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什錦蔬菜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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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什錦蔬菜餅
白澤對上宋穗覆雜的目光, 旋即明白過來，拉著她走到無人角落，壓低聲音解釋：“他賣的菜裏蘊藏靈氣, 以後宋記的菜品不止可以賣給人類, 還可以賣給妖族。”
宋穗一聽這話, 眼睛騰地亮了！
靈氣覆蘇以來, 妖族的天賦得到加強, 少部分擁有特殊血脈的人類也覺醒了天賦。
而她的天賦, 正是妖族身份證上所寫的食物烹飪。
只要烹制過程中註意力高度集中、足夠用心，由她親手做出的菜品會多出一絲靈氣。
先前因為食材品質的局限, 宋記菜品所含的靈力非常微薄, 僅能對人族施加一個短期的正面buff，比如在四五個小時內讓唐萌萌的學習效率提高些許, 比如促使鄭小箏當日的睡眠質量上升。
而這一星半點的靈氣，對於妖族、神獸毫無作用。
吃飯能增加的妖力、靈力, 遠不如入定修煉來得快。
宋穗在宣傳宋記飯館時, 原本可以把這些聊勝於無的正面buff當成一個噱頭。
奈何, 妖管局早就立下“妖族不可憑借特殊能力, 過度擾亂人類正常市場秩序”的相關條例。
所犯情節輕一點的, 處以一定數額的罰款；
情節極為嚴重者, 不僅會被直接取消《創業扶持計劃》的申請資格，還有可能要蹲百年大牢。
就說最近幾年裏, 因為搞傳銷詐騙、虛假宣傳而被妖管局監察處抓進去的妖族，那數量可太多啦！
因此, 宋穗不敢光明正大地宣傳, 生怕會被請去妖管局喝茶。
反正客人們吃多了，自己會有感受, 自然也會再踏進宋記的大門。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陳國華祖孫、唐萌萌姐弟。
直至此刻，有了“菜市場怪人”賣的菜，這件事的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畢竟，按照妖管局規定——
使用普通原材料的商品，必須符合市場價，不能宣傳特殊功效；
如果商品使用了特殊原材料，雖然限制出售給人類的數量，也對售價有一定限制，但妖族內部的定價無須遵循市場規律。
宋穗不懷好意地笑了：“飯館擴張正缺錢，而那些老前輩們活得久，腰包最厚……”
你要想聊怎麽從他們手裏賺錢，那她可就不困了！
那位程序員小哥賣的哪是番茄和韭菜，明明都是金燦燦、香噴噴的錢吶！
宋穗激動得跳起來，沖向攤位，鬥志昂揚：“哇，那我們全買了，All In！”
這話一出，周圍的中年菜販們瞳孔地震，不約而同地投來震驚的目光，完全想不通短短幾分鐘內，怎麽有人會“啪啪”猛打自己的臉。
宋穗眨巴眨巴眼睛：“……”
這麽一來，在這些人類的眼裏，豈不是……
冤大頭竟是她自己？
哎嘿，刺激。
宋穗對此渾然不在意，拉著白澤往西門走，生怕晚了一秒，就會少買一根蔥。
她沖到門可羅雀的攤位前，像是個新晉暴發戶一般，大手一揮：“老板，這些我全要了！”
原本賣菜小哥在低頭專心致志敲代碼，手速快得飛起，聽見這話，飛舞的手指一停。
他擡頭，看著宋穗笑容洋溢的臉，遲疑地問：“你確定是……全部都要？”
哪怕反應慢半拍如白澤，也看出賣菜小哥無聲傳達的意思——
今天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來了，居然還真有冤大頭。
機靈如宋穗，哪裏會看不出對方言下之意？
但，宋老板不在意，宋老板無所謂。
“是的，這裏我全部都包了！”宋穗熱情不變，腦袋跟小雞啄米似地“咻咻咻”點個不停。
賣菜小哥：“……成，一共2398元。”
他掃了一眼白澤雙手拎著的十數個塑料袋，以及宋穗看上去纖細、沒有肌肉的雙臂，主動問：“你住得近嗎？我有車，可以送貨上門。”
宋穗樂開花：“那可再好不過了。”
順便還能在路上套套近乎，打探一下對方的底細，看看對方家裏還有多少存量，能不能發展成長期供應商，最少是壟斷貨源的那種！
付了錢，這些菜就是宋記的東西。
宋穗非常自來熟地上前，一把搬起兩箱菜，跟在小哥後頭，朝著對方放在西門外的白色SUV走去。
賣菜小哥看著宋穗搬起菜筐毫不費力的模樣，深刻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沒睡醒。
這女孩子看著細胳膊細腿，搬起沈甸甸的菜筐來臉不紅、氣不喘，仿佛這些菜筐裏都是空的一樣……
她是天生神力嗎？
直到賣菜小哥坐進駕駛座，按照宋穗的指揮轉動方向盤後，都沒想明白這一點。
宋穗充當人工導航之餘，熟絡地問：“我叫宋穗，稻穗的穗，目前在西豐街開飯館。後座上的是我遠房親戚白擇，小哥怎麽稱呼？”
年輕男人回道：“林訥言。”
宋穗點頭：“訥言敏行？好名字。”
她面上笑吟吟地，順勢問起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譬如能不能穩定、單獨供菜，以及可挑選時蔬的種類。
林訥言直截了當地反問：“這些你全要？”
宋穗狠狠點頭，大氣道：“有多少來多少，我全包了。”
