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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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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那天晚上, 是李汀竹送白茸回丹陽峰的。

白茸這時已經清醒了過來,想到自己之前在他面前哭成那個樣子,她就臊得慌。

好在李汀竹性情清淡平和, 並未仔細追問她為什麽哭, 他將她送到住處門口。

“方才謝謝師兄, 我……”白茸眼睛還紅得像小兔子一樣, 極為不好意思。

李汀竹說,“一點小事,不客氣。”她那雙含著淚水的桃花眼,眼尾泛起一點點紅, 這般仰起臉, 專註又依賴地看著人時,實在惹人憐愛。

他的想給她拭淚,猶豫著, 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那便改日再見。”

白茸嗯了一聲, 烏黑的眸子看著他, “竹師兄,再見。”

他無聲地笑了,看了會兒, 方才禦劍離開了, 背影頎長,很有少年氣,他的白衣烏發被夜風微微掀起,清逸過人。

和記憶中的樣子, 幾乎一模一樣。

白茸一直呆呆看著,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空中, 方才進門。

她盤腿坐下,又發了半天呆,不知在想什麽。方才坐下,剛擰開金創藥瓶。

袖裏緋聲音便忽然冒了出來,“這個新男人還挺好的,模樣氣質是你喜歡的款,給藥還送你回家。”

不過袖裏緋覺得,和那男人模樣並不像,只是身形氣質有點相似。那個男人要冷酷強大很多。

袖裏緋點評道,“你喜歡更強勢的。方才,他應該把你抱懷裏哄的。我看他也似乎也有點想,為啥沒動手?膽子也太小了。”

白茸抽了下鼻子,忍無可忍,“你又偷看,小心我扔了你。”

她低著眼,抿著唇,“也沒有喜歡一直很強勢的。”沈桓玉以前並不總是一味強勢,也經常會哄她。

白茸沒力氣管袖裏緋了,低頭默默給自己塗藥。

楚挽璃的劍氣很銳利,在她身上留了很多細碎的創口,遍布在全身,白茸慢慢化開藥,一點點塗上傷口。她如今也不怎麽在乎留不留疤了,都是隨手塗一下,止血便好。

袖裏緋原本一直一聲不吭,忽然說,“那女人怎麽不再把她那醜臉湊上來一點呢,看我給她割下半拉厚臉皮來。”

白茸停下了塗藥的手。她知道,之前比試後,袖裏緋肯定很不爽,它一貫驕傲,又是以前楚飛光的配劍,千年的劍靈了。被人質疑偷塗了毒,是對劍的侮辱。

“你放心,我以後會很厲害的。”白茸輕聲說,“讓別人都不敢質疑你。“

袖裏緋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你最好別騙我。”

白茸說,“不騙你。”

“那能不能讓我比那個男人的劍還厲害呢?”

白茸,“……”

白茸挪開了目光,“能。”

袖裏緋,“我知道你又敷衍我是不是。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呢白茸。”

白茸無聲地笑了,她揉了揉眼,此刻方覺疲憊像是潮水一般湧現,四肢都沒了半點力氣,她簡單洗漱了一下,又躺在回床上。過了很久,方才蜷縮著閉眼睡著。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白茸便起來洗漱完了。

因為今天需要趕早搬家。

來青嵐宗之後,她已經是第二次搬家了。第一次從外門底層弟子的住處搬到如今,這一次又要從丹陽峰搬去清珞峰。

倒是不麻煩,她也沒有多少物品,收拾來收拾去,攏共也就幾套衣物,兩把劍,她的妝奩如今也空蕩了一半,輕撈撈的,很快便收拾好了。

她沒打擾任何人,預備一個人離開,卻不料,在門外遇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溫濯正坐於輪椅上,面容蒼白,面上含笑,看著她。

已經入春了,溫濯咳嗽比冬天的時候好了不少,只是臉上還是毫無血色。他朝她微笑道,“可惜了,之前錯過了你的比試。”

