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幾乎不留任何情面地將顧君師的全部底牌給。

顧君師展現在他們面前的神秘、詭譎跟強大，如同變化萬千的菱鏡，在祂的鈍器面前卻是不堪一擊。

哪怕，她將那些魔族用來制造冤孽獄海的惡魂全數重新收入了冥界，打破了萬物枯萎、靈氣涸竭的局面。

不過一切都太遲了。

事到如今，二十八天血氣滔天，祂已經得到足夠多的生機與力量來修覆自身，所以無論顧君師想做什麽，都已經晚了。

而那些聽到魔神話的靈界修士，都幾乎愕然震驚地看向顧君師。

“仙體為代價……這麽說她之前死在魔神手上，是一早就計謀好了的，只為奉仙體犧牲，而以亡魂入冥界……可是為什麽天道會認可她繼承冥界為主？”

“你傻啊，你忘了她之前做了什麽？！以一己之力與魔神為敵，講小了她這麽做是除惡務盡，講大了她就是在拯救一界，這樣擁有大功德之人死了，光是功德值就足夠讓她掠過輪回，直接位列仙人。”

“臥槽，冥王……她之前以凡人之軀短短數十年飛速飛升成仙就算了，現在還直接成為了一界之主？這是人能幹得出的事？”

“……她連殺夫證道這種另辟蹊徑的修仙方式都能琢磨出來，還有什麽是她幹不出來的。”

究竟是她太變態了，還是他們太過普通平庸了啊！

要是換個人說這些話，估計他們都得將他當成精神不正常的人，這種荒謬的話都講得出口。

但魔神是一個何其高高在上的強者，祂不屑跟他們胡扯，別不會講一些沒根據的話。

大家都是混靈界、修靈氣，這就跟橫空出世的顧君師，是打算卷死他們這些平庸龜速修行的人，還是打算嚇死他們這些自詡大佬天才的仙門能人？！

芳蕤被擁擠到人群的後方，像他們這種輩份低、修為又不足以獨擋一面的，基本上屬於沒什麽存在感的聚成一堆。

她受了些傷，但不致命，只是整個人精氣神都頹靡不已，像焉了巴唧的花似的。

她如同做夢一樣，茫然又恍惚地看著顧君師：“她究竟是打哪來的，她明明一開始只是個普通的凡人，現在怎麽一下就站在了所有人的仰望的地方了？浮生師弟他知道這一切嗎？”

顯然，他是不知道的，否則誰敢招惹這樣的女人，給冥王當夫君，是嫌死得不夠快？

當初在大衍派，顧君師一身素衣樸素、安靜又沈穩的模樣仿佛歷歷在目，芳蕤是怎麽都不會想到，有一天她跟顧君師的位置會全然顛倒，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我們以前還一直覺得她配不上天靈根的六絳師叔，一直在背後講她的壞話……”一位大衍派的女弟子恐怖地打了個哆嗦，努力地想將自己藏在別人身後，生怕被現在的顧君師秋後算帳。…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閻王叫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

她還不想死，雖然現在好像有魔神滅世，不死也不行了，但……能拖一時是一時，萬一顧君師貴人多忘事，不記得尋她這個小人物的舊仇，萬一顧君師能出現奇跡，打敗魔神拯救他們……

幾位負重傷的山主，得澹雅一路扶持保護，倒全都性命無虞。

山主們一臉懵逼，尤其是當初斷定顧君師有克夫之命，來歷陰祟的志陽道人。

他是六絳浮生曾經的師尊，掐指會算，但偏是個半路子，一心只為愛徒前途著想，待顧君師是各種冷眼與差待，後來發生的一切也的確跟他算的一樣，她就是專門來克六絳浮生的。

最後，六絳浮生更因她而死。

之前他只當六絳浮生被情感蒙蔽的心智，遭了她的道，他心底對顧君師厭惡與憎恨幾乎到達。

在他心目中顧君師此人心狠手辣、殘酷無情、無情無義，可現在一切又朝著一種叫他看糊塗了的情況發展。

他不清楚顧君師為什麽要與魔神敵對，明明她之前巧言令聲，以六絳浮生這個天道之子的死為踏腳石，向魔神投誠反戈。

這之後，她完全可以靠著魔神一步登天，飛升更高的地界，成仙成神或許都有可能。

但現在卻跟他們這些人一塊兒，與那幾乎是不可能戰勝的龐然大物抗爭，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她又圖些什麽？

