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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鴻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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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鴻鵠

聽完薛晉的解釋, 秦錚沈默著將涼透的茶一飲而盡。他抿唇抹去唇上?的水漬,不卑不亢道,“人我就不見?了?, 薛弟回去便幫我拒了?吧。日後若是再來見?,也煩請替我答一句恕難從命。”

“為何?”薛晉說得整個?人都亢奮起來,卻?只?得到他這一句輕飄飄的回答, 只?覺得左右不是滋味,霎時間坐立難安,那凳子上?好?像帶了?刺, 怎麽坐都不舒服,“我這兒鏢局小,走來走去也就是這些地方。可軍營可不一樣, 秦兄你有?勇有?謀,到了?軍營豈不是如魚得水?又何必拘於這小小一方田地和鋪子之中。”

似是覺得話中有?不妥,他又趕忙找補, “我不是說在鋪子和村子裏待著不好?, 只?是你本就是鴻鵠, 小巢實在不適合容身……你曉得我這張嘴笨, 若是哪裏惹你不快還請見?諒。”

“對你來說可能?是囚籠,對我未必如此。”秦錚對他說的這番解釋的話不置可否,將薛晉面前?的一盞茶杯倒滿了?茶水。這意思再明確不過, 明明白白指示著不想再聽,要送客。薛晉總不可能?將人綁了?去, 因此只?能?帶著氣離開。

恰好?葉家姐妹從屋裏出來,葉熹對上?男人冒火的眼睛, 只?覺得天都壓了?下來,“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火氣大的很,快去藥鋪抓把涼茶降降火,普通的涼茶還不成,得是最苦的才可以?。”

男人前?腳剛走,她不敢跟著人的屁股走,唯恐此人發什?麽邪火忽然折返,把自己?當作出氣筒了?,於是在院裏幹坐了?一會兒才離去。

旁人都走了?,葉瀾才和秦錚說話,她用他喝過的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邊喝邊觀察他面色,被抓包也絲毫不慌張。

“你們聊什?麽了??那人是誰,怎麽氣成這樣。”

“他就是我說的鏢頭之子,鏢局的少東家。想要勸我入夥,被我拒了?。”

“上?次不是已經說過這事了?嗎,還不死心?還有?你為何要拒了??走鏢不順你的心?”

秦錚用一種“明知故問”的眼神看她:“你相公是個?香餑餑,到哪都是一塊好?料。再者我要是想走,他也不會三番五次勸我,你現?在就看不見?我了?。這鏢我走不走都無所謂,主要是怕你又哭鼻子。”

“誰哭鼻子了??”葉瀾打死不承認,捏著他的面頰摸了?好?幾把,“我摸摸看,怎麽走了?一趟鏢,臉皮都厚了?一大層。”

“阿瀾說什?麽就是什?麽,可能?路上?真是弄得糙了?。”秦錚順著桿子往上?爬,攥著她的手就往別處放,“你再仔細摸摸,看看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厚了?。”

“你這臉皮,蓋城墻都厚了?。”他臉上?沒有?幾兩肉,捏起來只?有?薄薄一層皮,不似孩子那般好?玩。葉瀾硬要抽回自己?的手,不肯摸別處,她在他臉上?拍了?兩下,繼續道,“葉熹說要幫我們一塊收稻,她已經和繡坊告了?假,明日我們就一塊兒回村。”

秦錚挑眉,似是沒想到對方會有?如此舉動,“她不怕葉劉氏給她找不痛快?”

“想來是怕的,她好?歹在家待了?十幾二十年,對葉劉氏的脾氣再清楚不過。但她既然主動提出來了?,那我們也不必提傷心事。葉劉氏家的地挨著爹的,我們只?讓她忙活咱自家的,不往村裏去就是了?。”

秦錚應好?。只?不過這一走,跟著夫妻兩的就不止葉熹一人了?。

牛悠哉悠哉往村子的方向走,葉熹背著自己?的包裹,恨不得用葉瀾的身體?擋著自己?。只?不過兩人的身形都單薄,誰都擋不住誰,反而變得更?顯眼。她在顛簸中抽空瞥了?一眼牛車後的三個?男人,滿腹疑惑,“那個?兇神為何也跟過來了?,還有?妹夫邊上?另一個?男人,也跟著咱一塊回村?”

