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買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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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買桑
一直到看不見那人的身影, 這廂的方敏還在?罵罵咧咧。
“好了好了，你罵這麽多?他又聽不見，自己不口幹嗎？”葉瀾知她?有些許指桑罵槐的意?味在?裏頭, 也隨她?過個嘴癮，等到差不多?了才勸止。畢竟從?前的喜歡是真的，一下?要將這份感情抹散未免太難, 只得用別?的情緒蒙蔽自己。
“就是要罵出來我?心裏才痛快，個瞎了眼的禿驢，分不清一點好賴。”方敏還不解氣, 又啐了口唾沫才作罷，“也就是你好脾氣，換了我?肯定要和他吵上一架才行。”
當真是根暴脾氣的辣椒, 葉瀾說了幾句譬如“這不是有你在?，我?就不用多?費口舌了”的好話才把人哄消氣了，又在?她?猛烈的攻勢下?答應給她?做新花樣才換來片刻清凈。
二人一路上打打鬧鬧, 竟忘了後邊還有個趙子淮的存在?。他倒是一直拿著書, 只不過有沒有翻頁就不得而知了。
石門村世?代種?桑養蠶, 待走近了便能看見齊人高的桑樹。三人走進村口, 最外邊一戶人家的小孩兒正好從?屋內噔噔跑出來。約莫是蠶從?屋裏爬出來了，小兒一路追出來，又怕踩著, 彎腰踮腳的樣子十分滑稽。
葉瀾看見他手頭的蠶，白胖白胖的, 被捉住還在?一拱一拱。她?小時候沒接觸過這個，反倒是工作後見過同事的孩子養這個東西。三兩只養來玩的, 養上頭還說要拿來給媽媽做蠶絲被，把辦公室的人逗得哄堂大笑。
她?不怕蟲子, 只覺得蠶寶寶能看得下?去，還試過抓起放在?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癢。
那小孩看見他們?，眼神裏既有好奇又有打量，而後更是扯著嗓子沖著屋裏喊了起來，“爹！娘！”
不多?時屋裏便走出人來，頭戴粗方巾的婦人清瘦，手裏還端著箕畚，裏邊盛著的物什?綠中帶白，想來正在?餵蠶；男人則是叼著根旱煙桿，沒點煙，大抵是因為餵蠶不方便，只咬著過個嘴癮。
村子的排外性都很高，就連桃源村近年來都不容納外戶了，來來往往還是那二十來戶人家，石門村自然?不例外，除了走親戚，平日裏見到的都是熟面孔。這個時候又不是過年過節，收蠶的商戶也沒到來的時候，現在?來了生人，還不止一個，小孩直撲進自己爹懷裏，一溜煙躲在?腿後邊，獨留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男人則是將他罩住，浸了綠汁的手取下?嘴上叼著的煙桿，瞇著眼打量外邊。
方敏往葉瀾身後站了站，後者沒什?麽反應，倒是趙子維往二人身前挪了一步，朝那人喊了聲“石大哥”。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趙先生。”好歹也是個熟人，男人的臉色立刻緩和些許，“進屋喝杯茶再走罷。”
“喝茶便算了，今日來還有正事要做。”趙子淮不卑不亢道完這句，又將話語權交給葉瀾，由她?說明此次的來意?。
如此更要喝這杯茶。
婦人為客人斟茶，隨後便攬著孩子坐在?丈夫後頭。葉瀾暗自打量這兒的環境，跟之前的秦家不相上下?，又看杯中的茶色，便明了這茶也是盡量做到最好了，她?直接喝下?半杯，正好解了口幹，“聽聞村中養蠶的人家居多?，恰好我?這兒做生意?常要用到果子，就想著到村中碰個運氣，看看能不能買到桑葚。”
“這自然?多?的不得了，你看我?這小兒，日日吃得衣裳臟。”聽聞能賺銀子，男人臉上原先有的敵意?徹底煙消雲散，褶子都笑出了兩道，又趕忙使喚妻子到外邊去采些回來，“這孩子嘴貪得很，早些時候摘回來的全給吃了個幹凈。阿靈，你快些跑一趟，再把孩子也帶去。”
見孩子對母親的親昵程度，能想象到平日是誰照顧孩子居多?。男人並非是想讓孩子跟著多?采一些，而是覺得孩子礙事，交由女人看管。
方敏的嘴角當即耷拉下?來，葉瀾只淡笑，牽著她?的手一塊起身，“也不用嫂子多?跑一趟了，咱就一起去，正好吃個最新鮮的。”
似是沒想到葉瀾會有這樣舉動，靈娘牽著孩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縮著脖子看向丈夫。而葉瀾個女人家，男人本就不看好，說話都是朝著趙子淮說的，可這一下?功夫他便看出來管事的是面前這個女人，心中怪異的情緒愈發發酵，礙於?錢的份上還是盡量笑臉相迎。
她?這話一出，男人便覺得自己的面子有些過不去，對上妻兒的眼神，他故作鎮定咳了一聲，提高了音量道，“也好，我?倒忘了這回事，我?這桑園最不缺的就是新鮮貨。”
