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抽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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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抽簽
洗幹凈的酢漿草盡量把水分瀝幹, 碗中加入一勺醬，再?撒一點鹽和飴糖提味。她還嘗試著倒了半勺腌酸菜的酸水，但因著草本身就?帶酸味, 她沒敢多加。最後放一點辣子和山胡椒，用熱油激發香味，和酢漿草一起攪拌均勻就?行。
其實就?是一道涼拌菜, 葉瀾原先還想放一把芫荽，菜都摘回來了，結果還是沒放下?去, 打算到時候倒些醬汁出來單獨拌一下?吃。
然?後處理山螃蟹，這個小東西本來就?沒多少肉，能吃一點是一點, 最好連殼都不?放過。切面粘些澱粉再?裹上一層蛋液，就?著這個方向在鍋裏煎至定型，而後翻炒一會兒至蟹殼開始變色, 這時候就?可以調味, 下?入蒜苔蔥段翻炒, 加入一勺水燜煮。
她把鍋蓋合上, 無聊的時候就?去看了一下?盆裏的田螺。
倒澱粉水的時候順手把田螺的水換了一下?，肉眼可見盆底積了一層不?少的泥沙，可見田螺肚子裏有多少“存貨”。剛換了水沒多久, 那螺就?又順著盆壁爬了上來，一個個戳下?去, 沒過多久又伸出了觸須要往上爬。
她剛起身要去鍋前?翻炒一下?裏面的東西，籬笆外就?有人叫住了她。年紀不?大, 身高比秦錚矮半個頭，看起來很憨厚老實。他已?經朝院子裏看了, 沒看見秦錚才轉而和葉瀾說話，“你家秦大可在家？”
他弄好了山螃蟹又去找別的事做，此時正在屋裏修家具。葉瀾應下???，“在，我叫孩子去叫他。”她喊了予哥兒，又要把外邊的人邀進來，那年輕漢子不?好意思，擺著手拒絕，“我就?告知?他一下?，很快就?走，還要去下?一家。”
越過秦家再?多走幾步就?到村口了，哪還有什麽“下?一家”，葉瀾看破不?說破，自己走到了竈房去。
恰好那邊的予哥兒跑進又跑出，秦錚就?跟在他身後一並出了來。
兩人隔著籬笆簡單交談一番，而後那漢子點點頭就?走了。
“他同你說了何事？”葉瀾把菜盛出來，秦錚順手接過。正燙得?很，他不?急著端到桌上，先跟葉瀾解釋一番漢子的來意。
“問我們家的稻可曬好了，叫我們戌時去祠堂，葉老會來抽簽。”
原來是這事，葉瀾點點頭，難怪那漢子寧願多站一會兒都要等秦錚出來，她一個女人確實幫不?到什麽大忙，還得?男人來。
稻子曬好了，接著就?要在官家來之前?把米給去殼。這不?是平常磨點米面吃這麽簡單，每家每戶少說都有幾百斤米，要用自家那個小小的磨盤不?知?道要磨到猴年馬月去。
還要用上村裏的大磨盤。這玩意兒安置在祠堂裏，而祠堂除了祭祖的時候外戶不?能進去，其餘的時候都可以。尤其是到了磨米的這個時節，更是要全村子的男人一齊上陣。在祠堂中間放上一塊巨大的磨盤，挨家挨戶把米倒上去。至於誰家先誰家後，則是由村子裏年紀最大的人抽簽決定。
桃源村約莫二十來戶人家，原就?是人人姓葉的，早幾年災荒兵荒逃來了不?少外姓人，村子裏年紀大德高望重的人商量一番，覺得?村子裏人少，壯大一下?葉姓很有必要，便同意讓外戶在這裏紮了根。因此村裏早些年出生的孩子都是跟著母親姓葉。饒是如此，這個習俗最後還是沒有延續下?去，但葉姓還是占了大頭，遇上這種極其重要的事情?依舊得?讓葉姓人出面主?導，大家往往尊稱主?持的人一聲“葉老”。