雖然妖族的數量少，但是食量比人族翻了好幾倍，而像白澤之類的神獸，就更能吃了。
宋記小攤生意沒紅火起來時，每天剩下的雞爪豬蹄，收攤回家後都進了白澤的肚子，對方也沒撐著。
因此，她還怕這位林小哥的菜量不夠充足，不能做到一年365天穩定供應呢！
林訥言問：“……店裏每天需要多少菜量？”
宋穗算了算：“目前，按照今天的分量是夠的，以後可能會再加量。”
林訥言思索兩秒不到，冷靜回覆：“在沒有增加需求量之前，我可以保證每天的菜量，之後加量要再商量。至於具體蔬菜的品種，我晚上回去後，給你發一份表格清單。”
兩邊都是爽快人，在車上口頭定下大致的細節，抵達宋記飯館之後，直接擬定相應合同，簽字的簽字，蓋章的蓋章。
在宋穗回家蓋章的短短兩分鐘裏，林訥言站在宋記飯館的大堂中央，沈默地打量四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宋穗回到飯館，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幅場景。
她遞上合同：“你看一下有沒有什麽問題。按照合同規定，從明天開始，我們每天7點30分核對當日清單。”
說完，宋穗還是沒忍住好奇心：“為什麽不是9點送過來？這樣的話，你正好可以卡著點上班。”
林訥言低頭翻看合同：“9點前要去菜市場擺攤。”
聞言，宋穗和白澤面面相覷。
都簽了長期合同，你怎麽還惦記賣菜這事兒呢？
退一萬步說，你不改價格、不改作風，在菜市場賣十年菜，也賺不回十塊錢的。
畢竟兩人第一天認識，只是合作關系，並不熟悉。
因此，宋穗也沒多問，只斟酌著勸了幾句：“你所賣的蔬菜，品質比老城區菜市場所有菜販賣的菜都好，但能來這邊買菜的，都是住在附近的普通中老年人。”
這些買家更看重性價比、折扣力度，和高檔小區、高檔超市的顧客群畫像不一樣。
林訥言神色如常，平靜道：“種菜、賣菜只是我工作之餘的……愛好，並不以此為生。暫且不提一分價錢一分貨，如果我的菜價壓到和普通菜販一樣，那他們的生活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宋穗肅然起敬，語氣懇切：“如果每天賣不完，可以繞道來宋記，我照單全收。”
有靈氣的菜就是大把大把的紅票子，這個價位買下來簡直太賺了。
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林訥言：“……好的。”
這位宋老板似乎真的不考慮成本，居然還想吃下更多的菜量。
怪了，韭菜割不盡，春風吹又生。
莫非她是二次元手游的骨灰級玩家？
宋穗笑瞇瞇道：“好啦，那接下來的時間裏，合作愉快！”
林訥言簡略道：“合作愉快。”
而抱著茶杯安靜坐在一旁的白澤，看破一切。
這兩個家夥，顯然都覺得對方是傻子。
之後，林訥言婉拒了留下請吃早飯的邀請，說自己習慣去公司食堂吃免費早飯，便開車離開了。
宋穗看著白色SUV漸漸遠去，回到店裏，發自內心地感慨：“跟我大學宿舍的老大一樣，一看就是互聯網大廠的打工人。有沒有十四薪不知道，但一定有公司食堂，並配備暢飲飲料、休息區沙發和健身房。”
白澤默默轉移話題，認真道：“他是人族，但身上有神農氣息，善農耕，所以種的菜有靈氣。”
宋穗點頭，顯然對這個結論十分認同：“我剛剛側敲旁擊地試探了一下，他似乎並不清楚妖精獸怪的事，估計是千禧年靈氣覆蘇後，最近才了覺醒血脈。”
說著，她伸了個懶腰：“不過，這和我們就沒啥關系了。管他知不知情，能穩定供菜就是優秀的合作夥伴。”
況且，這個話少的程序員小哥，一看就是在唯物主義世界觀長大的孩子，貿然接觸這些靈異志怪的事，指不定會當場嚇暈過去。
八卦聽得，閑事莫管！
宋穗放下手，幹勁十足地沖向後廚：“走走走，我先研究一會兒靈菜，之後中午營業完，咱們就關門回家，等待新神獸蘇醒！”
白澤放下茶杯，默默跟上。
-
宋穗記掛著神獸蘇醒的大事，送走午飯時間所有客人之後，馬不停蹄地把店門關上，帶著化為白貓的白澤回家。
家門關上的一瞬間，靈巧的小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成人形，身上依舊穿著宋穗在菜市場買的那一身便宜短袖牛仔褲。
宋穗往廚房走去，看著跟在她旁邊的白澤直發愁：“最近有不少客人在問，為什麽中午在店裏看不見白毛帥哥。等第二個神獸化形，晚飯檔可以同時經營飯館和小攤了，估計還會有人問為什麽晚上看不見貓。”
白澤打開冰箱門，取出一個裝有檸檬片、薄荷葉的玻璃水壺，把倒的第一杯水遞給宋穗。
他倒是不著急，從容道：“現下我的靈力還不夠多，再過半年，應該就能讓分身和本體同時存在。”
宋穗喝了一口冰水解渴，化憂為喜：“那就好。小白畢竟是宋記的招牌，代表著大家對宋記的最初印象。”
雖然等化成人形的神獸多了，白貓可以逐漸消失在人前，但小白對於早期客人來說是特殊的存在，時不時也要出現，增加一下存在感。
白澤點頭：“放心，我會盡力配合。”
宋穗看著白澤，好奇地問：“圖裏的神獸，都像你這樣通情達理、好說話嗎？”
這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不信，笑著擺手：“算了，不指望再來一位同你一樣善解人意的左膀右臂，只求來個安分點、別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神獸，我就心滿意足了。”
