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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空谷中似是傳來一陣涼風,沈梅和淩伏以聽見許阿瞿這一聲慘叫,連忙在另一邊出聲詢問。

“怎麽了,阿瞿?!”

“阿瞿,你還在嗎?”

許阿瞿此刻腿軟的不行,正扶著墻壁大口的喘著氣。

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他慢慢的坐在地上,用有些顫栗的聲音回應:“我沒事,這有個鏡子,我還以為我看見啥不幹凈的東西了呢。”

“行吧,你這聲音聽起來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淩伏以摸著一側凹凸不平的石壁,尋找離許阿瞿稍近一些的位置,“你看看那鏡子有什麽奇怪的嗎,我和沈梅這邊好像都沒有。”

聞言,沈梅倏然道:“阿瞿,我和阿以這裏都沒有東西,那鏡子估計也有些古怪,你還是先不懂為好,我和阿以現在去找你。”

許阿瞿應了聲好,點點頭,往後退了兩步。

淩伏以和沈梅發現自己的前面都是絲路,便不再耽擱立即朝許阿瞿所在方向趕去。

方才看到鏡子裏的人,著實給許阿瞿嚇了一跳,可能是因為害怕,此刻他眉心的朱砂痣正冒著紅光,在鏡子裏乍一看就如淬了血一般的,也怨不得許阿瞿當時害怕。

掌心的小火苗映在臉側,有些興奮的跳動著。

這山洞的墻壁摸起來好像也不是多厚,他甚至能聽見沈梅和淩伏以兩個人走動的腳步聲。他百無聊賴的扣著身下的小石子,延伸有意躲閃,不想再看鏡子裏的自己。

這神獸叫啥來著,對,燭隆,在那麽黑的地方放鏡子嚇人也就算了,為什麽三個甬道只放一個,誰膽小嚇誰是吧,真是不講武德!

“阿瞿!阿瞿!”

太好了,是淩伏以和沈梅在喚他。

許阿瞿忙不疊的從地上爬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剛要張口答應,一只慘白森然的手從鏡子中陡然伸出,捂住了許阿瞿的口鼻,許阿瞿只感覺到自己的面頰觸到了一個冰涼柔軟的東西,有點像——人的臉!

所有話語都被盡數壓在喉間,他剛要側臉去看這是個什麽東西,還未來得及,眼前就一片昏黑失去了意識,然後被這東西給拖進了鏡子。

鏡子泛起陣陣漣漪,頃刻間將一切都吞噬殆盡,最終歸於平靜,如無風水面,無波無痕。

“奇怪,”淩伏以跟沈梅一前一後來到鏡子面前,“我明明剛才還聽見阿瞿的腳步聲呢?”

沈梅踱步,瞇著眼看了片刻。

此刻的鏡子映著兩人青色的身影,罩著燙金彩繪金屬框,看上去與一般的鏡子毫無二致。

沈梅微蹙眉,對這鏡子揚了揚下巴道:“阿瞿被這鏡子吸進去了。”

“什麽!”淩伏以一把抱住鏡子,伸出一只手試圖從這裏邊拽出些什麽。但是此刻的淩伏以只能觸到黃銅鏡細膩光滑的紋理。

沈梅搖搖頭,輕嘆出一口氣,把淩伏以從鏡子身上拉到自己身邊來。

淩伏以退在沈梅身後,摩拳擦掌,正準備在沈梅用武力把這鏡子打碎時好助他一臂之力。誰知沈梅輕咳了兩聲說:“要麽你把許阿瞿放出來,要麽讓我們也進去,否則你就別想完整的活到下一刻鐘了。”

淩伏以:“……”

不消多時,原先平靜無痕的鏡面開始由中心泛起蕩漾水波,沈梅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呆望的淩伏以,伸手牽他,兩人齊齊邁進鏡子裏面。

鏡子本身也只是個障眼法,實際這應該是那位神獸設下的結界。

這裏面是長長的甬道,伸手不見五指,兩個人行走在一片漆黑之中,淩伏以不自覺的往沈梅身邊蹭了蹭。察覺到身邊人的動作,沈梅在兩人相牽的手上稍稍加了幾分力。

淩伏以本想在掌心點一團火苗,但是自己的法術在這裏卻根本施展不出來。努力了半天,除了掌心有點暖和,一點光亮也沒見到。

淩伏以有些沮喪,怎麽回事,難道我已經弱的連個小火苗都弄不出來了嗎!