葉瀾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薛晉她是識得的了?,但平白冒出來的另一個?人她也不知。此人是今早和薛晉一塊出現?在鋪門前?的,他只?介紹自己?叫“牛大壯”,跟秦錚有?點交情,再多的葉瀾就不曉得了?,找不到機會問秦錚。

身後的男人們慢慢跟著,用前?邊聽不見?的聲音在交談。

薛晉睨了?葉熹一眼,見?她回瞪氣得牙癢癢,“那女?人怎麽也跟著來了??弱不禁風的能?幹什?麽,別到時候割稻把自己?都割了?。”

牛大壯並不知其中過節,好?奇問薛晉道,“薛兄弟可是對嫂子的堂姐有?意思?這一路上?三句裏有?兩句都不離她。”

男人長長“嘁”了一聲,要多嫌棄有?多嫌棄,“就她,我都不用碰就倒了?,我是怕她給我們拖後腿,娘兒們嘰嘰的凈耽誤事兒。”

“得了?,人家走自己?的,沒礙著我們的事。”秦錚出聲呵止,兩人也就不再多言。他繼而繼續說,“你二人來我家中,我自是會好?好?待客,只?不過有?些話多說無益,還是趁早回去的好?。”

“那哪兒成,我們是來幫忙收稻的,怎麽著都要等稻收完了才走。”

回村的第一夜,葉瀾就做了?好?菜好?肉,端了酒給三人吃。她和葉熹不便在場,飯自然是在屋裏用的。兩個?人吃更?自在,葉熹吃飽就幫著收碗筷和收拾床鋪,又往窗外掃了?一眼,“正當忙活的時候,那兩人還拖著妹夫喝酒,這不是添亂嘛,也就阿瀾你好?脾氣。”

“薛晉是鏢局的少東家,那牛大壯則是秦錚從前?軍營裏結識的弟兄,看他們之間應該是有?要事相談,隨他們去吧,只?要明天有?人起來幹活就行。”

葉瀾收拾完床鋪,又喊葉熹早些歇息。對方不肯,還在挑著燈光給月姐兒繡衣裳,“她上?回才跟我說喜歡這個?花樣呢,可惜繡坊太忙,我實在抽不開身,只?現?在有?些機會。”

“她那些衣服,穿不上?多久就小了?要換,你又何必慣著她,夜裏繡這玩意兒多傷眼。”

葉熹笑笑,說自己?再繡一刻鐘便歇息。

外邊的勸酒聲一陣高過一陣。

“多謝大哥大嫂招待,我牛某也就不拘著了?。”牛大壯也不稀得用酒盞小口小口抿,直接拿了?碗來牛飲,“這碗敬你二人,我先幹為敬。”

有?熟人對飲,秦錚自然也是高興的。不過若是普通的一次吃酒就算了?,明日要農收,他自己?不能?耽誤事。於是另外兩人的酒碗空了?他就給滿上?。他給他們倒滿,碰了?杯就豪飲,實際碗裏的酒水不怎麽見?少,“今日不要拘著,放開喝。”

酒一下肚,有?些話就被灌出來了?。牛大壯咂舌,也不知是在回味這酒還是回味別的,“這酒還是太軟了?,想我們當年在邊關喝的酒,那叫一個?烈,一口下去渾身都暖了?,做什?麽都有?幹勁。”

“那怎麽能?叫暖,明明就是辣。”秦錚笑著給牛大壯倒酒,也跟著回味起來,“那兒的酒真是我喝過最辣的,從舌頭到肚子火辣辣得疼,疼出一身汗,腦子就只?剩下一件事。”

