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0章

關燈
第90章

浮屠有九級,角角皆懸金鐸,合上下有一百二十鐸。

此時鐸鈴大作,轟然徹響,如有千軍萬馬之勢。

風起雲湧,戰旗獵獵。

佛子受封大典,西域萬千信徒趕來高昌參與盛會,魚龍混雜之中,除了大梁皇子的小隊人馬,竟還有另一批梁軍無知無覺地混入其中。

這批梁軍本是有備而來。此時在帶頭之人的一聲令下,當眾撕去身上信眾的素服伽帽,露出內裏藏身的戎裝盔甲和刀劍利器。

高昌王軍戒備在佛塔前,眼見突如其來的梁軍,也手握出鞘利刃,拔刀相向,分毫不退。 為首的王軍將士與梁軍在對峙,高聲喝道:

“大梁人擅闖我高昌國,意欲何為?”

梁軍將士抹了抹唇角黑須,朝天抱了抱拳,道:

“我等是奉大梁皇帝之命,特來請洛姑娘赴長安。”

王軍將士大步上前,聲音洪亮,怒斥道:

“大梁與高昌遠隔千裏,皇帝怎會認識我們國主夫人?”

梁軍首領冷笑一聲,步步逼近塔內:

“我只來尋人,休要多言,速速把人交出來!”

重重刀光劍影之中,洛襄扶著懷中的朝露慢慢地起身。他回身望去,掃一眼登堂入室的梁軍,目光沈靜且內斂著一股冷厲之氣。

只一眼,看得梁軍首領不由後退一步,緊握刀柄,立在原地。

洛襄收回目光,轉而望向懷裏絕美的嫁衣女子,摟得緊了些。

他淡淡道:

“今日是我成親的大喜之日,不欲與大梁開戰,行殺伐之事。”

闖入的梁軍一驚,對視一眼,面露猶豫之色。

論時機而言,優勢在他們。

他們摸清了高昌王軍布兵的規律。浮屠塔周圍的高昌王軍只占一部分,其餘善戰的王軍還散布在王城各處要塞,如城樓城門等,此時是來不及應援此處。

只要他們當機立斷,以依計以大梁皇帝之命帶走主子吩咐的人,便可功成身退。

可眼見此人,分毫不懼,甚至一語之下,威壓迫人。

梁軍首領咬咬牙,厲聲道:

“無意驚擾國主大婚,我等是奉大梁皇帝之命行事。”

洛襄冷淡的目光在那人身上一掠而過。

“大梁皇帝?”他一臉漠然,冷冷道,“我聽聞假傳聖旨,在大梁可是砍頭的罪。”

朝露才到高昌不足一月。高昌遠在西域,信使傳往大梁長安就需一月,更不必說之後調兵遣將的時間。

眼前的梁軍若是身負大梁皇帝之命,不可能那麽快就能到高昌來尋她。

“這……”梁軍首領見被他看穿,四顧之下,心虛不已。

沈寂的人群之中,忽而傳來一聲低笑,而後是一道淩人的女聲:

“是本宮的命令,如何?”

一個雍容的身影從狹長的廊道走來。

婦人身著赭紅織錦曲裾袍,外罩同色蠶絲素紗襌衣。烏雲堆疊的發髻高高梳起,兩側各著五支碧玉瓚金釵。她膚色白皙,眼尾有紋,一雙狹長的鳳目蘊著精魄。

“參見公主。”梁軍首領躬身行禮。

大梁承義公主李氏自梁軍後排走出來,繞開高昌王軍的擺陣,徑直在洛朝露面前,微微一笑。

朝露微微睜眼,看到來人,目露驚色,輕聲喃喃道:

“阿母?”

