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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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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善

季珩效率很高,當晚就推給季如煙一個好友的聯系方式,好巧不巧,這人正是鐘翊沈堂哥鐘牧的父親,也是在警局工作的。

季如煙通過鐘牧父親順利得知了福利院副院長的下落。

副院長名王弛,算是當年涉案人員中貪汙數額較小的,所以服刑年限也比其他人少,加上他在獄中表現好,爭取到了減刑機會,去年出獄後就在西關縣開了個零售店,做點小生意。

王弛有一個兒子,本來是打算進體制內的,結果因為父親的事,如今工作也沒什麽穩定著落,聽說畢業後就在沿海城市闖蕩。

西關縣離季如煙老家落山縣很近,季如煙只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就到了。

王弛開的小店在導航上沒有標識,她只好在一個街角停下來問路。被問到的老奶奶聽說她要找王弛,連連嘆氣搖頭,說了句方言。

季如煙聽懂了,她在罵王弛是個掃把星,克妻鬼。

罵完還是給她指了路,奶奶勸她要小心,王弛現在精神不正常,開的店也沒幾個人光顧,全靠兒子在外地打工掙來的錢接濟他。

季如煙對王弛印象並不深,記憶中,他算是個含蓄和藹的中年叔叔,雖然不常出現在福利院的小孩面前,但是有他在的時候,好像都沒出現過什麽風波。

不像院長。

每次院長一出現,總會帶來大大小小的麻煩。

季如煙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車位,停好車,步行到了零售店門口。

零售店掛著個簡單的白底牌匾,印著“王家超市”四個字,一位穿著棕褐色毛衣的男人佝僂著背坐在收銀臺前,戴著眼鏡,把手機拿得很遠。

聽見有人進來,他頭都不擡,扶了扶眼鏡,“需要什麽自己選。”

“王院長。”

一句稱呼讓王弛猛地擡起頭,太久沒聽到有人這樣叫他了。

來者是個清秀明麗的女子,從這五官和淡然的氣質,王弛依稀能想起一些事,但他不敢確定,“你是……”

“我是茵茵。”季如煙念出了她在福利院的名字。

“茵茵……”王弛重覆念叨著她的舊名,“你是那個被季家領走的小孩兒?”

“是的,您對我有印象嗎?”出於對長者的尊重,季如煙還是用了敬語。

“嗯,我記得你,你很乖。”王弛說著說著,笑紋浮現,“福利院的人都挺喜歡你的,總是在我面前誇你,你去了季家後,想必也過得很好,季家那兩夫妻,是很好的人,領養之前我們都是會考察每個家庭的。”

“他們確實對我很好,我今天來,是想問您一些事。”

“如果是福利院的事,我恐怕不能告知你了。”王弛說,“犯了老年癡呆,以前很多事都記不到了。”

季如煙當然知道他是在找借口回避,她也不急,把帶來的禮物袋子放在收銀臺上,她從鐘牧父親那聽說王弛愛做手工,尤其是刺繡,“這是給您的。”

她買了一副蘇繡,“知道您喜歡刺繡,這是我特意找朋友從江南買來的。”

王弛打開盒子一看,正是他期待多年的花好月圓圖,也是他妻子當年沒繡完就燒掉的圖,但這刺繡的正品價格較高,他一直沒攢夠錢買。

季如煙算是圓了他的夢。

“唉,你這孩子,還是跟以前一樣,乖巧懂事。”王弛把蘇繡重新裝回盒子裏,愛惜地撫摸了一會兒,推到季如煙面前,“可是我不能收,犯過的錯不能再犯了。”

季如煙見他言語堅決,一時半會兒卸不了心防,便在小超市逛了一圈,挑了些罐頭放到收銀臺,“那您幫我結一下帳吧。”

“好。”王弛嫻熟地掃包裝上的條形碼,“這店不是我開的,我也不能給你免去費用,抱歉啊茵茵。”

“店是您孩子開的嗎?”

“對的,他出錢,我出力。”

“他在外地?”