白茸忙朝他跑了過去,用靈力給他安撫,“師兄,你怎麽來了呀。晨露寒氣重,你快回去吧,好好修養身體。”

她認真看著他,“待我從上京這趟回來,之後便會找宗內申請去金陽宗。”

等下她便聯系霍彥與齊遠,早早安排。

鎏金合歡葉的事情,他自己都已經壓根沒報希望,白茸卻一直還記得。

溫濯無聲地笑了。她的性情便是這般執拗單純,認準了什麽,便一定是什麽。

不過這般性子的人,也同樣重情,愛恨分明,愛難舍,恨也難消。

從溫濯認識白茸開始,只覺得她像是一株小草種子,柔弱但是百折不撓,始終在努力向陽生長。

如今卻也覺得,也像是蒲公英的種子,即使被風肆意拋往不同的地方,也始終可以生根發芽。

溫濯溫聲說,“以後有空了,多回丹陽峰看看。”

白茸朝他一笑,重重點頭:“肯定會的!”

她踏上了袖裏緋,背著自己的小包袱,朝著清珞峰方向飛了過去。晨曦初露,遠處浮光漸漸,山連綿的影子便在黑夜裏慢慢浮現。

又是新的一天了。

清晨光線朦朧亮起的時候。

青州、瀘川,郊區別院。

霍彥懷中抱著姑娘,正在院門口與姑娘說著話說著話,他驟然低頭,在姑娘面頰上肆意親了一口,姑娘含羞地笑了,直到她眸光忽然看到了院子裏,陡然一震。

桌邊還坐著個男人,一襲不染的白衣,高挑頎長,形貌宛如謫仙,神情清冷自若。

他壓根沒在意這一幕。那姑娘卻紅了臉,慌忙掙開了霍彥,急急跑了。

霍彥方才回了石桌邊,嘆了口氣。這新相好估計又要沒了,他也習慣了。

這煞星不知為何忽然有了這般興致,半夜來找他喝酒,百年難得一遇,不過他有興致了,一般倒黴的都是別人。

男人修長的手指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酒水醇厚清冽,琥珀色,散發著淡淡的竹香。

竹葉青,沈長離凝著杯子,輕笑了聲。他從不喝這樣低度數寡淡無味的酒,他從來只喝品質最高,最烈的燒酒。

他不急不緩,依舊坐在此處品酒,比起昨晚第一杯時,動作甚至都未變。

霍彥腰間的玉令卻亮了一下,霍彥瞥了眼對面男人,拿起了玉令,裏面傳來少女輕軟的聲音。

她小心翼翼問,“霍大哥,我如今已經築基成功啦,參加了我們宗門大比,拿了一個還不錯的成績。今年便能去金陽宗了,到時候,可以去找你玩兒麽。”

霍彥如今不在青嵐宗,白茸以為他也已經回西平了。

她音色很甜,白茸性子慢,脾氣好,說話咬字腔調都很特別,像豆沙餡兒一樣,綿軟軟的,又甜又黏。

霍彥便道,“好,隨時歡迎你來。”

那邊女孩兒便笑了,笑聲很悅耳,又與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多,一句都沒提及那日大比,也沒提其他人,聊了又聊,方才結束了通訊。

沈長離神情絲毫未變,毫不在乎,握杯的大手修長平穩,杯中酒液毫無晃動。

霍彥挑眉,便也一言未發。

霍彥看了眼天邊,不知什麽時候,竟都已是天光大亮時分了,他道,“六盲蛟和赤音鸞都逃了,我也真得回去了,幫老頭子看著封印。如今這世道,也是越來越不太平了。”

他拍了拍一旁一堆空壇子,“本來是預備等今年你新婚時給你帶去的。你還欠我一頓喜酒呢。”

他眼都未擡,“四月,想喝便來。”

霍彥道,“她不是已經與你退婚了?你還想與誰成婚?”

他坐得清端,狹長的眼低垂著,陡然淡笑了聲,“她有何特殊?”