“我兒離開我那麽久,是忘了還有我這個阿母了吧?”李氏瞇了瞇眼,斂了斂蹙金的袖口,道,“我兒可阿母就你一個孩子,你可是阿母的心頭肉啊。阿母要回長安了,定要帶你一道回鄉。”

朝露脫開洛襄的懷抱,獨立的身形因虛弱而微微晃動。她走向母親,眉頭蹙起,朝她搖了搖頭。

“女兒恭喜阿母,終於得償所願,榮歸故裏。可烏茲就是我的家鄉,我從來都不想回長安。”

她回望身後的洛襄,半闔的眼簾柔情湧動,道:

“況且,女兒今日已經嫁人了。夫君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李氏橫眉拂袖,冷聲道:

“我們漢人成親,講求父母之命,媒妁之約。無媒無聘,謂之茍合。你父王已逝,你的終生大事當由我來定奪。你的這樁婚事,阿母是絕不會認的。”

語罷,李氏欲上前奪人,已被兩側的高昌王軍攔下。

洛襄身如玉山,英姿挺立,寬大的袍袖擡起,將朝露護在身後。

李氏望見他,挑起尖細的娥眉,聲中帶怒:

“是你,教的她離經叛道,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洛襄面色如常,聲音冷凜,一字一字道:

“朝露想要嫁什麽人,想要去何處,應由她自己去選擇。旁的人,即便是父母,也無權替她決定。”

她湊近一步,避開旁人,在洛襄身側低低道:

“你蠱惑她出逃她阿母身邊,唆使她奪下烏茲王位,又誘她來高昌涉險,今日與你成親……你這一手步步謀劃的局,如此刻意接近她,到底是什麽目的?想要利用她做什麽?”

洛襄與她錯身而立,面上波瀾不興,也低聲回道:

“你為人之母,卻強迫她在王庭以色侍人,誘惑佛子,從不教她漢文,只授她歌舞之技,限制她的自由,十餘年來她在王庭沒有朋友,只有在西域廣為流傳的艷名和惡名。”

“此話該由我來問你,你的目的究竟為何?”

聞言,李氏望著眼前的男人,先是一怔,而後目光憤恨,低沈一笑。

“有你這人在此,怪不得我那侄兒費勁心力,竟討不得她一點好。”她慢條斯理地揚了揚手臂,道,“既然我兒敬酒不吃,那阿母必得親自來請你了。來人!”

“咣啷”“咣啷”一聲一聲,所有梁軍拔出了長刀,提步往前。

人數較少的高昌王軍握了握手中武器,沒有後退一步。

見兩軍戰況劍拔弩張,一一觸即發,塔前的信眾平民人心惶惶,早已亂作一團,慌不擇路地四散逃命。

正在此時,信眾的人潮中忽然跳出近百名身形各異的大漢,沖上玉階,擋住梁軍,怒罵道:

“卑鄙梁人,休要傷及佛子!”

來人聲勢不小,且各個勇猛善戰。李氏轉身,見這群人是信眾打扮,諷道:

“他已不是佛子了。他為了一個女子,背棄了你們所信奉的教義。你們再為他拼盡性命又何用?不過枉死在此處罷了!”

為首的大漢勁臂一揮,朝身後的眾人高聲道:

“佛子走下神壇,願意與我們凡人在一道,我們應該高興才對!”

其餘人紛紛應聲附和:

“佛子雖不再是佛門中人,可他救世渡人的心不會變,是不是佛子又有何關系?”

洛襄上前,搖了搖頭道:

“諸位好意我心領。不必說我已不在是佛子,也不願再欠下佛門人情,況且,此乃我和我夫人的家事,不願牽連無辜。”

來人對視一眼,心一橫,捏緊拳頭,繼續沖上前去。他們齊齊揮舞手臂,化作一陣起伏的浪潮一般,高聲道:

“我們才不管什麽佛道佛門,我們只管是誰放我們入城,誰讓我們吃飽了飯,誰讓我們活下來,就是大恩人!”

“就是!哪怕高昌王城鬧旱災,都沒有少過我們這些外來人的粥米。男兒大丈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若非佛子仁心,我們早就死在北匈鐵蹄下了。今日他有難,我們怎能袖手旁觀?”

“佛子莫要小瞧我,我們這本事,是在荒原裏與人爭食練下的,未必遜於當兵的!”

