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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門異變·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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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門異變·二十六

轉頭望去,流螢兩手都拎著幾袋點心,又蹦蹦跳跳地要回來,寧歸意做了個要喝茶的動作,又朝流螢擺擺手,於是她便再次融進了人群中。

寧歸心看著她的背影,道:“流螢其實很喜歡熱鬧,戴著鬥笠,會讓她活動得自由些。”

鬥笠蓋於頭上,綢紗在流螢身後飛揚,此時此刻,拋棄弒神失敗的身份,她與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並無區別。

周圍偶爾有人投來目光,雷定淵瞥了一眼,接下來便再沒人看向此處過。

沈默半響,明懷鏡卻並沒有接上這話,而是轉而問道:“你一直想讓我們把流螢帶出去。為什麽這麽信任我們?我和他也只是外來的陌生人而已。”

“你們不是八千明極來的嗎?”寧歸意抱臂道,“我之前在外面聽很多人說,八千的門主,人還不錯,訓練手底下的修士也很嚴格,現在看來,此話不假,你們把流螢帶去那裏,說不定讓她去試試,還能養活自己。”

明懷鏡聽了,便微微側頭去看雷定淵,而雷定淵面上卻並看不出有什麽波動。

隨即便聽得寧歸意繼續道:“要說隨心一些,封門這塊地方臭氣熏天,你倆給我的感覺倒不太一樣,大概是看著順眼吧,但你們要真是什麽道貌岸然的人,害了流螢,我就算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聽了這話,明懷鏡輕輕一笑:“方才不是還在商量,怎麽現下又開始威脅了?”

寧歸意也絲毫無所謂,靠著身後的石獅子,十分直白:“從我提出這個請求開始,就已經在道德綁架你們了,我也不想給自己找借口,再多個威脅也沒什麽區別。”

此時,流螢應當是已經買好,遠遠地能聽見她跑來此處的笑聲。

雷定淵餘光看見她,只沈聲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流螢發現你不在了,會是什麽感受?”

還沒等寧歸意來得及出口接話,雷定淵又繼續道:“你已經說過,流螢視你如同親人,你認為自己悄無聲息消失了,她就能放下一切好好活下去——”

話到此處,他難得地停頓了許久,才道:“但恕我直言,這只是你一人之意。”

方才,寧歸意嘴唇一張一合,似乎還想要說什麽,但待到雷定淵說完,她卻是沈默了下來。

四周的氣氛突然凝滯了些許。

雖說話已至此,但明懷鏡還是忍不住看向雷定淵。

他本就話少,要讓雷定淵不留情面直白地說些什麽出來,那更是難得,但此時,雷定淵的語氣雖說並不重,但入了明懷鏡的耳,卻讓他莫名覺得心中發虛。

明懷鏡視線十分明顯,雷定淵感受到了這般凝視,便順著看去,明懷鏡卻如同觸電一般,趕緊將目光移開了。

“甜的!”

三人聞聲看去,只見流螢提著幾袋點心,手上又多了杯竹筒茶,雙手舉得高高的,笑道:“喝!”

寧歸意立刻站起來,拍拍衣服,一邊便招呼身後二人一起走,一邊去摸流螢的頭,道:“好吃嗎?”

流螢點頭,捏了捏寧歸意的手,舉起手中的竹筒茶,再道:“喝!”

茶香逼人,即便是隔著竹筒,也能隱約嗅得其中奧秘,寧歸意接了過來,朝著二人一揚:“不問世,這茶很出名,要試試嗎?”

明懷鏡一手往外輕推,只道:“多謝,不過不必了。”

此時,遠山已能大致望見日落的勢頭,有倦鳥歸巢。

身後還有喧鬧人聲,但幾人不再留戀其中,向著茅草屋走去。

凡間幾日不過眨眼之間,封門的生活實在算不上安逸,但至少這幾天過下來,卻是實打實的寧靜。

到了第六日的晚上,不知為何,明懷鏡輾轉反側,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如之前一般安穩入眠。

他一摸自己的胸口,實在有些難受,便道:“雷定淵,我心跳得有些快。”

入眼的先是一席墨發,雷定淵聞言快步進門來,二話不說,先伸手去探明懷鏡的脈搏。

過了半響,才見雷定淵肩膀明顯放松了下來,道:“沒有生病,還有哪裏不舒服?”