說完，宋穗趕忙又補了一句：“像是饕餮那樣特別能吃的，也等一等再來吧。”
她故意在“特別”兩個字上加重音，逗得白澤眼睛彎了彎。
玉墜翠綠逼人，濃度即將達到最高，而宋穗往裏頭輸送妖力時，能清晰並持續不斷地感受到一股奇怪律動，即下一只神獸的心跳。
神獸具體的覆蘇時間講究天意和緣分，白澤只知道它會在一個小時內出來，但沒法將時間精確到分秒。
宋穗早早就準備好了火鍋底料和新鮮食材，準備在今晚辦一場慶祝第二位神獸蘇醒的火鍋Party。
此時幹等著也無聊，加上她和白澤還沒吃午飯，她索性分出一部分林訥言出品的蔬菜，鉆進廚房，準備弄一些做法簡單的什錦蔬菜餅墊墊肚子，順便打發無聊的等待時間。
不得不說，蘊含靈氣的蔬菜，外表就要比普通蔬菜漂亮許多。
哪怕不是嗅覺靈敏的妖族、神獸，哪怕眼下在場的只是一名普通人族，也能隱約嗅到一縷縷這些蔬菜所散發的沁人清香。
宋穗拿起菜刀，在水池裏沖了一下，並仔細擦幹，開始處理食材。
對於廚師而言，刀功是幾大基本功之一，練得好了則是出彩的加分項。
講究刀工的菜式有很多。
比如蓑衣黃瓜、菊花豆腐、鳳尾白菜，這一類單純炫技的菜式；
比如最有名的文思豆腐，講究食材切得細如發絲，最好化口感於無形；
又比如扣三絲，得把雞脯肉、火腿、冬筍切到粗細一致，這樣白的、粉的、淺黃的三種絲相間扣在盤子裏，再蓋一頂吸飽湯汁的滑嫩香菇，模樣才漂亮。
什錦蔬菜餅所用的具體食材，沒有固定搭配，例如西紅柿、番茄、胡蘿蔔、甜椒等等時蔬都可以用。
像是宋穗今天挑出來的，就是胡蘿蔔、西葫蘆、包菜這三種新鮮蔬菜。而在給它們切絲時，同樣講究刀工。
因為要在油鍋裏慢煎，所以這絲不能切太細，否則等面糊煎熟，各種蔬菜絲早就丟了水分，口感不佳。
可要是切得粗了，三種蔬菜絲之間融合得不好，各自風格太突出，反而讓味道落了下乘，割裂感太重。
得精準把握住中間的度，菜肴成品才能反饋最極致的享受。
這是普通廚師與頂尖大廚的區別所在，跟花樣滑冰選手一點點摳P分有異曲同工之妙。
宋穗的腦洞發散到這裏，險些把她自己都給逗笑了：“喲謔！敢情我們蹲後廚，成天煙熏火燎的廚子，也能和藝術領域沾一點邊。”
白澤本在一旁默默打下手，突然聽到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一頭霧水：“……”
宋穗也沒多解釋，自顧自地樂了一會兒，搖搖頭，繼續專心做飯。
三種蔬菜切絲，並將它們倒進一只鋥亮的不銹鋼盆，依次加入蔥花、雞蛋、面粉、白芝麻後拌勻。
無須多言，白澤默契地準備好平底鍋。一等宋穗過來，他就退居二線，默不作聲地收拾起臟案板、碗盤等。
看著此景，宋穗抑揚頓挫地感嘆：“果然，做飯最快樂的事之一，就是不用自己收拾殘局。”
她往平底鍋上刷了薄薄一層油，等油溫升到適宜溫度後，用筷子挑起面糊，耐心地在鍋中攤出一個個圓乎乎的煎餅。之後，還會時不時地給它們翻個面，以保證受熱均勻。
很快，鍋裏的蔬菜餅漸漸成形，渾身變成金黃色，內裏紅色的胡蘿蔔絲、淺綠色的西葫蘆絲混作一團，正反兩面的凸起處被煎出漂亮的褐色，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欲。
宋穗夾起一塊最先煎熟的蔬菜餅，用小碗盛好遞給白澤：“試試？”
剛出鍋的蔬菜餅還有些燙，白澤輕輕吹了一口氣，從邊緣咬下。
隨著熱氣冒出的，是一股靈氣獨有的特殊香氣，聞著令人神清氣爽。
咬下一塊，可以同時吃到西葫蘆、胡蘿蔔、包菜三種蔬菜。其中，以包菜的口感最好，汁水最為豐富，清甜可口。
白芝麻和面餅融合到一起，前者的醇香，後者的小麥香味，被熱油完全激發。
雖然白澤沒說什麽誇張的語句，表情也沒有太大變化，但他不斷加快的進食速度，以及吃完之後忍不住往鍋裏瞄的視線，已然是對這一塊什錦蔬菜餅最大的肯定。
宋穗給白澤碗裏添完新的蔬菜餅，也不忘給自己挑一塊。
她性子急，顧不上吹涼，就嗷嗚一口咬下去，一邊喊燙，一邊飛快咀嚼，享受到眉毛都要飛起來。
吃完一整塊蔬菜餅，宋穗細細回味道：“普通食材和有靈氣的食材做出來的菜品，味道差別太大了。”
她腦子一轉，忍不住流起口水：“據說上古時期，天材地寶遍地都是，你們每天的一日三餐吃得也太爽啦。怪不得，人族都說《山海經》裏的靈獸靈植，全是被吃滅絕的……嘖，不能想，越想越饞。”
白澤放下吃了一半的蔬菜餅，無奈地解釋：“這是後人的謠傳。真實情況是，因為天罰雷劫降下，大部分的妖怪神植都被劈死了。”
他話鋒一轉，饒有所思道：“而且，現在你不用羨慕我們了。”
宋穗有些疑惑，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為什麽”三個字。
白澤不緊不慢地揭開謎底：“因為你想吃的靈獸肉、靈植，《白澤圖》裏都有。”
乍然聽聞如此一個大新聞，宋穗震驚到無以覆加：“哈？那些不是畫的背景嗎，難道也能像神獸一樣從畫裏出來？”
“像也不像，”白澤點頭又搖頭，溫聲細語地解釋，“你可以理解為是未播種的靈植種子，或者是剛破殼的靈獸幼崽……”
天道有情亦無情。
雖然給了這些靈植、靈獸重現人世的一線生機，但必須經過有特殊天賦的人或妖去培育、畜養，且機會只有一次，一旦失敗則會徹底滅絕。
