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柳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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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柳暗
陳頌宜要去一趟嘉市, 探望汪婭和王克二人，順便邀請他們參加康覆機器人一期的志願臨床。
她去嘉市那一天沈毓淮剛好回美國，她來不及送機, 沈毓淮跟她生氣。
陳頌宜開車在高速上, 只能賣乖：“我空了再去紐約看你嘛。”
“少給我畫餅。”
“別生我氣了嘛。”
沈毓淮彎唇笑了一下, 他在飛機上等著起飛，空乘都能看出來他心情不錯。
沈毓淮聽見陳頌宜車載音響在放音樂，他私底下詢問過陳頌宜的心理醫生, 她上一次去做心理咨詢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們偶有聯系, 陳頌宜用藥的劑量從一天三片減到一天一片，現在每周也就用兩三次藥，說明康覆效果不錯。
陳頌宜見他許久沒出聲，確認一眼電話沒有掛斷, 試探問道：“哥哥，不生氣了吧？”
“生氣。”
那她就知道他不生氣了, 於是歡快地笑著，說：“哥哥, 落地記得給我回個電話好嗎？我現在在開車, 先掛了。”
“一路平安。”
“你也是。”
“掛之前親我一下。”
陳頌宜有求必應, 狠狠地親了一下，沈毓淮終於肯心滿意足地掛電話，旁邊的空乘看著熱鬧, 沒想到平時看上去生人勿近的沈先生也有墜入愛河的一天。
甚至有位空姐在送咖啡的時候瞄到他手機上的備註，“親親小寶”, 啊呀，好肉麻！
-
今天路上不算特別堵, 陳頌宜到達嘉市是下午一點，如果順利的話，她可以盡量在日落之前踏上回吳會的路。
汪婭知曉她要來，提前在家門口等著，她帶了點禮品，從後備箱拿出來，見到汪婭遠遠地迎過來，說：“您來一趟就夠辛苦了，還帶這麽多東西。”
陳頌宜挑術後康覆的滋補品，按照當時給吳玉茵買的標準來，都是用得上的，因而並不覺得有多浪費，她一個人拿不了，汪婭幫著她一起拎到單元樓。
上樓之前，汪婭叫住陳頌宜，面露難色道：“我老公他現在......因為腿的緣故，脾氣不好，如果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您多擔待。”
陳頌宜搖搖頭，說：“我也是過來人。”
她承受過太多來自母親的無助的怒火，對此司空見慣。
汪婭是個很會生活的人，王克受傷的賠償還在打官司，家裏靠她一個人上班維持開支，整間屋子卻窗明幾凈，茶幾上插著的百合花還沾著露水，花瓣透著下午的陽光，客廳一片馨香。
布藝沙發上罩著一塊淡綠色的棉麻布，樸素溫馨。
陳頌宜被招呼著坐下來，汪婭給她倒了一杯水。
這一天是周六，家裏的小朋友上午從補習班回來，正趴在書桌前寫作業，見到家裏有陌生人來了，怯生生趴在房間門口觀望。
陳頌宜跟所有的小朋友都有點磁場不合，覺得小孩子都是可遠觀不可褻玩，便只能同他笑一笑，那小男孩看了看母親，脆生生地說：“阿姨好。”
她聳一聳肩膀，笑意堆得更盛，便說：“小朋友好。”
小男孩再度躲回房間裏，汪婭順手將房門帶上，讓他好好寫作業。
陳頌宜想問問王克在哪，又覺得有點唐突，便與汪婭有的沒的聊了幾句近況。她中午和下午分別請假一次給王克送飯，好在單位離家並不遠，騎二十分鐘電瓶車就能到，下班來不及接孩子，就把小朋友送去晚托班，等她結束加班再去學校把小朋友一起接回家。
王克身體不方便，一個人睡在主臥，她和小朋友住次臥。
據她說，王克從前是個很健談的人，現如今也不愛說話了，少有暴躁，整個人像個悶葫蘆，談到丈夫，汪婭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
陳頌宜平視著汪婭的肩膀，平直的，很有力量的線條，她沒有時間防曬，因此皮膚並不白皙，但是眼裏有光，家庭突如其來的變故並沒有將她打倒。
她在灰燼中不斷重建，只是這樣很辛苦。
大約半個多小時，陳頌宜切入正題，表明來意。
汪婭於是站起來，引著她走到主臥前，把房門打開。
窗簾拉著，不透一絲光，屋裏一片昏暗，晝夜難分，屋內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不比客廳那樣清新，死氣沈沈的。
頹唐的男人就這麽躺在床上，不玩手機也不看書，虛虛閉著眼睛，又不像是睡著了。
開門的動靜讓他煩躁地皺起眉，睜開眼，先看見的是汪婭，問她：“家裏來客人了？”
汪婭點頭稱是，錯開一個身位，陳頌宜便出現在王克的視線裏。
“王先生，您好，我是......”