至於何事,秦錚並不細說。他一個?勁給兩人灌酒,非要把兩人灌醉了?送到床上?去才肯作罷。這酒雖軟,但喝多了?難免也會讓人染上?醉意。一個?時辰下來,兩個?人就開始迷迷糊糊犯困。

“薛小兄弟還沒喝過邊關的烈酒吧,若是以?後有?機會,我定請你喝到肚裂。”

牛大壯舌頭都捋不直,大舌頭起來說的話都讓人聽不清。不過秦錚還是聽清他說的是什?麽。

“大哥,你跟我走吧,咱回到軍營去,那兒自在。當初的兄弟走的走散的散,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咱回去,一定能?出人頭地。”

秦錚並不回答,將人拖到床上?安置。又安頓好?薛晉,這才獨自開始收拾殘局。

“喝完了??怎麽喝這麽多,臭死了?。”

秦錚正在出神,並未察覺葉瀾的動靜,等人來到身邊才嚇了?一跳,“他二人喝得多,酒都灌進他們肚子裏了?,我這是身上?粘的。”

說罷他也不再開口,沈默地搓洗著碗筷。

葉瀾察覺他有?心事,便跟著到他身邊,幫他擦洗碗筷上?的水漬,“心裏有?事啊?跟我說說唄。”

良久,秦錚才開口,“我從前?在軍營裏,最先做過一個?百夫長。手底下管著百來號兵,滿打滿算也就百八十個?人。人不多,我都能?叫的上?名兒。剛開始的時候活也不多,操練完後就做些補補城墻的事。後來開戰了?,我們這些無名小卒最先被派到前?線。九十七號人,最後活下來的只?剩下五個?,幾個?殘了?的弟兄都回鄉了?,至於能?不能?歸家,其他人也無從得知。”

“我還算幸運,只?受了?一點小傷,恢覆後便被提拔當了?個?小官。手底下的弟兄越來越多,名兒我就記不起來了?。記下來的幾個?都是活下來的,至於其他……都沒了?。”

方才牛大壯提起往事,他也是存有?懷念的,但悲多於喜,就跟米飯裏混了?針,回憶起來鮮血淋漓。

“那你呢,你??可想回去?”葉瀾攀上?秦錚寬厚的肩膀,輕聲問他。

他扭頭對上?她的視線,不答反問,“那你呢,阿瀾可想我回去?”

“我?我都可以?啊。只?不過我肯定走不了?,爹娘走不了?,時予時月也走不了?。你若是志在遠方就走吧,我肯定不會拖你後腿,只?要你記得往家裏寄錢,再留封書信告訴我你還活著就行。錢可以?沒有?,但是書信不能?斷,我要知道你是死是活,免得耽誤我改嫁。”

秦錚破涕為笑,攬住她的腰將人拖進懷裏,朝著那張咄咄開口的唇就覆了?上?去。他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低喃道,“我不知道,我舍不得你,那兒太苦了?,都是血,每日睜開眼就會見?到血,閉著眼也有?血腥味。我寧願守著我們的小家。”

“秦錚。”葉瀾雙手捧住他的臉,讓他看向自己?。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臉很燙,而她的手冰涼,貼上?尤其舒服。秦錚往她的掌心裏蹭了?蹭,木訥應了?一聲。

“我說了?,我不會拖你後腿,就像我想做生意,你會為了?給我攢錢去走鏢。如果?你想回到邊關,那我也會為你備好?盤纏和包袱。你若是在田裏抑郁寡歡,那我寧願你去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時間還長,你慢慢考慮,不過現?在你肯定不能?走,稻子還沒收呢。”

