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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滅門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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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滅門案·一

“各位聽我說——貶了貶了!”

“誰啊?之前押註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那個——”最先得到消息的神官跑得大汗淋漓,一時激動下竟忘了名字,“天帝!”

此話一出,大殿鴉雀無聲。

地府中忙得兩腳不沾地的神官鬼官皆齊刷刷停下腳步,向聲音源頭望去。

“真他媽的是個窩囊廢——”

“交錢了交錢了!”

一時間此地笑罵聲此起彼伏,但仍有些消息不靈通的還未弄清狀況,隨手便抓一旁的衣袖問道:“誰啊?明還真?”

被問話的這位鬼官賭註輸了,正四處拉扯著要往外交錢,十分不耐煩:“哎呀,明還真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們說的是現任天帝,明還真他兒子!唉,如今也怕是獨木難支了。”

正說話時,旁邊又大汗淋漓擠來神官,一雙眼睛炯然有神,奇道:“你說,一個兒子一個爹都是天帝,還都落得個一地雞毛的下場,這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看看,我之前說什麽來著?明懷鏡那樣自小就養尊處優的廢物,爹娘沒了,他怎麽可能鬥得過仇恩?要是沒事才奇怪!”

四周唏噓一片。

漫天錢幣金子飛灑,一鬼官邊縮頭擡手四處躲避,邊擦額上冷汗:“但明懷鏡被關了多久?百年也得有了吧?他能在仇恩手底下活這麽長時間,或許還是有點本事的......”

“虎落平陽被犬欺,被貶的天帝你怕個屁?”

“你他媽罵誰呢——”

“別吵了!那是誰來了?”

擡眼一看,只見眾神眾鬼談話之間,遠處白茫茫霧氣微微一動,自其中走來一人。

那人影在霧中,影影綽綽,看不清模樣,但那條色如金月,靜同流水而動若游龍的發帶,卻讓所有人心中一驚:此人便是明懷鏡!

那身影越來越近,衣袂飄飄,其上還有斑斑血跡,步履卻不失穩健,待到走入眾神鬼官中時,只見一雙鳳眼微微擡起,流轉著極淡的琥珀顏色,卻因為主人笑意吟吟而並不顯得生人勿進,反倒恰如其分,如山林間春風拂面。

明懷鏡不動聲色地輕飄飄一瞥,端手作揖,笑瞇瞇開口道:“各位好呀,方才下來有些用力過猛,誤闖入了地府,請問在下該走哪條路去人間呢?”

眾官裏三層外三層圍著明懷鏡,看著方才被胡言亂語揶揄的主角,皆默默向後略退一步,不語。

明懷鏡並不覺有異,心裏選了個方向,便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方才那位擦冷汗的鬼官的衣袖:“勞駕,能否麻煩閣下告知於我——”

“啊!!!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我不知道——”

只聽得一聲響徹大殿的慘叫,這鬼官竟真被嚇得雙手淩空揮舞推拉,緊接著雙臂竟如同壁虎斷尾一般被明懷鏡扯了下來,血花四濺!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知是誰在此時大喊一聲:“殺鬼了!!——”

剎那間四周一片混亂,卷軸,帽子,胳膊手臂漫天紛飛,明懷鏡仍然不動如山,神色溫和,懷中抱著一對青筋暴起努力掙紮,試圖逃脫的斷臂。

正在混亂不堪時,遠處奈何橋上突然傳來一渾厚之聲,瞬間便使得此處安靜了下來:“莫亂,各位莫亂!去行今日地府之事務方可,莫要聚在此處了!”

明懷鏡大喜,回頭一看,一老者徐徐走來,正是地府閻王,遂屈身行禮:“這雙胳膊……”

“無妨無妨,他會自己長回去。”閻王上前扶起明懷鏡,“我們這裏神官鬼官混雜,說話常有混不吝的,莫要在意——你現在已是凡身,長久停留在地府不好,快快回人間界去才是上策。”

明懷鏡聞言微一點頭,道:“無妨,那麽請問在下該從哪邊走呢?”

“這邊走!”身後猛然大喝一聲,明懷鏡回頭卻已躲閃不及,只見一掌劈頭蓋臉朝自己面門撲來,明懷鏡眼前一黑——

“醒醒,別睡了,欸!醒醒!”

一陣鐵棍敲打鐵門之聲在明懷鏡耳邊驚雷般炸開,震得明懷鏡腦子嗡嗡作響。

他慢慢睜開眼睛,撐起身子來,映入眼簾的並不是某個人的面孔,而是暗淡燭光映照出的牢房。

明懷鏡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如同擰碎重組一般,輕輕掀開衣角,還能看見之前在天界煎壽堂所受刑罰的傷口正在緩緩滲血,痛感瞬間便將明懷鏡扯回了當下境況:自己是回人間了。

可這牢房又是怎麽回事?

明懷鏡腦中如同漿糊,對自己現在的情況一無所知,於是縮脖含肩,眼神飄忽不定,怯生生對著獄門外的獄卒問道:“勞駕,請問這位兄臺是——這裏又是哪裏?”

這獄卒聞言,輕蔑一瞥,惡狠狠地“啐”了一聲,鼻孔朝天唾沫翻飛,捏著嗓子罵道:“還‘勞駕’,一個剛貶下來的前天帝,還裝知書達理,裝什麽裝,裝給誰看?”