陳頌宜話還沒說完，被王克冷冷打斷，說：“出去。”
她屏息，自覺向後退了一步，汪婭當在她身前，試圖同丈夫講理：“這位陳總，一直幫助我們，今天也是過來探望的。”
汪婭順手把屋子的燈打開，突然強烈的光讓王克的眼睛受到刺激，他拿手臂擋住。
汪婭見他沒有強烈的抵觸情緒，便走進房間，把窗簾拉開，午後的強光讓她也難以承受，仍然不顧王克阻攔，將窗簾拉開，說：“一天到晚悶在屋子裏，你也要照照太陽！”
屋裏的亮堂了，陳頌宜才看清王克，兩條腿露在外面，右腿截肢後綁著白色繃帶。
她已經見過這樣的場景了，並不發怵，只是胃裏還是難免翻湧，她稍稍壓了壓。
汪婭給她拉來一張椅子，她坐下來，對著王克說：“我司正在康覆機器人的臨床階段，按照您的恢覆情況，如果您願意的話......”
她話還沒說完，王克突然雙手抱住右t腿的大腿，額頭上迅速滲出冷汗，唇色發白，神情痛苦，打斷了她接下來的內容。
汪婭一看就知道他出現幻肢痛，急忙到床頭櫃前翻出止痛藥，對陳頌宜說：“陳總，麻煩您倒一杯水進來！”
陳頌宜先是一楞，很快反應過來，倒了一杯熱水送進來，王克卻沒有接，鉆心的疼痛讓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肢體動作，生生吞下兩顆藥之後，手不受控制的一揮，陳頌宜手上的玻璃杯便傾倒，熱水燙到她的手腕，玻璃杯應聲落地。
汪婭無暇顧及她，她自己到衛生間沖涼，手腕處很快紅了一大片。
等她沖完涼出來，發現小朋友正在門口盯著她看，眼神中害怕、防備兼有之。
王克痛苦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又很想借助翻滾讓自己好受一點，他的精神接近崩盤，汪婭也無法控制住他。
這個場景看得陳頌宜呼吸一滯，仿佛回到從前吳玉茵剛截肢的時候，她的腳下仿佛被灌了鉛，無法挪動一步。
王克並不想讓外人看見他的崩潰，甚至在妻子孩子面前的無助孱弱也讓他無法接受，情緒頂到極端，他抓起床頭櫃的玻璃杯朝著臥室房門摔去。
“都離我遠點！都滾出去！”
玻璃星子飛濺，小男孩躲回自己的房間裏，汪婭拼盡全力安撫她的丈夫，眼圈泛紅。
陳頌宜的雙手止不住顫抖，她飛快地進入衛生間，一遍又一遍沖洗雙手，直到手心手背都像燙到的皮膚一樣紅，她關了水，雙手撐在臺面上，渾身戰栗著喘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克的藥效發作，他安靜下來，汪婭從主臥出來，頭發因為剛才的動作而顯得淩亂不少。
她走到陳頌宜面前，滿臉歉意：“不好意思，陳總。”
陳頌宜楞了很久回過神，看見她發紅的眼眶，如鯁在喉，最終一只手搭在汪婭的肩膀上，按了按：“會好起來的。”
她相信會好起來的，她現在已經好起來了不是嗎，一切都有盼頭。
但眼前的痛苦難熬，不是每個人都有熬過來的勇氣。
汪婭聽見她的安慰，完全忍不住，一手捂著臉，雙肩顫抖著，企圖用成年人最體面的方式表達悲傷。
陳頌宜想，她並沒有拯救世界的英雄夢，只不過在許久之前，就設身處地而已。她從痛苦中浴火重生，只是希望能夠拉別人一把。
汪婭下午還要上班，陳頌宜便不打算久留了，汪婭送她到單元樓下，她說：“今天貿然打擾，我過一陣子再來。”
汪婭握住她的手，仿佛抓著救命稻草一般：“謝謝您，陳總，真的謝謝您。如果不是您，我真不知道怎麽辦了。”
她說著瀕臨懸崖的話，但眼淚並沒有落下來。
汪婭一定要看著她駛離才安心，她便開車出了小區，停在路邊，自我消化在他們家裏看到的場景，她仍然不是有十足勇氣的人，她窺見自己的軟弱，卻也不覺得需要改變。
打開手機，下午三點，她可以在日落之前回到吳會，沿著高速上山丘起伏，看太陽藏匿。
謝紓齊在羅馬，那裏正是上午，謝紓齊剛起床，她發了很多張照片在他們三人的群裏，說：“精彩搶先看。”
越嘉舟：風景如何？
謝紓齊：下雨了，但早餐不錯。
