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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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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然而,才到門口,正要跨過大門,翟望岳就被一個一身西裝,掛著日升集團胸牌的女人攔下了:“不好意思,這次講座是給老人們的,大學生不能進哦。”

她胸牌上寫了名字,謝雨楓。

“不是這樣的。”翟望岳對她一低頭,做出虛心的樣子,“我是社會工作專業的學生,很需要老人們各方面生活的調查,不是湊熱鬧,也不會給你帶來什麽麻煩的。”

聽到“調查”這兩個字,謝雨楓化了妝的眉毛擰得更深了,幾乎給她添上了一絲猙獰:“這是規矩。”

說罷就回身緊緊扣住大門。

再一次在鴻光養老院碰了一鼻子灰,女人隱瞞的態度引起了他的疑心。這次他學聰明了,默默的繞到一個被投影儀遮擋住一半的窗口,他手裏的包裏裝著非正常拍攝的相機。

大廳裏已經被每人一把折疊凳的老人占滿,空氣都不太流通。謝雨楓臉上堆滿了笑容,精神百倍地對老人們問好:“爸,媽,好久不見,小謝又來了!”

她走到一位老人旁邊,俯下身:“爸,貼了我們的膏藥,你風濕好點了沒?”

被她問到的老人笑著點頭:“感覺沒啥差別,但膏藥都黑透了。”說著,嶙峋的手指伸向褲腿,謝雨楓連忙半跪在地上,替老人卷起褲腿,撕下那塊膏藥,內裏果然是一片烏黑。

謝雨楓捏著那片膏藥,似乎它是什麽稀世珍寶。她笑得喜氣洋洋,臉上的粉都蓋不住臉上的細紋:“這才用了第一個療程,就初具成效了,爸,再用幾次肯定能好,這藥一旦停了,就前功盡棄了。”

說著她又端著一個多功能的洗腳盆,放在另一位老人腳下:“媽,你彎腰不是不方便嗎,我幫你洗腳。”

翟望岳差不多看完了兩個小時的活動,謝雨楓和她帶來的幾個員工像是蝴蝶一樣穿梭在老人中間,噓寒問暖,左一句爸右一句媽喊得不亦樂乎,活動快要結束的時候,謝雨楓拿出幾個大紅色的袋子,湊近老人:“也不貴,就當留個底,我們公司還有理財產品,現在人都說了,你不理財,財不理你,退休金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投資生錢……哎呀,沒什麽覆雜不覆雜的,交給我,您還不放心嗎?上次就是和您差不多的老人,賺了大幾萬呢。”

在謝雨楓的鼓動之下,翟望岳簡單測算,她一場活動就能簽下十萬的大單。眼看著大門就要打開,翟望岳收起相機,假裝不經意路過的樣子,緩緩晃了出去。

“同學。”背後的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即使沒有回頭,他也聽出那是謝雨楓的聲音。

如果他表現得過於刻意,反而是自亂陣腳,所以他假裝意外,緩緩轉過身:“什麽事?”

然而右手已經在背後攥成了拳。

謝雨楓背著手:“我是說,家裏爺爺奶奶多大了?要不要也看看我們的產品?”

翟望岳懸在心口的氣放松下來:“好的,能給我張傳單嗎?”

做戲也得做全套,翟望岳在謝雨楓的眼神裏,細致地將傳單疊好,撫平,塞進背包裏,然後禮貌地向謝雨楓道別。

眼前最後一個人也消失了,謝雨楓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像崩裂的面具,三兩秒間毀壞得徹底,露出疲乏的真實面目。

“本臺消息,日升集團董事長袁斌到訪生產線……”

電視依然在喋喋不休,申路河伸手關掉它,對興師問罪的老板,無奈道:“真不是我的問題。是那群記者無事生非。”

他老板是個徹底的外行,甚至怕鬼怕屍體,她不想惹是生非,只期望下屬把工作安安穩穩地做好,沒想到連這個簡單的願望都不能實現:“可這件事到底是你引起的。”

記者已經堵在了大門外,口口聲聲地要求下文,嚴重地影響了他們正常的工作。

申路河長籲一口氣,站起身來,再次整理一下領口,推門走了出去。他不畏懼這些,也有足夠的精力和他們糾纏。

一個話筒徑直地懟到他的面前,險些插到他的臉上,話語像冰雹劈裏啪啦地砸來:“申先生,請解釋一下你們殯儀館的收費情況……”

“我們的收費情況都符合本地的物價標準,如果覺得有不妥當,可以查閱我們的註冊信息。”申路河打斷記者的話語,不卑不亢,毫不避諱地把整張面孔暴露在鏡頭之下,“沒有任何一個職業是不求回報的,我也不希望你們給任何一個職業加上濾鏡。在得到報酬的同時,盡職盡責地完成工作,這就已經足夠了。”

他沒給那群人繼續咄咄逼人的機會。申路河,平時不管外表還是行為都像是沒有脾氣的,容易把他當成面目模糊的好好先生。然而此刻的申路河脖頸挺直,語速略快,然而字字鏗鏘,沒有被一系列的噪聲和擁擠的人群打亂固有的節奏。

