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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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96
記憶斷了片。
再睜開眼, 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明亮的白熾燈照在臉上，刺眼的光亮讓她的視線無法聚焦。
扭過頭, 發現自己仰坐在一張布滿覆雜儀器的椅子上，正對著太陽穴的位置有一根針，束縛著手腳的位置, 一厘米外也安裝了針筒。
針尖對著她的血管, 針筒中的藥劑, 大概是鎮定劑或麻醉劑, 為了限制她的行動，讓她無法借助異能離開這張椅子。
全白的房間類似於防衛部的地下建築，舒禾想起了自己昏過去之前, 陸啟明的那個手勢, 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麻醉針打暈了，現在不是在防衛部就是在異變研究室的控制中。
她憤憤的咬牙, 明白自己深深低估了人類的惡意。
環顧四周，只有自己一個人，除了自己身下的椅子，全白的房間中再沒有其他的家具。
正對著自己的單向鏡子中映出她此刻的狼狽，頭發散亂, 身上的衣物是散發著消毒水氣味的白色病號服, 屬於自己的衣服鞋子不知所蹤，赤裸的腳下涼颼颼的。
鏡子那一面, 是誰在觀察她……
“你們把林覓怎麽樣了, 我要求見他, 我沒有違法犯罪，你們不能無故關押我！”
礙於針尖的威脅, 舒禾努力讓自己冷靜，對著鏡子那邊說話。
“基地有基地的規章制度，我從沒看見過一條法律有說，為了配合官方的行動，可以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
隱藏在天花板的固定式對講機裏嘶嘶拉拉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與1號汙染源長時間接觸，你認為這是否是你異能增長迅速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們已經把林覓的身份判定為怪物，被視作怪物就沒有了人權，接下來等待他的就是一系列殘酷的實驗。
舒禾不答話，舉出自己所知的事質問對方。
“我簡單想了一下，那天出任務的時候並沒有出差錯，遠在帝都的黑域怎麽會蔓延到一號基地裏來。”
“只有一個變數，那些被發現的失蹤者被運回基地了是吧？”
“《22年關於黑域的研究》，你們的研究人員早就已經發現黑域會引發生物變異，當時只是作為秘密在高層小範圍內傳播，現在災變席卷全球，你們又開啟了對黑域的觀察研究。”
“你們想知道那是什麽，就像探索宇宙的奧秘一樣，把人類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堪破未知事物上，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舒禾狠狠咬牙，“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研究過直視紅月的異能者，但我現在很懷疑，你們的腦袋裏除了對黑域研究的偏執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她說完這些，對講機那邊的人久久沒有回聲，片刻後才換了一個人聲，又接上了一開始的問題。
“你明知道一號汙染源已經怪物化，仍然蓄意包庇。是否是借他的武力為自己所用，這是否是你能在行動中獲得大量晶石的原因。”
舒禾氣的想罵人。
感覺對方不只是在用罪惡的用意揣度自己，更是要激怒她，從她口中套出與林覓有關的事。
她不能上當。
繼續駁斥對方，“明知道失蹤人員體表有攜帶黑域物質的可能，不但不上報還把事情隱瞞下來繼續研究，防衛部和研究室是不是故意無視管理條例，漠視普通大眾的生命權。”
對面又是一陣寧靜，隨後換了個女聲。
“你是否與1號汙染源有過性/行為，你認為這是否是你的異能強度超出正常水平的原因之一。”
舒禾冷臉抗拒，“研究室人員長期與異變的怪物標本接觸，你們是否有證據證明自己的精神思維不受異能汙染的影響，現在所說所做的事，是出自本心還是被外力操控？”
對方又失了聲。
長達十分鐘的寂靜後，單向鏡子側面的隱藏門打開，
一個五十多歲的，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過來，工作牌上印著他的名字，“張凡”。
那位東原基地研究所的張博士，蘇雲靜說他被山河基地接走，原來到了這兒，找到了更大的研究舞臺。
搶在對方開口前，舒禾盯住他的眼睛。
“張博士，在你看來，怪物的肢體標本與人體標本有什麽本質的不同嗎？”
張凡沒想到她的立場如此堅定，甚至敢當面質問他對於人類與怪物的看法。
他擡高下巴，擺足姿態，“基礎結構上依然是蛋白質脂肪和水的組成，異能催生了基因突變，導致這些可惡的食人惡魔產生，我們只有弄明白異能導致基因突變的原理，才能拯救萬千大眾。”
舒禾不動聲色的眨了一下眼睛。
普通人類，汙染值69％。
“張博士，我現在合理懷疑你的精神狀態有問題，如果基地官方有心理鑒定機構，希望你去做一下檢查。”