秦錚把人抱得更?緊了?,緊到葉瀾覺得喘不上?來氣。但她沒有?推開他,任他將腦袋埋在她頸窩,呼出的氣十分燙人。

夜裏發生的事,天亮之後誰也沒有?再提。

葉瀾特地去宋郎中那兒尋了?兩帖醒酒藥,確認二合一沒問題後熬成了?一帖給宿醉的三人飲下。

薛晉喝完後還仔細回味了?一下,咂舌道,“這醒酒藥怎如此濃,苦舌了?都。”

“啊,可能?是熬久了?,水熬幹了?藥就濃縮了?。”葉瀾親自盯著秦錚喝,末了?還要擡手把他的碗擡高一些加快速度,直到親眼看見?他喝的一滴不剩才肯作罷,“一定要喝完才行,不然中了?暑氣怎麽辦。”

將藥碗洗幹凈,眾人這才推著工具往田裏趕。

除了?薛晉和牛大壯,其餘三人都是做慣農事的人,下了?地就熟練開始忙活起來。牛大壯從前?也是在家務農的,後來戰亂,家裏的田地被毀,他這才舍田入了?軍營。有?以?前?的經驗鋪墊,他稍微適應了?一會兒就手熟起來。

徒留薛晉一人,拿著鐮刀左右不得其法。自打記事起,他就是在練武場度過的,家業還算殷實,因此不用他下地幹活。

“嘁。”

薛晉一下就捕捉到聲音的主人,他蹙眉看去,只?見?到一個?匍匐的身影。先前?被他嫌棄的人如今幹活哪裏有?拖後腿這一說,那身影並不大,甚至稱得上?嬌小,但是動作極其利索,不遠處已經堆起了?一座小稻山。

葉熹從頭到腳都被包裹的嚴嚴實實,只?剩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似是他的視線太過明顯,葉熹直起腰,握著鐮刀看他。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即使眉毛都被遮起來,她的疑惑還是擋不住,好?似在問他為何不幹活,反而盯著自己?。

薛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才好?,於是只?能?輕瞪過去。

葉熹最恐他這要吃人的眼神,身子抖了?抖,眼裏多了?幾分嫌棄和畏懼。

男人摸摸鼻子,收回視線不再看她,又向秦錚請教一番,這才開始摸清一點門道。他自己?試了?試,看沒有?人在意他,整個?人都松懈一些。

幾人也不怎麽說話,吭哧吭哧就是幹,偶爾喝上?一口水,說上?兩句話又繼續做。葉熹和薛晉靠的位置稍近,挪動時二人之間的位置就更?小,她比他更?先註意到這一點,在即將靠近時就先挪步子到遠一點的地方去。

汗水大顆大顆砸在腳下的這片土地,熨濕的一小粒土壤顏色變深,不多時又被熾熱的太陽炙烤蒸發。幾人的衣裳都被汗打濕,來不及蒸發就又和新流出的汗混在一起。

有?汗落到眼睛裏,火辣辣得疼,其程度絲毫不亞於空口喝下一碗烈酒。還有?稻子上?的毛屑,弄到身上?格外癢。薛晉抹了?把額上?的汗珠,悄摸看了?一眼不停動作的葉熹,心想這人會不會直接給悶暈了?過去。

“喲,讓我看看這是哪號稀奇人物?,原來是我家盼娣,還真是進了?鎮子就威風起來,見?了?人也不知道打招呼。怎麽,在鎮子上?過得風生水起,就忘了?自己?的根?”

這陰陽怪氣的語調,不用擡頭就知道是誰。

葉瀾直起腰來,極為不悅地看向葉劉氏。這老潑皮也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連自家的稻子都不收就趕著來示刻薄。她的目光直直刺過去,秦錚也隨著她的視線掃射過去。

更?別說聽見?動靜的兩個?生人,虎背熊腰的,黑著一張臉看向葉劉氏,像兩個?煞神。

葉熹捏緊了?手上?的鐮刀,割稻的動作愈發用力,呼吸也急促起來。但她只?是沈默,並不對葉劉氏的喧囂作出反應,免得對方抓到話柄,蹬鼻子上?臉。

她沒動作,其他人也不動作。葉瀾正想開口嗆兩句葉劉氏,但對方的目的已經達到,神氣十足地走了?。她朝對方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罵了?聲“老無賴”。