竹簽上寫?下?每家男人的名字，抽到誰誰就?先。家家戶戶都希望自家最先輪到，剛開始的時候幹勁一個比一個足，米也磨得?快，但這事兒由不?得?他們，還得?看天。
葉瀾也想親眼看看抽簽的場景，於是問秦錚能不?能帶著她一起。
秦錚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有些疑惑她為何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村裏沒有禁止女子在這等場合出面，往年很多人家更是一家老小都去。他抿抿唇，沒說什麽，只道了兩個字，“可以。”
她又炒了一個青菜，吃完飯後碗也來不?及洗就?去了祠堂。
此時比戌時早一些，天還沒完全黑，能借著西沈的太陽看見路。邊上也有一家一起來的，各家打了聲招呼，又自己走自己的。
到了祠堂，葉瀾踏上階梯之後駐足看了一會兒祠堂外邊。屋檐下?掛著兩個燈籠，還沒亮燈，但不?妨礙她看外面的柱子，上邊貼著紅底黑字的對聯。好歹她是正經名牌大學生，到了這裏卻連一個字都看不?出來，不?過沒人會在意。她辨認了一下?無果後就?轉身，倒是給她發現?有趣的地方。祠堂的位置就?在村子正中間，兩側是山和房屋，看正前?面能發現?山缺了一塊豁口，背後則還是山。
“進去吧。”秦錚淺聲喚回她的視線。
他們來的早，祠堂裏還沒多少人。兩兩聚在角落裏聊著家常，倒不?會把祠堂給擋著。葉瀾繞了一圈，又朝門外看了一眼，墻壁上貼著一幅字畫正對著門，仔細辨認依稀能猜出上邊寫?的是“葉”。供臺上還從上到下擺著幾個牌位，都是上了年頭的，牌位都有些斑駁。
沒什麽要緊事這裏都是鎖著的，因此到處都有些灰撲。葉瀾看了個大概就?回到了秦錚身邊，沒過多久祠堂裏的人就?越來越多，就?連葉老爹也到了場，見葉瀾在這等了一會兒的樣子立刻上來詢問，“來這麽早，可用過晚飯了？”
“吃過了，早早帶著兩個孩子去山上玩了一會兒，填飽肚子就?來祠堂了。”
葉老爹點頭，見有婦人走近了，於是轉而同秦錚說起話來。
先前?來秦家道歉的幾戶人家跟葉瀾碰了面，面上都是悻然?。好在予哥兒不?記仇，上次得?了那些小孩的道歉就?翻篇了。小孩子能因為一個蛐蛐冰釋前?嫌，大人倒也能寒暄一下?。
婦人家剛說上兩句話，祠堂外邊就?有人高聲喊著“葉老來了”。人群自動朝兩邊挪，避讓開中間那條道，隨後葉瀾便看見外邊走來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他顯然?已?經上了年紀，臉上的肉不?自覺下?垂，眼睛都已?經混濁。步子卻很穩，走進來的時候甚至不?用人攙扶。他邁過門檻便駐足，那雙混濁蒼老的眼睛掃視一圈周圍，周邊人都不?敢出聲，不?怒自威。
那根拐先邁出去，隨後才是他的步子，人群一直等到他走到供臺前?才聚攏起來。男人自發往前?走，婦人孩子則是留在原地。
“人可都來齊了？”葉老緩緩吐出一句話，擡起眼皮看了眾人一眼。
身邊的人都識得?，往日裏走得?近的看一眼就?知?道誰家沒到，沒人出聲，那便是齊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供臺兩邊高高掛起了紅燈籠。葉老沒急著抽簽，而是先從邊上人遞來的布袋裏抓了一把米。
供臺上的香爐被一個男童拿著，裏頭原先是空的，此刻被葉老裝上了一把新米。葉瀾知?道這些米從何而來，都是每家每戶收來的第一株稻穗上的米。香爐被放在了供臺上，他放下?拐杖，點了三柱香，對著供臺拜了三拜，邊鞠邊低聲說起了話。
距離有些遠，聲音又低，葉瀾沒有聽清老人說的是什麽，不?過也能猜個大概。莊稼人能求什麽，無非是讓列祖列宗保佑來年風調雨順，讓子孫後代?有飯吃吃個飽。