張凡瞪大眼睛，對這個無理的建議感到非常莫名其妙。
“舒小姐，如果你是想通過攻擊我來質疑我們整個研究室的研究方向，那你完全是找錯了辦法。對黑域的研究是基地官方允許的，這是人類重建社會的必經之路，不容置疑。”
舒禾冷哼一聲，“你們是科研人員，在設置研究方向時，會多做幾個樣本吧。”
她緊盯著對方渾濁的眼球。
“人類重建社會可以走的路有千條萬條，這一整個研究項目也只是官方為了人類的生存而設下的研究樣本之一。”
她知道自己沒那麽聰明能夠洞穿世界的真相，但一路走來，她看到了在末日下選擇不同生存方式的群體。
有的那樣脆弱，輕輕一撞就散了。
有的那樣頑強，經歷過數次天災依然屹立不倒，不斷解決生存問題，春風吹又生。
有的迷信崇拜，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信仰崇拜，最終毀於一旦。
有的深信身為人的力量，團結向上，共同面對未知的前路。
異變的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培養皿，無謂起點與終點究竟在哪裏，有血有肉的人都會不顧一切的活下去。
“大家都是獨特的個體，你沒理由用‘人類的希望’這樣宏大虛無的東西來讓一個人犧牲，他是他的全部，他是我的人，跟你所說的重建人類社會沒有一點關系。”
“兜兜轉轉，你還是為了那只怪物。”
“他不是怪物！”舒禾再次重申，“他有人類的感情，有清醒的理智，如果這樣的人都能被稱為怪物，那你算什麽？禿頭地中海？”
張凡下意識看向鏡面，確認自己的假發並沒有掉，又看回尖銳難搞的舒禾。
他口袋裏掏出一張協議書。
“舒小姐，這是林先生三年前自願簽下的協議書，該項目從未終止，法律效力一直持續到現在，他是實驗的參與人員之一，有義務配合我們的研究。”
看到林覓在紙上的簽字，舒禾怔在當場。
三年前……關於黑域的研究……林覓是參與人員之一……
所以他的意外死亡，賠償金，以及後續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場研究。
她喉嚨哽咽，半晌說不出話。
看著女生傷心欲絕又無從辯駁的反應，張凡得意的笑了笑。
“看來他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錯，沒有對你透露過研究相關的事。黑域的神奇力量不可估計，它仿佛是活的，可以吞沒一個人，又能讓他在‘死亡’數年後，再次出現。”
說起黑域，男人臉上浮現起驕傲神情。
“我們是在確定林先生的身份，以及肯定他自願的情況下開啟的實驗，我想舒小姐應該能理解他為了科學研究獻身的英勇。”
舒禾面無表情，低頭閉上眼睛，兩滴淚從眼角流出。
“能不能讓我跟他見一面？”
“研究項目的保密級別很高，這恐怕……”
“就見一面，讓我見他一面，就算他願意為研究獻身，我作為他的家屬，就不能跟他見最後一面嗎？！”舒禾越說越激動，掙紮的身體幾乎從針尖擦過去。
無論她是靠什麽手段增強的異能，她都是當下異能者中實力t0級別的人物。
張凡還記得陸啟明送人過來時，格外叮囑過搞定了林覓的事後，得把舒禾完完本本的給他送回去。
黑域相關的研究是大事，防衛部招攬人才也是大事，彼此理解合作，才能走的長遠。
“幫你申請一下也不是不行。”張凡提點她，“但是見面之前，你要先簽保密條約，寫保證書，保證自己以後再也不會以家屬的身份幹涉林覓參與研究試驗。”
“好。”舒禾擡起淚花的臉，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鏡子那面走來工作人員給她解開束縛，態度嚴肅的提醒她，一旦她使用異能做亂，不但本人會被槍殺，連實驗室的林覓、醫院的俞明和五號基地內與她相關的隊友都會被牽連。
舒禾老老實實的低頭，忍著傷心，擺出乖巧的姿態。
簽下保密條約，寫完保證書後，工作人員又拿來一張勞動合同給她。
是防衛部的勞動合同。
工資開的比五號基地的高的多，不但福利多，還格外加註了一條：入職後可憑工作證申請探視親屬的機會。
張凡提點她，“你也想常常見到林覓吧，不用擔心五號基地那邊不放人，只要簽了合同，防衛部會替你搞定。”
舒禾心一沈，簽下了合同。
工作人員滿心歡喜的拿著幾張紙離開。
三十分鐘後，才有人來把舒禾帶出去，走過封閉漆黑的地下通道，繞了十多分鐘才進入一間滿是消毒水氣味的會見室。
房屋內從中間隔斷，她能透過玻璃看到裏面的工作人員，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想要對話只能透過窗口上的電話。
監獄，探監……
她腦袋裏不斷蹦出類似的字眼，心裏全是對林覓現狀的擔憂。
他有沒有變回人形，是不是被打了各種奇怪的藥，會不會被解剖……他的身體有自愈能，即便受了傷也不會留下疤痕，她怎麽才能知道他到底好不好？
眼圈越來越紅，她焦急的坐在座位上等待，呼吸急促，控制不住的抖腿。
終於，那邊的門打開。
工作人員離開，一道清瘦的人影走進來。
她趕忙站到窗口前拿起電話，看著裏面穿著白色防護服的青年，面色蒼白，眼神黯淡，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林覓表情柔和的看著她，拿起電話。
“小禾，你還好嗎？”
