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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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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

黃昏時分,天際漸染晚霞,餘暉灑落在大地上,給人間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楚琰在紅燭的攙扶下,來到馬車旁,視線卻一直徘徊在早已空無一份的縣衙大門。

榮銘晟雙手背過身後,“胡夫人慢走。”

“今日承蒙榮老板相助,幸而度過難關。他日若榮老板若有所求,胡家定當竭盡綿薄之力。”楚琰福身,微然一笑,而後在紅燭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榮銘晟目送馬車漸行漸遠,直到車輪聲消失在視線盡頭,方才轉身,走向縣衙。

夏風輕輕掀起窗簾的一角,楚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回望著漸行漸遠的縣衙大門。

“少夫人,今日贏得保險經營權當是大喜,為何見您心緒煩憂?”

楚琰回想起剛才齊煊微微側臉的瞬間,心頭微微一顫。那一刻,他的視線深邃如夜空,看不透思緒。

紅燭循著楚琰的視線望去,莞爾,“少夫人,今日能贏得保險經營權,除了得榮老板相助,齊大人也是功不可沒吶!咱就這麽走了,是否有失禮數?”

楚琰看她的眼神,閃過一縷光,朝車夫喊道,“掉頭。”

馬車重回縣衙門口,天色漸深。

楚琰下馬,提起裙擺,輕盈的小碎步入內,玉簪輕顫。

穿過拱門,內堂剛點起了燈,燭影明滅。楚琰來到堂前,舉手正要敲門。

“齊大人高義,施恩不望報,好人不留名。”榮銘晟對齊煊揶揄道。

“滾回京都去。”齊煊挑眉。

榮銘晟嘴角一抽,假笑道,“齊煊啊,齊煊,你這是卸磨殺驢呀!我好端端地在京都遛鳥鬥蛐蛐,你非讓我運什麽賑災糧,還要幫胡家那娘子倒手賣鹽……”

“這筆買賣,你可獲利不少。”

“你不是讓我把賺來那幾萬兩又填進去胡家這個坑了?當時你讓安康堂停業整頓,我可是嚇出了身冷汗,讓我爹知道我投幾萬兩給魏大人的對家,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齊煊不屑地瞥了榮銘晟一眼,“同窗多年,你還不信我的眼光?這錢你不會虧。”

榮銘晟追問道,“什麽眼光?看準保險生意的眼光,還是看那胡家娘子的眼光?”

齊煊思慮片刻,正要開口,欲言又止。

“不回答我?”榮銘晟一副探究的表情看向他,“哼,枉我替你八百裏加急,跑廢了三匹馬才把證據送去京都大理寺……”

齊煊恍若未聞,並不看他。

榮銘晟忽而想起什麽,神色異樣,三分猜疑,七分八卦地問道,“齊煊,你,你不會是看上了那胡家娘子了吧?”

齊煊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正色道:“胡說八道!”

榮銘晟見狀,忍俊不禁道,“那就好,你爹絕對不會同意你娶一個寡婦。”

“滾。”

“你娶不得,我可以啊!”榮銘晟故意挑釁,齊煊給他一個刀人的眼神。

榮銘晟見狀,嘴唇微微顫動,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魏大人的千金一直心悅於你,要是讓她知曉你為一個寡婦那麽上心……”

齊煊不欲多加探討,故意岔開話題,“本官明日啟程回京都述職,可願同行?”榮銘晟搖搖頭,眼神中透露著擔憂,“你此次回京,萬事當心。朝廷定會因你擅自更改保險經營權的事宜而追究,魏大人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嗯,本官自當謹慎處置。”齊煊的眼神透過半掩的窗戶飄向遠方。

黃昏的最後一絲金光被夜色吞沒,月光如水灑下,小廝在堂外的連廊上掌燈。燭光照出窗外的剪影,身量纖纖、盤發釵環,儼然是位女子。

齊煊看了眼榮銘晟,“本官乏了,你回去吧!”

“哎呦,齊大人果然是卸磨殺驢的主兒……”

榮銘晟推門而出,齊煊緊隨其後。拱門回廊轉角處,齊煊敏銳地覺擦到那一抹丹紅的身影閃過。

晨曦初露,薄霧未散。

馬蹄聲輕踏在青石板路上,回蕩在寧靜的街巷間。齊煊身著玄色紗袍,早早便離開了縣衙,策馬啟程回京述職。

楚琰目光追隨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晨風輕撫,發絲揚起,隱隱透出幾許憂思。

昨夜無意間聽到齊煊與榮銘晟的對話,才知齊煊為了給自己一個公平競爭保險經營權的機會,竟公然抗衡權貴,違背朝廷的意願。

還多次幫她解決危機。

他確實是一位令人敬仰的好官。

她心中不免有些擔憂,齊煊此次上京,是否會因此事影響官途,甚至於危機性命。

她對齊煊既感激又愧疚,不知該如何報答這份恩情。

……

幾片落葉飄然落下,轉眼已是初秋。

安康堂內依舊人流如織。

楚琰在安康堂內步履匆匆,袖口微揚,隱現幾分忙碌之色。

她手持賬冊,指尖翻飛如蝶,雙眸明亮,神色專註,時而低聲與顧客細語,時而擡頭環顧四周,指揮堂內眾人。

等候區內,幾名百姓聚眾閑聊。

“齊大人已經上京述職一月有餘,仍無音訊,不會是要被撤職了吧!”