鞠躬的時候身後的男人們也跟著鞠，婦孺則是雙目註視。葉老之後又朝地上撒了三杯酒，抽簽前?的儀式結束，這才拿了竹筒。
男人們此時也不?緊張了，自在圍坐到了地上，有些人還“嗒吧嗒吧”抽起了旱煙。
葉老瞇著眼睛點了點竹筒裏的竹片，足足點了三遍才作罷，“二十三戶，可有差錯？”
邊上有人說了一聲“沒錯”，他又把竹片一根根取出來，足足把二十三根念完才又發問，“可有多念的一戶或者少念的一戶？”
眾人還是搖頭。
葉老把竹片都收回竹筒裏，沈沈嘆了口氣?，而後前?後搖晃起了竹筒。他那雙眼睛似是瞇著又似睜開，可誰的註意力都沒放在他身上，而是在他手裏的竹筒裏。那搖晃竹筒的速度先慢後快，一開始只是輕微的晃動，最後竹片猛烈撞擊著竹筒，唰唰響個沒停。
這動靜隨著一根竹片“啪嗒”落到地上後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著呼吸，等邊上的男童把竹片拾起來遞到葉老手裏，聽他公布磨米的第一戶人家是誰。
聽見自己名字的人家固然?開心，這開磨的第一戶可不?是年年都有，稱得?上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兆頭。沒聽見的人家心裏雖然?落了空，卻還是安靜等著葉老繼續抽下?一個簽。
葉瀾倒不?是很在意他們是不?是第一，反正遲早都能輪的上，只要不?是最後一家一切都好說。看久了有些無聊，月姐兒靠在她懷裏，她便用一只手摸摸月姐兒的小臉以作消遣，另一只胳膊搭在予哥兒身上。
有些無趣，她的視線便開始在四周飄。紅色的燈光下?能看見煙圈緩緩升起，看久了眼前?都變了色。視線兜兜轉轉，誰知?落到了秦錚臉上。
他坐在側邊，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似乎想法和她的一樣。似是感應到她的視線，他有所?感應地看她，無聲張開了嘴。
葉瀾仔細辨認他的口型——“無趣嗎？”
有一點，但能忍受。她搖搖頭，朝葉老的方向擡了下?下?巴，示意他繼續聽。
好在秦家的順序不?是很後，甚至還挺靠前?。葉老爹落到了第十八位，他對此沒什麽意見，反正不?是一個人幹活，都有大夥幫著。
簽抽完，這祠堂裏的人就?能散了。秦錚和葉老爹說了兩句話，後者擺擺手示意他快些走吧。隨後他穿過人群走到她身邊，這次她能聽見他的聲音，還是那一句，“累了嗎？”
“有一點，站久了腳酸。”這抽簽可不?像現?代?的電子抽簽，大家一起點一下?就?有結果。男人好歹有個地方能坐，女人孩子則是一直站著。有些孩子累了便鬧著要回去，她和兄妹二人可是站到了最後。
秦錚偏頭看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淺聲道，“睡前?給你捏捏。”
他沒有別的意思，葉瀾聽了之後熱意從耳朵一直蔓延到臉上。秦錚的拉傷擦了幾晚的藥酒早已?無礙，兩人卻默契不?提要分房睡這件事。
她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一些，好讓晚風把臉上的熱意吹散。可他怕葉瀾看不?清夜路絆腳，她拉開一些距離他就?拉近。無奈，葉瀾只能說些別的話轉移註意力。
“大家一起磨米是什麽樣的場景？會很熱鬧嗎？”
這是自然?，男人一起吆喝著用力往前?推磨，邊上孩童追逐打鬧。不?過他卻沒這樣說，而是學者她平日裏和予哥兒說話那樣，故意吊她胃口。