溫柔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舒禾頓時就感覺心臟苦澀，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你還有心情關心我，我問你，參與研究實驗這件事真的是你自願的嗎？那張協議書是不是他們騙你簽的？他們有沒有傷害你……”
“小禾。”林覓輕聲喚她，安撫她因為焦慮自責而逐漸失控的情緒，“你別著急，先聽我說。”
舒禾擦掉眼淚，啜泣兩聲。
“都怪我，我們不該來這兒的，或許一開始我就應該帶你躲到沒有人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不是這樣的，小禾。”林覓眼眶濕潤，註視著玻璃對面穿著單薄，哭的狼狽的舒禾，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我的身體怪物化是不爭的事實，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我們不可能躲一輩子。”
他擡手撫摸她玻璃上的影子。
“其實我也想過，無色晶石對我可能真的有用，現在我用不上了，那顆無色晶石能讓你變強，我們就不算來錯這一趟。”
“想做成一件事不可能不冒任何風險，既然我們選擇了一起變強，一起活下去，就沒什麽可後悔的。”
“小禾，別哭，我知道你什麽都不怕，你是那麽的勇敢、堅韌，是我見過最有力量最美好的人，相信我，我會堅持下去，你也先保護好自己，好嗎？”
纖瘦的手指從玻璃上滑下去，舒禾哭到失聲，對著他點頭。
等她緩過氣來，身後的門打開，工作人員提醒她，“會見的時間要結束了。”
舒禾沙啞著喉嚨告訴他，“林覓，我入職防衛部了，你不用怕，我還會再來看你。”
兩人眼神相對，不必言說的默契。
林覓點點頭。
會見的時間結束，舒禾利落的擡起袖子擦幹凈眼淚，快步走出了會見室。
在工作人員的引路下來到物品暫存間，領回了自己的衣物。
沒有找到裝晶石的玻璃瓶，她默不作聲，換好衣服後走出來，門口一只手臂攔住了她的去路。
舒禾剜過去一眼，竟然是熟人。
“舒姐，你的東西。”江彥轉過身來擋在她面前，確認監控拍不到兩人手上的動作後，從兜裏掏出裝滿晶石的玻璃瓶塞給她。
“你……”舒禾藏好瓶子，對他的身份和動機都心存疑慮。
江彥解釋，“我是從五號基地調過來幫忙維持治安的，沒想到後來會出那麽大的亂子，基地之間的通道關閉，我沒法回去就暫時留了下來。”
“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臨時政府的舊辦公大樓地下，異變研究室被怪物破壞後，搬遷到了這兒。”
“你會在這兒待多久？”
“看情況吧，等災後處理工作都做完，我也就被調回去了。”
舒禾低頭看了一眼瓶子，裏面最顯眼的是無色晶石和那顆不知什麽時候被裝進去的血紅色的十階晶石，是林覓從巨型章魚體內取出的那顆。
如果不是江彥幫她藏起來，這些東西落到研究室或防衛部人員的手上，就再也拿不回來了。
她誠懇的感謝他，“謝謝你幫我保住了無色晶石。”
“不用不用。”江彥擠出一個微笑，“我們是朋友，雖然以後不能和你們一起，但我不會忘記我們在一起的時光。”
“你和心雨現在住在哪兒？我得空去拜訪一下。”
江彥告知兩人居住的小區，就在別墅區門口那所學校的周邊。
兩人默契的沒有談及林覓的事，走出監控死角後，裝作陌生人，再沒有眼神交集。
去醫院接上剛出院的俞明，買車票，坐車回五號基地。
一路上，舒禾一言不發。
*
到達別墅後不久，防衛部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要求她明天就去辦入職。
舒禾以心情不好需要調節為由，將入職時間延期到一周後。
當天下午，梁國偉又打過電話來，質問她怎麽能在簽了勞動合同的情況下還答應防衛部的入職要求，哪怕他已經接受了防衛部給的補償，也要打這一通電話發洩情緒。
舒禾覺得頭疼，把電話丟給了俞明，讓他去解決。
傍晚時分，在周麗花的陪同下，她去拜訪了喬心雨，帶了一些禮物，包括衛生用品、衣服和周麗花剛織完不久的毛線帽子。
“本來想著等任務結束，快要入冬，大家就能戴上新帽子了，沒想到……”
周麗花剛起感傷，被舒禾打斷，“周姨，我們回去吧。”
看著她忙碌又決絕的模樣，周麗花和喬心雨都不敢多問，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入夜，舒禾在臥室吃下一顆七階晶石。
徹底吸收晶石的力量後，她達到了七階後期，距離升階的臨界點只一步之遙。
夜色漸深，穹頂的燈光緩緩熄滅。
漆黑的環境中，舒禾換上一身黑色沖鋒衣，戴黑帽子黑口罩，收拾好背包，下樓來到後院的樹下。
擡手撫摸樹幹，異能順著組織向下延伸，深埋在地下的樹根緩緩移動向倉庫的方向，在倉庫邊疏松的草坪中，糾纏在一起的樹根探出來，緩緩分開，掉出了藏在裏面的腰包。
她將玻璃瓶中的晶石裝進腰包，佩戴好腰包後，爬上樹幹。
踩上樹枝，被延長的樹枝托舉著送過墻頭，穩穩的落在地上。
面前是早已經等候在墻外的四人。
對上周麗花關切的視線，舒禾心臟震動，“你們……”
俞明依舊是那副從容淡定，一切盡在掌握的穩重模樣，“打從一號基地回來，你整個人都不對勁，我猜你是在暗中計劃什麽，果然讓我們蹲到了。”
