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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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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數日後。

西域初夏的夜仍帶寒意,密林的枝頭凝結一層薄霜,在暗光裏晶瑩如雪。

林地裏燃起的火光映著遠處山巒,雪峰尖頂一小簇白,在夜色掩映之下,散著凜凜幽芒。

莎車出使烏茲的使團行路過半,今夜圍著數十處篝火,原地紮營。

有一群人的裝束略顯格格不入。一身暗青的皮毛襖子,肩上披著半片野獸皮毛,破邊的革帶上掛滿利器,其中幾人在篝火邊烤著剛打來的野兔,還新鮮淋著血,架在火上翻轉。

有肉怎能無酒。幾人拿出酒囊,嬉皮笑臉地望一眼心不在焉的頭領。

“少喝點。一早還得趕路。”鄒雲倚在樹幹上,身長玉立,時不時偏過頭望著不遠處。

得了允準後幾人也不再客氣。本來也是山寨一呼百應的當家,怎可耐得住一日不飲酒。可頭領教他們武藝兵法,還將他們編入軍中管吃管住,幾人心存感激,唯他是從。

有個膽大的黃毛將鄒雲拉下來坐在在篝火旁,擰開酒囊聞到酒香,喉間咽了咽,再遞給他,想將第一口送上。

鄒雲接過,淡淡飲了一口,再還給眾人一圈按位份飲酒,心照不宣的儀式一般。

酒有些烈,喉舍澀湧,一下上了頭,火焰在他冷俊的面上不住跳躍。

他從懷裏掏出一卷胭脂色的絲帕,旁邊的人見了抹了抹油光發亮的嘴,拿胳膊肘抵了抵他的手,咧嘴笑道:

“頭兒,是哪位小娘子送你的帕子?”

鄒雲只笑不語,用絲帕包起被火烤得正好溫熱的一整塊饢,朝不遠處走去。

“啪——啪——”

少女避開眾人,遠離篝火,立在暗處百無聊賴地對著一棵無花果樹,張弓搭弦瞇起眼。

箭無虛發,一下又一下地射落樹上剛結的青果。

像是在射果子出氣。

鄒雲暗自搖搖頭,緩步走過去。

聽到腳步聲,洛朝露放下弓箭,從地上稀碎的柔軟果肉中抽出幾根箭矢,一回身,看到男人手中遞給她的饢餅。

用她隨意丟的帕子包著,還在冒著熱氣,淡淡的油光有幾分誘人。

朝露別過頭去,繼續用箭矢瞄準了枝繁葉茂的無花果樹,撇撇嘴道:

“核桃饢不好吃。我只吃玫瑰餡的。”

語罷,手一松,一箭飛逝,射中一整串果子,伶仃落地。

鄒雲走過去,將她射落的箭矢拾起來,一根一根收入箭囊,道一句:

“好。那下一回我買玫瑰餡的。”

他從腰間革帶上取下一個錦囊,遞到她面前:

“附近部落裏的熏馬肉,墊墊肚子吧。”

朝露忍不住笑了,輕輕推他一把,往嘴裏塞一塊肉,邊嚼邊道:

“你怎麽什麽都有?從前在王寺裏也是,每日都有新鮮的枇杷石榴,好像是疏勒國來的,有一回,還帶了烤羊肉進來,也不怕被看門的武僧打……也不知道今後還能不能再吃到了。”

烏茲在西域以北,瓜果之流並不如南面諸國豐盛。

鄒雲微微一怔,喉間滯澀,垂頭道:

“那些,其實……其實都是……”

其實都是佛子默默差人送來的,卻從來只交給他,讓他代為轉送,卻從來不讓他告之她。

朝露自是不知鄒雲心中所想,她玉指擺弄著箭尾的翎毛,漫不經心道:

“你說,我就這麽走了,他為何都不肯來見我最後一面?萬一我真的死在半路,回不去莎車了呢?”