楚琰聞言,正在清點賬冊的手,頓了頓。

“撤職倒不至於,不過也好不到哪兒去。聽聞,齊大人在朝堂之上,為保險經營權一事,據理力爭,把當朝廷首輔魏大人還有一眾幕僚都給得罪了。”

眾人一陣錯愕的神色。

“罰俸、杖責、降職……齊大人樣樣都得受著,如今清官難當啊!沒被削職流放、或者株連九族就不錯了……”

楚琰心緒難安,手中的筆桿掉落地上,引起些小動靜,旁邊侃侃而談的百姓矚目片刻。

“哎,反正齊大人這會兒,人沒事兒就算萬幸了。他但凡跟權勢低一下頭,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斯地步。”

聚集討論的百姓中,有人故意壓低聲量,“你們聽說了嗎?朱老板被放出來啦!”

“放出來啦?齊大人此次不就是去提審朱元乾的嗎?把他放了,齊大人不就遭殃了?”

有些百姓表情憂思神傷,“把這奸商放出來,遭殃的可是咱老百姓啊!”

烙城無人不知,奸商朱元乾勾結重臣、誆騙百姓、藏奸耍滑、唯利是圖。若此時把他放出來,必將氣焰更盛。

“幸而保險經營權已落入胡家,若真讓朱家來經營保障,咱平頭百姓就剩被宰割的份兒。”

百姓口中句句擔憂,無不落入楚琰耳裏,憂思更甚。

“齊大人回烙城啦!”門外的黃口小兒正興奮地奔走相告,引起周遭百姓的一陣轟動。

楚琰也隨百姓們來到縣衙門口,齊煊正從官轎上下來。

齊煊的眼神中透出一絲疲憊,依舊炯炯有神,雙頰微微消瘦,眼角多了幾條細細的皺紋。他的步伐依然堅定,腰桿筆直,舉手投足間仍保持著一貫的威儀。

百姓簇擁著齊煊進入衙門,楚琰忍不住喊了聲,“齊大人。”

齊煊轉眸與她對望,不過一瞬,視線便又游移開來,恍然未見。

楚琰想上前跟他說句話,卻因身子瘦弱,被一眾百姓慢慢地擠到後面,看著齊煊剛勁瘦削的背影走進縣衙。

正想再往前走,紅燭抓住了她的手,勸慰道,“齊大人跋山涉水,甚是勞累,需多加休息。過兩日,齊大人微服巡查時,少夫人再向大人道謝也不遲。”

“來啦來啦!少夫人,齊大人快到啦!”紅燭從外面跑回來,還輕喘著氣。

楚琰整理了下妝發,身上朱釵配飾,對著銅鏡莞爾一笑。

街道兩旁的商鋪鱗次櫛比。時不時地望向門外,楚琰又翻開了賬本,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日頭慢慢西斜,街巷上的人影漸漸稀疏。

楚琰站在門口,擡首眺望,齊煊終於到了街角,他一步一停,細細察看每一家店鋪的經營情況,與店家閑話家常,體察民情。

翹首以盼多時,齊煊正朝安康堂走來,楚琰朝他微微揮手,他卻神色淡然,徑直從楚琰身側經過。

齊煊竟然沒有踏進安康堂半步,便消失在街角處。

楚琰滿心期待,如今心裏卻空落落的。

“齊大人……”

齊煊聞言,頓住腳步,轉身,“胡夫人,有何貴幹”

楚琰竟一時有些語塞,顧左右而言他,還有些局促道,“齊,齊大人不來安康堂坐坐?”

“改日本官再登門拜訪,胡夫人經營穩當,本官再放心不過了。”沒等楚琰再開口,齊煊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街角。

齊煊一向清冷寡淡,可這樣的忽視與冷漠,卻是讓楚琰有些措手不及,心中難掩失落。

楚琰不禁自言自語道,“我只想好好感謝齊大人。”

齊煊在街角上轎後,撫起簾子,對師爺說道,“讓安康堂編制銀錢出入報告,闡述具體經營情況,本官要一一過目。”

師爺側目,心中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過。

全烙城的商鋪都巡視過一遍,唯獨不進安康堂。一轉眼,又要賬冊了解經營情況。

剛才直接進去巡視查驗不就妥了?

真搞不懂齊大人是怎麽想的。

“嗯?”

“哎,下官這就去安排。”師爺忙不疊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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