仿佛撕開了那一層無害的表皮,露出的才是他真實的樣子。

“我們的日常工作還要繼續,沒辦法長時間的接受采訪,見諒。”申路河嘴上說著見諒,可他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抱歉,只是微微垂了一下眼眸作為回應,他穿了一件白色外套,雙手抱臂,面色平靜,像雜色風浪中不動如山的白塔,“我也希望你們能夠從殯儀館的門口離開,不要給家屬和其他工作人員帶來麻煩。”

終於應付完了記者,申路河也猜測不出自己的發言會被扭曲成什麽樣,他只知道自己已經仁至義盡。

他已經明白了彭飛是什麽樣的人。

他在報社混到了中年,工齡並不能代表他的專業素養,之前他就有發假新聞以博人眼球的黑歷史,可是最後也不過被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可以說,記者這個行業,執著真相是特別情況,泥沙俱下才是普遍。當然,他打探消息的那位小記者,也對此非常委屈:她也想寫自己想寫的東西,也不想跪著掙錢,可一開始進入行業的她就像個寫稿機器,每天敲打下鉛字卻沒有一個字是真實的表達。

觸碰不到現場,就連和翟誠岳一樣做個孤註一擲的英雄都成為一種奢望。

最後,被慢慢磨平棱角,麻木地寫下一行行字跡,去換成生存的面包。新聞有真假,可面包不分高低貴賤。只要能拿到手,誰又會去質疑它的來源呢?

所以,他們逐漸都成了彭飛的樣子。

翟望岳大學的第一個月就過得無比繁忙,因為翟勇多次來找他無果之後,決絕地斷了他的生活費,他不得不在專業課之餘四處打工,用食堂裏的免費湯和飯對付過一頓。

他沒把這些事情告訴任何人,包括申路河。他的性格註定了他是一個默默咽下所有割喉嚨的苦水和刀片的人。上次對申路河的傾吐已經是他的極限,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就太不像他了。

只是申路河和他的聯系逐漸多了——至少比之前做陌生人的時候多。

翟望岳能順暢地背下申路河的電話號碼,就像刻在了DNA裏一樣。每次打開通話,都會下意識地吸一口氣,然後那口氣讓他的聲音都變了調,在聽筒裏細成了一條線。

申路河告訴了他彭飛的情況,他老婆不是別人,正是謝雨楓。這真是過於巧合的事情。翟望岳一口答應下來:“我去接近她。”

他有些貪婪地聽著申路河的聲音,在某一刻,電光石火地認識到,他身邊就這麽一個人。

他還討厭申路河嗎?還是已經改觀?他一點頭緒也沒有。因為無論恨與愛,都無所憑依,只能自暴自棄一樣,傾註在那個與他毫無瓜葛的男人身上。

“別花太多時間在調查你哥的事情上,小望。”雖然看不到申路河的臉,翟望岳也知道他表情舒展了,那酒窩若隱若現,“註意學業。”

“大一課程不緊。”翟望岳半陰不陽地頂了一句,“你不如關心我別的。”

申路河已經掌握了對付他的方法,笑了一聲,並沒有掉進翟望岳給他設下的陷阱:“都大人了,不用我關心。”

然後很從容地掛了電話。

翟望岳用了此生最強大的社交能力,了解了謝雨楓最近正偷偷調查的事情。整個過程不順利,他也在謝雨楓看不見的地方擦汗。還好,她和老公不和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同她一起到達鴻光養老院的日升的同事也在好奇,她能不能拿到女兒的撫養權,以及獲得多少的財產。

正想到這裏,腳下被一個東西滑了一下,翟望岳狐疑地低頭,是隨手丟的一只臟得看不出顏色的襪子。

翟望岳皺著眉頭把那個東西提溜起來,語氣冷硬得像石頭:“誰的襪子?”

宿舍裏的氣氛一下跌落到冰點,誰都不敢吱聲惹翟望岳,在他們眼裏,那個長發的室友像獨來獨往的孤狼,劉海下一個烏黑的眼神都有些瘆人,令人不敢接近。

袁睿才從浴室裏出來,一見翟望岳興師問罪的樣子,立刻炸開了:“就是我扔的怎麽著?蹬鼻子上臉了你?”

翟望岳沒和他廢話,像丟垃圾一樣,把襪子一甩,險些落到袁睿的臉上。

袁睿三兩步助跑撲了上去,一拳擂上翟望岳:“少囂張了,沒爹沒媽的玩意兒!”

他沒來得及接近翟望岳,踉蹌間身形一晃,險些臉著地地倒在地上,翟望岳無辜地一攤手,後退一步,向目瞪口呆的室友道:“大家都看著,我沒動手。”

只是他頸側的凸起的青筋暴露了壓抑的怒火,從下頜蔓延到鎖骨,

袁睿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臉上的青春痘都發紅,像要一顆顆爆開。他指著翟望岳,不過聲音裏多了色厲內荏的味道:“你知道我姓袁嗎!我爸就是袁……”

翟望岳懶懶散散地打斷他:“你爸是袁斌,日升集團的董事長。”

他眼皮拉了下去,以至於眼裏留不下什麽東西,顏色又過於濃郁和純正,所帶的感情色彩聊勝於無,幾乎像一對義眼。

這下袁睿也楞神了,他的背景被輕飄飄地講出來,完全失去了應有的殺傷力,他呆滯地吐出一個字:“你……”

“你猜你爸為什麽讓你來住宿?”翟望岳嘴角罕見地上揚了,掠過袁睿的身邊,嘲諷道,“他為什麽不把你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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