白澤繼續道：“先前，我看你沒有這種天賦，怕讓你空歡喜，所以私下默默觀察周圍人，想等找到了人選再跟你說這件事。”
“這麽重要的事，你居然不早說？”宋穗難得有些生氣，不爽到蔬菜餅都不想吃了，直接往碗裏丟。
她怒目而視：“我算是發現了，你平時表現得淡淡的，做什麽都很配合，其實很多關鍵的事情老往自己心裏頭藏，一點都沒有合作夥伴、朋友之間應有的坦誠！”
宋穗皺眉，咄咄道：“我都是《白澤圖》的命定之主了，你老是藏著掖著，有什麽意思？”
白澤萬萬沒想到宋穗的反應這麽大，甚至於，他以為對方聽見這個消息時，會非常開心。
畢竟，這些天每次有了新進展，宋穗都會笑得很開心。
氣勢一弱，連帶著白澤的聲音都弱了下去，趕忙解釋：“人海茫茫，尋人困難。而且你妖力不足，分辨不出對方有什麽血脈，就像早上……”
雖然他話沒說完，但宋穗也猜到了對方的未盡之語。
無非是，“就像早上你也看不出是靈蔬”之類話。
宋穗橫眉豎眼，不滿地拍桌：“我可以找不到、看不到，但不可以不知道。”
“你們這些神獸，不能仗著自己年紀大，看命定之主的年紀小、妖力弱，就無視了我的知情權。”
白澤低頭，聲音輕，但態度挺誠懇：“抱歉，是我做錯了。”
宋穗頭一甩，冷臉問：“還有什麽沒交代的？”
白澤搖頭，乖巧回：“沒了。”
宋老板惡狠狠地訓：“下次還瞞我嗎？”
白員工低眉垂眼地答：“再也不了。”
宋穗靜靜盯他幾秒，然後跟變臉似的，臉上倏地放晴，眉眼帶著笑，仿佛從沒有生氣過：“哼哼，這還差不多。繼續吃餅吧，我都快餓死了。”
白澤楞神，遲疑道：“你不生氣了？”
宋穗繼續抓起蔬菜餅，聳聳肩：“還行吧，一個月下來，多少了解了一些你的性格。你吧，總是想得太多，跟牙膏似的不擠不會動……我直接說，你又不改，那就找機會嚇嚇你，讓你長長記性嘍。”
再說了，她一向都是愛恨分明的樂天派，只要對方不是真的壞心，也沒造成什麽實際損失，那把話說開、謝絕下次再犯就行，沒必要太較真。
人無完人，妖無完妖，飲茶先啦！
宋穗突然話鋒一轉，言之鑿鑿道：“不過哦，我猜你在上古時期，一定沒什麽交心的朋友。”
白澤：“……”
啊，還真被她給說中了。
神獸之間，有看不順眼、一言不合開打的死對頭，也有永遠互相信任的知己。
只有他處於兩者之間，一副平平淡淡的性子，這麽多年過去了，既沒什麽無話不談的友人，也沒有見面就眼紅的敵人。無論是兇獸，還是瑞獸，和他碰面都和和氣氣的。
或許，這就是天帝、天道選他來守《白澤圖》的原因。
按照時下年輕人的說法，完全的中立人，最適合端水。
宋穗碎碎念：“以後的一百年，咱們都住在一個屋檐下，平時低頭不見擡頭見，說是雇主和店員，不如說是一家人。”
“既然是家人，你就別老把事情憋在心裏，有什麽問題拿出來，咱們商量著解決，記住沒？”
白澤垂下眼簾，點頭：“好。”
宋穗不放心，追著多加一句：“任何事都要和我說哦。”
白澤站直身子，鄭重地點頭：“知無不言。”
宋穗清楚，他這家夥性子悶，但一諾千金，說出口的話不騙人。
她放下心，順勢問起怎麽解鎖靈植靈獸的事。
白澤道：“我會教你一種新的手訣，大約從第三位神獸起，之後每有一位神獸覆蘇，你都可以隨機從《白澤圖》中取出一樣靈植的種子或者妖獸的幼崽，交給對應天賦的人。”
宋穗若有所思：“所以你突然告訴我這件事，是因為林訥言？”
白澤點頭：“光看不夠，吃了他的菜，我才徹底確認林訥言就是能種靈植的人。”
宋穗點頭，憂愁道：“先不提能不能說服林訥言，至少咱們撞見對的人了。可是，能養妖獸的家夥，又應該去哪找呢？”
果真是人海茫茫，尋人尋妖都難吶！
宋穗搖搖頭，索性把這件暫時無法實現的事情拋之腦後，專心啃起蔬菜餅。
啃了沒兩口，掛在她脖子上的玉墜忽然變熱。
宋穗先是一楞，隨之狂喜：“哎哎哎，這個這個這個！它變熱了，是不是代表第二位神獸要出來！”
她也顧不上什麽蔬菜餅了，把碗往旁邊一丟，胡亂洗了手，立馬把玉墜掏出來。
果不其然，原本深綠通透的玉墜，此時已經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綠轉為耀眼奪目的紅色。
白澤也把吃的放到一邊，打出一股靈力，仔細感應後，點了點頭：“等它完全變紅，你將它變回舊畫冊，和第一次一樣，往裏打入一道你自己的妖力，它就會化形了。”
眼看著玉墜就要紅透，宋穗趕忙拉著白澤離開廚房，到院子的空曠處。
她雙手掐訣，將《白澤圖》從書形玉墜的樣式，變為之前的舊畫冊。
有了多日正念的滋養，灰撲撲的封面隱隱泛出金色的古樸字樣，紙張也變得白凈許多。
唯有上頭的畫，潦草簡陋如舊。
院內無風，而書頁嘩啦啦地翻過，帶來一片悅耳的紙張翻頁聲。
“噠。”
終於，在和煦的夏末暖陽中，飄在半空中的舊畫冊倏地定在某一頁。
宋穗看著那一頁依舊潦草的圖案，以及黑中泛紅的線條。
在輸入妖力之前，她下意識問了一句：“這是……？”
白澤定睛細看，肯定道：“朱雀。”
就在此刻，不遠處的院子大門冷不丁被從外面敲響，同時傳來一句妖族通用語言所說的話。
“妖管局監察處，例行調查，開門。”
宋穗嚇得一哆嗦，直接瞳孔地震。
什，什麽玩意兒？
妖管局要來查戶口了？
眼下在她身邊，就站著一個黑戶。
眼看著，馬上還要再出來一個黑戶啊啊啊！