陳頌宜：我替你祈禱雨早點停。
謝紓齊：多謝你。
車子仍然停在路邊，陳頌宜並不打算即刻出發，她在想沈毓淮現在應該在哪裏，可能在太平洋上，日落了嗎，到夜晚了嗎，還是看見日出，或者太陽正盛。
她掐著指頭算了算時差，又算不太清。
頭等艙有機用wifi，只是信號很差，她發消息過去，也沒指望沈毓淮現在能回她，他應該在休息。
陳頌宜：你到哪裏了？
沈毓淮拉開窗戶，給她拍了一張高空的照片，外面還很明亮，圖片加載轉了兩圈，到陳頌宜手機裏。
陳頌宜：怎麽沒睡一會兒？
沈毓淮：想你，睡不著。
這個人真是的，好像離了她就像魚離了水一樣。
但她也差不多吧，挺想他的，想聞聞他身上的松木香，來自他的熟悉又清冷的氣味會讓她覺得安寧。
沒等她回，沈毓淮又發來一條：你不想我？
她誠實說，想的。
沈毓淮能夠很敏銳地察覺到她心情不大好，便打了一個視頻電話過去，陳頌宜接得措不及防，嘴角還耷拉著。
“怎麽不開心？”
她抿抿唇，看著那一頭沈毓淮的面孔，眼睛有點酸，鼻子皺起來，說：“剛才遇到一點事。”她將看到王克之後的場景跟沈毓淮說了，到情緒激動處，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沈毓淮看著她落寞的神情，為自己現在不能抱一抱她而感到愧疚。
陳頌宜自己收拾好情緒，便朝他笑一笑：“我聽見你的聲音就好多了。這條路我會一直走下去的，我很喜歡。”
人生在世，能找到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餘生為之奮鬥，實屬難得。
沈毓淮點頭，其實陳頌宜的內核強大到不需要他的安慰，她可以自己疏解，只是有點想念他而已，他便也不對她的主張做任何幹涉，陳頌宜對自己的人生向來有數。
“我支持你。”
陳頌宜只需要聽這樣一句話，她現在聽到了，唇角一彎，笑得俏皮可愛：“我知道的。”
她知道的，沈毓淮永遠會站在她身後。
她又另外跟他聊了幾句，無非是最近工作上的煩心事，新來的一批實習生再得她心意，也還是有需要學習的地方，她不厭其煩地指教。
“我要回吳會了，你等下休息一下好嗎，不然太辛苦了。”陳頌宜以為他全程都在忙工作，她也不知道沈毓淮在天匯遇到什麽危機了，不免擔心。
沈毓淮應下，便叫她路上小心，到家給他回電話。
他們之間如今形成了默契，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忙碌，每天不忘報備電話，時常想念，足以給這一段感情保鮮，哪怕是現在異國，只要信任尚存，對這段感情就信心尚存。
陳頌宜掛斷電話後，沈毓淮那裏收到覃萊的消息，向他匯報醫療園區的最終邀標名單。
雲客科技沒有棄標，她還是要參加，他不能讓她卷進這場吃人不吐骨的風波裏，成為權鬥中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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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頌宜要去一趟嘉市, 探望汪婭和王克二人，順便邀請他們參加康覆機器人一期的志願臨床。
她去嘉市那一天沈毓淮剛好回美國，她來不及送機, 沈毓淮跟她生氣。
陳頌宜開車在高速上, 只能賣乖：“我空了再去紐約看你嘛。”
“少給我畫餅。”
“別生我氣了嘛。”
沈毓淮彎唇笑了一下, 他在飛機上等著起飛，空乘都能看出來他心情不錯。
沈毓淮聽見陳頌宜車載音響在放音樂，他私底下詢問過陳頌宜的心理醫生, 她上一次去做心理咨詢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們偶有聯系, 陳頌宜用藥的劑量從一天三片減到一天一片，現在每周也就用兩三次藥，說明康覆效果不錯。