這一群人,正是當日洛朝露在北匈營地救下的流民。後來由洛襄以佛子之身出面,消弭一場城門前的屠殺,救下了流民的性命,在城中給予了一處安身之所。

這些人本是戰亂中被奪走耕田的青年耕農,年輕氣盛,不甘為流民,一直以來就對大梁北匈爭奪西域引發的戰火心存不滿。眾人好不容易在高昌王城安頓下來,今日見梁軍無故入城開戰,流離失所的苦悶絕望如陰影襲來,他們滿腔怒火無處發洩,群情激憤,勢要拼個你死我活。

在這一波人的帶動下,信眾人潮的另一側,又有一群人也奔湧而來。

“還有我們!佛子當年在莎車王寺講法之時,救濟流民,哪怕我們不是佛弟子,也施齋飯於我們,此恩此情,今日必要報答。”

“我們本就不是佛弟子,但是想為佛子道賀,特地前來高昌觀禮。不成想,沒見到佛子受封,反倒見證一門頂頂好的親事!快哉快哉!”

“梁人欺人太甚!擾了人家拜堂成親,洞房花燭的好日子,氣煞我也!”

越來越多的人匯聚起來,黑壓壓的一片如怒海爭鋒,直向梁軍襲來。

梁軍首領本想揮刀亂砍,可帶血的兵刃沒有嚇退早已在戰亂中見慣生死的流民,反倒又一度激怒了他們。

和北匈一樣,梁軍今日可以對高昌任意施為,來日也可以對他們的安身立命之地任意施為。

沒有人後退,所有人義憤填膺,以肉身為陣,化臂膀為刀,向身經百戰的梁軍和強權揮去。

四面都是人潮,梁兵接踵摩肩,根本無法拔刀清道,無法施展武力,漸漸被圍攏來的人群壓制在中心,毫無戰力可言,只得束手就擒。

高昌王軍將士齊聲道:

“今天是我們國主和朝露姑娘成親的大好日子,梁人速速退出城門外,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朝露凝視著被“信徒”簇擁著,還在頻頻回望她的洛襄,莞爾一笑。

他就是值得天底下最好的讚美。

壯士們慷慨激昂,為他而戰,朝露身臨其境,眼見此景,心中亦是波濤洶湧,情動難抑,隨即喉頭一澀,唇角又溢出一絲血來。

洛襄看到她身形虛晃,飛身穿過人群,疾步走過去扶住她。

朝露倚在洛襄身旁,小聲道:

“這些人底子不錯,只需我三哥稍加訓練,定是能征善戰之士,可以征為兵士做高昌守軍呢。”

她心中始終記著前世的時局。只要兵多將廣,便是籌碼,將來是可以與一統西域的大梁談判和爭取的。

洛襄見她這般病重,滿腔心思還在為他籌謀,心中既是無奈又是憐惜。他伸出手,輕撫她柔軟的面靨,柔聲應下。

李氏見大勢已去,此刻註意著朝露的一舉一動,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游移不停。見她吐血,李氏忽而上前捉住她的手一探,神色一點一點沈下來,朝洛襄厲聲問道:

“她難道是喝了高昌的斷魂酒?”

洛襄眸光一凜,道:

“斷魂酒乃高昌王室秘辛,你又如何知曉?”

李氏大驚失色,雙手緊緊握住朝露的肩頭,淒聲道:

“我兒,你可千萬不能死!阿母的身家性命,一生所求,都系於你身上啊!”

洛襄起身,目中霎時湧滿風雪冰霜,重聲一字一字重覆道:

“公主是如何得知斷魂酒?可有解法?”

李氏已很快恢覆了冷靜,唯有面色仍有些許蒼白。她斂起袍袖,雙手端正地覆在腹前,述道:

“我曾有一位故人,她的夫君遇難,她本想每日喝一口斷魂酒直至身死,卻發現自己已懷有身孕,不忍再求死。我請了一位醫術絕頂的漢醫每日為她針灸續命,最後她順利生下了一嬰孩……”

洛襄心頭一震,問道:

“那位可以續命的漢醫,當下人在何處?”