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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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對上宋穗覆雜的目光, 旋即明白過來，拉著她走到無人角落，壓低聲音解釋：“他賣的菜裏蘊藏靈氣, 以後宋記的菜品不止可以賣給人類, 還可以賣給妖族。”
宋穗一聽這話, 眼睛騰地亮了！
靈氣覆蘇以來, 妖族的天賦得到加強, 少部分擁有特殊血脈的人類也覺醒了天賦。
而她的天賦, 正是妖族身份證上所寫的食物烹飪。
只要烹制過程中註意力高度集中、足夠用心，由她親手做出的菜品會多出一絲靈氣。
先前因為食材品質的局限, 宋記菜品所含的靈力非常微薄, 僅能對人族施加一個短期的正面buff，比如在四五個小時內讓唐萌萌的學習效率提高些許, 比如促使鄭小箏當日的睡眠質量上升。
而這一星半點的靈氣，對於妖族、神獸毫無作用。
吃飯能增加的妖力、靈力, 遠不如入定修煉來得快。
宋穗在宣傳宋記飯館時, 原本可以把這些聊勝於無的正面buff當成一個噱頭。
奈何, 妖管局早就立下“妖族不可憑借特殊能力, 過度擾亂人類正常市場秩序”的相關條例。
所犯情節輕一點的, 處以一定數額的罰款；
情節極為嚴重者, 不僅會被直接取消《創業扶持計劃》的申請資格，還有可能要蹲百年大牢。
就說最近幾年裏, 因為搞傳銷詐騙、虛假宣傳而被妖管局監察處抓進去的妖族，那數量可太多啦！
因此, 宋穗不敢光明正大地宣傳, 生怕會被請去妖管局喝茶。
反正客人們吃多了，自己會有感受, 自然也會再踏進宋記的大門。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陳國華祖孫、唐萌萌姐弟。
直至此刻，有了“菜市場怪人”賣的菜，這件事的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畢竟，按照妖管局規定——
使用普通原材料的商品，必須符合市場價，不能宣傳特殊功效；
如果商品使用了特殊原材料，雖然限制出售給人類的數量，也對售價有一定限制，但妖族內部的定價無須遵循市場規律。
宋穗不懷好意地笑了：“飯館擴張正缺錢，而那些老前輩們活得久，腰包最厚……”
你要想聊怎麽從他們手裏賺錢，那她可就不困了！
那位程序員小哥賣的哪是番茄和韭菜，明明都是金燦燦、香噴噴的錢吶！
宋穗激動得跳起來，沖向攤位，鬥志昂揚：“哇，那我們全買了，All In！”
這話一出，周圍的中年菜販們瞳孔地震，不約而同地投來震驚的目光，完全想不通短短幾分鐘內，怎麽有人會“啪啪”猛打自己的臉。
宋穗眨巴眨巴眼睛：“……”
這麽一來，在這些人類的眼裏，豈不是……
冤大頭竟是她自己？
哎嘿，刺激。
宋穗對此渾然不在意，拉著白澤往西門走，生怕晚了一秒，就會少買一根蔥。
她沖到門可羅雀的攤位前，像是個新晉暴發戶一般，大手一揮：“老板，這些我全要了！”
原本賣菜小哥在低頭專心致志敲代碼，手速快得飛起，聽見這話，飛舞的手指一停。
他擡頭，看著宋穗笑容洋溢的臉，遲疑地問：“你確定是……全部都要？”
哪怕反應慢半拍如白澤，也看出賣菜小哥無聲傳達的意思——
今天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來了，居然還真有冤大頭。
機靈如宋穗，哪裏會看不出對方言下之意？
但，宋老板不在意，宋老板無所謂。
“是的，這裏我全部都包了！”宋穗熱情不變，腦袋跟小雞啄米似地“咻咻咻”點個不停。
賣菜小哥：“……成，一共2398元。”
他掃了一眼白澤雙手拎著的十數個塑料袋，以及宋穗看上去纖細、沒有肌肉的雙臂，主動問：“你住得近嗎？我有車，可以送貨上門。”
宋穗樂開花：“那可再好不過了。”
順便還能在路上套套近乎，打探一下對方的底細，看看對方家裏還有多少存量，能不能發展成長期供應商，最少是壟斷貨源的那種！
付了錢，這些菜就是宋記的東西。
宋穗非常自來熟地上前，一把搬起兩箱菜，跟在小哥後頭，朝著對方放在西門外的白色SUV走去。
賣菜小哥看著宋穗搬起菜筐毫不費力的模樣，深刻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沒睡醒。
這女孩子看著細胳膊細腿，搬起沈甸甸的菜筐來臉不紅、氣不喘，仿佛這些菜筐裏都是空的一樣……
她是天生神力嗎？
直到賣菜小哥坐進駕駛座，按照宋穗的指揮轉動方向盤後，都沒想明白這一點。
宋穗充當人工導航之餘，熟絡地問：“我叫宋穗，稻穗的穗，目前在西豐街開飯館。後座上的是我遠房親戚白擇，小哥怎麽稱呼？”
年輕男人回道：“林訥言。”
宋穗點頭：“訥言敏行？好名字。”
她面上笑吟吟地，順勢問起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譬如能不能穩定、單獨供菜，以及可挑選時蔬的種類。
林訥言直截了當地反問：“這些你全要？”
宋穗狠狠點頭，大氣道：“有多少來多少，我全包了。”
雖然妖族的數量少，但是食量比人族翻了好幾倍，而像白澤之類的神獸，就更能吃了。
宋記小攤生意沒紅火起來時，每天剩下的雞爪豬蹄，收攤回家後都進了白澤的肚子，對方也沒撐著。
因此，她還怕這位林小哥的菜量不夠充足，不能做到一年365天穩定供應呢！
林訥言問：“……店裏每天需要多少菜量？”
宋穗算了算：“目前，按照今天的分量是夠的，以後可能會再加量。”