陳頌宜見他許久沒出聲，確認一眼電話沒有掛斷, 試探問道：“哥哥，不生氣了吧？”
“生氣。”
那她就知道他不生氣了, 於是歡快地笑著，說：“哥哥, 落地記得給我回個電話好嗎？我現在在開車, 先掛了。”
“一路平安。”
“你也是。”
“掛之前親我一下。”
陳頌宜有求必應, 狠狠地親了一下，沈毓淮終於肯心滿意足地掛電話，旁邊的空乘看著熱鬧, 沒想到平時看上去生人勿近的沈先生也有墜入愛河的一天。
甚至有位空姐在送咖啡的時候瞄到他手機上的備註，“親親小寶”, 啊呀，好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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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路上不算特別堵, 陳頌宜到達嘉市是下午一點，如果順利的話，她可以盡量在日落之前踏上回吳會的路。
汪婭知曉她要來，提前在家門口等著，她帶了點禮品，從後備箱拿出來，見到汪婭遠遠地迎過來，說：“您來一趟就夠辛苦了，還帶這麽多東西。”
陳頌宜挑術後康覆的滋補品，按照當時給吳玉茵買的標準來，都是用得上的，因而並不覺得有多浪費，她一個人拿不了，汪婭幫著她一起拎到單元樓。
上樓之前，汪婭叫住陳頌宜，面露難色道：“我老公他現在......因為腿的緣故，脾氣不好，如果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您多擔待。”
陳頌宜搖搖頭，說：“我也是過來人。”
她承受過太多來自母親的無助的怒火，對此司空見慣。
汪婭是個很會生活的人，王克受傷的賠償還在打官司，家裏靠她一個人上班維持開支，整間屋子卻窗明幾凈，茶幾上插著的百合花還沾著露水，花瓣透著下午的陽光，客廳一片馨香。
布藝沙發上罩著一塊淡綠色的棉麻布，樸素溫馨。
陳頌宜被招呼著坐下來，汪婭給她倒了一杯水。
這一天是周六，家裏的小朋友上午從補習班回來，正趴在書桌前寫作業，見到家裏有陌生人來了，怯生生趴在房間門口觀望。
陳頌宜跟所有的小朋友都有點磁場不合，覺得小孩子都是可遠觀不可褻玩，便只能同他笑一笑，那小男孩看了看母親，脆生生地說：“阿姨好。”
她聳一聳肩膀，笑意堆得更盛，便說：“小朋友好。”
小男孩再度躲回房間裏，汪婭順手將房門帶上，讓他好好寫作業。
陳頌宜想問問王克在哪，又覺得有點唐突，便與汪婭有的沒的聊了幾句近況。她中午和下午分別請假一次給王克送飯，好在單位離家並不遠，騎二十分鐘電瓶車就能到，下班來不及接孩子，就把小朋友送去晚托班，等她結束加班再去學校把小朋友一起接回家。
王克身體不方便，一個人睡在主臥，她和小朋友住次臥。
據她說，王克從前是個很健談的人，現如今也不愛說話了，少有暴躁，整個人像個悶葫蘆，談到丈夫，汪婭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
陳頌宜平視著汪婭的肩膀，平直的，很有力量的線條，她沒有時間防曬，因此皮膚並不白皙，但是眼裏有光，家庭突如其來的變故並沒有將她打倒。
她在灰燼中不斷重建，只是這樣很辛苦。
大約半個多小時，陳頌宜切入正題，表明來意。
汪婭於是站起來，引著她走到主臥前，把房門打開。
窗簾拉著，不透一絲光，屋裏一片昏暗，晝夜難分，屋內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不比客廳那樣清新，死氣沈沈的。
頹唐的男人就這麽躺在床上，不玩手機也不看書，虛虛閉著眼睛，又不像是睡著了。
開門的動靜讓他煩躁地皺起眉，睜開眼，先看見的是汪婭，問她：“家裏來客人了？”
汪婭點頭稱是，錯開一個身位，陳頌宜便出現在王克的視線裏。
“王先生，您好，我是......”