正如魔神所言，她雖然厲害到成為了冥界的新主，但事到如今魔神逃脫出囚地，剝奪了這一個小世界幾近一大半的靈力與生機，神力覆蘇，即使是冥王也根本拿魔神無可奈何。

魔神，雖是魔，亦是神。

哪怕她成為上仙，也無法對抗得了一位神的報覆。

對於魔神當眾的譏嘲，顧君師臉色未變。

寒霜覆在她面上，黑袍冠冕，配合那頎長纖細的身型，令她有種傲視青天的少年病態俊美感，亦有風中帝王威震天下的幽暗深髓。

“魔神，你倘若真如此自信，又何必要殺冥王，斷了輪回往生之路？”

“因為這方小世界根本不需要冥界的人多事插手，吾殺光了冥界的人，包括冥王，封了冥界，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吾要天道看看，這一方小世界因祂，將再無輪回轉世，再無任何生機希望，它將會在三千世界，徹徹底底地消失——”

隨著祂狂妄猖厥的放話，半邊血紅的魔氣一下噴湧而出，幾近將濃重的黑夜給塗上血腥的味道。

顧君師在這樣的氣勢壓制下，也難勉受到影響，她顰了顰眉，心底暗忖，倘若機關算盡，仍舊彌補不了彼此之間的天差地別……

“你與天道之間結下的仇怨，卻在不知不覺之中牽扯了那麽多的人。”顧君師意味不明地感嘆了一聲，下一秒，氣氛一下就變了。…

就好像，之前還只是微涼意的秋，但在轉瞬之間便進入了嚴寒九冬，天空再度飄落了雪花，但這一次的雪花，卻不再是黑色，而是十分普通的白色。

若換任何一個時候，落下白色的雪，眾人都不會覺得奇怪，但在永夜的天空，沒有色彩跟光線，那些雪花卻像裹著瑩白的星光，綣綣栩栩地飄落。

唯美與浪漫的感受估計是給那些心情閑逸的人感受的，時今在場的人，只有一種冷到打寒顫的感覺。

冷。

臉皮冷，手腳冷，全身冷，骨髓冷，甚至連神智都感覺到一種被凍到窒息的凝滯。

他們查看自己周身，沒有沾到“雪花”，也沒有結霜冰凍，但為什麽會這麽冷？

魔神見顧君師情緒終於起了波瀾，冷冷笑道：“顧君師，你與吾是一樣的人。”

“何以見得？”顧君師淡淡應道。

“你自知不敵於吾，於是將此界一並拖入冥界，讓人、妖、魔、靈界一並陷入永夜，只因永夜會使你的力量增輻至最強，而你又降下的這一場清雪，凈魂滅魄，雖能一舉殲滅吾所驅馭之魔怪族群，但此方世界將成為你屠滅的戰場。”

“你滅情絕性，連摯愛夫君與親生骨肉都可親手殺掉，你此等性情與作風，不入魔，著實可惜了些，呵呵哈哈哈……”

聽了魔神的話，各界各方的修士、妖修、鬼修等都臉色大變。

事到如今，他們也恍然明白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亡靈軍團是來自於冥界，更具體一點來說，那就是它們全是屬於顧君師的私人軍隊。

她死而覆生，在他們不知的領域之中掌握住整個冥界的話事權。

而她現身之時，這些骷髏軍隊在永夜的結界之中，身先士卒替他們擋下了魔神的屠殺行動。

也許亡靈軍隊不一定能夠打得贏魔神的魔獸軍團，但好在亡靈軍團不死不滅，有顧君師在前撐著，他們就能夠暫時安然無虞。

“想不到……最後竟是她在挽救這一界……”

無上府的一眾人員，之前幾乎孤註一擲地向顧君師與魔神進行覆仇，如今大勢已去，他們只剩滿身的無力與絕望。

一直以為，他們與靈界的修士扭成一股麻繩，但凡有重大的事情都會出來鋤奸衛道，以保幾界安寧。

身為神族後裔的他們，向來高傲無比，但在魔神的面前，那種不堪一擊的對比，讓他們徹底看清楚的現實。

無上府廢了。

在六絳浮生死後，他們徹底沒有了主心骨。

曾經的他們是此方主宰，任他什麽人來到無上府，都得仰他們鼻息。

但他們的野心並不止步於統領此方小世界，而是向往更高的天空。

畢竟他們是擁有神族血脈的後裔，天生便比普通人修高貴。

但如果要率全族飛升，這幾乎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直到他們的大命師在臨終前蔔卦到一則預言。

順應天命，待候命運的指引，他們無上府未來會出一個擁有天靈根的後代，而這個人擁有極高的天賦與運氣，而他將帶領著無上府的人離開此界，飛升上界。

他們堅信這一則預言。

終於，在數千年之後他們如願等到了天道之子——六絳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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