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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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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二次服藥後, 溫濯身體大好,這天中午竟然喝下了一整晚藥粥,可以下床行走了。雖說面色還是蒼白, 偶爾呼吸提氣不暢, 但是比起之前已有死氣之相, 無疑是好多了。

近來入夏, 天氣愈發炎熱,醫館吹入一股燥熱的穿堂風。

白茸進屋探看溫濯時,溫濯靠在臥榻上,原正在與小弟子說話, 見她進來了, 便遣了弟子出去。

見她纖細的手指上纏著紗布,他消瘦的手指握了她的手:“怎麽弄成了這樣?”

白茸原本想抽回手,溫濯卻沒松開。

他身上沾染著清苦藥香, 因為病痛, 原本溫潤公子模樣變得形銷骨立, 手指上的力氣都是浮著的, 其實也困不住她,卻很堅持。

白茸笑了笑:“不小心弄的,沒關系。”

溫濯一雙黑眸看著她, 朝她笑, 聲音還有些啞:“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白茸搖頭,治好他的病,是她上山的時候立下的誓。

如今, 過了這麽久,經歷了種種, 也算是終於還願了,了卻一樁心事。

少女出落得越發娉婷,黑發如雲,腰肢婀娜,長開了許多,比起剛上山時候,她身上少了生澀的拘謹,多了幾分沈穩,眸底也沈澱出了情緒。

不再是以前那個一無所有,怯生生的柔弱小姑娘了。

其實他更喜歡以前的她。

溫濯見她看著他,握著她的手用了些力氣:“絨絨,其實……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沒有把你當成妹妹過。”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靠著墊子的姿勢,長嘆了一聲:“只是,那時候,拖著這副殘破的身體,我如何有資格對你說這樣的話。”

她的眸子大而明亮,像是一汪背陰的水,清澈地看著他,似有些迷茫,不知他在說什麽。

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秀麗面容,積壓在心中許久的話終於再憋不住:“若是你,對我也有情分……”

白茸方才反應過來,唇動了動。

她對這些事情反應總是遲鈍半拍。情竇初開後,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一個男人身上,也未曾想過其他。

白茸避開了他的視線,無措道:“師兄……對不起,我沒有想過這些。”

她把醫館視為自己在青嵐宗的家,把祝明決和他視為自己的兄姐,她願意為他們竭盡全力,排憂解難。

以前在白家,她的兄姐都與她不是一個母親,待她都不好,後來因為懼怕沈桓玉,不敢明面欺負她了,往來卻也少。白茸很憧憬渴望親人,來了青嵐宗後,也是懷著滿腔慕孺之情來對待溫濯和祝明決的。

只是,她從未有過這般想法,更沒有想到溫濯會如此看她。

讓她覺得別扭,手腳都有些不知道往哪裏放才好。

室內一時安靜了下去,偶爾聽到溫濯的咳嗽聲。

“那麽,你到底愛誰?“溫濯看向她,“還在妄想著沈負雪嗎?”

白茸細瘦的肩晃動了一下。

“以前,我見過很多次你在夜晚獨自哭泣。”溫濯道,“他在九州有無數仰慕者,未來要娶妻,定然也是會對他有所助力的女修。”

“絨絨,死心吧,也是為了你好。”溫濯咳嗽了聲,黑眸看向她,“我很早便一直想告訴你……”

白茸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很是難堪,聲音忍不住提高:“我沒有妄想他。”

如今他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夫。

她也不是那般輕賤的人,若不是因為她的阿玉,她何以與他牽扯到這般地步,她甚至壓根不會來青嵐宗,他再厲害與她也毫無關系。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事已至此,她實在是不想再想她和沈長離那一堆扯不清的爛賬,更不習慣與溫濯在此這般談論自己的感情。

她站起身,對溫濯生硬道:“師兄,你累了,今日早早休息吧。”

不等溫濯再說什麽,她已經轉身出門,恰好遇到祝明決,她正端著一個托盤進屋,給溫濯送藥來,她奇怪看了一眼白茸:“絨絨,怎麽了?”

白茸只是搖頭,沒有回答。

祝明決進屋後,過了不久,室內重新傳來了講話聲與低低的笑聲,與方才她在室內的低氣壓迥然不同。

這一次,溫濯情況危險,祝明決情緒也一直很是低落,直到最近峰回路轉,她的情緒也才明顯好起來。

祝明決對溫濯的關心,其實一直也不比她少。

祝明決與他在丹柏峰已經相伴了百年,兩人之間有種說不出來的默契,溫濯與祝明決在一起時,其實更為自然舒展,原本白茸一直以為,再給點時間,他們兩人能順理成章走到一起,卻沒想到溫濯驟然對她說了這番話。