兩個小孩眼巴巴的看著她，“姐姐，我們也可以幫忙，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她什麽都沒有說，他們卻都明白，背包行李都收拾好，盡數背在了身上。
“舒禾，讓我們一起去救林覓吧。”
看著周麗花誠懇的目光，也為了不浪費時間，舒禾同意了大家一起行動。
一行人躲避監控，徒步從別墅區來到穹頂的邊緣，隧道入口那裏日夜都有士兵守衛，他們挑在最偏僻的一個角落，利用異能在穹頂上開了一個洞。
來到外頭，不聲不響的把洞給補上。
距離海怪入侵已經過去40個小時，空地上仍有沒處理完的殘骸和建築廢墟，失去了高墻的保護，外界隨時會遭受怪物入侵，又因缺乏人手，基地與基地之間空地上基本看不見巡邏人員。
幾人繞開一號基地未修補完的缺口，從另一個方向進入基地，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找到異變研究室的新地點。
使用金屬系異能，一切金屬門鎖都不是問題，唯一需要擔心的是無處不在的監控。
深夜，地下建築大部分區域都關停了電源，黑暗中，舒禾並未捕捉到監控在工作的紅色提示燈。
異能視野穿透附近的建築，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能量反應。
江彥在監控室裏。
旁邊沙發上是值夜班睡著的工作人員，從看到幾人的身影出現在監控攝像下方時，他的異能電流就順著電線流到每一個監控攝像頭處，攔截了攝像頭的供電。
舒禾沒有辜負他的好意，硬是在迷宮一樣的地下建築中找到了通往研究室的路，走廊盡頭的房間裏亮著燈。
她飛跑過去，近到門前時聽到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怪物嘶啞的吼聲。
那是人魚的痛呼。
她完全無法冷靜，跑過去推開門鎖打開的門，隔著大面隔離玻璃就看到一群穿防護服的研究人員圍著試驗臺上的人魚，用鑷子扯他的鱗片，小刀割破他的肌膚組織，研究他的自愈能力。
讓他發出痛苦的嘶鳴的罪魁禍首，是深深插進心口的三根鋼針，上方連接著電線，一直連接到墻邊的大型設備。
舒禾感覺自己心痛到無法呼吸。
她壓抑了一整天的傷心。
她知道他不是自願留下。
可當她真正看到這一幕才知道有多痛，痛到心臟好像被掏出來丟在地上狠狠踐踏。
她的愛人，被當做實驗的小白鼠，毫無人權的躺在那裏任人宰割，明明他的指甲尖銳到可以輕松劃破衣物，那些防護服對他而言不堪一擊，他卻被束縛在金屬臺上，無法反抗。
“噠”的一聲，是俞明搞定了門鎖。
她握住門把手，告訴俞明和周麗花，“和孩子一起等在外面，把門關上，接下來我要做的事與你們無關。”
有些事必須要有個交代。
比如血債血償，比如以眼還眼。
善良換不來善良的時候，唯有暴力才能維護自己的公平與正義。
她走進實驗室，沈浸在黑域造就的奇跡中的研究人員們竟然遲遲沒有發現她的到來。
他們一門心思盯著人魚完美構造的身體，感嘆這就是人類怪物化最為和諧的狀態。
或許他已經不能被稱為怪物，當然也不再是人類，他不像異能者一樣，能力的提升受□□的局限，也不像怪物依托於晶石才能流轉體內的異能。
他是造物主的完美作品。
他的存在證明了人類在黑域物質的幹涉下，□□與精神雙向進化的可行性。
他是新人類的標桿！
張凡隱藏在防護服下的臉扭曲的狂喜，從臺上的□□中看到了無限的可能性，看到自己站在新人類的未來中，成為新人類之父，青史留名。
美好的暢想被湧到身上的茂密枝葉沖斷，視線被遮擋，身體被枝葉頂著往墻上撞，防護服被紮破，接觸到樹枝的皮膚被劃出血來，血液滴到枝葉上，很快就被吸收。
舒禾看著這群長期接觸黑域與怪物的普通人，汙染值全部超過百分之六十，只要她稍微催化他們的汙染，立馬就是一屋子的怪物。
但她不會浪費時間。
“鎖扣的鑰匙在哪裏？”
無人回答，張凡驚恐的叫喊著，“快按緊急按鈕，她想搶奪實驗體！”
對黑域著了魔的研究人員甚至質問她，“你敢破壞研究，影響人類的進化，不怕家人朋友被牽連嗎！”
她給過他們機會了。
稍微一使力，極速生長的樹幹樹枝戳破人的皮膚肢體，見縫就鉆。
在清晰度不高的實驗監控畫面中，被枝葉覆蓋的人體一個接一個爆開，碎肉和鮮血濺的到處都是，將植物染的血紅，站在畫面中心的女生背對著攝像頭，對這一幕毫無動容。
舒禾沈默著收回植物，感到了自己體內汙染值上升了三個百分點。
是接觸到汙染高的血被汙染了，還是她的神狀態變了呢。
沒時間思考這些，她撲到實驗臺上，拔掉了人魚身上的鋼針丟在地上，人魚疼的直甩尾巴，又因尾部被束縛無法動彈，掙紮中摩擦得尾巴血肉模糊。
“林覓，林覓，是我。”
他的胸口上留下三個血洞，舒禾一邊用力按住他的傷口，一邊掏出對講機。
“俞哥，周姨，你們進來一下，林覓的狀態很不好，他流了很多血。”聲音焦急。
很快兩人打開了外面那扇門，看到玻璃內部濺滿血肉後，趕忙進來關上門，阻止兩個孩子進來。
進到實驗室裏，真切的看見林覓的人魚形態，兩人都不免心驚。
俞明控制金屬松開人魚身上的束縛。
重獲自由的人魚大力的甩動著尾巴，甩到設備上，設備被打散了架，甩到玻璃上，防彈玻璃裂開。
周麗花想要為他醫治，無法靠近，只能隔著一段距離，先為他治愈最深的傷口。
舒禾抓住他嚴重異變的手，滑膩的手感如同魚鰭，沾了別人和他自己的血，在兩個人的掌心溶成紅紅的一片。