“誰都一樣。”

“沈桓玉,真稀奇,這是你會說的話?”霍彥挑眉。他對男女之事看得不重,性子又爽朗大方,粗中有細,挺討女人喜歡的,西平民風開放,有時候霍彥也並不介意來一場你情我願的露水情緣。

沈桓玉卻與他完全不同,說是清冷,其實是傲慢,有潔癖又厭人,能被他看入眼的人,少得不能再少,風月從不沾身。

霍彥已經喝得有點醉了,借著酒意,他索性倒在桌邊睡了起來,實在熬不住,不管對面這煞星了。

晨曦映入院子,沈長離已平靜地起身。

空氣中似都彌漫著一點淺淡的竹香味。

沈長離很久沒這樣走在俗世街頭過了,他不急不緩穿行在街道上,吸引了無數人視線,自己卻絲毫不在意。

直到他走到街道盡頭,身形轉眼消失一一旁攤販揉了揉眼,以為剛是自己眼花,或是真看到了神仙?

衣帶當風,獵獵作響。

他袖內,左手手腕上,依舊正不斷隱隱冒出銀鱗。

被迫遠離愛人,不能完全占有伴侶,伴侶被別的男人染指了——都讓它們極為焦躁甚至有些狂躁。

沈長離輕笑了聲。

他垂眼,右手中竟陡然浮現一柄黑色短劍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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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塊漂亮的銀鱗,竟被他硬生生從自己手腕上,一片一片地剜了下來,鮮血隨即汩汩冒出。

沈長離神情極為平靜,做完這些事情,甚至都沒有給自己處理傷口。

他傷口愈合速度很快。男人原本修長漂亮的手腕上,已留下了數道傷痕。他滿不在乎,看都未多看一眼。

葭月臺上,楚挽璃還迷迷糊糊伏在石桌上。

昨晚,她和馮雲鶴一起來了葭月臺。馮雲鶴沒待多久,便退縮了,“師兄人還沒回來嗎……這裏實在是有點冷。”

他們隨著來葭月臺不久,沈長離人便不見了。

實在是太冷了,他的靈力消耗不起,雖然想努力隨著沈長離多學點,但是,他懷疑,按照如今這樣,還沒多學著什麽,他已經先凍死在這兒了。

楚挽璃含著笑,“你先回清珞峰吧,這裏你待不了。等哥哥回來了,我便告訴他一聲。”

她瞧著很熟悉這裏,看起來和沈長離關系也不一般。

於是馮雲鶴縱然戀戀不舍,還是只能最後再看了一眼葭月臺上夜景。能見到此美景,此等美人,也算是值得了。

……

楚挽璃披著火鼠皮,一心一意等著他。

可是一整晚,人卻都不在。

直到緋色的晨曦在天邊亮起。男人的烏發白衣上,似都沾染了一點竹與酒清冽的味道,又好似沾了一點點妖異的血的味道。

楚挽璃不敢問他去了哪裏,知道問了也無用。她隨在他身後,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也進了內室。

他淺色的眸子逡巡了四周一圈,“馮雲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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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挽璃忙站起來,“因為這裏太冷啦,他熬不住,便先走了。”

他冷淡地想。甚至連那女人都不如,她築基都沒有時,拿個破珠子,便敢一人爬上小蒼山來找他。

楚挽璃隨在他身後,這是她這麽多年,第一次進葭月臺沈長離的住處。

沈長離性格冷淡,不喜歡有人近身。葭月臺上獨有他一人,平日處理日常事務的都是木傀儡。

楚挽璃披著火鼠皮,在廳堂轉了一圈,好奇地看著四周的陳設。

陳設極為簡單,一把劍架,一些書籍……唯一特別的,便是墻上掛著的一個青面獠牙的羅剎儺面。

楚挽璃摘下了儺面,拿在手裏端詳。

沈長離在她心中,一直是最擔得起劍仙這個詞的人,即便戴面具,應也是各種仙面。這個瞧著像個吃人的羅剎惡鬼,竟然還掛在屋裏這般顯眼的位置。

沈長離沒回答。他已經坐下,閉目入定,開了每日的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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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挽璃踮起腳,將面具從墻上摘了下來,她偷偷走近,壯著膽子,竟伸手將儺面扣在了男人清冷俊秀的面容上。