她原本預備待溫濯病愈後,她與兩人一起下山,去青州經營醫館,過平靜日子。

如今,得知了溫濯心思,又被他說了那幾句話,她心亂如麻,只覺得難堪又別扭。

溫濯那日之後也沒有再與她提起這個話題,祝明決察覺到了兩人之間氣氛的不對,私下問過白茸,見她不說,後來也就作罷了。

只是,每次只要她出現,氣氛便會不自覺地變僵硬。白茸識趣,見溫濯身體越發康健,於是後來也逐漸減少了去的次數。

晚風燥熱,原本是個好夏。

不遠處,傳來隱隱的鐘磬之聲,從清珞峰方向傳來,是一曲悠揚的《關雎》

她在晚風之中,慢慢獨行回了家。

幾分迷茫。

只覺得天地之大,不知自己的容身之所到底在何方。

……

因為玄天結界破損,局勢緊張,宗內一直處於戒嚴模式。

最近,方才開始有條不紊派出修士前往各地除妖,宗門彌漫起緊張氛圍。

只是祝明決和溫濯都是醫修,這種緊張的氣氛,並沒有蔓延到丹柏峰之上。祝明決忙忙碌碌預備著去青州開醫館的事情,因為溫濯身體日好,醫館最近彌漫著一股喜意。

白茸卻去得越來越少了,她實在不知道要再怎麽面對溫濯,只能減少見面次數,搬回了雲築院住著。

李汀竹被宗門派去了東辰除妖,正巧順便回去見妹妹,晁南也隨他一起去了,顧寐之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因此雲築院經常只有白茸一人住著,倒是安靜,只要盡力忽視掉不遠處的水榭,絡繹不絕上門道喜的的楚挽璃閨友,從裏頭飄出的清脆的談笑聲,偶爾夾雜著那個熟悉的名字。

白茸也報了名想下山,如今她實在是不想再待在青嵐宗,正在等著分配地點。

這一日,晚間,她正在院中練劍,卻撞見顧寐之回來了。

他捏一張紅箋,對她笑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過幾日便可以下山了。”

“還有一個壞消息,便是你要去的地方是東辰州,如今被妖氣腐蝕最厲害的壽楚。”

白茸完全不在乎這些,她原本便想去壽楚,輕輕點了點頭,神情終於輕松起來:“謝謝師兄。”

顧寐之看向對面柳梢系著,那一匹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的紅綢,回頭笑道:“等你回來,他們婚事應該也差不多辦完了。”

白茸笑意僵在了臉上,垂著眼,卻也沒有什麽多的反應。

顧寐之繼續說道:“九月便要妖祭了,他們婚期在立秋,趕在妖祭前辦了。我本以為會更晚些。”

青州的負雪劍仙與青嵐宗掌門獨生女的婚事,在最近波瀾不斷的修真界,也算是個少見的喜事兒,出席人等定然極多,排場也不可能小。

顧寐之沒想到日期這般急,就是不知道是哪邊如此迫切。

立秋嗎。

白茸擡眸看了一眼天邊月亮,待過了這最後一個夏。

她笑了一下,什麽也沒說。

其實過與不過,又有什麽區別呢。

顧寐之攏手入袖道:“你遲些回來,在那邊能拖多久是多久,若能錯過妖祭,倒是也好。”

“今年祭祀玄武的時辰是陰月陰日陰時,正需要女修。”

白茸楞了一下,沒理解顧寐之意思,他卻也沒繼續說下去了,只是揉了揉她腦袋,便朝屋子方向走去。

走之前,他隨手朝她拋了一個白瓷瓶,白茸接過,迷茫地看向他。

“上次與你說的忘化丹,以後,你若是覺得需要了,便服下吧。”顧寐之沒有回頭。

白茸捏著那個瓷瓶,良久,朝顧寐之背影低低說了聲:“謝謝。”

隨後,方慢慢將瓷瓶收入了儲物戒。

門內修士一波波都出發了,前往九州不同地方,青州峰悄寂了不少。

只有楚挽璃居住的水榭內依舊維持著往日平和,楚挽璃最近懶得去劍館練劍,怕給手磨出了繭子。

反正這些事情也都不需要她操心,她爹爹是青嵐宗掌門,未婚夫是當前九州第一劍修,下山除妖這種臟累事情輪到誰都不會輪到她。

她今日用調制的蔻丹染了指甲,陽光下,十指纖纖,膚白如凝脂。

“師兄定然會喜歡。”木槿在一旁由衷讚嘆。

楚挽璃也笑了,卻又嘆了口氣:“不知哥哥幾時能回來。”

外面的世界再如何緊張,反正也影響不到她,楚挽璃依舊過得順心快樂。

她唯一不滿意的是:“他最近外出太多,根本沒時間陪我。”

人經常不在,偶爾回宗,也待不了多久,很快又走了。

如今又走了七八日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至今還沒有半點回來的消息。

沈長離性子淡得很,對什麽事情都說不上多熱衷,偶爾流露一點熱情,她便能歡喜許久。

她有無數裙下之臣,對她熱情的男人數不過來,卻偏愛一個冷漠傲慢又琢磨不透的男人。

兩人婚事流程有條不紊在走。

他對她說不上多好,但是也沒多壞,把一個男人對未婚妻該盡的禮節都盡到了。

楚挽璃不滿足,她想要他對她熱情渴望,也希望能真正成為他的女人。修士並不在乎虛禮,並沒有說一定要成婚後才能雙修的規矩。

況且,她看著掌心鱗片,這是龍類給伴侶的信物,如今她日日帶著。

心音告訴了她此鱗的許多隱藏用法,與龍當伴侶的一些秘聞,聽的她臉紅紅的。心想成婚後,定要與他在帳中一一試試。

那日,拿了鱗片,去漆靈山尋沈長離,是她做過的最不後悔的決定。

楚挽璃有種直覺,若是那日在漆靈山,讓他睜眼時看到了白茸,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楚覆遠原本想把婚期定在冬天,也方便好好走完各個流程。