“明日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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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幹凈的酢漿草盡量把水分瀝幹, 碗中加入一勺醬，再?撒一點鹽和飴糖提味。她還嘗試著倒了半勺腌酸菜的酸水，但因著草本身就?帶酸味, 她沒敢多加。最後放一點辣子和山胡椒，用熱油激發香味，和酢漿草一起攪拌均勻就?行。
其實就?是一道涼拌菜, 葉瀾原先還想放一把芫荽，菜都摘回來了，結果還是沒放下?去, 打算到時候倒些醬汁出來單獨拌一下?吃。
然?後處理山螃蟹，這個小東西本來就?沒多少肉，能吃一點是一點, 最好連殼都不?放過。切面粘些澱粉再?裹上一層蛋液，就?著這個方向在鍋裏煎至定型，而後翻炒一會兒至蟹殼開始變色, 這時候就?可以調味, 下?入蒜苔蔥段翻炒, 加入一勺水燜煮。
她把鍋蓋合上, 無聊的時候就?去看了一下?盆裏的田螺。
倒澱粉水的時候順手把田螺的水換了一下?，肉眼可見盆底積了一層不?少的泥沙，可見田螺肚子裏有多少“存貨”。剛換了水沒多久, 那螺就?又順著盆壁爬了上來，一個個戳下?去, 沒過多久又伸出了觸須要往上爬。
她剛起身要去鍋前?翻炒一下?裏面的東西，籬笆外就?有人叫住了她。年紀不?大, 身高比秦錚矮半個頭，看起來很憨厚老實。他已?經朝院子裏看了, 沒看見秦錚才轉而和葉瀾說話，“你家秦大可在家？”
他弄好了山螃蟹又去找別的事做，此時正在屋裏修家具。葉瀾應下???，“在，我叫孩子去叫他。”她喊了予哥兒，又要把外邊的人邀進來，那年輕漢子不?好意思，擺著手拒絕，“我就?告知?他一下?，很快就?走，還要去下?一家。”
越過秦家再?多走幾步就?到村口了，哪還有什麽“下?一家”，葉瀾看破不?說破，自己走到了竈房去。
恰好那邊的予哥兒跑進又跑出，秦錚就?跟在他身後一並出了來。
兩人隔著籬笆簡單交談一番，而後那漢子點點頭就?走了。
“他同你說了何事？”葉瀾把菜盛出來，秦錚順手接過。正燙得?很，他不?急著端到桌上，先跟葉瀾解釋一番漢子的來意。
“問我們家的稻可曬好了，叫我們戌時去祠堂，葉老會來抽簽。”
原來是這事，葉瀾點點頭，難怪那漢子寧願多站一會兒都要等秦錚出來，她一個女人確實幫不?到什麽大忙，還得?男人來。
稻子曬好了，接著就?要在官家來之前?把米給去殼。這不?是平常磨點米面吃這麽簡單，每家每戶少說都有幾百斤米，要用自家那個小小的磨盤不?知?道要磨到猴年馬月去。
還要用上村裏的大磨盤。這玩意兒安置在祠堂裏，而祠堂除了祭祖的時候外戶不?能進去，其餘的時候都可以。尤其是到了磨米的這個時節，更是要全村子的男人一齊上陣。在祠堂中間放上一塊巨大的磨盤，挨家挨戶把米倒上去。至於誰家先誰家後，則是由村子裏年紀最大的人抽簽決定。
桃源村約莫二十來戶人家，原就?是人人姓葉的，早幾年災荒兵荒逃來了不?少外姓人，村子裏年紀大德高望重的人商量一番，覺得?村子裏人少，壯大一下?葉姓很有必要，便同意讓外戶在這裏紮了根。因此村裏早些年出生的孩子都是跟著母親姓葉。饒是如此，這個習俗最後還是沒有延續下?去，但葉姓還是占了大頭，遇上這種極其重要的事情?依舊得?讓葉姓人出面主?導，大家往往尊稱主?持的人一聲“葉老”。
竹簽上寫?下?每家男人的名字，抽到誰誰就?先。家家戶戶都希望自家最先輪到，剛開始的時候幹勁一個比一個足，米也磨得?快，但這事兒由不?得?他們，還得?看天。