她伏在他肩頭，想跟他說些什麽，眼淚比聲音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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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斷了片。
再睜開眼, 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明亮的白熾燈照在臉上，刺眼的光亮讓她的視線無法聚焦。
扭過頭, 發現自己仰坐在一張布滿覆雜儀器的椅子上，正對著太陽穴的位置有一根針，束縛著手腳的位置, 一厘米外也安裝了針筒。
針尖對著她的血管, 針筒中的藥劑, 大概是鎮定劑或麻醉劑, 為了限制她的行動，讓她無法借助異能離開這張椅子。
全白的房間類似於防衛部的地下建築，舒禾想起了自己昏過去之前, 陸啟明的那個手勢, 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麻醉針打暈了，現在不是在防衛部就是在異變研究室的控制中。
她憤憤的咬牙, 明白自己深深低估了人類的惡意。
環顧四周，只有自己一個人，除了自己身下的椅子，全白的房間中再沒有其他的家具。
正對著自己的單向鏡子中映出她此刻的狼狽，頭發散亂, 身上的衣物是散發著消毒水氣味的白色病號服, 屬於自己的衣服鞋子不知所蹤，赤裸的腳下涼颼颼的。
鏡子那一面, 是誰在觀察她……
“你們把林覓怎麽樣了, 我要求見他, 我沒有違法犯罪，你們不能無故關押我！”
礙於針尖的威脅, 舒禾努力讓自己冷靜，對著鏡子那邊說話。
“基地有基地的規章制度，我從沒看見過一條法律有說，為了配合官方的行動，可以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
隱藏在天花板的固定式對講機裏嘶嘶拉拉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與1號汙染源長時間接觸，你認為這是否是你異能增長迅速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們已經把林覓的身份判定為怪物，被視作怪物就沒有了人權，接下來等待他的就是一系列殘酷的實驗。
舒禾不答話，舉出自己所知的事質問對方。
“我簡單想了一下，那天出任務的時候並沒有出差錯，遠在帝都的黑域怎麽會蔓延到一號基地裏來。”
“只有一個變數，那些被發現的失蹤者被運回基地了是吧？”
“《22年關於黑域的研究》，你們的研究人員早就已經發現黑域會引發生物變異，當時只是作為秘密在高層小範圍內傳播，現在災變席卷全球，你們又開啟了對黑域的觀察研究。”
“你們想知道那是什麽，就像探索宇宙的奧秘一樣，把人類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堪破未知事物上，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舒禾狠狠咬牙，“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研究過直視紅月的異能者，但我現在很懷疑，你們的腦袋裏除了對黑域研究的偏執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她說完這些，對講機那邊的人久久沒有回聲，片刻後才換了一個人聲，又接上了一開始的問題。
“你明知道一號汙染源已經怪物化，仍然蓄意包庇。是否是借他的武力為自己所用，這是否是你能在行動中獲得大量晶石的原因。”
舒禾氣的想罵人。
感覺對方不只是在用罪惡的用意揣度自己，更是要激怒她，從她口中套出與林覓有關的事。
她不能上當。
繼續駁斥對方，“明知道失蹤人員體表有攜帶黑域物質的可能，不但不上報還把事情隱瞞下來繼續研究，防衛部和研究室是不是故意無視管理條例，漠視普通大眾的生命權。”
對面又是一陣寧靜，隨後換了個女聲。
“你是否與1號汙染源有過性/行為，你認為這是否是你的異能強度超出正常水平的原因之一。”
舒禾冷臉抗拒，“研究室人員長期與異變的怪物標本接觸，你們是否有證據證明自己的精神思維不受異能汙染的影響，現在所說所做的事，是出自本心還是被外力操控？”
對方又失了聲。
長達十分鐘的寂靜後，單向鏡子側面的隱藏門打開，
一個五十多歲的，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過來，工作牌上印著他的名字，“張凡”。
那位東原基地研究所的張博士，蘇雲靜說他被山河基地接走，原來到了這兒，找到了更大的研究舞臺。
搶在對方開口前，舒禾盯住他的眼睛。
“張博士，在你看來，怪物的肢體標本與人體標本有什麽本質的不同嗎？”
張凡沒想到她的立場如此堅定，甚至敢當面質問他對於人類與怪物的看法。
他擡高下巴，擺足姿態，“基礎結構上依然是蛋白質脂肪和水的組成，異能催生了基因突變，導致這些可惡的食人惡魔產生，我們只有弄明白異能導致基因突變的原理，才能拯救萬千大眾。”
舒禾不動聲色的眨了一下眼睛。
普通人類，汙染值69％。
“張博士，我現在合理懷疑你的精神狀態有問題，如果基地官方有心理鑒定機構，希望你去做一下檢查。”
張凡瞪大眼睛，對這個無理的建議感到非常莫名其妙。