楚挽璃卻不同意,覺得太晚了,她老覺得越晚越容易生出變故來。

沈長離對這些都不在意,他不是優柔寡斷的性子,既說是要娶,便也不在乎時候。

於是最後,楚覆遠決定把婚期定在了立秋。

木槿安慰道:“如今時局吃緊,怕妖軍趁機來襲,師兄定然是查看邊防去了。”

楚挽璃皺眉道:“我知道……這些人真是。”

以前她無所謂這些。但是如今,她定然是不願意見自己男人因為這些事情遭到危險,甚至受傷的。那些底層人關她什麽事情,死了便死了,也是自己命賤,若是因此連累沈長離受傷,才是罪該萬死。

楚挽璃對木槿慢慢說起一件事:“哥哥上次去了南宣海,在那待了足足十日,回來時身上帶了些傷。”

以沈長離的修為,九州沒有修士能傷到他,楚挽璃覺得很詫異。

他帶了傷,看得出情緒卻不錯。

沈長離性子冷,喜歡安靜和獨處,不喜人近身。

她嘰嘰喳喳問他去南宣做了什麽,為什麽受傷了,沈長離說無礙,之後再沒有別的話了。

楚挽璃委屈地去找楚覆遠。楚覆遠卻也說叫她別管沈長離的事情,管好自己,安靜等出嫁便行了。

不周山浮島近期正出現在南宣,沈長離去探路很正常,待他們成婚,楚覆遠用秘法打開海下那條通天通道,一切便都成了。

木槿察覺到她情緒不佳,立馬將話題拉回了她喜歡的事情上:“挽挽,你的嫁妝如今置辦得何如?”

楚挽璃果然便開心起來,與她一樁樁說起。

說到這裏,她撅嘴道:“我有個想要的,等哥哥下次回來了,便去找他要。”

沈長離衣食住行都簡單清淡,他唯一用的配飾,便是那一支羊脂玉佩,平日一直懸在男人窄瘦的腰間,很是惹眼。

夔龍紋樣,他戴著的是陰玉。

那必然會有一塊對應的陽玉。

“上面刻有哥哥本名。”楚挽璃笑道,“據說是家傳的玉料雕成的,就做了那一對兒呢。”

這麽多年,終於與他有了名正言順的一層關系,楚挽璃說不出的暢快,覺得自己如今有資格找他要這玉佩。

男子持陰,女子持陽,配在腰間,旁人一看便知,這個男人已經有所屬了。

木槿笑著說:“師兄沒有不給的道理,畢竟,不給你,給誰呢。”

楚挽璃愛聽這樣的話,只是這句話,又讓她想起了一個不怎麽愉快的人。

白茸。

正好,她要下山除妖。

楚挽璃便與負責的長老提了一句。

楚挽璃是沈長離的未婚妻,又是楚覆遠的女兒。她敏銳地察覺到,如今,沈長離未婚妻這層身份,甚至比青嵐宗掌門女兒甚至更有分量些。

他們婚訊傳出之後,楚挽璃能感覺到,周邊人對她態度變得更好,更敬畏了,甚至涉及的範圍不止青嵐宗內。

她既如此說了,長老自然便也順水推舟,將白茸分配去了結界崩塌最嚴重的壽楚。

楚挽璃掩唇笑道:“等過段時日,便有好事兒看了。”

她看不慣白茸也曾與沈長離定過親,也怕她之後再來糾纏沈長離,覺得還是處理了幹凈。

木槿不解。

楚挽璃這時卻從半敞的軒窗中看了出去。

白茸背著劍,正從外面練劍回來,她穿著一身簡單白衣,背影纖柔,不施粉黛,唇和面頰卻都是自然的粉潤,她身上有種花骨朵一樣的天真嬌弱的氣質,那是被人多年精心呵護在羽翼下,養出來的。

楚挽璃看著,便驟然覺得幾分不快,她起身,從櫃子中翻出了一件物事,又整了整衣衫,梳理了一番,便出門了。

白茸正預備回院子,聽到有人喚自己名字。

楚挽璃正站在一棵柳樹下。

眸子水盈盈的,身段嬌柔,身上多出了幾分潤澤的屬於女人的嫵媚。

她攏了攏自己微微淩亂的鬢發,擡手時,不經意便露出了衣襟下,鎖骨上的一點暧昧紅痕,她面容如海棠般嬌艷,朝她一笑:“白姑娘,許久不見,哥哥前幾晚明明都在的。折騰得我一宿都沒睡好覺。”

“今日白姑娘好容易搬回了清珞峰,哥哥卻又出門了,當真是無緣啊。”

沈長離在此留宿了。

白茸低著眼不看她,轉身便走。

她不欲與楚挽璃多說什麽,低著眼,轉身要回去。

楚挽璃卻又叫住了她:“等等。”

她從儲物戒中拿出一物:“你可知此物是什麽?是上次哥哥送與我的。”

看清她手中物品之後,白茸瞳孔陡然擴大。

楚挽璃手中的羅剎面具已被一根靈藤卷走。

“這是我的舊物。”白茸聲音微顫,“楚姑娘,還請歸還於我。”