明懷鏡了然於胸:看來以前在天上那套對此人無用。索性將整個人松松垮垮地靠在墻上:“是是是,你說得對,那麽我換個說法:你他媽誰?這又他娘的是哪?”

獄卒眼睛一瞪,正欲提氣大罵一通,明懷鏡卻又道:“這位兄臺,我講禮也不是,不講禮也不是,那你要我如何,做個啞巴?雖說我如今被貶,但想來也並不關你事,在下不過是問問路,何至於你出口惡言?請問哪裏冒犯到了你?”

獄卒嘴巴如同瀕死的魚般一張一合,最後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連忙蹦出一段話來:“被貶就算了,到凡間來還滅了人家的門,我就是看不得你這種人舒服,呸!你就在這等死吧!”

獄卒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這下明懷鏡倒是楞在了原地,努力咀嚼著方才那番話。

我滅了人家的門?

我滅了誰家的門?

我什麽時候滅了別人的門??

明懷鏡恍然大悟:“原來我現在是犯人,怪不得會被關在大牢裏。”可同時又莫名其妙:“我才被貶下凡,且不論為什麽要滅門,我哪裏有時間去殺別人全家?”

仙體已失,傷口不再如同身為天帝時那樣好得快,疼痛不斷刺激著明懷鏡,他細細想了想,不甚清明的腦中又回蕩起獄卒的話——

“你就等在這兒等死吧!”

滅門慘案,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到犯人會是什麽下場,明懷鏡此刻渾身上下似是被萬劍穿刺一般疼,但繼續待在這裏就是坐以待斃,於是他掙紮著爬起來呆坐了一會兒,片刻後兩手一拍——

不管這是誰家的大牢,得逃!

想至此處,說幹就幹,明懷鏡摸了摸自己腰間,空空如也,才想起法器謝安筆早已被自己強行融進了骨中,不由微微嘆氣,末了,又凝神運轉靈力,沈吟道:“謝安!”

話音剛落,一支通體雪玉沈金紋的毛筆剎那間出現在明懷鏡面前,明懷鏡拿在手中掂量一番,頗為滿意:“神魂凝成的謝安,也比謝安本體差不到哪裏去。”

謝安本筆暫且用不了,但筆力卻游走於明懷鏡全身經脈,用神魂凝出的虛體,除了不能長久在外使用,以及無法被外人觸碰,現下看來卻也並無不同。

明懷鏡垂眸輕撫筆身,柔聲道:“最近事情太雜亂,一時間不知道將你放到哪裏去了,抱歉,我現在需要出去,辛苦你了。”

語畢,明懷鏡將筆向空中拋去,閉眼默念,隨即筆身金光流轉,明懷鏡淡淡脫口而出二字:“靜安。”

大牢外獄卒呵斥聲,犯人牢騷聲,鐵門哐當聲再聽不見,一片寂靜。

明懷鏡拍拍衣袖,順順頭發,轉身便向牢門走去,又低頭看看自己還有些顫抖的手,遲疑一瞬後輕放在門上,氣沈丹田,運轉靈力,金氣緩緩四散開來——

“砰!”一聲巨響,牢門應聲四分五裂。

明懷鏡登時頭也不回擡腳便走,同時心中大喜:自己的靈力竟然真的沒被封印!

仙器謝安封存於明懷鏡骨中,靈力之強悍無人可撼動,天上那群老東西怕是要氣得火冒三丈了——被貶又怎樣?最多也就被貶了。

明懷鏡一路向外走,只見眾獄卒和犯人皆沈默安靜不動,眼睛雖睜,卻毫無神采;動作雖有,卻並不生動——這便是謝安筆“靜安”之術,靜安一出,萬物靜默,雖然現下最多只能控制這麽些人,但也綽綽有餘了。

光亮就在前方,明懷鏡腳下步伐愈發快,到門邊時,入眼一片刺眼的陽光,明懷鏡不由得微微一瞇眼,待到適應後定睛一看——

此處以正北百步之外,便是流水曲觴花團錦簇的庭院,牢獄竟身在其中,站在此處,明懷鏡甚至能聽見遠處人來人往的嘈雜之聲。

明懷鏡心中疑惑,但同時大喜:沒有看守,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先溜再說!

明懷鏡在庭院內從小心翼翼到大搖大擺,連個鬼影都見不到,最後終於找到一偏門溜了出去,再往東邊小巷子裏潛出,挺胸擡頭,神色自若,裝作無事發生。

頭頂驚鳥掠過,腳下樹影細碎,明懷鏡袖口一揮便換了身衣服,背手向前走去。

眼前街巷繁華,吆喝聲不斷,小販叫賣聲,馬蹄過市聲,店小二招呼聲不絕於耳,明懷鏡深吸一口氣,深覺自己還能看見此番景象實屬難得,立刻捏了個決改頭換面,正要踏出一步——

“這人怎麽長得有點眼熟啊?”

“誒,這不是通緝令上那個嗎?!”

“殺人犯!越獄了!明懷鏡越獄了!”

怎麽回事?!

四周人群如潮水般聚起,湧來又退去,不多時便從人群中竄出兩個身著黑衣繡三足金烏,頭戴玄黑鬥笠的修士,指著明懷鏡大喊:“站住!”同時雙雙出劍,一聲破空劍鳴,直指明懷鏡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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