“舒小姐，如果你是想通過攻擊我來質疑我們整個研究室的研究方向，那你完全是找錯了辦法。對黑域的研究是基地官方允許的，這是人類重建社會的必經之路，不容置疑。”
舒禾冷哼一聲，“你們是科研人員，在設置研究方向時，會多做幾個樣本吧。”
她緊盯著對方渾濁的眼球。
“人類重建社會可以走的路有千條萬條，這一整個研究項目也只是官方為了人類的生存而設下的研究樣本之一。”
她知道自己沒那麽聰明能夠洞穿世界的真相，但一路走來，她看到了在末日下選擇不同生存方式的群體。
有的那樣脆弱，輕輕一撞就散了。
有的那樣頑強，經歷過數次天災依然屹立不倒，不斷解決生存問題，春風吹又生。
有的迷信崇拜，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信仰崇拜，最終毀於一旦。
有的深信身為人的力量，團結向上，共同面對未知的前路。
異變的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培養皿，無謂起點與終點究竟在哪裏，有血有肉的人都會不顧一切的活下去。
“大家都是獨特的個體，你沒理由用‘人類的希望’這樣宏大虛無的東西來讓一個人犧牲，他是他的全部，他是我的人，跟你所說的重建人類社會沒有一點關系。”
“兜兜轉轉，你還是為了那只怪物。”
“他不是怪物！”舒禾再次重申，“他有人類的感情，有清醒的理智，如果這樣的人都能被稱為怪物，那你算什麽？禿頭地中海？”
張凡下意識看向鏡面，確認自己的假發並沒有掉，又看回尖銳難搞的舒禾。
他口袋裏掏出一張協議書。
“舒小姐，這是林先生三年前自願簽下的協議書，該項目從未終止，法律效力一直持續到現在，他是實驗的參與人員之一，有義務配合我們的研究。”
看到林覓在紙上的簽字，舒禾怔在當場。
三年前……關於黑域的研究……林覓是參與人員之一……
所以他的意外死亡，賠償金，以及後續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場研究。
她喉嚨哽咽，半晌說不出話。
看著女生傷心欲絕又無從辯駁的反應，張凡得意的笑了笑。
“看來他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錯，沒有對你透露過研究相關的事。黑域的神奇力量不可估計，它仿佛是活的，可以吞沒一個人，又能讓他在‘死亡’數年後，再次出現。”
說起黑域，男人臉上浮現起驕傲神情。
“我們是在確定林先生的身份，以及肯定他自願的情況下開啟的實驗，我想舒小姐應該能理解他為了科學研究獻身的英勇。”
舒禾面無表情，低頭閉上眼睛，兩滴淚從眼角流出。
“能不能讓我跟他見一面？”
“研究項目的保密級別很高，這恐怕……”
“就見一面，讓我見他一面，就算他願意為研究獻身，我作為他的家屬，就不能跟他見最後一面嗎？！”舒禾越說越激動，掙紮的身體幾乎從針尖擦過去。
無論她是靠什麽手段增強的異能，她都是當下異能者中實力t0級別的人物。
張凡還記得陸啟明送人過來時，格外叮囑過搞定了林覓的事後，得把舒禾完完本本的給他送回去。
黑域相關的研究是大事，防衛部招攬人才也是大事，彼此理解合作，才能走的長遠。
“幫你申請一下也不是不行。”張凡提點她，“但是見面之前，你要先簽保密條約，寫保證書，保證自己以後再也不會以家屬的身份幹涉林覓參與研究試驗。”
“好。”舒禾擡起淚花的臉，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鏡子那面走來工作人員給她解開束縛，態度嚴肅的提醒她，一旦她使用異能做亂，不但本人會被槍殺，連實驗室的林覓、醫院的俞明和五號基地內與她相關的隊友都會被牽連。
舒禾老老實實的低頭，忍著傷心，擺出乖巧的姿態。
簽下保密條約，寫完保證書後，工作人員又拿來一張勞動合同給她。
是防衛部的勞動合同。
工資開的比五號基地的高的多，不但福利多，還格外加註了一條：入職後可憑工作證申請探視親屬的機會。
張凡提點她，“你也想常常見到林覓吧，不用擔心五號基地那邊不放人，只要簽了合同，防衛部會替你搞定。”
舒禾心一沈，簽下了合同。
工作人員滿心歡喜的拿著幾張紙離開。
三十分鐘後，才有人來把舒禾帶出去，走過封閉漆黑的地下通道，繞了十多分鐘才進入一間滿是消毒水氣味的會見室。
房屋內從中間隔斷，她能透過玻璃看到裏面的工作人員，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想要對話只能透過窗口上的電話。
監獄，探監……
她腦袋裏不斷蹦出類似的字眼，心裏全是對林覓現狀的擔憂。
他有沒有變回人形，是不是被打了各種奇怪的藥，會不會被解剖……他的身體有自愈能，即便受了傷也不會留下疤痕，她怎麽才能知道他到底好不好？
眼圈越來越紅，她焦急的坐在座位上等待，呼吸急促，控制不住的抖腿。
終於，那邊的門打開。
工作人員離開，一道清瘦的人影走進來。
她趕忙站到窗口前拿起電話，看著裏面穿著白色防護服的青年，面色蒼白，眼神黯淡，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林覓表情柔和的看著她，拿起電話。
“小禾，你還好嗎？”
溫柔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舒禾頓時就感覺心臟苦澀，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你還有心情關心我，我問你，參與研究實驗這件事真的是你自願的嗎？那張協議書是不是他們騙你簽的？他們有沒有傷害你……”