沈長離沒動,由著她。

楚挽璃心怦怦直跳,視線描摩過男人清朗無塵的身姿,以及面上那張惡鬼般猙獰的面具,一時竟有些懂了,給他這張面具的人的趣味在哪裏了——頗有些親手褻瀆神明的感覺。

他纖長的手指平靜地摘下了面具。那雙琥珀色的眼睜開了,楚挽璃猝不及防,沒抽回視線,面上頑皮得逞的神情還來不及消退。

他心思深沈強勢,很難猜測。

眼神似乎與平日有些不同。

楚挽璃紅了臉,一動不敢動。

被他如此註視,楚挽璃心越跳越快,低低叫了聲,“哥哥?”

嗯?”男人平素清寒的聲音似含了點不同的意味,衣衫上沾染的一點酒氣似乎更深。

平日裏沈長離沒回應過。

他是喝醉了麽?楚挽璃心跳如鼓,想離他更近一點。

她拿著面具,把玩道,“哥哥,你怎會有這種東西呀。”

“看著好別致,很有趣。”她沒動手,想起他方才的表情,有些不忍心撒手這個木面了。

“喜歡?便拿去。”他道。

楚挽璃幾乎欣喜若狂,擡眸看向沈長離,大半個身子都湊了過去。

他絲毫沒阻止。可是,離那麽近,那雙琥珀色的眼依舊極為平靜。他的呼吸和神情都未有變化,還是冰一樣的沈淡。

楚挽璃咬著唇,頓時又有些失望。

是因為沈長離性子太冷?還是因為她如今穿太厚,沒顯出自己的魅力來?

陽光已經淡了下來,重重帳簾幕卷起,室外卷入了一點點春風,將一縷清淡的香擴散到了整個屋子。

男人睜開了眼,沈長離五感極為敏銳,他轉瞬已經看向了室內的某一處。光那一點點味道,他體內的龍骨已經開始灼灼發熱。

楚挽璃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哥哥,那是什麽?”她也看到了一一角淡淡的白,在內室,被風掀卷起。

灼霜傳音告訴沈長離,“主人,那是白姑娘忘在這裏的貼身帕子。”

白茸幾乎不怎麽用香,但是她身上天生便自帶著一點淡淡的體香,似木非木,似花非花,在脖頸和耳後最為濃郁。

灼霜知道主人是極喜歡的。以前他偶爾將白姑娘抱在懷中時,聞到這樣的香,他便會不動聲色地將她在自己懷中壓的更緊,用力都有些難以克制。

不止是香,她的所有地方,他都喜歡到甚至沈迷。

沈長離唇角浮現一點冰冷的笑,對楚挽璃道,“垃圾而已。等下便扔了。”

楚挽璃半懂不懂,“我讓傀儡幫哥哥徹底打掃一遍屋子吧。”

身體比之前興奮了不少。他支著下頜,陡然瞥到手腕傷痕,狹長的眼看向楚挽璃,男人清冷的聲線裏夾了一點勾人的懶散,“改日吧,你先回去。”

他比之前多了些人氣,不再那樣堅冰一樣的冷,與她語氣都溫和了許多。

楚挽璃紅著臉,有些難以置信,“意思是,以後,我想來就可以來?”