楚挽璃瞇了瞇眼,欣賞她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和微顫的手,心情終於愉悅了。

她要證明,沈長離是她的了,無論是以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都是她的了。

她施舍一樣笑道:“這是哥哥隨手送我的玩意,既是白姑娘的舊物,那白姑娘便拿回去吧。”

反正以後他們成婚了,夫妻一體,他的什麽都是她的,別的女人留下的東西,早點還回去也好。

白茸緊緊將儺面抱在懷中,快步離開。

她手指輕輕觸碰過那個羅剎儺面。

面具有了些年頭,但是顯然被保存得很好,沒有半點劃痕。

她很是懷念,透過面具,看到了自己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

阿玉以前嘴上不說,但說她送他的什麽幼稚玩意都會好好保存。白茸繡過的第一個針腳歪斜的香囊,縫過的半成品帕子,都是給他的,她嫌太醜不好意思要他扔了,他都用的堂而皇之,一用就是好多年。

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

看到華燈初上時,那個揭下木面的白衣少年,牽了她的手,說他是她夫君,以後一輩子,都不許將他與別的男人弄錯。

水滴落在面具上,發出輕輕聲響。

白茸緊緊抱著儺面,外頭點滴落著夜雨,又是個冷火孤燈的孤獨夜晚。

她抱著面具,終於在臥榻上蜷緊著身子睡著時,已是夜半三更。

*

楚覆遠正在擬定妖祭人選。

青嵐宗適齡女修的生辰八字都有記錄,篩選掉陽氣過重,與時辰相沖的,修為不夠的,還剩下五十人。

思慮良久後,楚覆遠並沒有將楚挽璃排除掉。

楚家曾是修真界極有名望的除妖世家,千年前大戰中犧牲良多,一貫有英勇正義之名。這種時候,若是他利用職權將楚挽璃排除掉,顯然不能服眾,也會有損青嵐宗與楚家的名望。

楚家這一輩小輩都資質平平,楚挽璃雖然天賦拔尖,可是心性完全不適合修煉。

下一代青嵐宗的掌門定然不會出現在楚家。

沈長離之後攜楚挽璃飛升,若是可以誕下子嗣,以他兩人的天賦,子嗣天資必然拔尖,到時候他抱來養育長大。

如此這般,青嵐宗掌門之位,也還是得留在他們楚家後裔手裏。

楚覆遠思忖著這些,也沒耽擱手中提筆寫下名字,晾幹筆墨。

他叫來心腹謄抄,叫他將這份名單送與各個宗門。

由擅長蔔算的玄雍門掌門來測算,決定最後的名單,再由青嵐宗內部選出人選。

玄雍掌門是楚覆遠多年老友,楚覆遠倒是不操心這點。

近來思慮過多,他頭疾發作得厲害,關於青嵐宗此次的活祭人選,其實他心中已有計較。

近來確是多事之秋,水牢妖獸都被沈長離處理了。

楚覆遠卻沒想到,他的處理都是真處理,連一點殘骸都沒有給他留下。

楚覆遠一直暗中合作的丹鼎最近在與他發難,要他如期供應妖獸屍身,他只能再派弟子出去拿妖,近來因為空間扭曲,防線吃緊,原本宗內已經派出不少弟子了。這一來二去,人手緊缺得很。

楚覆遠思來想去,只覺得頭疾發作得更加厲害,喚來了兩個醫修替他用了安神香,方才睡下。

沈長離回宗的時是一個晚上。

他身上還帶著北寰的濃重寒氣,剛行到青州驛站。

一只白羽的報令鳥從空中盤旋,鳴叫了幾聲,隨後停在了男人寬闊的肩上。

不遠處,便見到一個將士打馬而來,下面屈膝道:“殿下。”

是來自上京人皇的傳書。

他展開絲帛,看完後,便燒掉了,神情沒有變化。

青姬死了。

渾身潰爛,敗血而亡,渾身布滿了赤色紋路,死狀恐怖。

死後屍首化為了一條瘦弱不堪,傷痕累累的銀龍。

青姬在宮中一直沒有名分,對他也沒有過幾天的撫養之恩,但畢竟是沈桓玉的生母。

沈雲逸思索了一番,還是派人傳書來了青州,至少知會他一聲。

……

今年妖祭不需要金陽宗出人,霍彥心情輕松不少。

得知沈長離今日回宗,霍彥沒多想,便去葭月臺找他,他上小蒼山的時候,正趕上沈長離回來。

霍彥從儲物戒翻出一壇子酒,陳年的燒刀子,夠味,他只有來找沈長離時方才會帶。

兩人對飲,一直到月上中天,霍彥已是微醺,對面男人神色卻依舊沒什麽變化,依舊平靜淡漠,讓人看不出心中在想什麽。霍彥想,自己認識他這麽久,就沒有見過他失控的模樣,便連喝酒的時候也是。

西平最近事情也多,霍彥不耐煩忙活那些布置邊防的瑣事,索性借故留在了青嵐宗。

霍彥道:“也是太平日子過太久了,做起這些事情來,還真覺有些煩累。”

“不過,這次你的選擇……”他聲音含糊,“倒是真讓我意外。”

霍彥很了解沈長離,這男人真實性情極端冷酷自我。

雖說這麽多年,他除了這麽多妖,但霍彥心底從沒覺得他真在乎什麽正邪是非,天下大義過。

而今兩界紛爭,沈長離竟真站在了他們這邊,甚至還在這時要與青嵐宗掌門女兒結親,釋放出了這般明顯的信號。

沈長離很淡的笑:“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吧。”

霍彥背脊冒出冷汗,酒醒了一半,方察覺自己的失言。

沈長離真身的事情,在幾個宗門高層之間,算是個半公開的秘密。

霍彥最開始知道的時候,驚訝了一瞬,後面卻越來越沒把他當非人看待。

霍彥手指用力握了手中酒盞,觀他淡漠不在意的神情,實話實說:“你和那些我見過的妖獸都不一樣。或許,是那半人類血統占了主導?”