“小禾。”林覓輕聲喚她，安撫她因為焦慮自責而逐漸失控的情緒，“你別著急，先聽我說。”
舒禾擦掉眼淚，啜泣兩聲。
“都怪我，我們不該來這兒的，或許一開始我就應該帶你躲到沒有人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不是這樣的，小禾。”林覓眼眶濕潤，註視著玻璃對面穿著單薄，哭的狼狽的舒禾，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我的身體怪物化是不爭的事實，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我們不可能躲一輩子。”
他擡手撫摸她玻璃上的影子。
“其實我也想過，無色晶石對我可能真的有用，現在我用不上了，那顆無色晶石能讓你變強，我們就不算來錯這一趟。”
“想做成一件事不可能不冒任何風險，既然我們選擇了一起變強，一起活下去，就沒什麽可後悔的。”
“小禾，別哭，我知道你什麽都不怕，你是那麽的勇敢、堅韌，是我見過最有力量最美好的人，相信我，我會堅持下去，你也先保護好自己，好嗎？”
纖瘦的手指從玻璃上滑下去，舒禾哭到失聲，對著他點頭。
等她緩過氣來，身後的門打開，工作人員提醒她，“會見的時間要結束了。”
舒禾沙啞著喉嚨告訴他，“林覓，我入職防衛部了，你不用怕，我還會再來看你。”
兩人眼神相對，不必言說的默契。
林覓點點頭。
會見的時間結束，舒禾利落的擡起袖子擦幹凈眼淚，快步走出了會見室。
在工作人員的引路下來到物品暫存間，領回了自己的衣物。
沒有找到裝晶石的玻璃瓶，她默不作聲，換好衣服後走出來，門口一只手臂攔住了她的去路。
舒禾剜過去一眼，竟然是熟人。
“舒姐，你的東西。”江彥轉過身來擋在她面前，確認監控拍不到兩人手上的動作後，從兜裏掏出裝滿晶石的玻璃瓶塞給她。
“你……”舒禾藏好瓶子，對他的身份和動機都心存疑慮。
江彥解釋，“我是從五號基地調過來幫忙維持治安的，沒想到後來會出那麽大的亂子，基地之間的通道關閉，我沒法回去就暫時留了下來。”
“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臨時政府的舊辦公大樓地下，異變研究室被怪物破壞後，搬遷到了這兒。”
“你會在這兒待多久？”
“看情況吧，等災後處理工作都做完，我也就被調回去了。”
舒禾低頭看了一眼瓶子，裏面最顯眼的是無色晶石和那顆不知什麽時候被裝進去的血紅色的十階晶石，是林覓從巨型章魚體內取出的那顆。
如果不是江彥幫她藏起來，這些東西落到研究室或防衛部人員的手上，就再也拿不回來了。
她誠懇的感謝他，“謝謝你幫我保住了無色晶石。”
“不用不用。”江彥擠出一個微笑，“我們是朋友，雖然以後不能和你們一起，但我不會忘記我們在一起的時光。”
“你和心雨現在住在哪兒？我得空去拜訪一下。”
江彥告知兩人居住的小區，就在別墅區門口那所學校的周邊。
兩人默契的沒有談及林覓的事，走出監控死角後，裝作陌生人，再沒有眼神交集。
去醫院接上剛出院的俞明，買車票，坐車回五號基地。
一路上，舒禾一言不發。
*
到達別墅後不久，防衛部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要求她明天就去辦入職。
舒禾以心情不好需要調節為由，將入職時間延期到一周後。
當天下午，梁國偉又打過電話來，質問她怎麽能在簽了勞動合同的情況下還答應防衛部的入職要求，哪怕他已經接受了防衛部給的補償，也要打這一通電話發洩情緒。
舒禾覺得頭疼，把電話丟給了俞明，讓他去解決。
傍晚時分，在周麗花的陪同下，她去拜訪了喬心雨，帶了一些禮物，包括衛生用品、衣服和周麗花剛織完不久的毛線帽子。
“本來想著等任務結束，快要入冬，大家就能戴上新帽子了，沒想到……”
周麗花剛起感傷，被舒禾打斷，“周姨，我們回去吧。”
看著她忙碌又決絕的模樣，周麗花和喬心雨都不敢多問，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入夜，舒禾在臥室吃下一顆七階晶石。
徹底吸收晶石的力量後，她達到了七階後期，距離升階的臨界點只一步之遙。
夜色漸深，穹頂的燈光緩緩熄滅。
漆黑的環境中，舒禾換上一身黑色沖鋒衣，戴黑帽子黑口罩，收拾好背包，下樓來到後院的樹下。
擡手撫摸樹幹，異能順著組織向下延伸，深埋在地下的樹根緩緩移動向倉庫的方向，在倉庫邊疏松的草坪中，糾纏在一起的樹根探出來，緩緩分開，掉出了藏在裏面的腰包。
她將玻璃瓶中的晶石裝進腰包，佩戴好腰包後，爬上樹幹。
踩上樹枝，被延長的樹枝托舉著送過墻頭，穩穩的落在地上。
面前是早已經等候在墻外的四人。
對上周麗花關切的視線，舒禾心臟震動，“你們……”
俞明依舊是那副從容淡定，一切盡在掌握的穩重模樣，“打從一號基地回來，你整個人都不對勁，我猜你是在暗中計劃什麽，果然讓我們蹲到了。”
兩個小孩眼巴巴的看著她，“姐姐，我們也可以幫忙，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她什麽都沒有說，他們卻都明白，背包行李都收拾好，盡數背在了身上。
