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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明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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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明極·二

地上這人抖得更加厲害,仍然是什麽也說不出來,明懷鏡有些奇怪,扭頭問道:“他是被打成這樣的?”

此話並無責備之意,雷通卻聽出了弦外之音,連忙搖頭如波浪:“不是我們動的手,我們找到他的時候就已經成這樣了,跟傻子似的一問三不知,還不如說是我們把他救下來了,剛剛還上了藥呢!”

此話不假,周圍藥味濃郁得站在大殿門口就能隱約嗅見,明懷鏡點點頭,又回身朝著此人:“這樣吧,你告訴我,你姓甚名誰呀?”

此人仍是不答,明懷鏡見狀也不再跟他廢話,站起來拍拍身子,一邊理衣服一邊溫聲道:“既然如此,我只能略微冒犯一下,你是之前冒充我的人,就暫且先叫你明二吧。”

雷通身旁的修士聞言,嘴角一抽就要笑出聲來,雷通眼角卻瞥到雷定淵的神色,連忙伸手狠掐這修士的手臂,擠眉弄眼地拼命提醒,這才終於安靜了。

阮松此時上前,道一聲“抱歉”,便一把掀開了這人的衣服——

只見破爛的衣衫之下,腿部的傷口深可見骨,血肉模糊,隱約能看見骨頭下露出的春日仙的字跡。

若是方才雷通等人沒有為他處理過,現在只怕是要被活活痛死了。

周圍修士見狀皆有些驚駭,明懷鏡神色嚴肅起來,而春日仙暴露在眾人面前後,明二情緒更加驚恐,口中囁嚅:“上清大仙,上清......錯了錯了......我錯了!”

明懷鏡眉頭緊鎖,問道:“什麽錯了?”明二卻並不答,只是不斷重覆這話。

“上清......”明懷鏡還能依稀記得上清這個稱呼,依稀記得之前在天界時似乎有打過照面,於是便欲轉身去問雷定淵,卻沒想到雷定淵離他如此之近,這一下兩人距離猛然拉近,驚得明懷鏡向後一仰。

雷定淵不覺有異,見狀便伸手扶了一下明懷鏡:“怎麽了?”

明懷鏡見雷定淵的反應更加尷尬,只能咳咳幾聲,道:“無事,我只是想到‘上清’這二字,若是沒記錯,從前在天界時,有一神仙也叫上清,稱呼為“上清童子”?”

雷定淵頷首:“是,但他已不在天界,而是跟在貨泉真君身邊。”

“貨泉真君?那便是四方聚泉殿了,他怎麽去那裏了?”明懷鏡疑惑道。

阮松雖是凡人,但年紀尚少便已擔當起天渡樓副門主的位置,閱書無數,對於神仙鬼怪都有涉獵了解,聞言便上前一步:“說到此處,上清童子已有百年未曾示人,現在外面鮮少有他的消息。”

“不過,在下聽說,上清童子到人間後,卻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莫要怪在下直白,據說上清是個絲毫不留情面的劊子手,若真是如此,那麽不論是神是人,他都實在該死。”

這樣一個神仙,失蹤百年之久,為何會再次出現在這樣一個瘋癲之人的口中?

雷定淵嘴唇微啟,似是要再開口說些什麽,但最後沈默了下去。

明懷鏡餘光註意到雷定淵反應,心中奇怪卻也並不再多說,而是斟酌一番,道:“我有一法,可讓明二說出實話,但需要空間。”

雷定淵點點頭,叫了除雷通外的修士外出等候,一時間大殿內加上地上的明二,只餘五人。

隨後,雷定淵迅速捏決設下外界無法窺探的禁制,道:“可以了。”

明懷鏡微微一笑,凝出謝安,又將手心劃出傷口,持筆沾之血墨,沈吟片刻,便淩空在明二面前畫出一道法陣,一撇一捺如柳葉飛刀,看得眾人眼花繚亂。

陣法畫就,明懷鏡緩緩開口,一字一句道:“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春日仙乃何人所刻?”

明二歪倒在地,渾身顫抖,似乎是試圖與法陣對抗,但只是徒勞,明懷鏡話音剛落,明二便回答道:“寧......六山,家在封門鋪......爹娘,爹娘刻的。”

語畢,便昏死過去。

阮松見此情形覺得十分奇特,但忍了一忍,還是並未開口詢問,雷通卻忍不了了,大喊大叫起來:“這是言靈?!”

大殿中一層一層回蕩著雷通的聲音。

言靈法陣,言出法隨,乃是傳世神話,據傳數百年前為明懷鏡所參透,可三界久聞其名卻未見其實,如今終於見到了。

雷通曾經在天上時,對著言靈法陣的幾頁殘卷,想象了無數次親眼見到言靈的場面,血流成河也好,身負重傷也罷,甚至是生靈塗炭之時——

只要有言靈出現,他便覺得無所畏懼,因為言靈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但怎麽也沒有想到,現在言靈是見到了,卻是在這種場景下。

英雄降臨呢?拯救世人呢?神光普照呢?

啥也沒有,啥也不是。

心中失望暫且不提了,現在好歹是見到了真的,還是活的,雷通不禁問道:“言出法隨居然是真實存在的,那豈不是想要什麽只要說一聲就行了?”