見他沒否認。楚挽璃一下又高興了,“那我不打擾哥哥修煉啦。”

她抱著面具,朝他甜甜一笑,隨即開開心心下了山。

傀儡拿著帕子,隨意扔入了後山。

那塊雪白的帕子,很快沾了塵土與泥,變得汙濁不堪,帕子右下角本精心繡著一塊清冷漂亮的玉,上面纏繞點綴了幾朵小小的絨花,轉眼都看不清了。

*

清珞峰靈力極為充足,在此處,呼吸似乎都要舒暢一點,白茸哼著歌兒,收拾好了自己的房間,將自己不多的物品都擺放進了新居。

有人在這時扣響了她的房門,白茸開門一看,竟是李汀竹,他朝她一笑,“收拾好了麽,方才在讀書。抱歉,忘記來迎接你了。”

白茸驚喜地問,“你喜歡讀書呀。”

“嗯。”他低聲說,“平日唯有讀書和練劍兩個嗜好。”

“會不會覺得很無聊?”他微微有些赧然。

白茸用力搖頭,看他的眼睛更亮了,愉快地笑道,“沒有,我也喜歡。”

他也喜歡讀書。

兩人心照不宣,都沒有提及昨晚的事情。

院子裏還是沒有人,李汀竹帶她看了一下附近環境,“這一間院子,住的是……你的小師兄……嗯,他實際年齡應該比你小些,今年才十六,他去北寰采藥了,過幾日應該便回了。”

“他平日有些鬧騰,你萬一覺得吵,可以叫我給你下個靜音禁制。”

因為只是指導,所以其實也算不上師父和弟子,李汀竹一時有些為難,不知道該讓白茸如何稱呼他們為好,幹脆統一說是師兄了。

“這一間,住的是你的大師兄。他平日在宗內時間不多,大部分時候都在山下,他對於凡間很熟悉。過幾日,等他回來了,我們去京畿,還需要他多帶著。”

白茸默默點頭,一一記下。

說完後,李汀竹猶豫了片刻,“不過,他……你,還是離他遠一些比較好。”

白茸擡眸,清澈的桃花眼看著他,顯然困惑不解。

李汀竹臉微微發紅,不知道該怎麽與白茸解釋,只能低聲道,“他修的功法特別些……而且,比較喜歡,與人開一些玩笑。”

見白茸還是不懂,他只能嘆道,“無事。到時候,等他回來了,我再與他交代。”

不多時,靈巖派來的弟子已經將白茸的物品送上門來了。

內門弟子的衣物有五套,材質明顯與外門弟子衣物不一樣,上身輕薄柔軟,道門中人講究一個輕靈飄逸,都貼合她的尺寸。

白茸換了一身白衣。她梳著雙垂髻,清麗脫俗,面頰卻又還殘餘著一點點嬰兒肥,便又給她增了幾分少女的嬌憨。

李汀竹方才註意到自己一直看著她,忙挪開了視線。

他正坐道,“上京的事情,我還未與你說。”

之前比試時見到了白茸的實力,如今,李汀竹也並未小看白茸。將她也算成了可以依賴的一個戰力。

“我們接受了一份委托。”他道,“需要去上京調查。”

雇主身份極為尊貴,涉及到一點朝中秘案,他如今不方便與白茸多透露。其中涉及的地方,他預備首先去調查的關鍵點便是上京城中的碧華樓。

碧華樓在上京極為有名,歡客眾多,手裏握有不少權貴辛秘,背後關系錯綜覆雜。因此,縱然碧華樓妖氣沖天,不斷有人異常殞命,也一直相安無事到了今天。

天子腳下,竟能有如此荒誕之事。為此,雇主才輾轉找到了玄門中人。

“……此外,從紫玉仙府裏逃出來的赤音鸞,似乎也去往了上京,有人在沿途拾撿到過羽毛。”李汀竹道。

赤音鸞是在凈水邊消失的,她極為狡猾,知道在空中展翅過於引人註目,或許也是為了方便和六盲蛟聯系,竟化形走了水路。

凈水註入了南淮江,在憑州下船,便可通過京淮運河,直接北上到京畿。

她應是走的這一條路線。只是,大家目前還都不知道,赤音為何要去上京,原本都以為她會先去西平尋找厚土蜈。

“赤音鸞?”白茸重覆了一遍。

李汀竹說,“是,赤音鸞是千年前天闕麾下的三妖將之一,而且對天闕極為忠誠。”