漆黑中,沈梅揉了揉淩伏以的發頂,算是慰藉。

“這個結界被施了抑制靈力的術法,”沈梅解釋道,“你的靈力等出去就恢覆正常了。”

兩人沿著這段路一直往前走,周遭越走越逼仄,最初還能容納兩人肩並肩而行的道路到後來只能一人通過,不過還好,前面能看見一點光。

路的盡頭是一片雪白,還有些零碎的雪花從外面飛揚進了洞口。

淩伏以還沒出去就先打了一個寒顫,他不禁感慨,人生前還是不能做太多壞事,不然等死了以後還要遭受寒冷的侵襲。

沈梅率先俯身出去,淩伏以借著沈梅的手也從裏面鉆了出去。

冰涼的雪花飄在淩伏以的面上,還有些進了他的嘴裏,涼絲絲的。

已經到了燭隆的地盤,許阿瞿在這裏自然不會有什麽危險,只是這天寒地凍的,還是盡早找到這孩子然後離開比較好。

“還是先找阿瞿吧,”沈梅在兩人身上罩上防寒的結界,為淩伏以撣去肩上的雪花,“燭隆那邊估計要先緩一緩了。”

淩伏以點點頭,握住沈梅的手。

他記得,以前冬天,沈梅的手從來都沒熱過,現在摸上去,還是沒什麽暖意。他把沈梅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呵了幾口熱氣想讓沈梅的手不再那麽冰涼。

暖著暖著,眼看淩伏以自己的手都變得有些涼了,沈梅將手抽回。

“好了,沒關系的,我不會冷,”沈梅用手背貼了一下淩伏以微涼的臉頰,“已經暖了,你再試一下。”

其實也只是比他的臉暖了那麽一點。

淩伏以的手現在跟沈梅手上的溫度相差不多,他突然想起來,以前聶試燈在他手冷的時候都是讓他把手放在咯吱窩裏暖的。他靈機一動,有樣學樣的架起兩條胳膊興致勃勃的看他,說:“欸,沈梅,我娘以前說了,這胳膊底下是最暖和的,你要不要把手放我這裏!“

“……”

沈梅偏頭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頸,在淩伏以看不見的地方頗為無奈的笑了一下,最終還是謝絕了淩伏以的好意。

***

雪還在下,地上有兩處腳印一直蔓延到遠處的雪山腳下。

其中一個是許阿瞿的自不必說,另一個腳印有些奇特,爪子頎長,有些像某種獸類的腳。

二人跟隨著腳印來到雪山腳下,然後剩下的腳印就在此處消失了。

“這兩人該不會是飛起來了吧,”淩伏以擡頭看向面前直沖雲霄的雪山,喃喃道,“估計真是,畢竟這裏的神獸好像真的是龍。”

淩伏以這邊說著,沈梅那裏就已經開始起勢,他朝後退了兩步站在沈梅的身邊。

冰雪之間,沈梅玉身而立,衣袂翩飛,掌心開合之間一朵巨大的淺粉梅花擲出掌心,淩伏以迫不及待的蹦了上去。接著,他朝沈梅伸手,沈梅就著他的手也立與梅花上。

向著雪山山頂,兩人淩空前行。

淩伏以在梅花上輕輕跺了兩腳,牽著沈梅的手晃了晃說:“沈梅,這花真好看,還能載人,你能教教我嗎?”

“當然可以,”沈梅揉了兩下淩伏以的手,說道,“等我們從這裏出去以後……我教你。”

說到“以後”兩個字的時候,沈梅頓了一下。但是淩伏以卻像是絲毫沒有註意,照例在旁邊興高采烈的看他。

以後,以後,多好的詞。

淩伏以幼時不愛去學堂,也不喜歡看那些聱牙詰曲,晦澀難懂的四書五經,在稍稍認識了幾個字以後就開始看一些話本子,當時的聶試燈和江閣懸兩夫婦想著反正這樣還能多識幾個字,也就隨他去了。