李氏唇角勾起,哼笑一聲,道:

“那位漢醫已不在西域,早已回了長安了。”

洛襄追問道:

“公主是有辦法找到那位漢醫?”

李氏點點頭,目光看到男人神容之間隱隱的猶疑,笑道:

“斷魂酒劇毒無比,我猜她所飲不多,尚有一線生機。她是我的女兒,我怎會加害於她?”

李氏睨了一眼朝露慘白的面色,鳳目微微挑起,道:

“再任由她不管,毒性繼續深入下去,怕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了。”

洛襄垂眸,雙拳一點一點緊握在袖中。

微弱的力道輕輕扯了扯他的袍袖。

“我去長安。”朝露緩緩揚起臉,望著他凝重的面色,平靜地道。

“朝露……”洛襄眉頭緊皺。

他深知,她一直對大梁和梁人有著隱隱的厭惡和害怕,幾乎是下意識地避之不及。他雖不知道,她的這份喜好緣何而來,但他做出了判斷,她的內心必不想去長安。

他從來不願違背她的意願,可是這一線生機,雖是渺茫又必定危險重重,但實在太過誘人。

前世今生,劫難重重,好不容易有這番相守的機會,他不想放手。

在洛襄沈吟之時,一雙帶著涼意的小手輕輕撫過他緊繃的下頷。

懷中的她嬌弱無比,身間似有柔光湧動,那笑容如芙蓉開面,美得令人神思難再。她紅唇微微一動,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你說過的,有一日,便做一日夫妻。漢醫為我續命,我想陪著你,多一日是一日。想做你的妻子,多一日是一日。”

她輕搖他的袖口,面上薄紅,笑裏帶著幾分嬌氣,在他耳邊低聲撒嬌:

“夫君陪我去長安,好不好?”

“好。”洛襄擁她入懷。

這是她做他妻子後的第一個願望。縱使他心知李氏不善,前路艱險,他也要為她達成所願。

……

今夜的夜色終於漸漸靜謐了下來。

高昌王宮的寢殿,宮人避退,大門閉闔,紅燭羅帳昏。

喜燭暗昧的火光如平息的潮水一般,斑駁的光暈一簇一簇地透入晦色的帷幄之中。

帳幔低垂,光的碎影掩去了朝露面上的潮紅,身上薄如蟬翼的紈衣因被握在一雙炙熱的掌中而微微汗濕。

之前也在同一張榻上躺過一回,那時只是試探和調笑,可今日的心境已全然不同了。

即便之前再怎麽肆意妄為,那都是在夢中,知道他那時並不清醒,醒來什麽都不會記得。

可今日算得上是他們真正的洞房花燭。

朝露默默等著。等得紅燭一寸一寸燒成淚,滴落在燭臺一圈。等得心跳加劇,眼角暈出一點一點的濕紅,在不知不覺中又平添一抹艷色。

可一個時辰過去,他始終只不過安靜平臥,一條臂彎環抱她在懷裏,另一手漫不經心地勾著她披散開來,迤邐在他胸前的發絲。

唯獨一雙眸光又深又沈,映著幽幽灼燒的燭火,長久地望著她,一刻也不願從她身上移開。

“你為什麽心事重重的樣子?”朝露從他懷中仰起巴掌大的小臉,輕戳他的胸膛,故意氣呼呼地道,“娶了我這個妖女,你是不是後悔了?”

“可你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他空茫的目光微微一動,似是回過神來,寬大的手掌倏然捉住她亂動的手,皺眉糾正道:

“你不是妖女。不可這般說自己。”

朝露失笑。才成親不到一日,他就像是要以夫君的身份管教她了。

她的側臉枕在他的頸側,濃長的羽睫顫如鼓翅,拂過他微微聳動的喉結。她抿了抿唇,裝作不滿道:

“不是後悔的話,那你在想什麽那麽出神?”出神到可以在新婚之夜冷落了她。

洛襄將衾被提上來一些,在她身間掖了掖,忽然問道:

“你的母親對你好嗎?”