幾人隨著主人家到了桑園，心中便鎮定不少?，曉得果子這事有著落了。蠶長得快，吃的也多?，這桑樹自然?也要往多?了種?，一片綠色看得人賞心悅目。此時正是枝葉繁茂、果子旺盛的時候，不少?被薅禿的桑樹大大方方掛著果，粉紅的還酸澀著，深紫則是完全熟了，摘下?一顆抿在?嘴裏，舌頭都被飽滿的汁水染成了紅色。靈活的舌頭不斷抿動，果粒脫落，只剩短短一茬綠柄，解渴的程度不亞於方才喝的那杯茶。
“如何，我?這果子不差吧？”見葉瀾吃得滿意?，男人眉梢都飄了起來，“我?家的蠶吃了葉子個個長得肥滿，這樹又怎會差。”
方敏一連嘗了好幾顆，雙唇都染深了色，她?取出唇間押著的果柄，問道，“大哥，你這果子可有打藥？”畢竟這麽甜，尤其招蟲子，處理?起來也要格外小心才是。
男人睨她一眼：“沒有，要吃你自己回去打去。”
也不怪方敏問出這個問題來，她?不久前才看過葉瀾熏蟲。靠天靠地吃飯的人家，除了天災就怕這些蟲害，狠起來能把糧食吃得顆粒無收。
葉瀾會定時燃些莽草進行煙熏，稻壟亦或是果樹下也會撒上一圈石灰。
而莽草又稱假八角，果實?和八角九分相似，若是不仔細辨認還真就看不出來。莽草全株有毒，尤其是果實?以及果殼的毒性最大，若是誤食，輕則惡心、頭暈、嘔吐、腹痛腹瀉，重則危及生命。
方敏臉色一變，唯恐自己吃下?什?麽蟲卵。還是靈娘心細，趕忙解釋道，“打了的，只不過沒往葉子上打罷了，蠶吃不得。”她?又指向地上那圈不同的顏色，“小娘子瞧，都是撒了石灰的，我?按時看管，不會有問題。”
男人也反應過來，連忙接著話茬道，“是是是，我?就是這個意?思?，葉子不會下?藥，這果子更是。你們?吃著放心即可，”
葉瀾抿幹口中含著的這枚桑葚，不緊不慢開口，“我?瞧這果子極好，你這有多?少?果我?全包了，但是只要熟透的，且不能有殘次，三文一斤，我?照單全收。”
對方聽見她?要買這麽多?，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去，誰知才三文一斤，臉色變得比誰都快，當即反駁，“不行不行，三文一斤，我?這一家老小還怎麽吃飯？”
葉瀾確實?是將價格往低了報，畢竟石門村的人以養蠶為生，桑蠶比稻子還要多?，村子離雲水鎮路途遙遠，果子不便運輸，賣也賣不出個辛苦錢。這些果子有更好，無也不礙事。她?早就料想到男人要議價，因此刻意?留有周旋的餘地。
“那依大哥看，這些果子多?少?錢一斤合適？”
“少?說都要八文！”
別?說方敏了，就連靈娘都被這“八文”嚇到。這些桑葚平日裏都無人問津，這可是獅子大開口。
“八文未免太誇張了些，且不說我?這路途顛簸要損耗不少?，這果子中多?是水分，一用起來就折損許多?。況且這村中也不止大哥你這一戶種?桑，有錢賺的機會，我?還怕買不到嗎？”
這是實?話，男人也皺眉思?量，片刻後猶豫開口，“你看多?少?合適？”
“五文。你們?種?桑不容易，孩子也要吃飽飯來，我?們?各讓一步，做個好生意?。”
“成交！”
這只是一小筆，既然?來了就一次性做筆大的。葉瀾給了那個叫“阿牛”的小孩十文錢，叫他在?村子裏跑一趟，就說村口有人收桑葚，五文錢一斤，越多?越好。
至於?他們?，則安穩坐在?檐下?收果即可。
小孩步子快，這個年歲也能把話大致說清楚了，加上方才大人議事的時候他也在?場，因此葉瀾才把這跑腿的活交給他幹。那十文錢用繩子串起來，數量雖不多?，聲音卻是極響的，足以把人吸引過來。
他們?畢竟是給錢的，怠慢了不好，再者留生人獨自在?家不好，男人便把招待的活交給了妻子，自己一個人去采桑。
趙子淮待在?這多?有不便，於?是拿著采買好的東西進村去看老先生。
靈娘是個手腳麻利的，話也不多?，又是洗桑又是斟茶，一件活賽一件好。葉瀾拉住她?的手，笑著叫她?一塊坐下?，“這段時間你都快把桌子擦成鏡子了，我?們?不是什?麽金身銀身的，這些就夠了，不必再忙活。”
袖子不小心被葉瀾的動作拉起些許，她?眼尖看見上邊青紫的痕跡。女人趕緊扯下???袖子，靦腆笑笑，坐下?也不怎麽說話，手上沒了東西就攥著自己的衣裳，在?膝蓋上來回摩挲。
她?的生活無非是家裏和孩子，想找話題難也簡單，葉瀾便直接問道阿牛多?大了。
“虛歲有六歲了。”
“那跟我?家小的一樣，我?家大孩子都有十歲了。”
靈娘瞪大眼睛，顯然?不太相信，“小娘子說笑呢，你瞧著如此年輕，怎會有這般大的孩子。”
“確實?並非我?親生，而是我?相公的弟妹，只不過養起來也不似我?的小姑子和小叔子，便當成孩子養了。現在?跟著趙先生在?書院裏學知識。”
話至此，靈娘眼裏多?有羨慕，“還是你有本事。”她?往葉瀾的方向挪了挪，小心翼翼問道，“若是去書院中學知識，費用可會很貴？”
說完這話又臉熱起來：“我?想著讓阿牛也識幾個字，我?和他爹都大字不識一個，也教不出什?麽好本事來。養蠶多?了糧食就種?的少?了，賺來的銀子也過不上什?麽好日子。”