鄒雲不由抱臂幹笑一聲,忍不住道:

“不是殿下要瞞著,不讓我告訴佛子你的計劃的麽?……”

朝露耷拉著腦袋嘆氣。

借著出嫁之名,離開莎車王寺之後,她想了好久。

最後一回見到他,是他撞見她和戾英深夜密會。她負氣說了幾句言不由衷的氣話,只記得他當時面色十分難看。

後來,他突然問起佛窟之事,她急中生智,一面褪衣,一面說出一番違心的辯詞搪塞過去。他始終沒有再說什麽,也沒再來見她。直到寺中傳來消息,佛子突然閉關佛塔。

她那一套無稽之談,她也不知道他究竟信了沒有。

他在那個時候閉關,似是對她的頑劣失望透頂了。

他在眼前的時候,她不敢看他,言行畏畏縮縮,虎頭蛇尾,甚至常抱著無名之火,對他言語相激。

可他一旦不在了,她卻老是想起他,想起他溫柔的目光,身上好聞的檀香,還有在他懷中那種安定踏實的感覺。

朝露壓下心中難言的澀意,將手中翎毛被撥亂的箭矢丟入箭囊,轉身離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原是前去探路的斥候,對鄒雲一拜道:

“頭兒,有一隊人馬一路跟著我們,一直保持著相隔二三裏的距離,看起來訓練有素。不知是商隊還是什麽,但是看起來不像是賊人。因為這方圓幾百裏的山賊,我都認得,嘿嘿。”

“再探。”朝露心下一沈,對鄒雲道,“我此行烏茲,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要出其不意地以莎車王妃的身份出現在烏茲王庭,出現在洛須靡面前,才是上上策。

遠處的大地傳來一陣震顫。

篝火旁的所有人全部警惕起來,將火焰踩滅,速速將地上的兵器持在手中。哪怕是正在打盹的莎車使臣也扶了扶帽檐,驚醒過來,以為地動了。

馬蹄聲滾滾,如雷鳴灌耳。鄒雲俯身往地上一聽,面色凝重,道:

“至少有近千人。”

風乍起,密林間層層樹枝被疾風刮過,葉片飄落一地。眾人望向風來的方向。

無邊的夜色之下,一隊人馬疾馳在林外的曠野之上,陣型整齊劃一,勢如風雷,裹挾著疾風勁草,正撲向前方幾個正在逃散的零星黑點。

“是大梁騎兵!”有人認了出來。

為首之人在馬上威風凜凜,一馬當先,一連斬殺逃竄在前的數個北匈騎兵。

北匈人在馬上何其彪悍,西域人盡皆知,且心有餘悸。此隊大梁騎兵竟遠勝之!

在場不少人吃過北匈人的苦頭,此時看得熱血沸騰,視線緊緊跟隨著那群人不斷游移。

朝露順著鄒雲灼熱甚至帶著艷羨的目光看去,一時心驚肉跳。

在西域有如此精銳騎兵的梁人,恐怕只有是李曜下屬。

李曜,會不會就在其中?

“殿下,是大梁騎兵在追殺投靠北匈的幾個烏茲部落。”鄒雲凝神看了片刻後斷言。

自洛須靡繼位,烏茲已成梁人擴散西域的陣地,北匈在烏茲周邊的勢力,會被一點點蠶食,最後消滅殆盡。

她既然選擇再回烏茲,遲早與李曜要再見的。她望著一旁的莎車親軍和使臣,還有洛襄交予她的流民軍,再看到立在她身邊的鄒雲。

今時不同往日,她再沒什麽好怕的。

朝露撫了撫胸口,平息混亂的心跳。

“兩軍交戰,我們是使臣隊伍,應是不會殃及池魚。”她勸慰眾人,亦是勸慰自己,令道,“在此地不要輕舉妄動,靜觀其變。”

眾人原地休整,黑暗中沒有人再如方才那般隨意閑談,只可聽到沈沈的呼吸聲。

朝露閉眼屏息,在腦中極力回想著前世的細節。

她沒有註意到,面前的篝火起了一小簇幽火。

方才情況緊急,眾人動作慌亂,未將火全然熄滅,此刻陰燃在幹柴底下的火苗又迎風燃起。

此時火光引人註意,乃是兇兆。

朝露身旁竄出一雙的臂膀,似有千鈞之力一般,眼疾手快將她的身子猛地掰了過去,再一把撲倒在地。

一支弩箭在剎那間撕裂寂靜的夜色。

鋒銳如星芒的箭鏃如寒光乍現,幾乎是貼著她的側頸而過。霎時有溫熱的血滴濺在她面上。

朝露聽到身上的鄒雲隨即悶哼一聲,她剛將他扶穩想要查看傷勢,耳邊傳來隆隆的馬蹄聲。

她低垂著頭,看到斑駁的地面上有一大片騎馬之人的陰影在逼近,將她一點點籠罩在內。

“什麽人?”