林訥言思索兩秒不到，冷靜回覆：“在沒有增加需求量之前，我可以保證每天的菜量，之後加量要再商量。至於具體蔬菜的品種，我晚上回去後，給你發一份表格清單。”
兩邊都是爽快人，在車上口頭定下大致的細節，抵達宋記飯館之後，直接擬定相應合同，簽字的簽字，蓋章的蓋章。
在宋穗回家蓋章的短短兩分鐘裏，林訥言站在宋記飯館的大堂中央，沈默地打量四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宋穗回到飯館，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幅場景。
她遞上合同：“你看一下有沒有什麽問題。按照合同規定，從明天開始，我們每天7點30分核對當日清單。”
說完，宋穗還是沒忍住好奇心：“為什麽不是9點送過來？這樣的話，你正好可以卡著點上班。”
林訥言低頭翻看合同：“9點前要去菜市場擺攤。”
聞言，宋穗和白澤面面相覷。
都簽了長期合同，你怎麽還惦記賣菜這事兒呢？
退一萬步說，你不改價格、不改作風，在菜市場賣十年菜，也賺不回十塊錢的。
畢竟兩人第一天認識，只是合作關系，並不熟悉。
因此，宋穗也沒多問，只斟酌著勸了幾句：“你所賣的蔬菜，品質比老城區菜市場所有菜販賣的菜都好，但能來這邊買菜的，都是住在附近的普通中老年人。”
這些買家更看重性價比、折扣力度，和高檔小區、高檔超市的顧客群畫像不一樣。
林訥言神色如常，平靜道：“種菜、賣菜只是我工作之餘的……愛好，並不以此為生。暫且不提一分價錢一分貨，如果我的菜價壓到和普通菜販一樣，那他們的生活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宋穗肅然起敬，語氣懇切：“如果每天賣不完，可以繞道來宋記，我照單全收。”
有靈氣的菜就是大把大把的紅票子，這個價位買下來簡直太賺了。
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林訥言：“……好的。”
這位宋老板似乎真的不考慮成本，居然還想吃下更多的菜量。
怪了，韭菜割不盡，春風吹又生。
莫非她是二次元手游的骨灰級玩家？
宋穗笑瞇瞇道：“好啦，那接下來的時間裏，合作愉快！”
林訥言簡略道：“合作愉快。”
而抱著茶杯安靜坐在一旁的白澤，看破一切。
這兩個家夥，顯然都覺得對方是傻子。
之後，林訥言婉拒了留下請吃早飯的邀請，說自己習慣去公司食堂吃免費早飯，便開車離開了。
宋穗看著白色SUV漸漸遠去，回到店裏，發自內心地感慨：“跟我大學宿舍的老大一樣，一看就是互聯網大廠的打工人。有沒有十四薪不知道，但一定有公司食堂，並配備暢飲飲料、休息區沙發和健身房。”
白澤默默轉移話題，認真道：“他是人族，但身上有神農氣息，善農耕，所以種的菜有靈氣。”
宋穗點頭，顯然對這個結論十分認同：“我剛剛側敲旁擊地試探了一下，他似乎並不清楚妖精獸怪的事，估計是千禧年靈氣覆蘇後，最近才了覺醒血脈。”
說著，她伸了個懶腰：“不過，這和我們就沒啥關系了。管他知不知情，能穩定供菜就是優秀的合作夥伴。”
況且，這個話少的程序員小哥，一看就是在唯物主義世界觀長大的孩子，貿然接觸這些靈異志怪的事，指不定會當場嚇暈過去。
八卦聽得，閑事莫管！
宋穗放下手，幹勁十足地沖向後廚：“走走走，我先研究一會兒靈菜，之後中午營業完，咱們就關門回家，等待新神獸蘇醒！”
白澤放下茶杯，默默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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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穗記掛著神獸蘇醒的大事，送走午飯時間所有客人之後，馬不停蹄地把店門關上，帶著化為白貓的白澤回家。
家門關上的一瞬間，靈巧的小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成人形，身上依舊穿著宋穗在菜市場買的那一身便宜短袖牛仔褲。
宋穗往廚房走去，看著跟在她旁邊的白澤直發愁：“最近有不少客人在問，為什麽中午在店裏看不見白毛帥哥。等第二個神獸化形，晚飯檔可以同時經營飯館和小攤了，估計還會有人問為什麽晚上看不見貓。”
白澤打開冰箱門，取出一個裝有檸檬片、薄荷葉的玻璃水壺，把倒的第一杯水遞給宋穗。
他倒是不著急，從容道：“現下我的靈力還不夠多，再過半年，應該就能讓分身和本體同時存在。”
宋穗喝了一口冰水解渴，化憂為喜：“那就好。小白畢竟是宋記的招牌，代表著大家對宋記的最初印象。”
雖然等化成人形的神獸多了，白貓可以逐漸消失在人前，但小白對於早期客人來說是特殊的存在，時不時也要出現，增加一下存在感。
白澤點頭：“放心，我會盡力配合。”
宋穗看著白澤，好奇地問：“圖裏的神獸，都像你這樣通情達理、好說話嗎？”
這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不信，笑著擺手：“算了，不指望再來一位同你一樣善解人意的左膀右臂，只求來個安分點、別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神獸，我就心滿意足了。”