“貴倒是不貴，不過村子裏鎮上太遠，孩子怕是要宿在?書院裏頭。”葉瀾無聲觀察著女人的神色，見她?眼中黯淡下?來，又繼續道，“我?鋪子裏最近正缺人手，做的就是些揉面打掃的活，你若有意?也可以來。”
方敏也道：“吃住好商量，正好省了找鎮上相熟的親戚幫著照看。”她?們?早就有這個想法，葉瀾時不時就做些新花樣，鋪子裏的生意?是穩定下?來了，忙也是真的忙。李映香和葉老爹都要顧著村裏的活，來回實?在?費事，鋪子裏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人手讓他們?喘口氣。
“此事你不用著急，恰好有這個門路而已?，你同你相公商量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話就點到這兒，阿牛已?經把消息傳遍了整個村子，不少?人都揣著好奇心來問上一嘴。
有些人家剛從?桑園裏回來，籃子裏的果子都未來得及放下?，聽見動靜便隨著人流到了村口，一聽籃子裏的這些也能賣，巴不得重新鉆回桑園去采更多?。
一群孩子圍坐在?兩個姑娘身邊，爭著嚷著說自己家的桑葚更甜更好吃，一個個擠著要葉瀾和方敏品嘗。這下?倒好，又爭起先吃誰的，鬧得兩人頭都大了一圈。好在?有人帶著新鮮桑葚到場，二人這才得以脫身。
一桿秤翹翹沈沈，要秤上好幾趟才能把一家送來的算完。天氣炎熱，村子裏的人便在?村口臨時搭了個棚子，饒是如此葉瀾還是熱到出了一身汗，這一稈放下?，甩甩胳膊又得繼續。
有認出她?的人，邊等著算錢邊同她?聊著閑話，“小娘子可是‘雲水面點’的掌櫃的？我?上回吃過你家那‘包面’，味道可好！”
葉瀾朝方敏說了個數，隨後笑著接話道，“還真讓大哥識出來了，這不是有緣，帶著我?家二把手來你們?村裏，改日大家夥上我?鋪子裏吃面包，指不定吃的就是自家種?的果子做出來的。”
本就到了算總錢的時候，這一打岔葉瀾就將記好的數給忘了，好在?有方敏記著，她?連算盤都不用，很快就把銅錢數出來遞給人家，又在?隨身帶著的小冊子上記下?一筆。
眾人一聽，那日日人滿為患的鋪子居然?是這兩個姑娘開的，連小娘子都不叫了，當即改口稱兩人為“大小掌櫃”。
“恰好此時是用飯的時候，今日來我?家用飯吧，飯食雖比不上你們?家的鋪子，但也能填飽肚子。”
若是其他閑聊的話還好，一聽要留飯，最先坐不住的就是靈娘她?相公，“那怎麽行，這飯定要留在?我?們?家吃的！我?早就吩咐靈娘下?去準備了！”
她?們?一如既往早起備好了貨，匆匆取了三兩塊點心填肚便出發，忙活大半日肚子早就餓的不行，這附近沒有飯店，本打算花點錢在?村民家中解決一頓，這樣一來更好。葉瀾便順著男人的話謝了對方的好意?，“多?謝多?謝，靈娘既已?準備好了，也不能臨時變卦拂了她?的好意?。下?次有機會一定嘗嘗你們?的家常菜。”
男人一聽，立刻像是得勝的公雞，笑聲都爽朗幾分，又問趙先生在?何處，一會兒就要開飯了。
說曹操曹操到，趙子淮很快攙著一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者出來，瞧著年近七八旬，邊上孩子喚他“老先生”，他便顫著手摸摸那孩子的腦袋。這般年歲，走起路來都未必穩當，更別?提費心神教導一村的孩子，也因此靈娘才有了要將阿牛送去書院的心思?。
趙子淮向老先生介紹：“這位就是我?同您說過的妹妹。”
老者看向葉瀾的眼神中多?有欣賞，待葉瀾喚他一句“先生”，他更是讚許地應下?。還算清明的視線轉向另一邊的方敏，先一步開了口，“那這位是你的娘子？”
葉瀾面上的笑些許僵住，趙子淮攙著老者的手更是沁出了汗，倒是方敏最自得其樂，笑著道，“老先生誤會了，我?與趙先生並無半點關系，幼時貪玩喜樂，沒學到什?麽知識，怕是難與先生說到一塊去。況且趙先生尚未娶妻，這話還是不要讓別?的姑娘聽見，若是誤會就不好了。”
“是老朽的不是，姑娘莫要往心裏去。”
幸而靈娘即使出現，這才打破了尷尬的局面。她?手攥著襜裳從?屋內走出來，多?少?察覺到氣氛些許怪異，於?是小心翼翼道，“飯好了，諸位辛苦了，快些進屋用飯吧。”
趙子淮不多?打擾，而是繼續陪著老先生。剩餘人到了屋中落座，靈娘早已?將菜盛上來，又幫眾人擺碗盛飯，“招待不周，還請兩位掌櫃的不要嫌棄。”
兩道小炒素菜，還有一道炒臘肉，那臘肉瘦比肥多?，瞧著都沒有什?麽油水，怕是吃了都塞牙。米飯也不是純米，大概是煮的時候花了心思?，一半純米一半混豆，豆子多?得連白米都看不見幾粒。
阿牛見了白花花的大米眼睛都亮了，然?而靈娘端到他面前的還是豆子飯，他望向葉瀾面前的白飯多?有艷羨，看見他爹的眼神只能作罷。
“不知今日會有客人來，都是些家常便飯，不比你們?吃得好，二位別?嫌棄才是。快些動筷子吧，忙活了這麽久肚子早該餓了。”靈娘最後才落座，忙活最多?得人卻不動筷子，等著客人先吃。