是不熟練的烏茲語。一聽就是漢人的發音。

這個聲音,不是李曜。

朝露不敢擡頭,隱在人群中,擡手壓低兜帽,又嚴嚴實實覆上了紗巾,擋住了大半的臉。如此關鍵時刻,她不能松懈,決不能被李曜或是他的人認出來。

最前面的莎車使臣中走出一位年紀稍長的代表,道:

“我們是莎車王子親派的使臣,前往烏茲王庭有要事相商。”

那人沒有回話,只聞幾聲馬蹄輕動。

厚重帽檐下的朝露微微擡眸,餘光看到發話的那個人引馬朝後頭走去,恭恭敬敬朝著一人說了些什麽。

那人被一眾騎兵簇擁,看不見相貌,只覺身影高大挺拔,臂上青筋密布,手中握著一柄金刀,垂在馬腹的刀尖仍在一滴一滴淌血。

傳話之人得了他的令,點了點頭,回到前面,對她的人說道:

“我們主人說了,我們亦要往烏茲王庭,可與諸位同行,護送一程。”

此人言辭不容拒絕,根本不是商量的語氣。朝露不好開口,幾位莎車使臣面面相覷,只得應下。

林間的篝火重新燃起。

只不過比方才多了幾處,也再沒有方才輕松的歡聲笑語,酒肉作樂。

人語低沈,氣氛壓抑,半空中彌漫著一股不濃不淡的血腥氣。

原是這隊大梁騎兵追擊北匈人,戰事激烈,也有不少人在此戰中負了傷。

朝露和鄒雲沒有燃起火堆,而是坐在離那隊人馬最遠的一棵大樹下。枝椏投下密密麻麻的影子,像是可以暫作蔭蔽,擋一擋時不時掃過來的陌生視線。

朝露坐立不安,看到鄒雲默默撕開了衣襟連袖,露出中箭的右臂。

數道血流沿著他的箭袖染紅了發白的五指。

方才那支箭刺中了鄒雲右大臂,若是再不及時療傷,右臂怕是會廢了。

李曜的騎兵向來以兇悍聞名,面對敵我不明之人,一旦出手,必是要見血取人性命的。

若非鄒雲舍命及時出手,這支箭怕是已要了她的命。

“忍著點。”朝露將絲帕卷成一團,塞在他的口中,指尖不經意拂過他發燙的唇。見他面上瞬時泛起了薄紅,她瞪眼道,“咬緊了,閉上眼,可別出聲引來人。”

鄒雲直直望著身前的她手忙腳亂,不知為何卻有幾分想笑。他不肯閉眼,倒像是在享受。

朝露趁他不備,猛地拔箭,一旁親兵早已備好浸滿酒水的紗布遞上,捂住了他的傷口。

她的餘光瞥過去一眼,鄒雲面色沈定,一聲沒吭,只胸前劇烈的起伏,洩露了承受的劇痛。

精壯的肌肉袒露在前,男人還忍痛低喘不斷,朝露收回目光,輕咳一聲。

待他氣息稍定,她開始說正事:

“你的人不像是莎車的正規軍,這批大梁人怕是遲早會起疑。待進入烏茲境內,你和你的人都偽裝成牧民混入烏茲,就不會被人察覺。”

“因為這個時候正是初夏雪山融化,這片放牧的草場自南向北移動近百裏,很多游牧的部落都會進入烏茲境內。你派兵屯兵在烏茲王庭外,等我號令。”

“殿下思慮周全,我自當奉命。可你要獨身一人前往王庭?”鄒雲眉頭一皺,定定望著她,道,“不成,應該由我陪著你。”

朝露搖搖頭,道:

“不可。城外軍隊仍需有你率領,而且,你在王庭會被認出來。”

