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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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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山

八仙桌上,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對坐。

淩伏以兩指指尖一下一下的輕敲桌子,另一只手撐著下巴等金渭的回話。

在門口說明來意之後,金渭拉他在屋內坐下,也不說話,就一個勁的在對面喝茶。

淩伏以一口喝盡面前陶瓷杯中還氤氳著些許熱氣的茶,制止了金渭還想去拿茶壺給他倒茶的手,對他搖了搖頭。

敲擊桌子的動作開始變得急重起來,就在淩伏以耐心即將告罄之時,金渭這才不緊不慢的品完自己杯中的最後一口香茗。

“你說的那個神器,不在我這裏。”

金渭看著他,眼神真摯。

淩伏以:“……”

不是這位兄臺,不在你倒是早說啊!你這茶難道就那麽好喝嗎!非拉我擱這跟你一起品!

雖然內心已經準備問候金渭祖上,但是淩伏以面上不動,扯著嘴角就這麽皮笑肉不笑的點了點頭。

“你不要罵我,”金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我也不是在耽誤你的時間,只是你那個小夥伴不是還沒有回來嗎,反正你也要在這裏等他,不如來嘗嘗我的茶。”

金渭看著淩伏以朗潤的笑了笑說:“而且,我也可以告訴你在哪裏找你要的往生劍。”

“行吧,”淩伏以妥協,把杯子捏在手裏瞧了瞧,問,“那你告訴我往生劍在哪個神獸鎮守著。”

聞言,金渭神秘兮兮的把頭湊過來,淩伏以立馬也將耳朵貼過去。

“哎,你覺得我這茶好不好喝?”

“……”

淩伏以閉上了眼,努力抑制了自己想對他翻白眼的沖動。

金渭還在一臉期待的等著淩伏以的回答,淩伏以心下一動,說:“你先告訴我往生劍在哪裏,我就告訴你茶好不好喝。”

倏然金渭變得有些落幕,連帶著額頭上的太陽花鈿的微光都黯然了幾分,他退回去坐好,說:“無間煉獄裏有三只神獸,每只神獸鎮守四樣神器。”

淩伏以知道這個,泠曦跟他們說過,他第一次來無間煉獄恰好遇見了烏聊,金渭是第二個,現在只有一個神獸是他們還不知道的了。

烏聊和金渭都沒有往生劍,那就只有第三個神獸那裏有了。

頓了頓,金渭繼續說:“適才你說你已經知道烏聊的存在,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燭隆。我們三只神獸各守一方 ,燭隆便是在西北邊的鐘山,他能主宰無間煉獄的晝夜更替和四季變換,你們來到無間煉獄中看到的那些景致都是由他構成,我們三個之間,獨屬他靈力最為強悍。”

燭隆,靈力強悍,淩伏以一聽就知道這個人到底有多強,但是想了想感覺沈梅肯定是能打得過他的吧,就算打不過,我們兩個在一起總能打過了。

金渭跟淩伏以交代清楚關於燭隆的事情,就看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用腳在地上畫了朵花,於是他話鋒一轉問道:“淩伏以,我這茶到底好不好喝,這可是我自己用法術種出來的,種的時候我生怕它被燙死,都沒敢近它的身。”

淩伏以人畜無害的沖他笑了笑,一邊笑一邊走到門口打開門,留了一個縫跟金渭揮手,金渭看他要走,手撐桌子有些焦躁的問:“你去哪,你還沒說我這茶好不好喝呢!”

“難喝死了,像刷鍋水!”

砰的一聲,石壁鑄就的門被重重的關緊,將金渭漲紅的臉也隔絕在裏面。

淩伏以來到紅柳樹下的陰涼處,操控自己的靈流試著用共音術跟沈梅說話。努力了半天,好似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他又試著跟許阿瞿聯絡,同樣也是鎩羽而歸。

方才在金渭身邊雖然罩上了一層結界,但還是擋不住的燥熱,他扯了扯自己脖頸前面的衣襟,坐在地上用手扇著風。

許阿瞿這孩子到底去哪了,金渭肯定是知道的,淩伏以原本想問,但是發現知道他去哪了好像也沒用。

他不由得細細思索,這孩子為什麽非要來這。

他揩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汗,登時寒意浸身。再一思索,這才心靜下來。

正在他冷汗沁身之間,頭上紅柳樹墨綠色的葉子簌簌的掉落了不少,淩伏以還沒來得及撣開,震顫就接踵而來。還未等淩伏以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從不遠處的結界映入眼簾。

“阿以,”沈梅從巨龜的頭上跳下,隔著很遠的距離就在喚他。

淩伏以突然就想起爹和娘以前去集市上逛完,每到中午回來時都會這樣隔著一個山頭喚他,遠遠的跟他說,臭小子,你看我給你買什麽好吃的了!