阿牛饞肉饞得緊，哪知筷子剛伸過去，就被靈娘“啪”得一下?打開。做娘的怎會不心疼孩子，因此眼神帶了些寬慰，“讓客人先吃。”
葉瀾哪裏吃得下?去，於?是起身勻了一半白米到阿牛碗裏，又分了一半豆子到自己碗中，“哪裏來的嫌棄一說，我?們?平日吃的也是這些，□□米還難消化，豆子飯吃了才好，頂飽，能幹活。”她?夾了幾塊帶些肥的臘肉到孩子碗裏，“阿牛吃肉，小孩子就是要多?吃才能長得快，我?們?大人吃多?了只張膘。”
方敏亦是分了一半白米到靈娘那兒，她?順著葉瀾的話說了兩句，而後道，“我?看靈娘手腳麻利得很，正好我?們?鋪子裏缺這樣的人手，就不知道大哥願不願意?給個面子，讓靈娘上我?那兒去做工，吃住好商量，還能帶著阿牛上書院學知識。”
這是二人乘著空商量好的，鋪子裏肯定要招人手，既然?如此能幫一個是一個。
似是沒想到她?們?會直接同男人說出來，靈娘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二人，隨後垂下?頭，不敢看丈夫的反應。
“依二掌櫃的看，我?娘子可以開多?少?工錢？”
男人雖是用說笑的語氣，眼神卻是十分精明的，有客人在?，靈娘說什?麽都不讓他飲酒，硬是沒把酒端上桌。他夾了粒花生米放進嘴裏，嘴角的笑意?味深長。
葉瀾正好也想看看方敏會如何應對，便沈默著看她?反應。
“自然?是多?勞多?得，各憑本事拿錢，我?們?這鋪子也要養不少?人呢。若是靈娘來鋪子做做工，我?們?自然?不會虧待她?，就怕大哥舍不得這樣賢惠的娘子，我?們?也只能祝大哥大嫂生活美滿了。”
相處久了，方敏說話的模樣都有幾分似葉瀾。待她?說完，後者這時才笑著開口，夾了片青菜到自己碗裏，“吃飯吃飯，生意?上的事不在?飯桌上說，一會兒還有得忙活。”
一村子的人都來賣桑葚，今日收了少?說都有兩百斤，近期怕是不會再來石門村，臨行前靈娘牽著阿牛前來送別?，方敏還想再多?說幾句，好幾次都被葉瀾攔下?話茬，“今日多?謝靈娘招待，有機會嘗嘗我?們?家的新花樣。時候不早，我?們?先行告退了。”
方敏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牛車駛動後還在?回頭觀望，見靈娘帶著孩子回去，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他們?明顯有了來鋪子幫工的心思?，為何不讓我?再說，指不定方才就成了。”
“我?知你是想幫靈娘，我?亦然?。”葉瀾嘆了口氣，偏頭看向方敏，“你以為她?是阿熹嗎，能說走就走？我?沒有說阿熹如何的意?思?，只是葉熹現在?和家裏斷了關系，想去哪裏都可以，她?是自由的；而靈娘不一樣，她?有夫家有孩子，還有田地要耕種?，你說的越多?，給她?的希望就越大，萬一來不成，你讓她?日後的日子如何過？”
“況且她?那個相公你也見到了，相處後也曉得他是怎樣一副嘴臉，你總是在?他面前提想要靈娘來鋪子，他更覺得自己手上籌碼多?，更好拿捏靈娘。阿敏，我?知道你有這樣一副好心腸，想幫助更多?女人，可我?們?的能力就到此了，有些事，不光只靠我?們?出手。”
她?不再多?說，沈默不僅是無數人的難言之隱，也是方敏消化的時間。歸程之路，兩人連著後邊坐著的趙子淮都無人再開口說話，一直到了鎮子門口，葉瀾才重新啟唇，安慰方敏道，“莫要想太多?，尊重他人命運。”
一大部分的桑葚都帶回了鋪子，剩下?幾十斤則是讓葉瀾帶回了家。正好是用晚飯的時候，家家戶戶都能看見飄起的炊煙，在?漸沈的黃昏中別?有一番滋味。
前腳剛邁進院子，後腳兩個孩子就帶著妮妮跑了回來。見二人滿頭大汗，葉瀾疑惑，“你們?幹什?麽去了？”
李映香接話道：“跟猴子一樣，一天到晚除了飯點就不見人。”
“放心吧嫂嫂，我?們?沒進山。”秦時予舀水在?自己臉上潑了一瓢，這才給自己和月姐兒洗手，“我?們?在?葉壯家附近玩呢。”
葉瀾聞言下?意?識問：“他阿奶又走丟了？”
老人家的癡癥愈發嚴重，能識得人都算是好的了。也是苦了葉壯，葉阿奶糊塗起來誰的話都不聽，一個勁要往外邊跑，拉都拉不住。
秦時月答說沒有，葉阿奶倒是想要走出去，不過他們?一直在?家門口附近玩，有什?麽動靜都能看見，更何況還有妮妮在?葉壯家門口守著，若是他們?疏忽裏邊，聽見妮妮的吠叫聲便曉得趕回去。
“那你們?還真是幫上了大忙，行了，沒事就好，拿碗筷吃飯罷。”
一樣熟悉的家常便飯，吃起來倒是自在?許多?，葉老爹往她?碗裏多?添了些菜，問這趟收獲如何。
“挺順利的，收了有幾百斤，看樣子他們?村子裏的桑葚可以再供應一段時間，這下?可以不用擔心，也能多?搗鼓些新花樣了。”
