,當站得足夠高的時候,這份從容就會出現身上,不用刻意裝相,三歲小兒也能冷眼看這些宦海沈浮的老狐貍跪在自己面前。

他們這一跪下,將高臺上的她無限推高,原來男女和老幼之外,上下之分才是更絕對的界限。

俯視腳下山呼的人群,崔嫵好似真成了這天下共主。

不,還是不一樣。

真正的皇帝所站的殿宇,該是金光萬丈,嚴整肅穆之地,直望出去不是漆黑夜幕,而是朗朗長空氣象開闊,皇城的城墻平直如線,分隔開天地。

不過,她已經能隱約想象到那是怎樣一種感覺。

方鎮山今日做的這件事並不多餘。

受這一跪,崔嫵驟然發現,曾經汲汲營營的財富黯然失色,現在她對那座宮禁,對它背後代表的無上權力充滿了渴望。

極度的權力欲在心口膨脹,讓人感嘆,此生若不能到那至高處看一看,只怕畢生都要遺憾。

這種沖動蓋過了一切,比得到一個男子的喜愛、幾間鋪子、賜下的珠寶來得更讓人躁動,她不用去等、去求、去邀愛邀寵。

她為什麽不能做賜予之人?

不是跪地謝恩的鳳陽郡君,而是低眉漫不經心地說出封賞,對當日的她就是天大恩德的皇帝。

她要在她之上再無一人,要成為這國家頭頂懸著的日月,手掌翻覆之間讓大靖朝的風雲任她攪動,要政達四海,要這天下萬民遵從她的規矩出生死去,恢宏政治,以衍萬世。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既然屠夫乞丐都有野心,敢求索皇權,難道女人要被摒棄在王道之外?

山洞之中,“萬歲”聲似還在久久回響。

崔嫵已經等不及了,她想換個地方,受更多人的朝拜,聽全天下賀她千秋萬歲。

良久,她道:“眾位請平身。”

聲音在空曠處回蕩,沈靜而篤定。

人人低頭起身,並未因為傳下來的是女子的聲線而交頭接耳。

猜到這只是方鎮山讓她高興的把戲,崔嫵眼下與他們也無甚好說,只道:“有各位襄助,將來大業功成,功勞簿上頭一頁就是各位。”

“你們在舊朝的賬,就是新朝的功,漆雲寨不會忘了諸位的忠心。”

“我們漆雲寨打天下,來日,請眾位一起坐天下。”

“王侯將相,皆在此列!”

“陛下萬歲!”百官再次山呼。

她的聲音在石壁中回響,即使是女子的聲音,這些話也足夠振奮著底下的官吏。

他們匯聚到這裏,不單是對漆雲寨、對彌天教的追隨信重,也是每個人身上都帶著罪業,若舊朝不恕,在新朝不但一筆勾銷,還成了從龍之功,地方官更一躍成京官,怎麽都值得賭一把。

即使擁護的這個皇帝是一個女人。

只要方鎮山在,這新朝總能建起來,女人怎麽了,女人才好,爭議越大越有機會,一切到了新朝,再論不遲。

雙方都心照不宣。

眾人再次跪下,高呼著“萬歲”,聲音直入雲霄,打破這黑夜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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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些官吏和兵將如流水般退去,洞中只剩了崔嫵一人。

她坐在龍椅上,撐著臉不見半分躊躇滿志之態,方才的豪情萬丈已褪去,她在等著始作俑者露面。

“女兒,如何?”

方鎮山終於從黑暗中走出來。

他這女兒養得不錯,處變不驚,強出別的男子百倍,嘴裏說出的話更有章法,往後是不須他多擔心的。

女子果然不能養在閨房裏,該出去見見世面。

崔嫵問道:“這些官吏都是怎麽來的,其中有幾個是真正忠心的?”

她早在登州就看盡了所謂官吏的詭譎心思,能讓他們在此對一個女人高呼“萬歲”,方鎮山一定費了不少力氣。

“這群人裏有很多是彌天教的信眾,有些是貪婪太過,謝宥來後就會在靖朝官場混不下去的鹽官,有些是罪證在手的,有些靠著漆雲寨吃飯……就像蜘蛛結網,總能將這些人拉到手裏來。”

方鎮山慢慢教她認清那些官吏的底細。

“從當年杭州匪患起,搶了那些官吏之後,你爹我發現當官的也不過如此,就在籌謀這件事,一面拉攏他們,暗地裏做生意、打手的往來,一面讓素玄兵游說他們信奉彌天教,再用這些官吏去掌握其他人的弱點,然後控制他們,慢慢地,整個江南官場差不多就在我手裏了。”

“我只是對他們說,我的女兒有帝王之才,這些年我只是聽從她安排行事,如此,方能讓你服眾。”

崔嫵明白了,今日這一跪,來的都算一個投名狀。

在方鎮山的有意推動散播下,謝宥在登州殺盡鹽官之後,讓本就風聲鶴唳的鹽官們徹底倒戈,江南官場更加緊密團結在一起,只需輕輕一推,讓他們以為自己無路可走,自然爭先恐後就坐上了造反的大船,何況船上早有別的官員為他們作示範。

“他們其中難道不會有人有異心,跟朝廷上書咱們這個江南小朝廷的事嗎?”

“土匪造反是罪嗎?”

崔嫵無言。

“朝廷不是早將你爹當心腹大患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只不過季梁城那邊根本不知道漆雲寨的本事,皇帝就算在乎,派來剿匪的也只的是江南道的軍隊,剿匪是年年都有的事,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能互相照應,為什麽要惹事?”

立功的事人人都想,但若有出錯的風險,那不如不做。

“今夜你就是讓這些人來表忠心,順道讓我提前感受一下當皇帝的痛快?”

“不錯,”方鎮山整了整女兒的面紗,“但你的真面目還不能讓人看見,不到事成,我不會讓你擔上風險。”

“老東西……你為什麽不自己當皇帝?”

“我怕變數太多。”

“什麽意思?”

“你是個女娃,我怕到時江山落定,就不是我一個人說全乎話的時候,更怕我打仗中出了事,他們不認你一個女子能繼承我的一切,我這才提前讓你回來,你是將來的皇帝,這是一開始就板上釘釘的事。”

“你倒是考慮得挺周全。”崔嫵扭過頭去。

方鎮山蠻得意:“那麽辦法,當爹了,我少當了十幾年你老子,只能拿個皇位來補償,現在你知道了,外頭的男人有什麽好,甜言蜜語哄騙你一時罷了,哪比得過你阿爹對你?你爹只會給你實實在在的東西!”

“確實……”

崔嫵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性子,照她作風,此刻該對方鎮山極盡馬屁之能事,可憋了好久,也只能說兩個字。

她轉過臉來時,火把照得眼下紅紅的,“你也別說打仗出不出事的話,實在不成就退下來,留一條命安享富貴。”

方鎮山揉揉女兒的腦袋,“你老爹還能再打十年呢!”

她娘不在了,自個兒流浪了這麽久,當爹的不對她好誰對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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