說完，宋穗趕忙又補了一句：“像是饕餮那樣特別能吃的，也等一等再來吧。”
她故意在“特別”兩個字上加重音，逗得白澤眼睛彎了彎。
玉墜翠綠逼人，濃度即將達到最高，而宋穗往裏頭輸送妖力時，能清晰並持續不斷地感受到一股奇怪律動，即下一只神獸的心跳。
神獸具體的覆蘇時間講究天意和緣分，白澤只知道它會在一個小時內出來，但沒法將時間精確到分秒。
宋穗早早就準備好了火鍋底料和新鮮食材，準備在今晚辦一場慶祝第二位神獸蘇醒的火鍋Party。
此時幹等著也無聊，加上她和白澤還沒吃午飯，她索性分出一部分林訥言出品的蔬菜，鉆進廚房，準備弄一些做法簡單的什錦蔬菜餅墊墊肚子，順便打發無聊的等待時間。
不得不說，蘊含靈氣的蔬菜，外表就要比普通蔬菜漂亮許多。
哪怕不是嗅覺靈敏的妖族、神獸，哪怕眼下在場的只是一名普通人族，也能隱約嗅到一縷縷這些蔬菜所散發的沁人清香。
宋穗拿起菜刀，在水池裏沖了一下，並仔細擦幹，開始處理食材。
對於廚師而言，刀功是幾大基本功之一，練得好了則是出彩的加分項。
講究刀工的菜式有很多。
比如蓑衣黃瓜、菊花豆腐、鳳尾白菜，這一類單純炫技的菜式；
比如最有名的文思豆腐，講究食材切得細如發絲，最好化口感於無形；
又比如扣三絲，得把雞脯肉、火腿、冬筍切到粗細一致，這樣白的、粉的、淺黃的三種絲相間扣在盤子裏，再蓋一頂吸飽湯汁的滑嫩香菇，模樣才漂亮。
什錦蔬菜餅所用的具體食材，沒有固定搭配，例如西紅柿、番茄、胡蘿蔔、甜椒等等時蔬都可以用。
像是宋穗今天挑出來的，就是胡蘿蔔、西葫蘆、包菜這三種新鮮蔬菜。而在給它們切絲時，同樣講究刀工。
因為要在油鍋裏慢煎，所以這絲不能切太細，否則等面糊煎熟，各種蔬菜絲早就丟了水分，口感不佳。
可要是切得粗了，三種蔬菜絲之間融合得不好，各自風格太突出，反而讓味道落了下乘，割裂感太重。
得精準把握住中間的度，菜肴成品才能反饋最極致的享受。
這是普通廚師與頂尖大廚的區別所在，跟花樣滑冰選手一點點摳P分有異曲同工之妙。
宋穗的腦洞發散到這裏，險些把她自己都給逗笑了：“喲謔！敢情我們蹲後廚，成天煙熏火燎的廚子，也能和藝術領域沾一點邊。”
白澤本在一旁默默打下手，突然聽到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一頭霧水：“……”
宋穗也沒多解釋，自顧自地樂了一會兒，搖搖頭，繼續專心做飯。
三種蔬菜切絲，並將它們倒進一只鋥亮的不銹鋼盆，依次加入蔥花、雞蛋、面粉、白芝麻後拌勻。
無須多言，白澤默契地準備好平底鍋。一等宋穗過來，他就退居二線，默不作聲地收拾起臟案板、碗盤等。
看著此景，宋穗抑揚頓挫地感嘆：“果然，做飯最快樂的事之一，就是不用自己收拾殘局。”
她往平底鍋上刷了薄薄一層油，等油溫升到適宜溫度後，用筷子挑起面糊，耐心地在鍋中攤出一個個圓乎乎的煎餅。之後，還會時不時地給它們翻個面，以保證受熱均勻。
很快，鍋裏的蔬菜餅漸漸成形，渾身變成金黃色，內裏紅色的胡蘿蔔絲、淺綠色的西葫蘆絲混作一團，正反兩面的凸起處被煎出漂亮的褐色，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欲。
宋穗夾起一塊最先煎熟的蔬菜餅，用小碗盛好遞給白澤：“試試？”
剛出鍋的蔬菜餅還有些燙，白澤輕輕吹了一口氣，從邊緣咬下。
隨著熱氣冒出的，是一股靈氣獨有的特殊香氣，聞著令人神清氣爽。
咬下一塊，可以同時吃到西葫蘆、胡蘿蔔、包菜三種蔬菜。其中，以包菜的口感最好，汁水最為豐富，清甜可口。
白芝麻和面餅融合到一起，前者的醇香，後者的小麥香味，被熱油完全激發。
雖然白澤沒說什麽誇張的語句，表情也沒有太大變化，但他不斷加快的進食速度，以及吃完之後忍不住往鍋裏瞄的視線，已然是對這一塊什錦蔬菜餅最大的肯定。
宋穗給白澤碗裏添完新的蔬菜餅，也不忘給自己挑一塊。
她性子急，顧不上吹涼，就嗷嗚一口咬下去，一邊喊燙，一邊飛快咀嚼，享受到眉毛都要飛起來。
吃完一整塊蔬菜餅，宋穗細細回味道：“普通食材和有靈氣的食材做出來的菜品，味道差別太大了。”
她腦子一轉，忍不住流起口水：“據說上古時期，天材地寶遍地都是，你們每天的一日三餐吃得也太爽啦。怪不得，人族都說《山海經》裏的靈獸靈植，全是被吃滅絕的……嘖，不能想，越想越饞。”
白澤放下吃了一半的蔬菜餅，無奈地解釋：“這是後人的謠傳。真實情況是，因為天罰雷劫降下，大部分的妖怪神植都被劈死了。”
他話鋒一轉，饒有所思道：“而且，現在你不用羨慕我們了。”
宋穗有些疑惑，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為什麽”三個字。
白澤不緊不慢地揭開謎底：“因為你想吃的靈獸肉、靈植，《白澤圖》裏都有。”
乍然聽聞如此一個大新聞，宋穗震驚到無以覆加：“哈？那些不是畫的背景嗎，難道也能像神獸一樣從畫裏出來？”
“像也不像，”白澤點頭又搖頭，溫聲細語地解釋，“你可以理解為是未播種的靈植種子，或者是剛破殼的靈獸幼崽……”
天道有情亦無情。
雖然給了這些靈植、靈獸重現人世的一線生機，但必須經過有特殊天賦的人或妖去培育、畜養，且機會只有一次，一旦失敗則會徹底滅絕。
白澤繼續道：“先前，我看你沒有這種天賦，怕讓你空歡喜，所以私下默默觀察周圍人，想等找到了人選再跟你說這件事。”