說到這，葉瀾停下?筷子，笑嘻嘻看向李映香，“嬸子，你那兒還有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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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看不見那人的身影, 這廂的方敏還在?罵罵咧咧。
“好了好了，你罵這麽多?他又聽不見，自己不口幹嗎？”葉瀾知她?有些許指桑罵槐的意?味在?裏頭, 也隨她?過個嘴癮，等到差不多?了才勸止。畢竟從?前的喜歡是真的，一下?要將這份感情抹散未免太難, 只得用別?的情緒蒙蔽自己。
“就是要罵出來我?心裏才痛快，個瞎了眼的禿驢，分不清一點好賴。”方敏還不解氣, 又啐了口唾沫才作罷，“也就是你好脾氣，換了我?肯定要和他吵上一架才行。”
當真是根暴脾氣的辣椒, 葉瀾說了幾句譬如“這不是有你在?，我?就不用多?費口舌了”的好話才把人哄消氣了，又在?她?猛烈的攻勢下?答應給她?做新花樣才換來片刻清凈。
二人一路上打打鬧鬧, 竟忘了後邊還有個趙子淮的存在?。他倒是一直拿著書, 只不過有沒有翻頁就不得而知了。
石門村世?代種?桑養蠶, 待走近了便能看見齊人高的桑樹。三人走進村口, 最外邊一戶人家的小孩兒正好從?屋內噔噔跑出來。約莫是蠶從?屋裏爬出來了，小兒一路追出來，又怕踩著, 彎腰踮腳的樣子十分滑稽。
葉瀾看見他手頭的蠶，白胖白胖的, 被捉住還在?一拱一拱。她?小時候沒接觸過這個，反倒是工作後見過同事的孩子養這個東西。三兩只養來玩的, 養上頭還說要拿來給媽媽做蠶絲被，把辦公室的人逗得哄堂大笑。
她?不怕蟲子, 只覺得蠶寶寶能看得下?去，還試過抓起放在?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癢。
那小孩看見他們?，眼神裏既有好奇又有打量，而後更是扯著嗓子沖著屋裏喊了起來，“爹！娘！”
不多?時屋裏便走出人來，頭戴粗方巾的婦人清瘦，手裏還端著箕畚，裏邊盛著的物什?綠中帶白，想來正在?餵蠶；男人則是叼著根旱煙桿，沒點煙，大抵是因為餵蠶不方便，只咬著過個嘴癮。
村子的排外性都很高，就連桃源村近年來都不容納外戶了，來來往往還是那二十來戶人家，石門村自然?不例外，除了走親戚，平日裏見到的都是熟面孔。這個時候又不是過年過節，收蠶的商戶也沒到來的時候，現在?來了生人，還不止一個，小孩直撲進自己爹懷裏，一溜煙躲在?腿後邊，獨留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男人則是將他罩住，浸了綠汁的手取下?嘴上叼著的煙桿，瞇著眼打量外邊。
方敏往葉瀾身後站了站，後者沒什?麽反應，倒是趙子維往二人身前挪了一步，朝那人喊了聲“石大哥”。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趙先生。”好歹也是個熟人，男人的臉色立刻緩和些許，“進屋喝杯茶再走罷。”
“喝茶便算了，今日來還有正事要做。”趙子淮不卑不亢道完這句，又將話語權交給葉瀾，由她?說明此次的來意?。
如此更要喝這杯茶。
婦人為客人斟茶，隨後便攬著孩子坐在?丈夫後頭。葉瀾暗自打量這兒的環境，跟之前的秦家不相上下?，又看杯中的茶色，便明了這茶也是盡量做到最好了，她?直接喝下?半杯，正好解了口幹，“聽聞村中養蠶的人家居多?，恰好我?這兒做生意?常要用到果子，就想著到村中碰個運氣，看看能不能買到桑葚。”
“這自然?多?的不得了，你看我?這小兒，日日吃得衣裳臟。”聽聞能賺銀子，男人臉上原先有的敵意?徹底煙消雲散，褶子都笑出了兩道，又趕忙使喚妻子到外邊去采些回來，“這孩子嘴貪得很，早些時候摘回來的全給吃了個幹凈。阿靈，你快些跑一趟，再把孩子也帶去。”
見孩子對母親的親昵程度，能想象到平日是誰照顧孩子居多?。男人並非是想讓孩子跟著多?采一些，而是覺得孩子礙事，交由女人看管。
方敏的嘴角當即耷拉下?來，葉瀾只淡笑，牽著她?的手一塊起身，“也不用嫂子多?跑一趟了，咱就一起去，正好吃個最新鮮的。”
似是沒想到葉瀾會有這樣舉動，靈娘牽著孩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縮著脖子看向丈夫。而葉瀾個女人家，男人本就不看好，說話都是朝著趙子淮說的，可這一下?功夫他便看出來管事的是面前這個女人，心中怪異的情緒愈發發酵，礙於?錢的份上還是盡量笑臉相迎。
她?這話一出，男人便覺得自己的面子有些過不去，對上妻兒的眼神，他故作鎮定咳了一聲，提高了音量道，“也好，我?倒忘了這回事，我?這桑園最不缺的就是新鮮貨。”