不周山的守山人已經再度確認過了,天闕的龍身毫無動靜,依舊被神女印封於不周山下,不可能覆活。

如今天闕已身隕,她失控做出什麽來都很有可能,在玄門內部,赤音鸞評級的危險程度是目前所有覆蘇的妖獸裏中最高的。

妖王……白茸想到了,那日楚飛光與她說的,天闕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

“赤音鸞生性殘暴,攻擊性極強,混入京畿極為危險。紫玉仙府派出的弟子如今還尚未掌握她的行蹤。”李汀竹道,“因此,我們需要一並處理此事,盡可能多收集線索。”

他朝白茸展顏一笑,“抱歉,一不留神又說多了。”

“要喝早茶嗎?”他溫聲道,“我記得,你過幾天還要去藏寶閣吧,祝你挑到合心意的靈寶。”

白茸垂著睫,嗯了聲。便一直看著他,看他用那雙白皙修長的手給她弄茶。

她與李汀竹回了院子。

茶水已經烹好了,室內飄著一點點龍井的茶香。

李汀竹正坐回位置,他溫和清秀,沒讓白茸動手,點茶的動作不疾不徐,顯然以前受到過良好的教育。即使來了道門這麽多年,李汀竹的一舉一動,依舊也還透露出一點教養良好的貴族子弟清貴的風儀。

他也會點茶。白茸想起了從前,那時,他也是這般,什麽都替她做了。她看著李汀竹,唇角不自覺浮現了一點微笑。

李汀竹說,“正好,等你選完,他們也差不多回來了,我們便出發去上京。”

白茸便乖乖應了一聲好。

茶水還在烹著。李汀竹便推開院門,與白茸示意對面。

“隔壁便是顧師姐的杜若閣,你若是有什麽不懂的事情,都可以去那兒問問師姐師妹。”

正巧,顧萱正帶著幾個不認識的男女弟子從杜若閣院子出來了。

顧萱與她笑了一下,“早呀,動作真麻利,這麽快就搬好了?”

白茸忙也和他們打招呼。

旁邊那個女弟子笑道,“這算什麽早呀,據說,楚挽璃昨晚連夜便搬上葭月臺了呢。”

“那麽多年裏,那裏還從沒女人住上去過吧。”

大家嘻嘻哈哈開玩笑,“真是好福氣,能上去獨占沈師兄了。”

以前沈長離在大家眼中,便是典型的高嶺之花。

“不過葭月臺那麽冷,怎麽能待得下的?”

“這有何難,師兄不可能沒辦法吧,大不了抱懷裏暖著親著唄。楚師妹還真是有福了。”

聲音遠去了。

白茸一言未發,神情平靜,只是低著頭,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茶煮好了。李汀竹招呼她回來喝茶。

白茸正坐在榻上,想起,她似很久沒這樣喝茶過了。與人一起,煮茶烹雪讀書逗貓,是她以前曾幻想過的生活。

白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知為何,竟覺滿嘴發苦。她呆呆的,又連喝了好幾口,方才終於品出一點龍井的清香。

袖子裏,鱗片貼在她手腕上。這鱗片很神奇,很堅硬,但是貼在她手腕上的時候,又能變得很柔軟,又開始微微發燙。

白茸見怪不怪,她放了茶杯,一只柔軟的小手偷偷探入了袖內,輕輕撫了撫。

她手上沾了別的雄性的味道。那鱗片極為不滿,在她手心磨了好幾下,弄得她怪疼的,白茸只能又去安撫,好半天,它方才燙得沒那麽厲害了。

白茸進入藏寶閣的時間很快便到了。

青嵐宗給了她七天時間考慮。但是,其實對於要拿什麽靈寶,她毫無頭緒。

楚飛光對她道,“我也有很多年沒有進去過了。”