“我由莎車王子親軍還有一批使臣護送,是名義上的莎車王妃,他們不敢動我。”朝露拍拍他緊握在側的手,道,“你,不必擔心。”

鄒雲反握住她的手,目光炯炯,抿著泛白的唇,沒有說話。

朝露感到他掌心的灼意在指間漫開。

“這一局,不比當日逃出烏茲王庭。當時有佛子在,我有至少九成的把握。今時今日,此事成與不成,全憑天意。”她嘆了一口氣,道,“我的計劃若被發現,洛須靡不會留我性命。倘若真到了這一步,你不要為我報仇,自行離去……”

鄒雲一驚,她這不是命令,倒像是在安排後路了。

“殿下為何?為何……”

朝露盯著他受傷後蒼白的面色,眼尾微微泛紅,道:

“因為我,問心有愧。”

當初,她存了利用之心,一步步誘他擅離職守,身為禁軍頭領卻甘願背叛烏茲王,救她出城。

洛襄不準她出庭院的時候,陪伴在她身邊的只有鄒雲。他陪著她在寺中飲酒胡鬧,被洛襄罰了杖刑,腿腳不便還拄著拐來幫她抄寫洛襄罰她的經文。

一路走來,二人也算是相依為命的情誼。

她卻不知,他甚至可以為了救她而不惜以命相搏,擋箭受傷。

他以國士待她,她也當以國士報之。

有一事,她已壓在心口許久,越來越重,如今大戰當前,已是不吐不快。

朝露深吸一口氣,道:

“當初,我那通風報信的侍女毗月已死,王庭眾人根本沒人知道是你救我出去。你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回到王庭,繼續當你的禁軍頭領,不必隨我叛逃出烏茲,自此顛沛流離。”

她故意絕了他的後路,令他成了烏茲叛將。如此,他和他的人沒了回頭之路,從此只能心甘情願地跟著她。

她為人行事不擇手段,能利用的人都拿來利用。如今坦言相告是她斷了他的青雲梯,也做好了為他所不恥的準備。

鄒雲一楞,忽而輕笑一聲。

“殿下以為,我是如何從一介馬奴一步步升任禁軍之首?”他勾了勾唇角,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微微發亮,道,“我當日便已猜到了幾分。但,是我心甘情願,留在殿下身邊。”

“即便沒有那一招,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的。”

朝露緩緩擡眸,怔怔地望著眼前英姿勃發的男人咽了口氣,昂首挺胸道:

“在烏茲王庭,就算做上禁軍的最高將領又如何?我心之所向,從來不止此。早走晚走,因何出逃,其實無關緊要。”

朝露沈吟良久,心中五味雜陳。

她自是知道他一心所向為何。她也看到了,他目睹方才李曜一隊人馬驍勇殺敵之時那雙素來沈靜的眼中冒出的熊熊火光。

若非他,他本該是李曜隊伍中的翹首。

她動了動唇,終是艱澀地說道:

“若我回不來,你便帶著所有人去投奔大梁四皇子。你跟著他,也能你完成一統西域的理想。”

鄒雲不悅地看她一眼,仿佛她在說什麽傻話。他又想到什麽,不解道:

“大梁四皇子?難道不是殿下千方百計想殺的那個人?”

朝露點了點頭。

若非萬不得已,她不想見到鄒雲這一世又跟了李曜。

李曜雖為了帝位對她背信棄義,但他治國有方,四海升平,確是一個賢明的帝王。他在位第一年一統西域,不僅擋住了北匈南下的鐵蹄,使得萬千生民免受戰亂之苦,也讓西域諸國種上了漢人的禾黍,秋去冬來再無凍餒之患。

鄒雲兩世來註定是能臣良將,需得跟著這位霸主方能發揮他的才能。

“既是殿下所痛恨之人,我又為何要去投奔他。”鄒雲隨手摘一片無花果葉,拈在手中,漫不經心。

朝露拉開沒有搭箭的弓,憑空松開弦作射箭狀,故作嗔怒道:

“沒錯。若你敢私自去找他,我必送你一箭。”

鄒雲先是一怔,忽又像是被順了毛的狼犬一般開懷一笑。

他平生頭一回感受到了她對他的在意。

鄒雲朝天朗聲道:

“我若膽敢背叛殿下,不必你親自動手,我到時一定自我了結,可好?”