幾人隨著主人家到了桑園，心中便鎮定不少?，曉得果子這事有著落了。蠶長得快，吃的也多?，這桑樹自然?也要往多?了種?，一片綠色看得人賞心悅目。此時正是枝葉繁茂、果子旺盛的時候，不少?被薅禿的桑樹大大方方掛著果，粉紅的還酸澀著，深紫則是完全熟了，摘下?一顆抿在?嘴裏，舌頭都被飽滿的汁水染成了紅色。靈活的舌頭不斷抿動，果粒脫落，只剩短短一茬綠柄，解渴的程度不亞於方才喝的那杯茶。
“如何，我?這果子不差吧？”見葉瀾吃得滿意?，男人眉梢都飄了起來，“我?家的蠶吃了葉子個個長得肥滿，這樹又怎會差。”
方敏一連嘗了好幾顆，雙唇都染深了色，她?取出唇間押著的果柄，問道，“大哥，你這果子可有打藥？”畢竟這麽甜，尤其招蟲子，處理?起來也要格外小心才是。
男人睨她一眼：“沒有，要吃你自己回去打去。”
也不怪方敏問出這個問題來，她?不久前才看過葉瀾熏蟲。靠天靠地吃飯的人家，除了天災就怕這些蟲害，狠起來能把糧食吃得顆粒無收。
葉瀾會定時燃些莽草進行煙熏，稻壟亦或是果樹下也會撒上一圈石灰。
而莽草又稱假八角，果實?和八角九分相似，若是不仔細辨認還真就看不出來。莽草全株有毒，尤其是果實?以及果殼的毒性最大，若是誤食，輕則惡心、頭暈、嘔吐、腹痛腹瀉，重則危及生命。
方敏臉色一變，唯恐自己吃下?什?麽蟲卵。還是靈娘心細，趕忙解釋道，“打了的，只不過沒往葉子上打罷了，蠶吃不得。”她?又指向地上那圈不同的顏色，“小娘子瞧，都是撒了石灰的，我?按時看管，不會有問題。”
男人也反應過來，連忙接著話茬道，“是是是，我?就是這個意?思?，葉子不會下?藥，這果子更是。你們?吃著放心即可，”
葉瀾抿幹口中含著的這枚桑葚，不緊不慢開口，“我?瞧這果子極好，你這有多?少?果我?全包了，但是只要熟透的，且不能有殘次，三文一斤，我?照單全收。”
對方聽見她?要買這麽多?，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去，誰知才三文一斤，臉色變得比誰都快，當即反駁，“不行不行，三文一斤，我?這一家老小還怎麽吃飯？”
葉瀾確實?是將價格往低了報，畢竟石門村的人以養蠶為生，桑蠶比稻子還要多?，村子離雲水鎮路途遙遠，果子不便運輸，賣也賣不出個辛苦錢。這些果子有更好，無也不礙事。她?早就料想到男人要議價，因此刻意?留有周旋的餘地。
“那依大哥看，這些果子多?少?錢一斤合適？”
“少?說都要八文！”
別?說方敏了，就連靈娘都被這“八文”嚇到。這些桑葚平日裏都無人問津，這可是獅子大開口。
“八文未免太誇張了些，且不說我?這路途顛簸要損耗不少?，這果子中多?是水分，一用起來就折損許多?。況且這村中也不止大哥你這一戶種?桑，有錢賺的機會，我?還怕買不到嗎？”
這是實?話，男人也皺眉思?量，片刻後猶豫開口，“你看多?少?合適？”
“五文。你們?種?桑不容易，孩子也要吃飽飯來，我?們?各讓一步，做個好生意?。”
“成交！”
這只是一小筆，既然?來了就一次性做筆大的。葉瀾給了那個叫“阿牛”的小孩十文錢，叫他在?村子裏跑一趟，就說村口有人收桑葚，五文錢一斤，越多?越好。
至於?他們?，則安穩坐在?檐下?收果即可。
小孩步子快，這個年歲也能把話大致說清楚了，加上方才大人議事的時候他也在?場，因此葉瀾才把這跑腿的活交給他幹。那十文錢用繩子串起來，數量雖不多?，聲音卻是極響的，足以把人吸引過來。
他們?畢竟是給錢的，怠慢了不好，再者留生人獨自在?家不好，男人便把招待的活交給了妻子，自己一個人去采桑。
趙子淮待在?這多?有不便，於?是拿著采買好的東西進村去看老先生。
靈娘是個手腳麻利的，話也不多?，又是洗桑又是斟茶，一件活賽一件好。葉瀾拉住她?的手，笑著叫她?一塊坐下?，“這段時間你都快把桌子擦成鏡子了，我?們?不是什?麽金身銀身的，這些就夠了，不必再忙活。”
袖子不小心被葉瀾的動作拉起些許，她?眼尖看見上邊青紫的痕跡。女人趕緊扯下???袖子，靦腆笑笑，坐下?也不怎麽說話，手上沒了東西就攥著自己的衣裳，在?膝蓋上來回摩挲。
她?的生活無非是家裏和孩子，想找話題難也簡單，葉瀾便直接問道阿牛多?大了。
“虛歲有六歲了。”
“那跟我?家小的一樣，我?家大孩子都有十歲了。”
靈娘瞪大眼睛，顯然?不太相信，“小娘子說笑呢，你瞧著如此年輕，怎會有這般大的孩子。”
“確實?並非我?親生，而是我?相公的弟妹，只不過養起來也不似我?的小姑子和小叔子，便當成孩子養了。現在?跟著趙先生在?書院裏學知識。”
話至此，靈娘眼裏多?有羨慕，“還是你有本事。”她?往葉瀾的方向挪了挪，小心翼翼問道，“若是去書院中學知識，費用可會很貴？”
說完這話又臉熱起來：“我?想著讓阿牛也識幾個字，我?和他爹都大字不識一個，也教不出什?麽好本事來。養蠶多?了糧食就種?的少?了，賺來的銀子也過不上什?麽好日子。”
“貴倒是不貴，不過村子裏鎮上太遠，孩子怕是要宿在?書院裏頭。”葉瀾無聲觀察著女人的神色，見她?眼中黯淡下?來，又繼續道，“我?鋪子裏最近正缺人手，做的就是些揉面打掃的活，你若有意?也可以來。”