薛晉多看了?葉熹一眼,覆又很快收回視線,繼續忙活自己?的事。

臨近飯點,葉家兩人才先回去。二人都背著一袋糧食,葉瀾累得不想說話,但發生了?葉劉氏這檔子事,她還是問了?葉熹的意思,“下午還是在家裏待著吧,免得她又找茬。”

“為何要躲著她?不要臉的又不是我。”葉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激,十分抱歉地看向葉瀾,重新平覆好?自己?地情緒才開口,“不用管她,我知道她的性子。我越是躲,她越覺得自己?有?理,越想把事情鬧大讓其他人來給她說話。”

“你別吃啞巴虧,我們這麽多人呢,大不了?再跟她打一場嘴仗,我正嫌這段日子太無趣了?點。”

兩人都笑出聲來。葉瀾挽著她的胳膊快步回到家,稍微歇息了?一下就著手準備做飯。

薛晉回來的時候就見?她掀鍋蓋鏟菜的樣子。一掀開鍋,裏邊包著的熱氣就撲了?上?來,她一張面龐籠罩在其中,雙頰通紅,不知是柴火熏的還是曬的。大概是鍋裏的水加多了?,她正緊著往外邊舀出多餘的湯汁。一手拿著鍋蓋,一手握著鍋鏟,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回來了?,飯馬上?就好?,先喝點涼茶緩緩。”

葉瀾一出聲,薛晉立刻收回自己?的視線,見?自己?的小動作沒有?被其他人察覺,他心中這才松了?一口氣,邃放下肩上?背著的沈重糧食,跟著秦錚去洗臉。

“大哥家中有?幾畝田……”

這廂的男人已經聊起了?天,薛晉就在邊上?聽著,時不時接上?一句話。裸露的皮膚沾上?稻子的毛屑,此時格外癢,他無意識撓著臉和脖子,沒註意到上?邊已經被自己?撓出了?一道道刺目的紅痕。

“先別聊了?,忙了?一個?上?午了?,先用飯吧。”

葉瀾不想吃個?飯都吃不痛快,於是又和葉熹單獨進屋吃,等吃好?了?再把碗筷送出去讓秦錚去洗。晌午正熱,聰明人都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去地裏做農活,等太陽不那麽灼人了?,一行人這才出了?門。

這次薛晉選擇打稻。割稻子他找不到巧勁,但是打稻這種純力氣活還是很簡單的。稻粒脫下又掉進禾桶裏,簌簌聲別提多響。葉熹偷偷回頭看了?他好?幾次,視線更?多時候落在他裸露的小臂。

打稻的辛苦比打拳還要累上?幾分,他站著眺望遠方,眉頭忽地就蹙了?起來。

葉熹正一心一意割稻,忽然一陣裹挾著汗氣的風從身側吹過,她疑惑地扭頭看去,就見?薛晉站在她側邊,兩人之間的間隔同上?午差不多大。

“打稻累了?,換割稻緩緩。”

“……”

她沒搭理這莫名其妙的人,只?專心幹自己?的活。這段時間一直在繡坊裏坐著做針線活,她的體?力大不如從前?,才幹了?沒一會兒就要喘著氣。她又想到從前?秋收的日子,若是以?這個?速度幹活,免不了?被一頓責罵,說她好?吃懶做,又變著法子偷懶。

正想著呢,回憶裏那道謾罵的聲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

“還真是辛苦命,怎麽,她對你的好?能?抵得過我從前?養你的十幾年?吃裏扒外的東西,你怎麽不曉得對我好?呢,也是,就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我當初生下你時就該把你溺進夜壺裏,免得現?在看了?你心煩……”