妖獸大都直來直往,殘暴嗜血又重欲,與沈長離寡淡克制的性子實在是相去甚遠。

他眸底漾起一點冷薄的笑意:“很可惜,換骨之後,那一半血對我已經毫無意義。”

天闕的龍骨入體後,他也算不得混血了,幾乎就是純血的龍類。

霍彥極為震驚:“換骨?為何要換骨?”

霍彥覺得沈長離今晚也是醉了,不然定然不可能與他說起這些事情。

他細長的手指握了酒盞:“覺得我是為了更高的修為?”

霍彥半晌沒說話,誠實道:“你若是不願,又有誰能逼迫你做什麽。”

他道:“確是我自願。”

他又問:“你知道我體內這具龍骨是誰的麽?”

龍骨……再聯想到他絕佳的冰靈根天賦與平日施咒的手法,霍彥背脊發寒,手中酒盞落到了地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沈長離原身為龍,不少人知道。但是,他身懷天闕龍骨的事情,霍彥可以確保,無人知曉。

他不知道,為何沈長離今晚要莫名其妙把這個巨大,壓得人心裏發沈的秘密告訴他。

天闕若是在他體內覆蘇,以他的恐怖磅礴的靈力,加上沈長離這一身超絕的修為和劍法。

霍彥看向他的目光已經完全變了,是看陌生人與敵人的目光:“你不怕,在這種關鍵時期,我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沈長離淡淡笑道:“但說無妨。”

他道:“霍彥,你當真覺得,就沒有人猜到?”

霍彥唇動了動。

如今人皇是他胞兄,由他幫扶上位。

楚覆遠等著他打開天塹帶女兒去往仙界。

九洲需要他對抗即將到來的妖軍。

人都只願意相信對自己有利的事情,而對一些無力改變的事情裝聾作啞。

霍彥問:“沈桓玉,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飲了一口酒,沒答,反而問道:“你可知一種叫做赤葶的毒?”

此毒潛伏期極長,發作後會讓人渾身劇痛,發狂殺人,所愛所恨都不放過,最終力竭後神魂散亂而亡。

青姬□□已經脆弱不堪,因此沒有害死任何人便隕落了。若是換了正當盛年,靈力高絕的公龍,在他力竭前,他想殺的人,逃去九州任何一個角落都不可能逃得過。

霍彥只聽說過此毒,但是從未見過。

“此毒從冰海的葶苧中提取。”他細長有力的手指曲起,輕輕敲了敲石桌:“我親眼見了那副換下來的骨,上面爬滿了赤葶紋路。生根可能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霍彥毛骨悚然……這種從娘胎裏帶下來的毒,從母體直接浸淫到還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沈長離輕笑了一下。

若是不換骨,算起來,倒是正巧在他及冠成婚後發作吧。將一個正體驗人生快事,處在幸福頂峰的男人徹底摧毀,確是好謀劃。

霍彥低聲道:“你的意思是,你被你的……你被人下毒脅迫,方才不得不換骨,接納天闕的龍骨?”

他低眼,漫不經心道:“自然不是。”

是他自願的。

霍彥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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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讓很多人失望了,那段換骨的日子,他撐了過來。

而且直到如今,天闕的龍骨也並沒有控制他,他依舊葆有完全且清明的自我意識,半點不覺得自己是天闕。

在業力反噬,他在漆靈山被迫化回原身的那晚後。他煉化了業力,骨毒發作的頻率竟降低了許多,劇痛與失控也變少。

沈長離敏銳地察覺到了。

前幾日,沈長離去北寰時,順便回了一次冰海,找了一位信任的巫醫診斷。

巫醫說,他的身體狀況堪稱奇跡中的奇跡。

命運弄人,多年前,冰海所有巫醫的診斷結果都一樣,告訴他,換骨後,因為體內赤葶餘毒尚存,他若仍要葆有自我意識,龍骨力量排異,遲早會失控發狂,變成只會殺戮的野獸,遲早害死身邊人。

如今,巫醫怎麽也沒料想到,他能恢覆得如此之好。

若是愛人一直陪在身邊,陪他度過這段特殊時期,維持心境平和,不大喜大悲激發龍骨獸性。

又有足夠堅定的意志,能抗下煉骨的劇痛。或許,之後有希望能試著控制龍骨。

霍彥默然了半晌,還沒有消化掉這些消息。

他知道沈長離身世覆雜,卻沒想過,會扭曲到如此程度。

不提上界,至少,如今人界妖界,都沒有可以奈何得了沈長離的人了,他平日展現出來的修為,甚至都未曾動用過天闕的力量。霍彥已經摸不透,沈長離如今的真實修為如今已經到底到了幾何。