方敏也道：“吃住好商量，正好省了找鎮上相熟的親戚幫著照看。”她?們?早就有這個想法，葉瀾時不時就做些新花樣，鋪子裏的生意?是穩定下?來了，忙也是真的忙。李映香和葉老爹都要顧著村裏的活，來回實?在?費事，鋪子裏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人手讓他們?喘口氣。
“此事你不用著急，恰好有這個門路而已?，你同你相公商量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話就點到這兒，阿牛已?經把消息傳遍了整個村子，不少?人都揣著好奇心來問上一嘴。
有些人家剛從?桑園裏回來，籃子裏的果子都未來得及放下?，聽見動靜便隨著人流到了村口，一聽籃子裏的這些也能賣，巴不得重新鉆回桑園去采更多?。
一群孩子圍坐在?兩個姑娘身邊，爭著嚷著說自己家的桑葚更甜更好吃，一個個擠著要葉瀾和方敏品嘗。這下?倒好，又爭起先吃誰的，鬧得兩人頭都大了一圈。好在?有人帶著新鮮桑葚到場，二人這才得以脫身。
一桿秤翹翹沈沈，要秤上好幾趟才能把一家送來的算完。天氣炎熱，村子裏的人便在?村口臨時搭了個棚子，饒是如此葉瀾還是熱到出了一身汗，這一稈放下?，甩甩胳膊又得繼續。
有認出她?的人，邊等著算錢邊同她?聊著閑話，“小娘子可是‘雲水面點’的掌櫃的？我?上回吃過你家那‘包面’，味道可好！”
葉瀾朝方敏說了個數，隨後笑著接話道，“還真讓大哥識出來了，這不是有緣，帶著我?家二把手來你們?村裏，改日大家夥上我?鋪子裏吃面包，指不定吃的就是自家種?的果子做出來的。”
本就到了算總錢的時候，這一打岔葉瀾就將記好的數給忘了，好在?有方敏記著，她?連算盤都不用，很快就把銅錢數出來遞給人家，又在?隨身帶著的小冊子上記下?一筆。
眾人一聽，那日日人滿為患的鋪子居然?是這兩個姑娘開的，連小娘子都不叫了，當即改口稱兩人為“大小掌櫃”。
“恰好此時是用飯的時候，今日來我?家用飯吧，飯食雖比不上你們?家的鋪子，但也能填飽肚子。”
若是其他閑聊的話還好，一聽要留飯，最先坐不住的就是靈娘她?相公，“那怎麽行，這飯定要留在?我?們?家吃的！我?早就吩咐靈娘下?去準備了！”
她?們?一如既往早起備好了貨，匆匆取了三兩塊點心填肚便出發，忙活大半日肚子早就餓的不行，這附近沒有飯店，本打算花點錢在?村民家中解決一頓，這樣一來更好。葉瀾便順著男人的話謝了對方的好意?，“多?謝多?謝，靈娘既已?準備好了，也不能臨時變卦拂了她?的好意?。下?次有機會一定嘗嘗你們?的家常菜。”
男人一聽，立刻像是得勝的公雞，笑聲都爽朗幾分，又問趙先生在?何處，一會兒就要開飯了。
說曹操曹操到，趙子淮很快攙著一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者出來，瞧著年近七八旬，邊上孩子喚他“老先生”，他便顫著手摸摸那孩子的腦袋。這般年歲，走起路來都未必穩當，更別?提費心神教導一村的孩子，也因此靈娘才有了要將阿牛送去書院的心思?。
趙子淮向老先生介紹：“這位就是我?同您說過的妹妹。”
老者看向葉瀾的眼神中多?有欣賞，待葉瀾喚他一句“先生”，他更是讚許地應下?。還算清明的視線轉向另一邊的方敏，先一步開了口，“那這位是你的娘子？”
葉瀾面上的笑些許僵住，趙子淮攙著老者的手更是沁出了汗，倒是方敏最自得其樂，笑著道，“老先生誤會了，我?與趙先生並無半點關系，幼時貪玩喜樂，沒學到什?麽知識，怕是難與先生說到一塊去。況且趙先生尚未娶妻，這話還是不要讓別?的姑娘聽見，若是誤會就不好了。”
“是老朽的不是，姑娘莫要往心裏去。”
幸而靈娘即使出現，這才打破了尷尬的局面。她?手攥著襜裳從?屋內走出來，多?少?察覺到氣氛些許怪異，於?是小心翼翼道，“飯好了，諸位辛苦了，快些進屋用飯吧。”
趙子淮不多?打擾，而是繼續陪著老先生。剩餘人到了屋中落座，靈娘早已?將菜盛上來，又幫眾人擺碗盛飯，“招待不周，還請兩位掌櫃的不要嫌棄。”
兩道小炒素菜，還有一道炒臘肉，那臘肉瘦比肥多?，瞧著都沒有什?麽油水，怕是吃了都塞牙。米飯也不是純米，大概是煮的時候花了心思?，一半純米一半混豆，豆子多?得連白米都看不見幾粒。
阿牛見了白花花的大米眼睛都亮了，然?而靈娘端到他面前的還是豆子飯，他望向葉瀾面前的白飯多?有艷羨，看見他爹的眼神只能作罷。
“不知今日會有客人來，都是些家常便飯，不比你們?吃得好，二位別?嫌棄才是。快些動筷子吧，忙活了這麽久肚子早該餓了。”靈娘最後才落座，忙活最多?得人卻不動筷子，等著客人先吃。
阿牛饞肉饞得緊，哪知筷子剛伸過去，就被靈娘“啪”得一下?打開。做娘的怎會不心疼孩子，因此眼神帶了些寬慰，“讓客人先吃。”