葉瀾也想親眼看看抽簽的場景，於是問秦錚能不?能帶著她一起。
秦錚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有些疑惑她為何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村裏沒有禁止女子在這等場合出面，往年很多人家更是一家老小都去。他抿抿唇，沒說什麽，只道了兩個字，“可以。”
她又炒了一個青菜，吃完飯後碗也來不?及洗就?去了祠堂。
此時比戌時早一些，天還沒完全黑，能借著西沈的太陽看見路。邊上也有一家一起來的，各家打了聲招呼，又自己走自己的。
到了祠堂，葉瀾踏上階梯之後駐足看了一會兒祠堂外邊。屋檐下?掛著兩個燈籠，還沒亮燈，但不?妨礙她看外面的柱子，上邊貼著紅底黑字的對聯。好歹她是正經名牌大學生，到了這裏卻連一個字都看不?出來，不?過沒人會在意。她辨認了一下?無果後就?轉身，倒是給她發現?有趣的地方。祠堂的位置就?在村子正中間，兩側是山和房屋，看正前?面能發現?山缺了一塊豁口，背後則還是山。
“進去吧。”秦錚淺聲喚回她的視線。
他們來的早，祠堂裏還沒多少人。兩兩聚在角落裏聊著家常，倒不?會把祠堂給擋著。葉瀾繞了一圈，又朝門外看了一眼，墻壁上貼著一幅字畫正對著門，仔細辨認依稀能猜出上邊寫?的是“葉”。供臺上還從上到下擺著幾個牌位，都是上了年頭的，牌位都有些斑駁。
沒什麽要緊事這裏都是鎖著的，因此到處都有些灰撲。葉瀾看了個大概就?回到了秦錚身邊，沒過多久祠堂裏的人就?越來越多，就?連葉老爹也到了場，見葉瀾在這等了一會兒的樣子立刻上來詢問，“來這麽早，可用過晚飯了？”
“吃過了，早早帶著兩個孩子去山上玩了一會兒，填飽肚子就?來祠堂了。”
葉老爹點頭，見有婦人走近了，於是轉而同秦錚說起話來。
先前?來秦家道歉的幾戶人家跟葉瀾碰了面，面上都是悻然?。好在予哥兒不?記仇，上次得?了那些小孩的道歉就?翻篇了。小孩子能因為一個蛐蛐冰釋前?嫌，大人倒也能寒暄一下?。
婦人家剛說上兩句話，祠堂外邊就?有人高聲喊著“葉老來了”。人群自動朝兩邊挪，避讓開中間那條道，隨後葉瀾便看見外邊走來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他顯然?已?經上了年紀，臉上的肉不?自覺下?垂，眼睛都已?經混濁。步子卻很穩，走進來的時候甚至不?用人攙扶。他邁過門檻便駐足，那雙混濁蒼老的眼睛掃視一圈周圍，周邊人都不?敢出聲，不?怒自威。
那根拐先邁出去，隨後才是他的步子，人群一直等到他走到供臺前?才聚攏起來。男人自發往前?走，婦人孩子則是留在原地。
“人可都來齊了？”葉老緩緩吐出一句話，擡起眼皮看了眾人一眼。
身邊的人都識得?，往日裏走得?近的看一眼就?知?道誰家沒到，沒人出聲，那便是齊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供臺兩邊高高掛起了紅燈籠。葉老沒急著抽簽，而是先從邊上人遞來的布袋裏抓了一把米。
供臺上的香爐被一個男童拿著，裏頭原先是空的，此刻被葉老裝上了一把新米。葉瀾知?道這些米從何而來，都是每家每戶收來的第一株稻穗上的米。香爐被放在了供臺上，他放下?拐杖，點了三柱香，對著供臺拜了三拜，邊鞠邊低聲說起了話。
距離有些遠，聲音又低，葉瀾沒有聽清老人說的是什麽，不?過也能猜個大概。莊稼人能求什麽，無非是讓列祖列宗保佑來年風調雨順，讓子孫後代?有飯吃吃個飽。
鞠躬的時候身後的男人們也跟著鞠，婦孺則是雙目註視。葉老之後又朝地上撒了三杯酒，抽簽前?的儀式結束，這才拿了竹筒。
