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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她的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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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她的弦(五)

雪在燒(三)

人死前有走馬燈,我不知道這個說法是否正確,但我總是忍不住去設想自己的,也許我的很齷齪,全是跟郭發做愛的場面。

常覺得小武是沒有死去的我,他的父母在下崗以後抹脖子死掉了,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有些瘋,因此忘了很多事情,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

父親是個一個巧手的工人,會說俄語,做過廠裏的對外翻譯,會拉手風琴,最愛聽蘇聯的老歌,現在他連33個字母都忘了。

原來郭發手腕和側頸上的不是刺青,而是自殺的痕跡。真有趣,我用英雄牌鋼筆抽滿鴕鳥牌墨水,在寫著有關他的文字。

——2000年10月27日齊玉露隨筆

郭發借了師父的打氣筒,給二八大杠打了足了氣,把手上掛半扇豬肉,是師母硬塞的,他吹著口哨往家裏騎,停到了樓下的車棚,往上一看,欄桿上掛著自己忘了收的工服褲子,都凍活了,僵成了兩條腿的形狀,在風中滑稽地蹬踢。

他嘴角掛笑,鎖車拿肉,快步上樓,拈起褲腰帶上別的生銹鑰匙,費好半天勁才捅開房門,屋裏的暖氣片燒得正旺;洋桔梗盆栽被挪到了屋裏,生命力沒有打半點折扣;他打開電視機,正放著去年春節的小品集錦,黃宏和句號嘮裏嘮叨地。

他脫了外套,先去自己的臥室裏餵魚,水是昨天換的,玻璃還很幹凈透明,隨手抓上大把飼料,一擲一抖,嗷嗷待哺的家夥們便圍擁而上:“一會兒哥兒幾個都表現好點。”

他看了眼墻上的舊鐘,馬上八點,嘟囔著還有一個小時,轉身又拿起了電話,捏著鼻子,夾緊嗓子,用變態的女聲說:“餵,你好嗎?”

接電話的齊玉露竟然沒聽出來:“你好,解放書局,需要點什麽?”

“那個……請問你這裏有沒有一個齊小姐呀?”郭發不知道自己還會臺灣腔呢。

齊玉露心中納罕:“您說什麽?”

“就是能不能讓她來我家一趟呀?最好是光著不穿衣服呢。”

“……”

“左胸上有個痣,屁股有塊青記!”郭發鋌而走險。

齊玉露這才反應過來,她被郭發這個討人厭的家夥捉弄了:“我不知道你還會這招呢,姓郭的!”

郭發咳嗽一陣,大笑:“下班來我家,給你做飯吃。”

齊玉露嗓子有些發緊,她現在變得敏感,一提飲食,就想到男女,又餓又饑:“我想吃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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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椒幹豆腐、糖醋蘿蔔皮、蒜蓉血腸、豬肉酸菜燉粉條和水晶豬皮凍,做得匆忙,賣相不算好看,郭發伸筷子嘗嘗,嘴巴一吧嗒,好在味道奇香,師父的食譜果然給力:“妥了。”

悶啞的鐘聲敲響九點鐘,片刻之後,門外傳來一陣碎響。

郭發端著菜,從廚房裏探出頭大喊:“沒鎖!”

齊玉露打開虛掩的門:“好香啊。”

郭發擺好碗筷,走到玄關為她脫去外套和圍巾,伸出做飯的熱手捂她凍紅的耳朵,摸還不夠,一口咬在唇邊:“你這倆小耳朵能炒一盤兒菜了。”

“那肯定不夠你塞牙縫啊,”齊玉露擡手,輕輕抽了抽他的腮幫子,“我不知道你還會做飯呢。”

“我會的東西可多了,”郭發拉她洗手,又把她推到飯桌上,“吃吧。”

“為啥整這一出,”齊玉露也不見外,動筷子就開吃,刀工屬於稀碎,但酸辣的味道又讓她滿口生津,“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冬天到了,那邊不能去了。”郭發訥訥地說。

齊玉露吃得不亦樂乎,嘬著筷子輕笑:“你這是要在幹我之前,先把我餵飽啊。”

郭發忽然覺得失望,她那麽渾不在意:“我不是想睡你。”

“你讓我來你家,那你不怕你媽說你?就不怕別人說閑話?”齊玉露不敢看他,只告訴自己,話怎麽難聽,就怎麽說。

郭發眉頭一聳,不搭茬,給她夾了一塊皮凍:“這是我師父做的,透亮!跟小孩兒鼻涕似的!”

齊玉露卻故意想要刺傷他:“咱們剛開始不是說好了只睡覺的嗎?敦偉大友誼。”

郭發太陽穴的青筋發狂地跳,他知道不妙了:“敦唄,正大光明敦唄,又沒偷沒搶。”

齊玉露嗤了一聲,帶刺兒地問:“你忘了你是殺人犯?”

郭發一口蒜醬白肉哽在喉頭:“……”

“你忘了我是個瘸子?”齊玉露繼續說,關於自己,她說得倒弱了。

郭發咧開嘴,展顏一笑:“殺人犯配病秧子,這不是正好?”

川流不息地吃飯,日夜不休地做愛,是熱騰騰、活生生的人間,齊玉露低下頭,把沾了油湯的米粒兒都扒拉幹凈,將空碗遞給郭發:“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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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兩個人吃得很飽很飽,坐在沙發上,懶得消化食兒,齊玉露難得這樣開胃,一直打著飽嗝兒,郭發把她抱在懷裏替她打圈兒揉肚子,還是那麽平,不過比過去緊了一些:“邪了門了,你東西都吃哪兒去了?”

齊玉露轉過身來,面對著他坐在他大腿上:“你再學一次。”

“啥?”

“就你電話裏那個怪動靜兒!”

郭發捏了捏喉嚨:“齊玉露!齊玉露!生日快樂!”當著面兒,有點緊張,像個破嗓子的鴨子。

“啥?”

“今天不是你生日嗎?我看之前那個相親資料裏,寫的是今天。”郭發終於道出自己的蓄謀。

齊玉露一擺手:“那個是瞎填的,我生日是下周二。”

郭發搔了搔頭:“整岔劈了,你開心就行。”

齊玉露看著他,手攀上他的臉,酒後的他身體暖呼呼的,身上也沒了汽油味兒,有些東西躁動著卻在默默忍耐,她惡意地拱了拱:“好大啊,你……”

“你剛上來的時候就硬了。”郭發埋頭在她的胸口,猛地把她抱起來,走向自己的臥室,像是會懷揣易碎品,須輕拿輕放,用手掌護住她的頭頂,萬無一失——鐵床的頭,常常容易磕碰。

齊玉露被他吻得迷亂,又也許是酒精讓她醉了:“郭發……”

郭發停止了動作,捧起她紅撲撲的臉,酒精讓蒼白的她難得有了血色:“咋的了?”

“再說一遍。”齊玉露指頭抵著郭發的喉結。

“我不學了,嗓子疼。”郭發笑著央求她。

“不是那個,是那個。”她有些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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