葉劉氏滔滔不絕,不堪入耳的聲音一個?勁往葉熹耳朵裏鉆。她能?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捂不住別人的耳朵,那些汙穢的話不斷從葉劉氏嘴裏冒出,她的呼吸都沈重了?幾分。腦瓜子嗡嗡地響,似乎能?聽見?下巴上?的汗砸進地裏的聲音,同她的心跳聲和喘氣聲交雜在一起,讓人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鐮刀,直到掌心泛白都不放手。

“你們是盼娣的誰,我可告訴你們,別被她這老實本分的樣子給騙了?,她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誰若是娶了?她就會倒黴一輩子,我們老葉家就是被她給拖累的。你們若是娶了?她就得小心自家的錢財,免得她偷了?你們的錢,還要倒打一耙……”

“你閉嘴!”

“你有?本事就再過來一點!”

男女?聲同時響起,葉熹的眼中全是恨意,她死死攥著手中的鐮刀,面目都有?些猙獰,恨不得直接沖上?去將那人攔腰斬斷。幸而被邊上?的薛晉給攔住,她扭腰試圖掙脫的同時狠狠盯著葉劉氏,“有?本事你當著我的面說!別在那兒滿嘴噴糞,當初是你要把我給買了?的!多少人都看在眼裏!行啊,我給你一刀,再把我自己?殺了?,一命換一命!我同你繼續在陰曹地府做母女?!省的你這個?長舌婦總是吐著舌頭,誣蔑毀了?我這一輩子!怎麽樣,好?歹你也是半只?腳跨進棺材裏的,享受了?這麽多年的快活日子,你不虧!”

她好?似魔怔了?一樣,葉劉氏沒想到她這軟弱的性子能?說出這番話來,此時難免有?些犯怵。更?別說其餘三個?男人都顛了?顛手上?的鐮刀,一副要把她砍了?的樣子。

薛晉更?甚,他直接沖上?前?去,一只?手捏著葉劉氏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肩膀捏碎。另一只?手則是高舉那把閃著寒光的刀,咬牙切齒道,“再讓我聽見?你嚼她的舌根,我就把你的舌頭揪出來剁碎了?餵狗!還不快滾!”

葉劉氏屁滾尿流走了?。他又一刻不停歇,重新回到方才站的位置。就見?葉熹開始哭泣,豆大的淚珠從她露出的眼睛裏不斷滑落。

葉瀾想把她帶走,但葉熹跪坐在地上?,她沒法把人弄起來。正想著如何安慰勸她時,薛晉已經快人一步,將人攔腰抱起,放在了?不遠處的大樹下,用寬大的樹狀遮擋她的身影。

“那個?誰,你哭吧,我肯定不笑話你。”

葉熹沒有?理睬他,只?默默掉著眼淚。

“之前?我說你嬌氣那些話,統統不作數,我跟你道歉……你別哭啊。”

葉熹還是哭,這下薛晉沒轍了?,還是葉瀾來了?才讓他先走。

一步三回頭,牛大壯見?了?都於心不忍,“這事兒鬧得,天下竟有?如此父母。”

也不是三歲小孩兒了?,葉熹哭夠了?就繼續幹活。她表現?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其他人也不好?說些什?麽,只?不過跟她相處時更?小心了?一點。

尤其是薛晉,哪兒還有?當初那股兇神惡煞的勁,偷看她被抓包的時候整個?人都手足無措,只?呆呆傻傻地扣自己?的臉。

晚飯的時候,葉熹也不和葉瀾躲在屋子裏吃了?,她大大方方坐在外頭,輕描淡寫講出了?自己?和葉劉氏從前?的關系,“她不是我娘,我也不再是她女?兒,我們之間的情分早就斷了?。”

薛晉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但又覺得現?在什?麽都不說才最好?。白日裏幹了?這麽多活,夜裏他卻?沒有?困意,剛從外邊透氣進屋,視線就和堂屋的一雙眸子對上?了?。

一道輕輕的闔門聲,他看著掌心小小的一罐藥膏,就這麽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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