陳頌宜話還沒說完，被王克冷冷打斷，說：“出去。”
她屏息，自覺向後退了一步，汪婭當在她身前，試圖同丈夫講理：“這位陳總，一直幫助我們，今天也是過來探望的。”
汪婭順手把屋子的燈打開，突然強烈的光讓王克的眼睛受到刺激，他拿手臂擋住。
汪婭見他沒有強烈的抵觸情緒，便走進房間，把窗簾拉開，午後的強光讓她也難以承受，仍然不顧王克阻攔，將窗簾拉開，說：“一天到晚悶在屋子裏，你也要照照太陽！”
屋裏的亮堂了，陳頌宜才看清王克，兩條腿露在外面，右腿截肢後綁著白色繃帶。
她已經見過這樣的場景了，並不發怵，只是胃裏還是難免翻湧，她稍稍壓了壓。
汪婭給她拉來一張椅子，她坐下來，對著王克說：“我司正在康覆機器人的臨床階段，按照您的恢覆情況，如果您願意的話......”
她話還沒說完，王克突然雙手抱住右t腿的大腿，額頭上迅速滲出冷汗，唇色發白，神情痛苦，打斷了她接下來的內容。
汪婭一看就知道他出現幻肢痛，急忙到床頭櫃前翻出止痛藥，對陳頌宜說：“陳總，麻煩您倒一杯水進來！”
陳頌宜先是一楞，很快反應過來，倒了一杯熱水送進來，王克卻沒有接，鉆心的疼痛讓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肢體動作，生生吞下兩顆藥之後，手不受控制的一揮，陳頌宜手上的玻璃杯便傾倒，熱水燙到她的手腕，玻璃杯應聲落地。
汪婭無暇顧及她，她自己到衛生間沖涼，手腕處很快紅了一大片。
等她沖完涼出來，發現小朋友正在門口盯著她看，眼神中害怕、防備兼有之。
王克痛苦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又很想借助翻滾讓自己好受一點，他的精神接近崩盤，汪婭也無法控制住他。
這個場景看得陳頌宜呼吸一滯，仿佛回到從前吳玉茵剛截肢的時候，她的腳下仿佛被灌了鉛，無法挪動一步。
王克並不想讓外人看見他的崩潰，甚至在妻子孩子面前的無助孱弱也讓他無法接受，情緒頂到極端，他抓起床頭櫃的玻璃杯朝著臥室房門摔去。
“都離我遠點！都滾出去！”
玻璃星子飛濺，小男孩躲回自己的房間裏，汪婭拼盡全力安撫她的丈夫，眼圈泛紅。
陳頌宜的雙手止不住顫抖，她飛快地進入衛生間，一遍又一遍沖洗雙手，直到手心手背都像燙到的皮膚一樣紅，她關了水，雙手撐在臺面上，渾身戰栗著喘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克的藥效發作，他安靜下來，汪婭從主臥出來，頭發因為剛才的動作而顯得淩亂不少。
她走到陳頌宜面前，滿臉歉意：“不好意思，陳總。”
陳頌宜楞了很久回過神，看見她發紅的眼眶，如鯁在喉，最終一只手搭在汪婭的肩膀上，按了按：“會好起來的。”
她相信會好起來的，她現在已經好起來了不是嗎，一切都有盼頭。
但眼前的痛苦難熬，不是每個人都有熬過來的勇氣。
汪婭聽見她的安慰，完全忍不住，一手捂著臉，雙肩顫抖著，企圖用成年人最體面的方式表達悲傷。
陳頌宜想，她並沒有拯救世界的英雄夢，只不過在許久之前，就設身處地而已。她從痛苦中浴火重生，只是希望能夠拉別人一把。
汪婭下午還要上班，陳頌宜便不打算久留了，汪婭送她到單元樓下，她說：“今天貿然打擾，我過一陣子再來。”
汪婭握住她的手，仿佛抓著救命稻草一般：“謝謝您，陳總，真的謝謝您。如果不是您，我真不知道怎麽辦了。”
她說著瀕臨懸崖的話，但眼淚並沒有落下來。