“你現在可以想想看看,挑什麽方面的寶貝。”

白茸其實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她覺得自己現在有老師了,對自己的劍譜和心法也都挺滿意的,穿得暖吃得好,覺得自己好像什麽都不缺了。

白茸為了到底選什麽苦惱了好幾天,實在想不出,一時甚至竟生了些想去問問溫濯祝明決醫館裏還缺什麽的想法。

楚飛光嘆,“到時候,你叫我,我幫你挑。”

白茸眼睛一亮,“師父,你真好。”她之前怎麽沒想到。

楚飛光啞然失笑,“行了行了,今天的功課是不是還沒做。

白茸說,“噢,我馬上!”

她特別乖巧,又實心眼,每天楚飛光給她安排的劍術課程都會一點不打折地完成,甚至有時候還會加練。

楚飛光笑嘆,著實是好徒弟,就是缺心眼了些。

終於到了白茸進藏寶閣的那一天。

藏寶閣的守門長老對她說,“限定一個時辰,可以任意挑選一件。”

那一扇似乎聳立於虛無之間的大門緩緩打開。

她被襯得極為渺小。

白茸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緩步踏入。

青嵐宗的藏寶閣很大,一共分了四層。

一層是刀槍劍棍各種武器,白茸直接跳過了。

第二層都是各種丹藥。白茸一排排走過,看什麽都新奇,看的眼睛都有些放光,有能助人築基結丹的、能幫人短暫爆氣的、能化骨生肉的……甚至連幫助妖獸化形的丹藥都有。

楚飛光卻道,“我就說,這青嵐宗果然奸詐,好東西壓根沒放出來,都是些破銅爛鐵。”

白茸,“嗷。”她好沒見識的,看到這些楚飛光嘴裏的破銅爛鐵都很震撼了。

第三層是各種符箓,化隱訣、天雷訣、風火訣、傳送訣……楚飛光卻還是一個都看不上。

時間已經只剩半個時辰了。

白茸上了第四層,第四層全是各種各樣的靈器,種類極其繁多。白茸眼睛都看花了,她這種孤陋寡聞的菜雞,壓根無法從這些靈器外形上看出它們的用途。

白茸試著隨便拿了幾個,有什麽靈玉瓶、乾坤袋、馬良筆……楚飛光道,“都是些花架子。”

直到她在一小團白色絨毛手釧前停下了。這個靈器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的,但是,白茸特別喜歡毛茸茸,尤其對有著軟乎乎的,雪白的,毫無抵抗之力。

她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輕輕碰了碰那一小團絨毛。

軟軟的,心都酥了。

“這個不錯。”楚飛光竟然驟然發話了。

白茸,“啊?”

楚飛光道,“你就選這個,回去我幫你處理一下,這是這裏最好的了。”

他道,“我就估摸著不會真拿出什麽好東西給你挑,還得靠撿漏。”

白茸雖然不懂楚飛光的意思,但是那一炷香已經快燃盡了,她很快就要被藏寶閣踢出來了,她又對師父百分百信任,於是趕忙拿起了那個手釧。

很神奇,她剛拿起,那一小截雪白絨毛,竟像是活了過來一樣,纏上了少女纖細的手腕。

白茸去藏寶閣登記完。

那長老似乎也有些詫異,她為何拿了這個光好看但是並不實用的低階養顏法寶,不過見她是個還不大的美麗少女,又有些理解了,見怪不怪地給她登記完了。

白茸一看,他寫的是白狐絨手釧。

白茸拿著手釧回了院子,放於石桌上,楚飛光的身形便從袖裏緋中顯現了出來。

他彈指,指尖驟然飛出一團深赤色的烈火,將那絨毛手釧完全籠罩了進去。

白茸信任他,知道他如此自有道理。果然,那手釧並未燃燒起來。

“這是我的本命靈火。”楚飛光道,“一般的靈狐尾,早已灰都不剩了,現在就看,能燒出個什麽來。”