霍彥問:“你到底想做什麽?”到了這一步,他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笑了一下,語氣竟極溫和:“自是想要飛升成仙,去往上界,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

“霍彥。登仙,難道不是每個修真者最終的目標?”他道,“我又有何不同。”

“如此,也才不愧對體內被人千辛萬苦放入的龍骨,是不是。”

沈長離情緒素來寡淡克制,說這話時,不經意溢出的一點情緒,已經讓霍彥心悸至極。

他狹長的眸子再看向霍彥,那一絲洩露出的情緒已經消失了,眸中藏著一點與生俱來的傲慢與從容。

霍彥知道,沈長離還有很多沒告訴他的事情,他說的也未必是真實想法。

只是,今夜,與他說這麽多,已經是破天荒的了。目前他的行為,倒也確實符合他說的。

霍彥與沈桓玉相識一場,至今已有十年,今夜卻是第一次覺得,自己以前都從未認識過這個朋友。

他低聲道:“我有時候真覺得,你與以前的沈桓玉,完全判若兩人。”

他狹長的眼眸微瞇:“沒有什麽不同,他便是我,我便是他。”

“對了,聽說你要成婚了。”霍彥道,“恭喜你。”

沈長離神情變化了一瞬,隨後恢覆了素日的冷淡,笑了一下:“是。”

並未再多提起。

兩人對飲了一宿,直到東方既白,霍彥方才離去。

他褪去衣物步入寒池時,分明還清醒著,卻在池中見到了睽違已久的心魔。

他也沒在乎,從背後熟練掐上她細細的腰,毫不憐惜在她脖頸那塊雪白皮肉上重重咬下,聽她細碎的哭聲,發洩心中那團恣肆的火。

直到她細白手指輕輕撫過他心口那塊如玉的緊致肌膚,其上幾道猙獰的新傷。

碰他做什麽。

他更發了狠,單手捉了她的一雙手腕吊到頭頂,不讓她碰到他身體半點,清俊的面容卻含笑:“白茸,這不是你想要的?”

是不是很愉快,能折損自己恨的人,去救自己心愛的人。

少女搖頭,用女人的溫軟包容接納他的一切,融化了一池冰水。

“以後,給我守著吧,等我。”清冽的酒氣擴散開來,他覺得自己真是醉了,素來強勢傲慢的男人懶懶俯首在她頸窩,大手緊緊纏繞著她的腰,低聲喃喃著。

清晨薄霧散去,池中只有他一個人,男人長睫上掛著淡淡的水珠,他睜開了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

李汀竹老家在東辰的潮梧,潮梧城與壽楚挨著,距離很近,他的妹妹李如蘭如今也在潮梧生活。

李如蘭如今已經嫁人了,嫁給了縣中富戶的庶子,如今已經懷孕了,日子過得不錯。

白茸來壽楚之後,沒想到兩地挨得如此之近,便順理成章與李汀竹和晁南匯合了,李汀竹因為記掛懷孕的妹妹,還是待在潮梧。

晁南卻隨著她一起回了壽楚,此地危險,也確實需要更多修士,晁南的調動申請很快被準許,沒過幾天,顧寐之竟然也來了。

眼見人越來越多,白茸哭笑不得。只是他們三個住處不在一處,每天也都很忙,其實也沒太多見面的時候。

壽楚這個季節多雨,連綿下個不停。

白茸出門巡查了一圈,祛除妖氣,回來時雨靴上滿是泥水,披著的鬥笠也臟了。

環境確實很是艱苦,她來的是環境最差的一個營地,每日任務也重。

只是雖然辛苦,比起她在青嵐宗的時候心情倒是好多了。

如今從妖界過來的妖物越來越多,上京也增派了在壽楚駐紮的將士。此地原本駐紮的都是普通的城防兵,對於如何處理妖物都沒有經驗,都對能施展各種仙法的修士很是艷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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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茸是青嵐宗來的修士裏頭唯一一個女修,漂亮乖巧,沒有其他修士那樣的倨傲,很是好說話,將士都很喜歡她,給了她盡量的照顧。

白茸在這邊過了一月。

好在結界一直只有小範圍的波動,偶爾過來的也都是幾只小妖,青嵐宗來了十個修士,與紫玉仙府的弟子加一起共有二十餘人,對付這些小妖倒是不吃緊。

入夜之後,白茸回了帳篷,脫了鬥笠和雨靴,擦了一把額上雨水。

她背後背的那把長劍也被放在了一旁矮桌上,劍鐔閃過一抹漂亮的銀光。

隨著夜幕降臨,外頭燃起了火把,火光灼灼。

白茸最近很怕孤獨一人,換了衣服之後,簡單收拾了一下,便也坐去了篝火旁,抱膝縮成了小小一團,邊咬著饅頭,邊聽大家說話。

她旁的草叢中,慢吞吞游出了一條小白蛇。

白茸原本想拿劍,察覺到它身上一點妖氣也無,方又沒動身。

見它一直不走,她隨手撕了一點自己吃的饅頭,扔給它吃。

怎麽最近遇到那麽多白蛇呢,白茸心想,在青州一條,這裏又遇到一條。

白蛇覺得受到了侮辱,昂頭朝她吐出信子。

只是,一看是她吃過的,上面覆滿了她的氣息和一點對於獸類很分明的……交換唾液?不知道人類把這個叫什麽,它思索了半晌,還是吞了。

又在地面游了幾圈,方才又懶洋洋,慢吞吞走了。

鉆入草叢後,在看不見的地方,他身軀陡然擴大了數倍,一條渾身鱗片明亮秀美的巨大白蛇靈巧鉆入了夜色中,消失不見。

夜間,白茸方歇下,便被同帳篷的方杏叫醒了,低聲道:“絨絨,外頭有動靜。”

