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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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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山裏沒什麽娛樂活動, 八卦也就傳得格外快。

葉嘉沅和裴長簡在儲藏室門口被抓包的第二天,“抓老鼠”這個梗就傳遍了地質隊。

她前腳剛和裴長簡攤牌,他們明明還只是純情的僅僅有過兩個kiss的清白關系, 八卦傳著傳著,一張張嘴添油加醋,再傳回葉嘉沅耳朵裏,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版本, 變成了兩個血氣方剛的小年輕在停電的儲藏室裏擦槍走火, 不可言說。

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連魏滿都半信半疑,過來問她那天晚上到底怎麽回事。

女孩子心思細, 魏滿又年長幾歲, 閱歷豐富,和葉嘉沅做了一段時間舍友,早看出來她在裴長簡面前別別扭扭, 有刻意躲避之嫌。葉嘉沅沒有瞞她,一早就告訴過魏滿,自己確實追過裴長簡,不過表白被拒, 心如死灰。

吃瓜回來的魏滿問她是不是重燃了愛火,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一時克制不住。

葉嘉沅有理有據地替自己喊冤:“那屋子裏全是灰,地上放的都是羅盤、地質錘啥的, 我就算真的對他有企圖,好歹找個有床的地方吧。”

她分析得很有道理, 令人信服。

只是八卦這種人雲亦雲的東西,從來不由當事人的意願, 就算她和裴長簡現在還沒什麽關系,但在地質隊眾人眼中,他們已然是可發展的一對,大家都致力於促成這段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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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貴山進入了八月,滿山綠意蔥蘢,盛暑天的溫度不斷攀升。

自從七月底停過一次電後,又接二連三斷過幾次電。這麽熱的天,鵝貴小學本就破舊不堪,沒有空調,每間屋子的吊頂上裝了一個大吊扇,將就著用,可是現在動不動就斷電,連吊扇都用不了。

眾人白天下礦已是累得一身臭汗,晚上回到宿舍還要面臨悶熱潮濕的宿舍,個個苦不堪言。

經過排查,他們發現停電是周邊電纜年久失修的問題,一定要專業人員過來大修才行。隊裏商議過後,決定派幾個人去山腳的村鎮上找村支部聊聊整修電纜的事。

礦上進度耽誤不得,骨幹工程師一個蘿蔔一個坑,一刻也離不了崗位,去找村支部扯皮的任務,只能在地質隊和采編隊的實習生中選。

“抓老鼠”事件後,大家有意撮合葉嘉沅和裴長簡,事事喜歡把他倆湊一對,便提出讓他們兩個人一起去。

葉嘉沅搶先表態,說要和餘叢星一起去。

裴長簡面色淡然,說不介意三個人一起。

本來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餘叢星,硬是被牽扯其中,而且沒有拒絕的餘地。

不過餘叢星在坑窪不平的山道上會暈車這一點無解。送物資的卡車卸完貨,順路把他們捎下山,三個人一起上路。開到半程,餘叢星又像初次坐帆布篷車上山那樣暈車想吐,他們只好再把他送回去。

來來回回一折騰,等他們再開到原來的位置,暮色已降臨山野,黛色煙嵐從遠處的山嶺間裊裊升入雲端。

他們坐在卡車露天的後車鬥裏,葉嘉沅百無聊賴,趴在車邊,卡車一路顛簸,她看著視野裏如潮水般迅疾往後退去的山道風光,突然伸長了手臂,去夠長在崖壁上的一叢植物旁逸斜出的枝幹上的小黃花。

她的行為和思維一樣跳脫,幾乎半個身子都探出了車鬥,嚇得用餘光註意著她的裴長簡立刻去撈她,怕她摔下車。

好在山道崎嶇難行,卡車行駛速度不快,她也足夠身手敏捷,真把那簇小黃花薅到了手。

她這見到花花草草就手癢想摘的習慣也是讓人頭疼,他皺眉看她:“你還真是不長記性啊,忘了上次過敏的事了?”

她吃了一驚,當即松開手裏的花,無所適從地攤著手:“這花也有毒?”

她匪夷所思地瞪大眼向他發出質問:“這裏怎麽什麽都有毒?!”

看到她如同PTSD患者般避之不及地丟花的舉動,他覺得既無奈又好笑:“沒毒,我只是提醒一下,下次不要看見什麽花就摘。”

背靠在車鬥上的葉嘉沅朝他送去哀怨的一瞥:“你話不說完。”

她又拾起面前那串花,恍若無事發生,吹了吹鵝黃色卷曲的花蕊上不存在的灰,隨手別在了自己耳後。

別上花,她沒有問他好不好看,自顧自繼續趴在車邊看風景。

傍晚的風撫弄她短短的發,發尾剪得參差粗糙,反而顯出一種少女的稚拙,像還停留在十六七歲的年紀,容貌清麗,如亭亭出水的菡萏,不知名的小黃花裝點在她雪白的頰邊,在溫柔微妙的暮色光線中映出一點細碎的花影在她側臉上。