朝露沒有說話,她不知如何作答,慢慢試圖回憶著印象中母親朦朧的身影。

她記憶最深的,是母親前世的結局。

母親本是謀反的罪王之妹,作為宗室女被封為公主,遠嫁烏茲。後來榮歸故裏,回長安覲見新帝,不知在朝堂說了些什麽,惹得李曜龍顏大怒,當場駁斥。

朝露大驚失色,不顧一切奔過去的,正巧看到在滿朝文武面前,剛烈的母親一頭撞向大殿的盤龍柱,以死明志,血濺當場。

她被殿前的門檻絆了一跤,趔趄著去扶的時候,母親憤恨的目光分明死死盯著著她,大喊著“昭雪!為我們昭雪!”

到底是先帝親封的公主,於大梁有恩。母親雖頂撞李曜,在柱上頭破血流,卻保住了一條命,只是餘生都變得癡癡傻傻。

朝露被軟禁前去看她的時候,她披頭散發,滿宮殿地跑,時而嬉笑著指著自己的女兒叫“阿娘”,時而大哭地跪求她:

“我不要去和親,我兄長是冤枉的……兄長救我……”

“我要為了他們昭雪……你,都是你,你害了我們一族淪為陪葬……”

而洛朝露以後宮幹政,擅闖朝堂之名,從此就被李曜囚禁在明霞宮中。

可她心底隱隱知曉,不是這個罪名。

因李曜不準她提起母親,也不準她祭拜供奉,甚至試圖抹去大梁境內所有承義公主存在過的痕跡,其中,自然也包括她,洛氏朝露、大梁姝妃的痕跡。

她成了冷宮廢妃,直到被國師救出宮。

見朝露沈默不語,洛襄其實已從洛梟口中得知了她的境遇,此刻一言不發,只是一下又一下,愛憐地輕撫她鬢邊鴉雲般的長發,低聲道:

“別怕。我護著你,一生一世。”

殘存的記憶在交匯,千頭萬緒的線索開始聚攏。洛襄抽絲剝繭,已在心中慢慢拼湊出一場宏大的陰謀之局。

他不會讓她卷入這一場身世的泥淖之中。

待朝露一覺醒來,翻了個身,發現男人還抱著她,一直維持著她睡著前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夜色猶深,紅燭已燒盡,化作淚冢。幽暗中,他的神容有幾分怔忪,目色晦澀不明。

她不禁問道:

“你怎麽沒睡,可是睡不著?”

洛襄的目光落在她的額頭,看到她撲閃的長睫,輕呼一口氣,如同喟嘆一般,低低道:

“我怕只是個夢。怕一醒來,你就消失不見了。”

朝露微微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聽出他意有所指,低聲道:

“是我不好。我看你每次月圓,都忍得猶為痛苦。我本來以為,被雪崩封在洞窟裏,總歸要死在那裏了,倒不如……”

洛襄喉頭滾動,目色暗沈,摟她更緊,淡淡地問道:

“你在當時就願意了?”

聞言,朝露低垂螓首,貝齒咬了咬下唇,散落下來的長發掩住了耳根的通紅:

“反正前世也……前世之事,本就是我害了你,害得你今世每逢月圓還要受苦……”

“可為什麽前世的事還會讓你今生一次次夢見呢。”朝露憤憤道。如同懲罰似的,對此事她一直以來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覺把唇咬得更緊,頗有幾分不甘的意味。

“或許這就是因果。但……”他俯下身,輕輕含住了她咬得通紅的唇瓣,“朝露,我甘之若飴。”

唇齒相依的晃動中,輕薄的紈衣不斷地散開來,散開來。

一雙靜候許久的玉臂悄聲從衾被中伸出來,輕輕勾著他微微汗濕的頸。

“不可。你還病著。”他欲忍下。

“可一生就一次洞房。”她委屈極了,不依不饒,眼角濕得更紅,輕聲囁嚅道,“我有辦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