“是啊,留在這只會被外面那些人罵,都怪我不好,唉。”

季如煙安慰他,“都過去了。”

王弛似乎被觸痛到一些傷心的記憶,滿是褶皺的眼角緩緩滲出一點淚。

60歲了,前半生經歷了大起大落,也曾風光過,如今卻在這逼仄的小店度過風燭殘年。

算了。季如煙想。還是不要刺激他了。

“您好好照顧自己,我就先走了。”

季如煙沒要袋子,把那些罐頭都裝進自己的帆布包裏,出門時,她回眸深深看了王弛一眼,“王院長,我覺得,您不是那樣的人。”

說完,她掀開門簾離去。

店裏光線並不明亮,燈泡用的是最便宜的,常常壞掉,都是王弛自己搭著梯子爬上去更換。這會兒燈泡又壞了,開始頻繁閃爍。

王弛終是忍不住把頭埋進掌心,嗚咽聲於店裏回蕩。

季如煙來找王弛的路上,經過了一個小廣場,看到幾只流浪貓。這會兒,她回到廣場,把貓罐頭拿出來,剛掀開蓋子,兩只小貍花就圍了過來。

“長這麽漂亮,怎麽會被丟掉呢。”季如煙給它們溫柔地順著毛,“怎麽餓成這樣?平時都沒人來餵你們嗎?”

“它們都是家養的。”老人在季如煙身旁坐下,“只是常常跑丟。”

季如煙笑了笑,“那它們找得到回家的路嗎?”

王弛撈起其中一只放在懷裏,貓咪似乎很親近他,“找得到的,它們不會忘記自己的家。”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我都忘記您長什麽模樣了。”季如煙說,“但是我不會忘記,當初您來看我們的時候,說過的一句話。”

“您說——”

眼前滄桑不堪的老人跟記憶中那個慈祥的中年人緩緩重合。

“要盡力給我們這些被遺棄的小孩,都能找到一個幸福的家。”

這些話不是對著媒體說的,沒有聚光燈,沒有審視的視線,只是一個長輩面對一群無依無靠的小孩時,做出的最真誠的承諾。

這也是為什麽,季如煙不肯相信他貪汙的原因。

憐孤惜幼者多心善,而心善者,必有高於常人的底線。

“你來找我,應該是想問你的手鏈吧。”王弛終是卸下防備,“想知道什麽?”

“福利院內部混亂,那麽貴重的手鏈,為什麽能相安無事跟我多年?”

“因為是假的。”王弛摘下眼鏡,眼底一片清明。

“什麽?”

“假的那條被人偷走了,他們以為是真的。”王弛說,“但其實,真正的那條,是最後季家帶你走時,才出現的。”

“我記得我小時候一直把它放在保險櫃裏的。”季如煙立刻反應過來,“也就是說,保險櫃裏很長一段時間,是空的?”

“沒錯。”王弛說,“真的那條,在我那。”

“所以您跟謝家,是認識的。”

“謝家?”王弛搖搖頭,“當時跟我保持聯系的,一直是個不透露真實名姓的女人。”

“他們為何讓你保護我的手鏈?”

“茵茵,你想聽全部的故事嗎?”

“您說。”

“我撿到你,是你出生那年的除夕……”

季如煙更迷惑了,“不是四月一日嗎?”

“不是。”王弛說,“四月一日是假的,你的出生日是除夕夜。”

也就是說,她出生沒多久,就被拋棄了。

“你的出生地,是港城。當時我跟家人在港城旅行過年,沒想到會在寒冬臘月撿到一個棄嬰。”王弛接著說,“你太小了,送到港城的福利院,對方也不收,我跟夫人沒辦法,只好把你帶回西北,在我們那個福利院養大。”

“手鏈是從你撿到我那刻,就有的?”

“對,而且當時塞在繈褓裏的還有一封信,很簡短,大意就是好生照顧你,一年後必有重謝。”

“那一年後,就有人聯系你了?”

“一年後,一個女人打電話找到我,說是為了感謝我,每個月都開始給我轉錢,那些錢我也都花在福利院上面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查,我沒有用在自己身上。”王弛說,“那會兒我發現你的手鏈被人覬覦,於是找人做了條假的,果不其然,被偷走了,你猜是誰偷的?”

“何姨?”

何姨是當時照顧女童生活起居的管教阿姨,經常順福利院裏的東西,慣犯一個,後來也被開除了。

“是她。”王弛接著說,“後來,她也在法庭上指證我了。”

季如煙將他說的這些都串起來,“所以那個女人給你打的錢都成了指控你的證據?”

“沒錯。”王弛說,“我到現在也沒弄清楚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後來他們用我兒子的未來威脅我,不讓我查下去,如他們所願,我去服刑了,他們讓我孩子去港城,自然會給他安排工作。可是,我出獄後才知道,他們給我兒子安排的是一個餐廳服務生的工作。”

季如煙蹙起眉頭,“那他現在呢?”

“他在餐廳端盤子的時候,被一個老總挖走了。”王弛說到這裏,臉上總算有了些寬慰的笑意,“現在進了家不錯的科技公司,工資還挺可觀的。”

“港城的科技公司?”

“是的。”

季如煙眉頭一跳,“您兒子叫什麽?”

“他叫,王木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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