白茸立馬迅速披衣拿劍,起了身。

外頭全是明亮的火光,人聲馬蹄聲亂成一團。

天上還下著雨,方杏出去打探了一圈,回來時面容蒼白,唇顫抖著:“玄天結界破口了,妖界的獸潮沖過來了。”

白茸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或許之後,永生難忘。

高高的城門外。

原本漆黑的夜幕,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撕出一道口子,對面是漆黑的荒原。

源源不斷的獸潮從巨口中流出,有灰鼠、鬣狗……以及許她不認識的奇形怪狀的妖獸。

像是潮水合流,震天吶喊之中,人與妖很快戰作一團。

身側那個每天給白茸多打一勺飯的憨厚將士大哥,右手臂被一只黑色犬妖活生生撕咬下了一塊肉,痛得呼號不出。

那個還才滿十六歲,話很多的活潑少年,正在被三四只巨鼠撕咬,半邊臉都血肉模糊,他還那樣年輕。

凡人在這樣的獸潮前,毫無反抗之力。

白茸催動靈力,一劍斬下了鬣狗頭顱,又掐訣掃去了巨鼠,將兩人護在了自己身後。

可是,獸潮源源不斷,實在太多太多。

人太多,敵人也太多。

黑夜似乎漫長看不到盡頭,白茸聽到身後方杏的呼喊,似乎是叫她先撤回去,修士畢竟寶貴,不能白白浪費在了這種時候。

她看了看腰間袖裏緋,想起楚飛光的話來,他說會陪她走到最後。

又驟然想起他來。他們是兩種迥然不同的男人,楚飛光常鼓勵她冒險,沈桓玉卻從來不會,她的安危與快樂是他最在意,淩駕於一切之上的。

白茸無聲笑了笑,她看了看身後人群,咬了唇,沒有退縮。

白茸換了長劍,以她為界限,劃出了一道扇形區域,將他們護在了身後。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有人在大聲呼喊什麽,似乎是在叫撤退。

陰沈飄著雨的天空變了,氣溫開始急速降低。

將士都開始停下動作撤離。

“白姑娘,可以了,可以了。”身後有人在大聲叫她。

白茸渾渾噩噩,終於僵硬轉動視線,隨著周身人群,一起擡眸看向了一個方向。

天光微露出一點霽色,遠處蒼灰色的城樓上,立著一個影綽修長的身影,白衣被夜風拂動。

他面容與神情都看不分明,不見多少動作。

寒氣從地面開始升起,地上雨水凝冰。

冰層順著地面迅速蔓延開來,越來越快,吞沒掉了獸潮,甚至將那結界破角也被凝凍。

觸之者死,體內血液都被瞬間封凍。

千裏冰封,六月流雪。

壽楚是千年前,天闕一戰成名的地方。

相距千年,依舊是在壽楚,一模一樣的手法,攻伐對象卻換了邊。

他開始肆無忌憚,隨心所欲使用龍骨的力量了。

簡直像是一種低調卻傲慢,不知對何人的挑釁。

白茸喉嚨幹涸,一動不動。

她沒有撤回去,依舊呆呆立於原地,眼見那冰層吞噬了獸潮之後,開始朝她的方向蔓延。

那道修長的身影不急不緩出現在她身後。

那致命的冰層在即將擴散在她腳下時,自動停了下來。

“是不是想死?”他淡道,“想死我便一劍殺了你。”

*

方杏屏住了呼吸,偷偷看向裏頭,正在與壽楚城主對話的男人。

沒想到,青嵐宗那位傳聞中的劍仙,竟會如此年輕而俊美,清逸脫俗,實力也這般……讓人畏懼。

他話不多,但講得很清楚,三言兩語安排好了壽楚接下來的關防。城主逢此劫難,如今也是笑逐顏開,聽他竟然還會在壽楚停留七日後,更是歡喜無盡,不住恭維,道要大擺宴席,還說給他們都準備了酬謝。

自是被拒了。

他神情已經恢覆了冷淡,顯然毫不在乎這些。比如他也知道此刻門外有人偷看,只是因為無關緊要,便也不在乎。

他離開城主房間時,與方杏擦肩而過。她嗅到他衣袍上一點類似沈木,淡而清的香。

當真是個神仙般的男人。

分明寡情薄義,卻總落上滿身風流。

端的是,多情總被無情惱。

……

白茸右手臂脫臼了,大夫給她對位骨頭,發出了哢嚓一聲輕響,疼得她面色發白,眼淚都疼出來了。

晁南和顧寐之都急瘋了,正在一個一個帳篷的找,終於找到了白茸。

看她紅著眼圈,正坐在一地淩亂中,捧著自己的右手長籲短嘆,見他們來了,她睜圓了那雙清亮的桃花眼看他們,露出了一個有些心虛又討好的笑容來,胳膊都不捧了。

顧寐之覺得好氣又好笑。

知她倔強又愛逞強,是聽不懂撤退兩個字的,好在這次或許是因為局面鬧太大,沈長離親自過來壽楚了,不然,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外頭飛雪還沒停下。

顧寐之看向帳外,心頭也是一悸,想起那次在狐山的事情,那時他覺得沈長離強大,確實是見過的劍修之首,不過那種強大是在他的理解範圍內的。如才知道,以前,他不過是陪他們玩玩罷了。

白茸傷勢不嚴重,脫臼加上脫力,還有些皮肉傷,大夫已經幾下給她收拾好,去治其他傷員去了。

顧寐之也懶得盤問多的了,直接問:“餓嗎?”