葉瀾哪裏吃得下?去，於?是起身勻了一半白米到阿牛碗裏，又分了一半豆子到自己碗中，“哪裏來的嫌棄一說，我?們?平日吃的也是這些，□□米還難消化，豆子飯吃了才好，頂飽，能幹活。”她?夾了幾塊帶些肥的臘肉到孩子碗裏，“阿牛吃肉，小孩子就是要多?吃才能長得快，我?們?大人吃多?了只張膘。”
方敏亦是分了一半白米到靈娘那兒，她?順著葉瀾的話說了兩句，而後道，“我?看靈娘手腳麻利得很，正好我?們?鋪子裏缺這樣的人手，就不知道大哥願不願意?給個面子，讓靈娘上我?那兒去做工，吃住好商量，還能帶著阿牛上書院學知識。”
這是二人乘著空商量好的，鋪子裏肯定要招人手，既然?如此能幫一個是一個。
似是沒想到她?們?會直接同男人說出來，靈娘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二人，隨後垂下?頭，不敢看丈夫的反應。
“依二掌櫃的看，我?娘子可以開多?少?工錢？”
男人雖是用說笑的語氣，眼神卻是十分精明的，有客人在?，靈娘說什?麽都不讓他飲酒，硬是沒把酒端上桌。他夾了粒花生米放進嘴裏，嘴角的笑意?味深長。
葉瀾正好也想看看方敏會如何應對，便沈默著看她?反應。
“自然?是多?勞多?得，各憑本事拿錢，我?們?這鋪子也要養不少?人呢。若是靈娘來鋪子做做工，我?們?自然?不會虧待她?，就怕大哥舍不得這樣賢惠的娘子，我?們?也只能祝大哥大嫂生活美滿了。”
相處久了，方敏說話的模樣都有幾分似葉瀾。待她?說完，後者這時才笑著開口，夾了片青菜到自己碗裏，“吃飯吃飯，生意?上的事不在?飯桌上說，一會兒還有得忙活。”
一村子的人都來賣桑葚，今日收了少?說都有兩百斤，近期怕是不會再來石門村，臨行前靈娘牽著阿牛前來送別?，方敏還想再多?說幾句，好幾次都被葉瀾攔下?話茬，“今日多?謝靈娘招待，有機會嘗嘗我?們?家的新花樣。時候不早，我?們?先行告退了。”
方敏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牛車駛動後還在?回頭觀望，見靈娘帶著孩子回去，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他們?明顯有了來鋪子幫工的心思?，為何不讓我?再說，指不定方才就成了。”
“我?知你是想幫靈娘，我?亦然?。”葉瀾嘆了口氣，偏頭看向方敏，“你以為她?是阿熹嗎，能說走就走？我?沒有說阿熹如何的意?思?，只是葉熹現在?和家裏斷了關系，想去哪裏都可以，她?是自由的；而靈娘不一樣，她?有夫家有孩子，還有田地要耕種?，你說的越多?，給她?的希望就越大，萬一來不成，你讓她?日後的日子如何過？”
“況且她?那個相公你也見到了，相處後也曉得他是怎樣一副嘴臉，你總是在?他面前提想要靈娘來鋪子，他更覺得自己手上籌碼多?，更好拿捏靈娘。阿敏，我?知道你有這樣一副好心腸，想幫助更多?女人，可我?們?的能力就到此了，有些事，不光只靠我?們?出手。”
她?不再多?說，沈默不僅是無數人的難言之隱，也是方敏消化的時間。歸程之路，兩人連著後邊坐著的趙子淮都無人再開口說話，一直到了鎮子門口，葉瀾才重新啟唇，安慰方敏道，“莫要想太多?，尊重他人命運。”
一大部分的桑葚都帶回了鋪子，剩下?幾十斤則是讓葉瀾帶回了家。正好是用晚飯的時候，家家戶戶都能看見飄起的炊煙，在?漸沈的黃昏中別?有一番滋味。
前腳剛邁進院子，後腳兩個孩子就帶著妮妮跑了回來。見二人滿頭大汗，葉瀾疑惑，“你們?幹什?麽去了？”
李映香接話道：“跟猴子一樣，一天到晚除了飯點就不見人。”
“放心吧嫂嫂，我?們?沒進山。”秦時予舀水在?自己臉上潑了一瓢，這才給自己和月姐兒洗手，“我?們?在?葉壯家附近玩呢。”
葉瀾聞言下?意?識問：“他阿奶又走丟了？”
老人家的癡癥愈發嚴重，能識得人都算是好的了。也是苦了葉壯，葉阿奶糊塗起來誰的話都不聽，一個勁要往外邊跑，拉都拉不住。
秦時月答說沒有，葉阿奶倒是想要走出去，不過他們?一直在?家門口附近玩，有什?麽動靜都能看見，更何況還有妮妮在?葉壯家門口守著，若是他們?疏忽裏邊，聽見妮妮的吠叫聲便曉得趕回去。
“那你們?還真是幫上了大忙，行了，沒事就好，拿碗筷吃飯罷。”
一樣熟悉的家常便飯，吃起來倒是自在?許多?，葉老爹往她?碗裏多?添了些菜，問這趟收獲如何。
“挺順利的，收了有幾百斤，看樣子他們?村子裏的桑葚可以再供應一段時間，這下?可以不用擔心，也能多?搗鼓些新花樣了。”
說到這，葉瀾停下?筷子，笑嘻嘻看向李映香，“嬸子，你那兒還有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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