這個時候,一般淩伏以都是才下學,他會忙不疊的把聶試燈給他縫的小書袋擱在桌子上,從自己家的院子飛快的跑出去,一邊跑一邊沖著他們兩個問:“今天給我買桂花糕沒?還有烤鴨!”

聶試燈從江閣懸背著的袋囊裏拿出還冒著熱氣,一看就是一路上小心捂著的吃食,她稍微舉起給淩伏以看說:“買了買了,臭小子跑慢點!”

江閣懸性子稍顯溫吞,一般這個時候都會在一邊笑著搖頭。

待淩伏以來到他們面前,三個人就會手拉手走完最後的一小段路回家。

他們去世以後,本以為再也沒有人會一大早的起來,走很遠的路去街上給淩伏以買他喜歡的吃食,然後一路上小心護著帶給他了。

但是他多幸運啊,他遇見了沈梅,沈梅也會像他們一樣晨起去給他買喜歡的吃食然後再帶給他,也會隔著很遠喚他的名字。

驟然,淩伏以眼睛有些泛酸,他甩了幾下頭,朝沈梅跑去。

礙於身後還有人,沈梅只是輕輕的抱了淩伏以一下,然後扶著他的肩膀把他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確保他安然無恙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淩伏以看著沈梅滿臉焦急,一向好看柔潤的面龐也帶著絲絲薄汗,心裏簡直快要化成一團水。他把臉貼在沈梅胸口處蹭了蹭,重新被沈梅身上的梅香給環繞。

雖然分別良久,但是淩伏以突然這樣粘人,沈梅似是沒有預料,有些晃了晃神。

許阿瞿在後邊邁著短腿好不容易跑了過來,就看見面前的兩個人此時正緊緊的抱在一起。

正當他轉過身去,準備避一避這簡直普度眾生的愛的光芒,金渭從身後的屋子裏把厚重的門給打開,怒火中燒的吼道:“誰把我的結界給我直接震碎了!”

許阿瞿離的最近,聞言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不是告訴你從哪進了嗎?”金渭睨著他,眼神陰鷙,“你們張嘴叫一聲就那麽難嗎?直接給我弄碎!”

“大人,你聽我跟你解釋,”許阿瞿雙手舉起做防禦狀,“我們叫了,但是你沒反應,沈大人就直接把這結界給破開了。”

金渭看著前面結界處一個黑黢黢的大口子,原本熾熱的心都涼了半截。

沈梅擋在許阿瞿和金渭中間,解釋道:“是我過錯,彼時我有些心急,就直接破了,稍等會我給你補好。”

這下金渭終於舍得將自己的視線從許阿瞿身上挪開,他擡起眼皮掃了沈梅一眼,看他氣度就知道這個就是閻王了,他微微頷首,算是問過好了。

沈梅也稍低了下頭回他。

金渭的目光又在許阿瞿身上逡巡了一下,就轉身回屋。

淩伏以來到沈梅身邊,沈梅捏了捏他的後頸,就去結界損壞處開始給金渭補結界。

沈梅和淩伏以這邊剛走,誰知那金渭又半路折返,對著許阿瞿就是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一邊攬著他的肩膀,一邊把他往屋裏拖。

“累了吧,你來嘗嘗我自己弄的茶水……”

許阿瞿瘋狂搖頭,伸長手沖淩伏以求救。淩伏以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聽見。誰讓許阿瞿這小屁孩竟然給自己下藥,真是傷透了他的心。

只聽砰的一聲,就知道許阿瞿也要遭受金渭那刷鍋水的毒害。

還好結界的損壞的口子不算太大,以沈梅的實力不消多時就補跟先前一般無二,順手還給他又加了幾道術法鞏固。

在此期間,淩伏以將金渭告訴自己關於燭隆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轉述給了沈梅。

本次來無間煉獄本就是要速戰速決,窈冥那裏雖有孟池坐鎮,沈梅還是不應離開太久。當即兩人就準備啟程去尋燭隆的下落。

許阿瞿從金渭的屋子裏出來,蹲在旁邊的灌木邊幹嘔了幾下。

他眼含熱淚,心想早知道真就不來了,這死鳥種的什麽茶啊,頭一次感覺喝水剌嗓子。

淩伏以蹲在一邊給許阿瞿撫背,有些疑惑,這茶他剛才喝過啊,雖說是難喝,但是也不至於此吧。

金渭從屋子裏出來,端了杯水來蹲在許阿瞿身邊,剛想遞給他就被淩伏以攔下了。

“別了吧,”淩伏以一臉警惕,“你看給他折磨的,你放過他吧。”