明懷鏡嘴角一彎,搖了搖頭,緩緩背手:“言靈並不能做到真正的言出法隨,使用其實很受限制。”

雷通卻是一發不可收拾,脫口而出道:“那我能不能看看謝安筆?其實我早就想看了......”

明懷鏡一手將謝安筆遞了出去,雷通作勢雙手小心翼翼捧著,謝安筆卻在觸碰到雷通手指的一瞬之間,化作了點點塵埃。

雷通:“?!我我我我我!”

阮松:“!!你你你你你你!”

雷通:“我我我我不不不是我幹的!明公子!”

二人十分緊張,明懷鏡見狀就笑:“的確不是你幹的,因為這只是我凝出的謝安神魂,除我之外,別人皆不可觸。”

雷定淵從一開始就一直立於明懷鏡身後,明懷鏡背手答話時,他看見明懷鏡的手指正死死握緊成拳,已是能看見血絲從指縫之間探出。

明懷鏡很痛。

明懷鏡面上冷靜如常,岔開了話題:“那麽,既有冒充者,也必然有傳謠者,殺人兇手是我這件事是如何傳出的呢?我的臉貌應當不至於到響徹三界的程度吧?”

阮松反應過來,回答道:“哦,他們的確是一路人,但在我們得到消息去追捕之時,除了這寧六山,其他傳謠者卻悄無聲息地人間蒸發了,無論如何都再找不到。”

雷通啐了一口:“這是把人當傻子呢?誘餌也太明顯了!”

明懷鏡心中卻另有所想。

春日仙一事,竟然已經波及到一族滿門,現下又似乎要牽扯到更多,如此大張旗鼓,父親究竟是何意?

而如此堪稱慘烈和殘忍的手法,又真的是父親為自己之死伸冤嗎?

寧六山仍然不省人事,明懷鏡回身同雷定淵說了,能否帶此人下去療傷更衣,雷定淵便點頭喚人上來,雷通見狀,發自內心地感嘆道:“明公子真的好心腸,面對害自己的人還能如此仁義!”

明懷鏡搖搖頭,看著如同死魚一般被擡走的寧六山:“實在過獎,只是之後封門鋪一行,這位寧公子大概還能派上用場。”

雷通聞言閉嘴。

明懷鏡轉身深深作揖,道:“阮公子這一行實在辛苦,懷鏡多謝,封門鋪一事大致是針對我,懷鏡不願再讓多人被牽涉其中,阮公子便不必再同行了。”

阮松卻擺手道:“此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僅僅是因為活人骨上刻字太過陰邪,再加上蘇氏滅門實在殘忍,雖說有八千明極,但在下作為修士,必須要盡到斬妖除魔的責任。”

隨即又繼續說道:“事不宜遲,我們應盡快動身了。”

雷定淵卻並不同意:“不可,阿鏡身體已近極限,此刻動身可能更會招致危險,他需要休息,最少也需三天。”

“另外,此事特殊,在前往封門鋪之前,我還需前去敘州空明澤,與白氏一敘。”

敘州空明澤,當初被明懷鏡下放人間的四大神族之一,主掌山川水木,在其門主白承之的把控下,如今在凡間已是僅次於八千明極之後的一大門族。

明懷鏡對人間地界並不了解,問道:“為何?”

阮松此刻卻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只因封門鋪在空明澤地界之內,若是能從空明澤借到人,那再好不過,雷門主思慮周全,是在下魯莽了。”

說罷,阮松便又要急匆匆離開,雷通要留他住下,阮松卻笑道:“多謝好意,不過三天時間裏,在下還能處理很多鬼祟作亂,三日之後再見便可。”遂揮袖離開。

待殿中只剩雷定淵明懷鏡二人,雷定淵才匆匆上前,把明懷鏡藏在身後滿是鮮血的手拉出來捧著。

雷定淵輕伸出手,靈力源源不斷從手心湧出,安撫著明懷鏡手心傷口,半響,明懷鏡才聽得雷定淵沈聲道:“這是言靈對你的反噬?已如此嚴重了?”

明懷鏡並不回答他,雷定淵似乎也並不要明懷鏡回答,而是繼續一字一句道:“你登上天帝位時,是用什麽辦法將四大神族全數下放人間的?”

“是否借用了謝安言靈之力?”

話語如暗潮般向著明懷鏡奔湧而至,有一剎那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火光沖天,灰燼滿身,面前是高比星辰的藏書閣,黑夜裏,明懷鏡孤身一人跪倒在地,渾身仿若萬蟻蝕骨,刀砍斧削。

他痛得慘叫連連,卻沒有人來攙扶他了。

明懷鏡不敢正眼看雷定淵,他聽得出雷定淵生氣了,過了一會才道:“......真的沒什麽,畫言靈陣法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但那時我好歹也身為天帝,沒有那麽容易死的。”

雷定淵聞言緊了緊明懷鏡手腕:“不容易死,不是不會受傷,更不是不會疼。”

明懷鏡只能趕緊打哈哈:“真的沒有事了,你看我現在不是還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嗎?”

雷定淵凝視明懷鏡良久,只嘆了一口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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