白茸點頭:“餓。”

她目前還沒辟谷,靈力被掏空之後,便覺得餓得不行。

“帶你去吃點。”顧寐之道。

白茸暈暈乎乎站起來,腿腳卻是一軟,之前的脫力還沒恢覆。

顧寐之口中埋汰,卻將她打橫抱起:“走。”

他掀開帳篷,抱著她剛走出去。

便見到一個修長的影子,落在黃土地面上。

“你體質特異,這種時候出來,是想被殘餘妖物吃了?”

溶溶月色落於他身,滿身清寒。

白茸轉過臉,不看他。

沈長離看著顧寐之,淡道:“放手。”

音量不大,語氣並無波瀾。

顧寐之提醒:“沈公子,是你的未婚妻將絨絨害來此處的。”如今,他用什麽立場說這句話的。

“嗯?如何害的,且說說看。”男人身姿清朗,似沒什麽特殊的神色,反而挑眉看向白茸。

顧寐之反而語塞。

白茸沙啞著嗓子:“無事,她沒有害我。”

他神情反而冷淡下去,覆又看向他們。

顧寐之手腕劇痛,已經被迫條件反射松了手。

白茸跌落在地,踉蹌了幾步,站都站不穩。

他清寒的眼淡漠看著她。

過了片刻,見她吃了苦頭,開始搖晃站不穩時,方被他慢條斯理獨占入自己懷中。

沈長離很耐得住性子,像是蟄伏許久獵捕的野獸,也能等食物最美的時候才入口。

他隨意掂量一下懷中人,抱起來比之前輕了不少,看來近段時間被養得不怎麽好。

若是給他日日養著,定然不會養成這樣。

白茸偏過臉,看著顧寐之蒼白的臉,嘶啞著聲音問:“師兄,很疼麽。”

對劍修而言,手腕極為重要,影響握劍。

她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疲憊地問沈長離:“你對他做了什麽?”

男人低眸,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確是誰都有。”

“白茸,你這心意,當真是不值錢。”他可看不起半點。

當著顧寐之的面,大手捏了她下頜,迫使她轉向自己,看了好一會兒,低眸在她粉粉的面頰上碰了一下,竟不由自主道:“這心意,你以前可曾施舍給你那前未婚夫半分過。”

兩人離得很近,視線相對。

他在等她回答。

他琥珀色的狹長眸子凝過來,清淩淩的。這男人性格冷漠得很,唇倒是很軟,沈長離以前從未這般親過她。

這樣的神情和少年時有些相似,和沈長離之前看她的眼神有了變化,變得更加明顯而強勢,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灼灼逼視過來。

過去沈桓玉想找她討要一點甜,要她說愛他的時候,也是這樣不動聲色看著她的。

……她心裏又苦又澀,低眸錯開了視線。

想到那日楚挽璃鎖骨上的紅痕,和被疼愛過後水汪汪的眼。想到他方與楚挽璃纏綿後,便又來碰她,白茸開始在他懷中開始劇烈掙紮。

感受到她的掙紮和抗拒,覆又意識到自己剛才在說什麽的時候,他眸中溫度瞬間褪去,沈長離高傲了一輩子,從未對人低頭,更別說是對一個壓根不愛自己的女人俯首求.歡。

白茸沙啞著嗓子道:“沈公子,你是誤會了什麽。”

誤會?他眸底沈沈,淡笑了一聲。

“以前我們耳鬢廝磨,同床共枕,你在我身下叫我名字,說的那些話,也都是誤會?”他在耳邊輕問,白茸蒼白的臉湧起血色。

有一瞬,她竟然很怕,怕他把這些都說出去。

“師兄,絨絨不情願。”顧寐之見他們兩個如此姿態,不知在說什麽,委婉提醒。

他方才看向顧寐之,含笑問:“你如今算她的什麽人?”

顧寐之不語,又道:“師兄,你已有未婚妻了。”

他笑了:“她自與我未婚妻不同。我有未婚妻又如何,縱是未來成婚了,影響我對她做什麽?”

人後,她還不是得乖乖給他弄。

莫非,還以為他想娶她。還是以為他會為她守身如玉,一直不娶?

他細長的手指肆意一收,她被無形靈力束縛,卷回了他的方向,不等碰到他的衣角,卻已又被拋還,施舍般賞賜給了顧寐之。

瞧她踉蹌過去,依賴地靠著顧寐之。男人狹長的眸底掠過一絲寒涼冷意,朝她拋了一個瓶子。是那最後一註血,已經轉身離開。

白茸死死握著瓶子,看向裏頭淡銀色的液體,看了幾秒後,收了起來。大大的眼中毫無神采,對顧寐之笑了笑:“師兄,走吧,去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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