白茸捧著臉,興致勃勃地與他一起看著。

終於,那火焰中,竟陡然浮出數條虛影,白茸沒來得及看清,便已恢覆了原狀,楚飛光也收回了火焰,笑道,“看來,此番,你運氣還真不錯,竟然是條九尾狐的殘尾。”

白茸驚喜道,“哇,師父,那這個有什麽功效?“

楚飛光道,“傳聞中,九尾狐尾做的靈器,有改換容顏之效。”

“九尾狐的易容術,在妖族中首屈一指,極難以勘破。”九尾狐擅長變化容顏,天衣無縫,比起最上乘的人皮面具效果還要好。

“不過。”他看著那個手釧,“看樣子,這已經是個半殘的了,需要之後再收集材料煉化,方能有徹底改頭換面的效果。不過你如今帶著,也能簡單易容,並且有駐顏的效果。”

白茸懵懵懂懂聽著,再度拿起了手釧,摸了摸上面輕軟的絨毛。

那手釧似也很喜歡她的味道,便柔順地纏繞在了她纖細的手腕上。

楚飛光笑,“它看起來很喜歡你。你以前,在家有沒有養過寵物?”

白茸點頭,眼神黯淡了一瞬,慢慢說,“嗯。我養過一只波斯貓。”那波斯貓還是沈桓玉送她的。

白茸特別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還是阿玉送她的貓,她更是百般寵愛,沒事的時候經常抱在自己膝蓋上順毛,還經常帶著一起睡。

被沈桓玉撞見過幾次,他什麽都沒說,但咪咪之後都很怕他,每次他來時,都會提前躲起來。白茸也沒想道會如此,有一次叫他摸一摸貓兒,想緩和一下他們的關系。

除去醋勁很大,不喜歡別的男人接近她以外,沈桓玉對她是有求必應的。這一次他卻就是沒動,少年冷淡地俯首看著那只貓兒,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白茸別開了視線,小聲說,“等我們……之後,我是想帶咪咪和我們一起住的,怕你們關系不好。”

那會兒,他們晚上應該是歇在一處的吧。她怕他把貓扔下床。

她擡眼,才看到他在看著她,眸光已經變化了,深深的,灼熱又專註,她的臉更紅了。

他伸了手,隨意摸了一下貓毛。

咪咪一動不動,在天然的威壓下,渾身都嚇僵了,直到沈桓玉走了,它都還在哀哀地叫。後面,白茸便再也不敢讓沈桓玉和它見面了。

沈桓玉看出她不高興了,那一回後,她躲了他幾天,也不讓他碰一下。他第二天便給她買了愛吃的點心,帶了禮物,帶她出去玩了一圈,陪了她一整天。低聲說,說那日是他的錯,她關註貓太多了,他不該與那貓吃味。

哄了又哄,白茸才終於又讓他抱了。

白茸心裏那一點點不高興都被他徹底熨平哄好了,都化成了羞澀與甜蜜。

他現在應也是在葭月臺上,抱著楚挽璃這般吧,或者做些更親密的事情。

白茸低著眼,緊抿著唇。她抽了抽鼻子,竟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如今她竟能這般平靜地想象這個畫面,眼角也不會再如之前那般,一想起他便泛酸了。

之前,她托桃葉照顧咪咪,也不知它如今還好不好。她馬上便要返回上京城了,如今,竟有些體會到近鄉情怯的滋味。

白茸手腕上貼著的龍鱗,明顯在排斥這條狐貍絨毛,極為排斥。

白茸有些無措,“師父……這個又發燙了。”

楚飛光見怪不怪,“估計是本能排斥。”他現在已經能確定,定然是某條公龍的鱗片了,估計還沒伴侶,正在求偶。

“別管了。”他道,“就是個無底洞。你又不是這龍的道侶,沒這個義務。”

白茸很乖,很聽楚飛光的話。於是果然不管了,摸甚至都不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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