不得不說,眼前人的眉眼當真是十分好看,當年在天界,明懷鏡在藏書閣讀書時,看著看著,目光便會不由自主地移向面前那張臉上去。

於是,探脈搏時,兩人距離拉近,明懷鏡又是走神了,直到雷定淵再重覆了一遍,他才如夢初醒,微微後仰,道:“沒有了,也許是謝安筆在體內的作用。但是雷定淵,我總覺得,之後會發生一些很不好的事。”

雷定淵安撫似地輕拍兩下明懷鏡的手,隨後翻身坐在明懷鏡身邊,道:“撫仙節到,一切方可知曉。”

明懷鏡頷首。

夜深,屋外漸涼,能隱約聽見遠處有狗吠與小兒夜啼,此時風吹竹林,卻顯得一切都蕭瑟起來。

月色倒是十分柔和,雖說屋內有燭光照明,但那月光臥在層層疊疊的竹林之上,兩相輝映,只讓人覺得心中沈靜。

“也不知道外面現在怎麽樣了。”明懷鏡道。

雷定淵起身,盛了杯熱茶:“外面有白承之和宋平濤等人,不會有問題,我們則需探內。”

明懷鏡擡眼笑道:“你倒是不怕。”

雷定淵搖搖頭:“你在這裏,我自然不怕。”

隨即,一金烏展翅緩緩飛出,滅了蠟燭,又立於燭臺之上,收斂了身周光芒,不至於看不清東西,卻又足夠讓人安穩入睡。

明懷鏡躺下,便聽得雷定淵輕聲道:“睡吧,我在這裏。”

每日雞鳴而起,日落而息,一天清晨明懷鏡再睜開眼,窗外依舊竹林茂密,天光蒙蒙亮。

雷定淵早已穿衣束發,明懷鏡睡得有些模糊,此時揉眼道:“第七日了。”

“嗯。”雷定淵將浸了水的軟帕遞了過去。

今日是最後一天,明日太陽升起,便是撫仙節了。

除了初來撫仙樓的那兩日外,之後便再也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找上門來,而那新上任的神祀家族,從始至終,也只存在於人們口中。

而自那次街邊交流後,也再不見寧歸意提起此事。

兩人如同前幾日一樣,洗漱穿衣結束後,便要出門去。

但這次打開門,首先入眼的卻並不是蒼翠竹林。

流螢正站在二人茅草屋前不遠處,見他們出了門,也不說話,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們。

明懷鏡與雷定淵一對視,便走了過去,明懷鏡矮身問道:“流螢,怎麽了?”

流螢喉間動了幾動,憋了半天,只道:“快到了。”

聞言,明懷鏡眉頭微蹙,道:“那件事?”

流螢頷首,接著探頭來回看,直到確認了周圍再沒有其他人,又深深看了面前二人一眼,低頭轉過身去。

這樣一來,明懷鏡便看不見流螢的臉了,他正有些擔心,要去看流螢是不是哭了,雷定淵卻先拉住了他。

雷定淵抓著明懷鏡手腕,往後退了一步,道:“等等。”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流螢便又低著頭,慢慢轉過身來,此時有些頭發披散在臉兩側,看得有些模糊。

明懷鏡正要說話,流螢卻先行將頭擡起,待到看清,兩人心中皆是狠狠一緊——

只見流螢的右脖頸上,赫然出現了一大片猙獰的紅色疤痕!

這疤如同一道裂痕,從鎖骨開始往上延伸,停在流螢右側下巴之上,仿佛要從此開始,叫囂著要將流螢整個人撕碎一般,張牙舞爪地示威。

瞬間,明懷鏡怒從心中起,不由上前一步:“昨日還沒有這個東西,是誰傷的你?!”

而流螢的神色,此時也終於不再如前幾日一般平靜,聞言嘴巴一癟,好像立刻就要哭出來:“沒到,明天。”

雷定淵蹲身下來,道:“這是燒傷。”

流螢點頭。

“這道疤痕,與明日的撫仙節有關?”

流螢再點頭,又去看遠處的茅草屋,接著一手指向他們二人身後常住的屋子,一手指了指天上,一邊擺手,嘴裏“不要不要”地叫。

雷定淵道:“你是想說,今天晚上,不要回到屋子裏去?”

那疤痕實在太過顯眼,流螢猛然點頭的同時,便扯得那處一塊顫動,看得人生疼。

明懷鏡連忙撫上她的頭:“好,好,我們不進去,你放心。”

“流螢?流螢!你怎麽在那兒呢!”

遠處傳來寧歸意的聲音。

聽見此聲,流螢沒控制住,眼中竟流下一滴淚來。

她趕忙轉過身去擦了個幹凈,再回身,那疤痕又被隱沒,再看不見絲毫。

寧歸意走來,踩得腳底下的竹葉發出沙沙脆響,她看了二人一眼,不知眼中是什麽情緒,隨後一拍流螢的肩膀,只道:“走吧,吃飯去了。”

今日也如往常一樣,並無甚區別,但流螢脖頸上那道顯眼的疤痕,卻在明懷鏡的心中愈發刺目,顏色也愈發鮮艷起來。

在流螢死於撫仙節之前,還經歷過一場火災。

太陽從初升,到日照高頭,再到日落西山,不過一日之中數道話語之間。

轉眼,便到了第七日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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