“這麽重要的事，你居然不早說？”宋穗難得有些生氣，不爽到蔬菜餅都不想吃了，直接往碗裏丟。
她怒目而視：“我算是發現了，你平時表現得淡淡的，做什麽都很配合，其實很多關鍵的事情老往自己心裏頭藏，一點都沒有合作夥伴、朋友之間應有的坦誠！”
宋穗皺眉，咄咄道：“我都是《白澤圖》的命定之主了，你老是藏著掖著，有什麽意思？”
白澤萬萬沒想到宋穗的反應這麽大，甚至於，他以為對方聽見這個消息時，會非常開心。
畢竟，這些天每次有了新進展，宋穗都會笑得很開心。
氣勢一弱，連帶著白澤的聲音都弱了下去，趕忙解釋：“人海茫茫，尋人困難。而且你妖力不足，分辨不出對方有什麽血脈，就像早上……”
雖然他話沒說完，但宋穗也猜到了對方的未盡之語。
無非是，“就像早上你也看不出是靈蔬”之類話。
宋穗橫眉豎眼，不滿地拍桌：“我可以找不到、看不到，但不可以不知道。”
“你們這些神獸，不能仗著自己年紀大，看命定之主的年紀小、妖力弱，就無視了我的知情權。”
白澤低頭，聲音輕，但態度挺誠懇：“抱歉，是我做錯了。”
宋穗頭一甩，冷臉問：“還有什麽沒交代的？”
白澤搖頭，乖巧回：“沒了。”
宋老板惡狠狠地訓：“下次還瞞我嗎？”
白員工低眉垂眼地答：“再也不了。”
宋穗靜靜盯他幾秒，然後跟變臉似的，臉上倏地放晴，眉眼帶著笑，仿佛從沒有生氣過：“哼哼，這還差不多。繼續吃餅吧，我都快餓死了。”
白澤楞神，遲疑道：“你不生氣了？”
宋穗繼續抓起蔬菜餅，聳聳肩：“還行吧，一個月下來，多少了解了一些你的性格。你吧，總是想得太多，跟牙膏似的不擠不會動……我直接說，你又不改，那就找機會嚇嚇你，讓你長長記性嘍。”
再說了，她一向都是愛恨分明的樂天派，只要對方不是真的壞心，也沒造成什麽實際損失，那把話說開、謝絕下次再犯就行，沒必要太較真。
人無完人，妖無完妖，飲茶先啦！
宋穗突然話鋒一轉，言之鑿鑿道：“不過哦，我猜你在上古時期，一定沒什麽交心的朋友。”
白澤：“……”
啊，還真被她給說中了。
神獸之間，有看不順眼、一言不合開打的死對頭，也有永遠互相信任的知己。
只有他處於兩者之間，一副平平淡淡的性子，這麽多年過去了，既沒什麽無話不談的友人，也沒有見面就眼紅的敵人。無論是兇獸，還是瑞獸，和他碰面都和和氣氣的。
或許，這就是天帝、天道選他來守《白澤圖》的原因。
按照時下年輕人的說法，完全的中立人，最適合端水。
宋穗碎碎念：“以後的一百年，咱們都住在一個屋檐下，平時低頭不見擡頭見，說是雇主和店員，不如說是一家人。”
“既然是家人，你就別老把事情憋在心裏，有什麽問題拿出來，咱們商量著解決，記住沒？”
白澤垂下眼簾，點頭：“好。”
宋穗不放心，追著多加一句：“任何事都要和我說哦。”
白澤站直身子，鄭重地點頭：“知無不言。”
宋穗清楚，他這家夥性子悶，但一諾千金，說出口的話不騙人。
她放下心，順勢問起怎麽解鎖靈植靈獸的事。
白澤道：“我會教你一種新的手訣，大約從第三位神獸起，之後每有一位神獸覆蘇，你都可以隨機從《白澤圖》中取出一樣靈植的種子或者妖獸的幼崽，交給對應天賦的人。”
宋穗若有所思：“所以你突然告訴我這件事，是因為林訥言？”
白澤點頭：“光看不夠，吃了他的菜，我才徹底確認林訥言就是能種靈植的人。”
宋穗點頭，憂愁道：“先不提能不能說服林訥言，至少咱們撞見對的人了。可是，能養妖獸的家夥，又應該去哪找呢？”
果真是人海茫茫，尋人尋妖都難吶！
宋穗搖搖頭，索性把這件暫時無法實現的事情拋之腦後，專心啃起蔬菜餅。
啃了沒兩口，掛在她脖子上的玉墜忽然變熱。
宋穗先是一楞，隨之狂喜：“哎哎哎，這個這個這個！它變熱了，是不是代表第二位神獸要出來！”
她也顧不上什麽蔬菜餅了，把碗往旁邊一丟，胡亂洗了手，立馬把玉墜掏出來。
果不其然，原本深綠通透的玉墜，此時已經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綠轉為耀眼奪目的紅色。
白澤也把吃的放到一邊，打出一股靈力，仔細感應後，點了點頭：“等它完全變紅，你將它變回舊畫冊，和第一次一樣，往裏打入一道你自己的妖力，它就會化形了。”
眼看著玉墜就要紅透，宋穗趕忙拉著白澤離開廚房，到院子的空曠處。
她雙手掐訣，將《白澤圖》從書形玉墜的樣式，變為之前的舊畫冊。
有了多日正念的滋養，灰撲撲的封面隱隱泛出金色的古樸字樣，紙張也變得白凈許多。
唯有上頭的畫，潦草簡陋如舊。
院內無風，而書頁嘩啦啦地翻過，帶來一片悅耳的紙張翻頁聲。
“噠。”
終於，在和煦的夏末暖陽中，飄在半空中的舊畫冊倏地定在某一頁。
宋穗看著那一頁依舊潦草的圖案，以及黑中泛紅的線條。
在輸入妖力之前，她下意識問了一句：“這是……？”
白澤定睛細看，肯定道：“朱雀。”
就在此刻，不遠處的院子大門冷不丁被從外面敲響，同時傳來一句妖族通用語言所說的話。
“妖管局監察處，例行調查，開門。”
宋穗嚇得一哆嗦，直接瞳孔地震。
什，什麽玩意兒？
妖管局要來查戶口了？
眼下在她身邊，就站著一個黑戶。
眼看著，馬上還要再出來一個黑戶啊啊啊！
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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