男人們此時也不?緊張了，自在圍坐到了地上，有些人還“嗒吧嗒吧”抽起了旱煙。
葉老瞇著眼睛點了點竹筒裏的竹片，足足點了三遍才作罷，“二十三戶，可有差錯？”
邊上有人說了一聲“沒錯”，他又把竹片一根根取出來，足足把二十三根念完才又發問，“可有多念的一戶或者少念的一戶？”
眾人還是搖頭。
葉老把竹片都收回竹筒裏，沈沈嘆了口氣?，而後前?後搖晃起了竹筒。他那雙眼睛似是瞇著又似睜開，可誰的註意力都沒放在他身上，而是在他手裏的竹筒裏。那搖晃竹筒的速度先慢後快，一開始只是輕微的晃動，最後竹片猛烈撞擊著竹筒，唰唰響個沒停。
這動靜隨著一根竹片“啪嗒”落到地上後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著呼吸，等邊上的男童把竹片拾起來遞到葉老手裏，聽他公布磨米的第一戶人家是誰。
聽見自己名字的人家固然?開心，這開磨的第一戶可不?是年年都有，稱得?上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兆頭。沒聽見的人家心裏雖然?落了空，卻還是安靜等著葉老繼續抽下?一個簽。
葉瀾倒不?是很在意他們是不?是第一，反正遲早都能輪的上，只要不?是最後一家一切都好說。看久了有些無聊，月姐兒靠在她懷裏，她便用一只手摸摸月姐兒的小臉以作消遣，另一只胳膊搭在予哥兒身上。
有些無趣，她的視線便開始在四周飄。紅色的燈光下?能看見煙圈緩緩升起，看久了眼前?都變了色。視線兜兜轉轉，誰知?落到了秦錚臉上。
他坐在側邊，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似乎想法和她的一樣。似是感應到她的視線，他有所?感應地看她，無聲張開了嘴。
葉瀾仔細辨認他的口型——“無趣嗎？”
有一點，但能忍受。她搖搖頭，朝葉老的方向擡了下?下?巴，示意他繼續聽。
好在秦家的順序不?是很後，甚至還挺靠前?。葉老爹落到了第十八位，他對此沒什麽意見，反正不?是一個人幹活，都有大夥幫著。
簽抽完，這祠堂裏的人就?能散了。秦錚和葉老爹說了兩句話，後者擺擺手示意他快些走吧。隨後他穿過人群走到她身邊，這次她能聽見他的聲音，還是那一句，“累了嗎？”
“有一點，站久了腳酸。”這抽簽可不?像現?代?的電子抽簽，大家一起點一下?就?有結果。男人好歹有個地方能坐，女人孩子則是一直站著。有些孩子累了便鬧著要回去，她和兄妹二人可是站到了最後。
秦錚偏頭看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淺聲道，“睡前?給你捏捏。”
他沒有別的意思，葉瀾聽了之後熱意從耳朵一直蔓延到臉上。秦錚的拉傷擦了幾晚的藥酒早已?無礙，兩人卻默契不?提要分房睡這件事。
她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一些，好讓晚風把臉上的熱意吹散。可他怕葉瀾看不?清夜路絆腳，她拉開一些距離他就?拉近。無奈，葉瀾只能說些別的話轉移註意力。
“大家一起磨米是什麽樣的場景？會很熱鬧嗎？”
這是自然?，男人一起吆喝著用力往前?推磨，邊上孩童追逐打鬧。不?過他卻沒這樣說，而是學者她平日裏和予哥兒說話那樣，故意吊她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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