“舒禾，讓我們一起去救林覓吧。”
看著周麗花誠懇的目光，也為了不浪費時間，舒禾同意了大家一起行動。
一行人躲避監控，徒步從別墅區來到穹頂的邊緣，隧道入口那裏日夜都有士兵守衛，他們挑在最偏僻的一個角落，利用異能在穹頂上開了一個洞。
來到外頭，不聲不響的把洞給補上。
距離海怪入侵已經過去40個小時，空地上仍有沒處理完的殘骸和建築廢墟，失去了高墻的保護，外界隨時會遭受怪物入侵，又因缺乏人手，基地與基地之間空地上基本看不見巡邏人員。
幾人繞開一號基地未修補完的缺口，從另一個方向進入基地，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找到異變研究室的新地點。
使用金屬系異能，一切金屬門鎖都不是問題，唯一需要擔心的是無處不在的監控。
深夜，地下建築大部分區域都關停了電源，黑暗中，舒禾並未捕捉到監控在工作的紅色提示燈。
異能視野穿透附近的建築，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能量反應。
江彥在監控室裏。
旁邊沙發上是值夜班睡著的工作人員，從看到幾人的身影出現在監控攝像下方時，他的異能電流就順著電線流到每一個監控攝像頭處，攔截了攝像頭的供電。
舒禾沒有辜負他的好意，硬是在迷宮一樣的地下建築中找到了通往研究室的路，走廊盡頭的房間裏亮著燈。
她飛跑過去，近到門前時聽到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怪物嘶啞的吼聲。
那是人魚的痛呼。
她完全無法冷靜，跑過去推開門鎖打開的門，隔著大面隔離玻璃就看到一群穿防護服的研究人員圍著試驗臺上的人魚，用鑷子扯他的鱗片，小刀割破他的肌膚組織，研究他的自愈能力。
讓他發出痛苦的嘶鳴的罪魁禍首，是深深插進心口的三根鋼針，上方連接著電線，一直連接到墻邊的大型設備。
舒禾感覺自己心痛到無法呼吸。
她壓抑了一整天的傷心。
她知道他不是自願留下。
可當她真正看到這一幕才知道有多痛，痛到心臟好像被掏出來丟在地上狠狠踐踏。
她的愛人，被當做實驗的小白鼠，毫無人權的躺在那裏任人宰割，明明他的指甲尖銳到可以輕松劃破衣物，那些防護服對他而言不堪一擊，他卻被束縛在金屬臺上，無法反抗。
“噠”的一聲，是俞明搞定了門鎖。
她握住門把手，告訴俞明和周麗花，“和孩子一起等在外面，把門關上，接下來我要做的事與你們無關。”
有些事必須要有個交代。
比如血債血償，比如以眼還眼。
善良換不來善良的時候，唯有暴力才能維護自己的公平與正義。
她走進實驗室，沈浸在黑域造就的奇跡中的研究人員們竟然遲遲沒有發現她的到來。
他們一門心思盯著人魚完美構造的身體，感嘆這就是人類怪物化最為和諧的狀態。
或許他已經不能被稱為怪物，當然也不再是人類，他不像異能者一樣，能力的提升受□□的局限，也不像怪物依托於晶石才能流轉體內的異能。
他是造物主的完美作品。
他的存在證明了人類在黑域物質的幹涉下，□□與精神雙向進化的可行性。
他是新人類的標桿！
張凡隱藏在防護服下的臉扭曲的狂喜，從臺上的□□中看到了無限的可能性，看到自己站在新人類的未來中，成為新人類之父，青史留名。
美好的暢想被湧到身上的茂密枝葉沖斷，視線被遮擋，身體被枝葉頂著往墻上撞，防護服被紮破，接觸到樹枝的皮膚被劃出血來，血液滴到枝葉上，很快就被吸收。
舒禾看著這群長期接觸黑域與怪物的普通人，汙染值全部超過百分之六十，只要她稍微催化他們的汙染，立馬就是一屋子的怪物。
但她不會浪費時間。
“鎖扣的鑰匙在哪裏？”
無人回答，張凡驚恐的叫喊著，“快按緊急按鈕，她想搶奪實驗體！”
對黑域著了魔的研究人員甚至質問她，“你敢破壞研究，影響人類的進化，不怕家人朋友被牽連嗎！”
她給過他們機會了。
稍微一使力，極速生長的樹幹樹枝戳破人的皮膚肢體，見縫就鉆。
在清晰度不高的實驗監控畫面中，被枝葉覆蓋的人體一個接一個爆開，碎肉和鮮血濺的到處都是，將植物染的血紅，站在畫面中心的女生背對著攝像頭，對這一幕毫無動容。
舒禾沈默著收回植物，感到了自己體內汙染值上升了三個百分點。
是接觸到汙染高的血被汙染了，還是她的神狀態變了呢。
沒時間思考這些，她撲到實驗臺上，拔掉了人魚身上的鋼針丟在地上，人魚疼的直甩尾巴，又因尾部被束縛無法動彈，掙紮中摩擦得尾巴血肉模糊。
“林覓，林覓，是我。”
他的胸口上留下三個血洞，舒禾一邊用力按住他的傷口，一邊掏出對講機。
“俞哥，周姨，你們進來一下，林覓的狀態很不好，他流了很多血。”聲音焦急。
很快兩人打開了外面那扇門，看到玻璃內部濺滿血肉後，趕忙進來關上門，阻止兩個孩子進來。
進到實驗室裏，真切的看見林覓的人魚形態，兩人都不免心驚。
俞明控制金屬松開人魚身上的束縛。
重獲自由的人魚大力的甩動著尾巴，甩到設備上，設備被打散了架，甩到玻璃上，防彈玻璃裂開。
周麗花想要為他醫治，無法靠近，只能隔著一段距離，先為他治愈最深的傷口。
舒禾抓住他嚴重異變的手，滑膩的手感如同魚鰭，沾了別人和他自己的血，在兩個人的掌心溶成紅紅的一片。
她伏在他肩頭，想跟他說些什麽，眼淚比聲音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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