汪婭一定要看著她駛離才安心，她便開車出了小區，停在路邊，自我消化在他們家裏看到的場景，她仍然不是有十足勇氣的人，她窺見自己的軟弱，卻也不覺得需要改變。
打開手機，下午三點，她可以在日落之前回到吳會，沿著高速上山丘起伏，看太陽藏匿。
謝紓齊在羅馬，那裏正是上午，謝紓齊剛起床，她發了很多張照片在他們三人的群裏，說：“精彩搶先看。”
越嘉舟：風景如何？
謝紓齊：下雨了，但早餐不錯。
陳頌宜：我替你祈禱雨早點停。
謝紓齊：多謝你。
車子仍然停在路邊，陳頌宜並不打算即刻出發，她在想沈毓淮現在應該在哪裏，可能在太平洋上，日落了嗎，到夜晚了嗎，還是看見日出，或者太陽正盛。
她掐著指頭算了算時差，又算不太清。
頭等艙有機用wifi，只是信號很差，她發消息過去，也沒指望沈毓淮現在能回她，他應該在休息。
陳頌宜：你到哪裏了？
沈毓淮拉開窗戶，給她拍了一張高空的照片，外面還很明亮，圖片加載轉了兩圈，到陳頌宜手機裏。
陳頌宜：怎麽沒睡一會兒？
沈毓淮：想你，睡不著。
這個人真是的，好像離了她就像魚離了水一樣。
但她也差不多吧，挺想他的，想聞聞他身上的松木香，來自他的熟悉又清冷的氣味會讓她覺得安寧。
沒等她回，沈毓淮又發來一條：你不想我？
她誠實說，想的。
沈毓淮能夠很敏銳地察覺到她心情不大好，便打了一個視頻電話過去，陳頌宜接得措不及防，嘴角還耷拉著。
“怎麽不開心？”
她抿抿唇，看著那一頭沈毓淮的面孔，眼睛有點酸，鼻子皺起來，說：“剛才遇到一點事。”她將看到王克之後的場景跟沈毓淮說了，到情緒激動處，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沈毓淮看著她落寞的神情，為自己現在不能抱一抱她而感到愧疚。
陳頌宜自己收拾好情緒，便朝他笑一笑：“我聽見你的聲音就好多了。這條路我會一直走下去的，我很喜歡。”
人生在世，能找到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餘生為之奮鬥，實屬難得。
沈毓淮點頭，其實陳頌宜的內核強大到不需要他的安慰，她可以自己疏解，只是有點想念他而已，他便也不對她的主張做任何幹涉，陳頌宜對自己的人生向來有數。
“我支持你。”
陳頌宜只需要聽這樣一句話，她現在聽到了，唇角一彎，笑得俏皮可愛：“我知道的。”
她知道的，沈毓淮永遠會站在她身後。
她又另外跟他聊了幾句，無非是最近工作上的煩心事，新來的一批實習生再得她心意，也還是有需要學習的地方，她不厭其煩地指教。
“我要回吳會了，你等下休息一下好嗎，不然太辛苦了。”陳頌宜以為他全程都在忙工作，她也不知道沈毓淮在天匯遇到什麽危機了，不免擔心。
沈毓淮應下，便叫她路上小心，到家給他回電話。
他們之間如今形成了默契，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忙碌，每天不忘報備電話，時常想念，足以給這一段感情保鮮，哪怕是現在異國，只要信任尚存，對這段感情就信心尚存。
陳頌宜掛斷電話後，沈毓淮那裏收到覃萊的消息，向他匯報醫療園區的最終邀標名單。
雲客科技沒有棄標，她還是要參加，他不能讓她卷進這場吃人不吐骨的風波裏，成為權鬥中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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