話本子裏說那些修仙的經常會禦劍在天空中飛行,年少的淩伏以也學著書上的步驟,氣沈丹田,騎著自己家的掃帚從很高的山坡上面一路跑下來最後猛的一跳感受那只一瞬的淩空。

雖然說起來有些幼稚,但是每每想起來他還是覺得很開心。

那時候多好啊,有爹和娘,後來還有沈梅。

現在……只有沈梅了……

天地蒼茫,雪白一片,大雪如同衾被中的棉絮被人撕碎,紛紛揚揚的覆蓋在不見一人的大地上。

來到山頂,一處亭子四角翻飛毅然映入眼簾。

四根漆紅珠子旁連著可容納兩三人的大理石坐臺,一個黑影坐在柱子旁。

最初隔得遠,只能看作黑黢黢的一團,後來湊近,才發現對面這黑影乃是龍首人身,此刻正懶散的伸出猿臂搭在一旁石砌的圍欄,頭上的兩只角有些百無聊賴的靠在一旁。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沽有些懶怠的偏了偏頭,不經意的將視線挪到沈梅和淩伏以身上,看著他們在亭子旁邊落定,從偌大的梅花上下來。

“來找那個小孩。”沽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龍角說道。

沈梅來到沽面前說道:“是,那孩子叫許阿瞿,非是這裏的魂靈,麻煩閣下把他還於我們。”

沽在旁邊緩慢的點了兩下頭,表示聽到了。他看了沈梅半響,說:“不急,這孩子凍不著,現在應該睡的好好的。”

淩伏以看見沽的視線一直在沈梅身上,有些警惕的站在沈梅的前面阻擋了沽在沈梅身上的逡巡。

沽看著淩伏以的動作,察覺到了這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心道:有意思。

他攏了衣袖,終於是舍得站起來了,他與淩伏以身形相仿,兩人四目相對,淩伏以倒是一改往日的輕佻,針鋒相對之間不落下風。

離的有些近,淩伏以甚至能看見沽從鬢角的發之間蔓延到臉上的烏黑鱗片。

淩伏以眼睛一下不眨,生怕自己被比下去。心裏卻是早就罵聲一片:這死變態,離那麽近幹什麽,再近一點就要蹭到我鼻子了!

“好了,”沈梅率先把淩伏以攬到自己身邊,輕捏了一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撫,說,“我們先去找阿瞿。”

淩伏以此刻眼睛酸疼,幾乎要流淚,雖然已經到了沈梅身後,最後一刻還是死死盯著沽,一直到他看不見的地方才用袖子抹了把眼淚。

沽的嘴角勾起一個戲謔的笑容,他來到沈梅和淩伏以的身後,經過淩伏以的身邊時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悄悄告訴你,我可以一直不眨眼。”

回頭半挑了一下眉,示意他們跟上。

兩人跟著沽朝亭子後面走去,順著臺階一直通往地下。

沽一把推開臺階盡頭的木門,伴著木門淒厲的吱呀聲,許阿瞿的聲音從裏面中氣十足的傳來:“淩伏以!沈大人!”

這屋裏跟外面仿佛兩個世界,剛打開門一股熱浪就撲面而來,冰與火雙重交替,雖然沈梅和淩伏以身上都罩的有結界,但是淩伏以還是感覺到了溫暖。

半響之後,三人圍坐在一堆升起的篝火旁,上面鐵架子上的茶正咕嘟的沸騰,把茶壺蓋都頂的亂抖。

沽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示意他們三個隨意。

適才許阿瞿跟淩伏以和沈梅大倒苦水,說沽這東西把他給拉進鏡子裏,然後怕他凍死還給他放到了這裏雲雲,說幸好他還算有些靈性,不然他就要大罵特罵了!

沽在旁邊將一切都盡收耳裏,只是不時的勾勾嘴角,也不言語。

此刻四人正沈默著,許阿瞿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沽,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你抓我幹什麽?”

“沒什麽,比較閑,”沽捏著竹雕蟠松杯把玩,“當時看結界的時候發現有人在那裏,然後又看你那麽膽小,所以想嚇唬一下你。”

許阿瞿:“……”

什麽人吶!還真是閑的。

許阿瞿沒忍住給沽翻了個白眼,好巧不巧此時的沽正皮笑肉不笑的看他。

做壞事被抓,許阿瞿有些心虛的也喝了一口茶。

寒暄過後,幾人言歸正傳,沈梅和淩伏以告訴沽他們此次的來意,詢問往生劍的下落。

“怪不得,我在這裏幾百年都沒見到一個人了,還真是頭一回那麽熱鬧,”沽正色,說道,“但是我不是燭隆,燭隆是我父親,他此刻正在閉關。”

沈梅本想說無妨,你代他打開神器也是一樣的。誰知沽話鋒陡轉道:“而且據我所知,我父親這裏鎮守的神器並沒有二位所說的往生劍。”

此言一出,四下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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