山風將一縷花香送到他鼻尖,心情澄靜下來,連夏日煩人的酷熱都消散了幾分。

黃昏,落日餘暉,鉛灰色低壓著的雲霭下,趴在卡車邊沿側臉安靜的女孩,像一部青春文藝電影中的畫面,平淡、冗長且慢節奏的敘事,重視畫面構圖和鏡頭美感。

裴長簡正這麽想著,忽聽到她自言自語,極小聲地、由衷地感慨:“感覺我好像在拍電影哦。”

這種發自真心的小小的矯揉造作的自戀,一點不招人厭,反倒很可愛。

為了更符合所謂拍電影的情境,她戲癮上身,裝腔作勢地撩了撩耳邊的碎發。

裴長簡在她擡手時看見了她掌心紅紅的一片擦傷,是剛才伸手摘花時被路邊的樹枝剮蹭出的傷口。

他翻過她的手掌查看,她卻無所謂:“都沒流血。”

剛說完,就見那看似輕微的擦傷中緩緩地滲出了血絲。

被打臉了有些不好意思,葉嘉沅抽回手就想往衣服上擦。這段住在深山裏的原始日子已經把她鍛煉得不拘小節,這種程度的擦傷只要把血擦幹就好了,她想。

眼看她就要把帶血的掌心往衣服上貼,裴長簡及時攥住她的手,擡頭與她目光交匯:“你幹嗎?”

指尖被他緊緊捏住,抽不動。

她疑惑地歪歪頭:“止血?”

哪有她這樣野蠻止血的。他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幫她清理傷口,先用紙巾將滲出的血絲輕輕擦幹凈,再貼上一個創口貼。

怎麽會有人隨身帶創口貼。

葉嘉沅看他貼個創口貼都小心翼翼的樣子,垂著頭,碎發遮住了英俊淡漠的眉眼。她把右手伸給他任由他動作,左手撐著下巴,問:“你這又是在幹嗎?”

他全神貫註投入在她不值一提的小擦傷上,沒應答。

她接著說,開玩笑一般:“感覺你對我別有企圖。”

“是。”他眼都不擡一下,不假思索地淡聲道,“我在追你,你看不出來嗎?”

這一下反客為主的反問直接把葉嘉沅問住了,他有時候直白起來,是讓人完全招架不住的直球選手。

葉嘉沅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抓了抓耳朵,沒再說話,藏在短發裏小巧潔白的耳垂一點點染上了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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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隨卡車抵達山腳村莊,適時,太陽也完全落到了大山後面,漆黑濃稠的夜色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像墨水打翻在地的延展。

鵝貴山的鄉民基本不會說普通話,好在裴長簡也是譚嶺出身,方言互通,能毫無障礙地和鄉民們交流,只是在他出面交涉期間,他身邊的葉嘉沅一直手指翩飛地在手機上瘋狂打字。

像是事不關己,間或還咯咯咯輕快笑出聲來。

見他的目光掃射過來,她才握著手機簡單解釋道:“餘叢星問我們到了沒有。”

看起來她和餘叢星聊得很開心。

村長知道駐紮在山上的這一支地質隊是縣政府撥下來開發當地資源的,沒有怠慢他們,說天已經晚了,不如在他家裏住一夜,有事明天再說。

村長家住得不遠,他們跟在後面,步行前去。

村裏沿途的路燈不夠亮,投下幽淡的光芒,她邊走邊看手機,還要打字,傻呵呵直樂。

走在她斜後方的裴長簡不得已盯著她邁出的每一步,在她即將踩進路邊土坑時及時伸手扶住,他出言提醒她好好看路,別看手機。

她無知無覺,還傻笑著舉起手機給他看:“餘叢星發的表情包都好好笑。”

手機屏幕的亮光如流星閃現,一瞬晃過他的眼。

一個表情包而已。

他真不明白有什麽好笑的。

不過在她把屏幕調轉給他看的短短兩秒中,他倒是註意到了一個不尋常的細節。

他倆的聊天頁面頂部,餘叢星的名字後跟了一個小小的金色星星的圖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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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走到村長家門口時,葉嘉沅奇怪地扭頭問身邊人:“你給我發消息幹嗎?”

他語焉不詳地“唔”了一聲:“有嗎?”

“有啊。”她不明就裏地把手機舉到他面前,給他看兩人的聊天記錄,“你看。”

他倆的微信是很早前就加上的,不過自從前年聖誕以後,一年多的時間裏再也沒有聯系過,躺在各自的通訊錄裏幾乎成了擺設。

眼下空白的聊天框裏,只有他剛剛發出去的一個孤零零的句號。

“不小心碰到鍵盤了。”他神色不變。

“哦。”她很快接受了這個解釋,甚至沒有去細究就算是不小心碰到了輸入鍵盤,怎會精準到錯發給一個一年多沒聯系過的微信好友。

葉嘉沅低下頭繼續滑動著屏幕,沒有在意。

而原本走在她身側默默護著她怕她天黑踩空的裴長簡,面色不豫,不動聲色地用舌頭頂了頂後槽牙,他加快步伐,把她丟到了身後。

他看到了,特地給餘叢星備註了小星星的葉嘉沅,給他的備註就是光禿禿的“裴長簡”三個字,毫無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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