“走開,”金渭擺手,將水遞到許阿瞿嘴邊,“這次是幹凈的白水。”

許阿瞿咕嘟咕嘟幾口全喝了,這才感覺胃裏舒坦些。

金渭惋惜的搖頭:“我剛給他喝的可是我放在日光下炙烤了九九八十一天,最後混著我在極炎地帶種出來的茶尖尖泡出來的茶,一般人我還不給呢,誰曾想他怎麽無福消受,如此仙品,竟喝的幹嘔。”

許阿瞿方才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出竅了,此刻坐在地上雙眼無神。

幾人也不多講,收拾收拾就準備離開。

眼看他們三個乘上巨龜,金渭向前走了幾步。

他在這個地方鎮守的沒有幾千年,也有幾百年了,具體有多久連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從出生開始就在這裏了。那麽久了,極少會見到人,如今他們一走,下次再見到人就不知道要再過多久了。

能來幾個人跟他說說話,感覺其實挺好的。

許阿瞿盤腿坐在龜殼上,看見金渭朝這邊走,站起來沖他揮了揮手道別:“謝謝你,你那茶其實挺好喝的!”

金渭看他動作,有些別扭的沖他笑笑,也學著他的樣子跟他揮手,眼見他們要走遠,似是怕許阿瞿看不見,就一只腳站立,剩下的兩只都跟許阿瞿揮手,一直到他們的身影都徹底消失在結界的出口處。

巨龜在無垠的草色中爬行,路程有些顛簸,許阿瞿拽住了淩伏以的衣角。

“沈大人,”許阿瞿試探的問道,“那些神獸是要一直鎮守在那裏嗎?”

“是的,”沈梅回過身看他,“我看窈冥史冊上記載,他們世世代代都是要鎮守在無間煉獄中的,維護無間煉獄的平和是他們的職責,他們都很辛苦。”

許阿瞿托著臉,覺得那些神獸真的都好偉大,他們在這裏成天只能跟那些無惡不赦的魂靈打交道,也沒人能說說話,那麽孤獨。

他微微嘆出一口氣。

沈梅似乎是察覺到他的低沈,緩和了聲音說:“雖說是神獸,但卻做著神一般的事情,無論如何,他們早就已經是超越神一般的存在了。”

在這世上,真的有人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

按照金渭跟他們說的,巨龜馱著他們三個一路駛向西北面的鐘山。

眼前都是草啊草啊的,看的讓人煩,巨龜偌大的腳將身下招搖瘋長的草都碾入泥地,行了幾刻鐘,遠處終於有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眾人來到一座山腳下,這座山有些突兀的坐落在此處,光禿禿的,也沒有植被覆蓋。

高山之上沒有繁茂的樹木蔽日,顯得及其亮堂。

三人站定,繞著山腳走了一圈也不見什麽奇怪的異象。

正當淩伏以和許阿瞿思索是現在就爬上去還是再看看時,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沈梅已經將這山體直接打穿了一個大洞。

探頭一看,這裏邊果然別有洞天——裏面是個直通的隧道!

期間,天上的黑雲開始翻湧,群聚。

叢林間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了紅色的雨,似血成河,詭異可怖極了。

淩伏以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沈梅帶著兩個人先去山洞裏避雨。

淩伏以和沈梅兩人扔了一團火苗在前方照亮,以淩伏以對這種山洞的印象,有了光亮裏面就該跑出來些類似蝙蝠一般的動物,他提防了半天也不見什麽動靜。

不愧是無間煉獄,就是跟人間不一樣。

眼看前面沒有什麽動靜,幾人就往山洞深處走。

走了一會就遇見了一條岔路,三個路口。

兩人的火苗在前面跳了兩下,似乎是不知道再朝哪了,就各自回到了兩人的腳邊。

許阿瞿看著岔路,心道這種情況應該是三個人一起走比較好吧。誰知沈梅和淩伏以的聲音在洞中遽然響起,“我們分開走!”

雖然許阿瞿知道自己應該不會就這麽輕易的葬送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洞中,但是當他懷著忐忑與惴惴不安的心朝前走,想起淩伏以和沈梅交代他的一定不要回頭的話,他還是覺得心簡直就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中途,在看到前方的黑影時,他所做的一切心裏建設都徹底的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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