朝露睨他一眼,唇線緊繃多時,此刻卻也跟著笑了。

鄒雲忍不住將她拉來身邊,並肩靠著樹幹坐下。

像這般的距離,已經很好了,他很滿意了。他仰頭望天,在心底對自己道。

月光透過雲層,樹影斑駁間,一道濃黑的陰影照下。

“你,起來。”

低沈的聲音響起。

兜帽下的朝露沒有擡頭,聽到來人道:

“我們大人受傷了,需要醫官。”

應是他們註意到了她在為鄒雲拔箭治傷,以為她是隨行的醫官。

“她不是醫官。你們另找他人罷。”一旁的鄒雲登時從樹幹站起來,箭袖下血跡斑斑的手指暗自作了一個手勢,他身旁背後的親兵在緩緩靠過來。

他朝她搖了搖頭,讓她不必理會。

“無妨。侍女也行。”那人堅持不懈,開始狐疑地俯了俯身,想要一探她兜帽下的容貌。

死寂中,朝露側眸,看到那些本是靜坐在篝火旁的大梁人紛紛朝他們這一側看過來,面帶幾分警惕。

朝露指甲掐著手心,指縫之間全是冷汗。

這些人都是李曜親自訓練出來的精銳,無論武力還是洞察力,皆是上乘。她再不動,這些人就會起疑,發現她不對勁。

於是,她點了點頭,正要邁開步子跟著那人過去。

“那邊的商隊說有醫官還帶著上好的金創藥,可為大人醫治。”前面有人喊了一聲,召他回去。

他們說的,應是那支一直跟著她的商隊。

朝露眼見前面的陰影慢慢退去,還未舒一口氣,那人卻又回頭,冷聲道:

“你還是跟我過來。”

朝露死了心,示意鄒雲等人不必輕舉妄動,跟著那人進了不遠處的中軍帳。

帳外圍滿了帶刀侍衛,一人為她撩開帳幕,她低頭碎步進入,還未走幾步,便聞到了比外頭重很多的血腥味。

簡易搭起的木榻上躺了一個男人,像是負了重傷,發冠半散,披發之中只能看到半張陰沈的側臉。

地上還跪著幾個被俘虜的北匈人。最前面那個身上一襲雪色皮毛不俗,應是個部落小首領,此時正被刀鋒抵著喉,時不時扣頭在地,連聲求饒:

“不知道,真不知道這箭上塗了毒啊。饒命,饒命啊……”

榻上之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垂在邊緣的手指微微一動。

親衛得令,手起刀落,數個人頭同時落地,數道鮮血濺滿帳布。

朝露頭皮發麻,瞬時閉上眼,停住了腳步。

真是像極了李曜的作風,他一向對北匈人恨之入骨。前世在朝堂前,都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斬下北匈使臣的頭顱。對她三哥,更是手下毫不留情。

朝露遐思之中,腰側被人一推:

“胡女,你快過去為大人處理傷口。”

原是那人中了毒,恐傷口有毒散發旁人不敢觸碰,要用她來試驗。

朝露被迫慢步靠近床榻。

她低垂的眼簾先是看到那柄帶血的金刀,倚在榻沿,刃上的血跡已近幹涸。

她恍惚記得,李曜確實也有這麽一把金刀,是他在圍剿西域某個部落的時候,那個首領投降大梁後獻上的。

一步一步走近,血腥越來越濃。

朝露屏住氣息,微微閉眼,頭垂得更低,試探用面紗全部擋住臉,不被榻上的人看到她的容貌。

“你,擡起頭來,摘去面紗。”

聲線嘶啞,雖然略帶疲態卻透著不容抗拒的威嚴,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臟。

朝露心下一驚,腳步頓住。

“商隊的醫官來了。”

帳幕一掀一落。

她的身後有人疾步來來,寬大的袖袍底下伸出的手一把握住她身側的腕,將她整個人輕輕往後一拽。

朝露不由擡頭,鼻翼聞到一股清淺的香息,沖淡了撲面而來的血氣。

是旃檀佛香。

作者有話要說:

洛襄:老婆要做大事,我自然要來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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