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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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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

洵堯是第一個驚呼出聲的,拽著成鈺拂塵垂下來的塵尾,弄得塵尾有些亂,差點將毛都揪下來。

也就是成鈺,換了讓人這麽對自己的法器,早就翻臉了。

“那是小時候的淮塵神官嗎,看著就好不同凡響啊。”

“冷靜些,神官本人就站在那裏呢。”成鈺不慌不忙捋了一下心愛的法器,笑著提醒洵堯。

淮塵神官不再是只有在書卷裏看到的人了,他現在就活生生地存在於這世間。

“於歙”暗暗呸了一口,搖頭癟嘴,悄悄嘀咕著,還不同凡響,不就是仗著天道賜的仙骨。這幫人是眼瞎了不成。

官辭那小子就不說了,喝了幾百年的迷魂湯,現在和淮塵的關系都開始不清不楚了,椿嘛,那傻鳥,天天跟著淮塵瞎逛。

這兩個小神官,聽他說,還是兩個飛升新貴,呸,都是瞎了眼的。

“於歙”這邊將在場幾個人罵得頭頭是道,說得是“地上無天上更無”的蠢和瞎。

那邊官辭看得出神,無暇顧及這個瘋子。他曾於一書卷中偶觀得一畫像,上題乃淮塵幼時畫像,畫中人驚為天人,可依他看,還是本人更為俊俏些。

鏡中的少年生了一雙桃花眼,無論怎麽看都含著笑意,木劍在他手裏閃著耀眼的光芒,他靠著一己之力闖過死魂群中,在川鳴樹還未反應過來時,就已經進入到庇護之中。

點地轉身,朝後面的死魂們做了個鬼臉,發尾飛揚,在鬼城中盛放出一抹昂揚的青色。

淮塵活了這麽多年,頭一次在徒弟面前紅了耳尖。

年少輕狂的模樣本無人見,說那模樣,有點傻氣都不為過。

椿笑得臉色通紅,捂著肚子拍打淮塵的肩膀,嘲笑道:“哈哈哈,淮塵,你也有今天,居然有一天本鳥能看見你做的傻事,果真是沒有白來一趟。”

看熱鬧椿也不曾忘了桃蹊的另外一寶,催促著小辭抓緊時間看,可別錯過一分一毫。

“小辭,別楞神啊,抓緊機會多看看,小辭,小辭,小辭!”

他沒顧著上看小辭,生怕錯過什麽精彩的地方,這麽連續喊了幾聲,沒有任何回應,才感覺奇怪。

官辭是個不愛理人的性子,看著為人冷漠至極不好相處,看一眼就能凍死人,實際上,說是“句句有回應”都不算為過。

喊了這麽聲,還沒有回應,椿轉過頭去看,別是出了什麽事。

這麽一瞧,看著官辭那比他還要認真三分的神色,椿突然想起兩人那撲朔迷離的關系,心想我就多餘喊這麽幾句。

官辭看著鏡中宛若從畫中走出來的人,不嫌棄地撫摸著斑駁醜陋的樹幹,不知道從哪變出了一朵小花,插在樹根附近的土地上。

他聽到小淮塵說:“辛苦啦,我與你一起賞花吧,以後一定能見到你開花,肯定比這朵還要燦爛。”

他仰頭看著樹冠,環視著周圍這一方凈土,笑容明媚如春日的暖陽。

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城將明亮帶給川鳴樹。

他說:“約好啦,等我飛升成神,就回來找你。”

少年想出了解脫死魂的辦法,像是天道授意,又許是少年本就一世無雙,才智過人。

提劍入鬼城,劍氣轟然,霜雪漫天,死魂僵住的剎那,少年心口的仙骨泛起溫潤的熒光,註入劍之中,萬千祟氣凝聚劍尖。

少年笑著輕喝一聲:“破。”

除祟。

背後是那棵枯樹。

終於有人和他一起承擔了這累世的怨氣。

此刻官辭的感受和那棵樹連在了一處,他清晰感受到了他的前生,在漫無天日的痛苦中尋到了撫慰,將他從黑暗中拉了出來。

淮塵抓著官辭的手,他說:“我找到你了。”

是啊。

官辭嘴角上揚,面上的冰川融化,讓人看出了珍視的味道。

無論是一千多年前,潯陽城的一見,還是不久前,白楊村的相會。

都是淮塵找到了他,是初見,亦是重逢,是命中註定,亦是兩心相聚的處心積慮。

成鈺雖不清楚其中種種,可觀畢此景亦道了聲“幸好”。

人啊,總是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人。

神生漫長,但是發生什麽,也尚未可知。

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能在幾百年的歲月裏相伴一程,再見亦可再見。

成鈺想也不想,十分堅決地拉住了洵堯,插進了他的五指之中。

他能明顯感覺,對面的人怔了一下,旋即馬上手腕翻轉,將成鈺的手反扣回,包裹在了掌心之中。

洵堯的手心裏出了些汗,有些濕。

成鈺淡淡笑了下,玄燁看到小時候淮塵太激動也正常,反牽過來不過是經常下意識這樣做吧,成鈺想說些什麽,終究是算了,洵堯不懂就不懂吧,萬一。

萬一,他不喜歡,大抵以後行令就不會拽他一起了。

成鈺摩挲著洵堯虎口的繭子,想松開手,為洵堯擦去手心的汗水。

拽了一下,沒出來。

又拽了一下,還沒出來。

成鈺從兩人的手擡起眼眸,卻對上了本應該盯著水鏡的眼睛。

那雙,澄凈又明亮,久經沙場,慘死於戰爭中,卻依舊幹幹凈凈的眼睛。

洵堯沒說話,怔了許久。

成鈺啞笑著,將二人緊握著的手送到洵堯面前,“什麽意思?”

明明是他先動的手,又是他先問。

洵堯反應不過來,卻突然一如反常紅了臉,別別扭扭不說話。

成鈺耐心等著,心跳聲震耳欲聾。

“成鈺,我,我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洵堯聲音有些無助,半晌才開口。

成鈺:“說說看。”

“我,我們牽手了。”

“之前不也牽過。”

“啊,是啊,可是就是感覺哪裏不太對。”

成鈺走近了半步,白色的道袍蓋住了洵堯黑色的衣擺,他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洵堯也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之前確實,他牽過成鈺的手,不對,是拉過成鈺的手,那都是在情急之下,為了將成鈺帶在身邊,保護他的周全,並沒有像現在這般心跳得如此劇烈。

他之前除了覺得成鈺的手又白又軟,手指修長而圓潤,不愧是曾經做過醫師的手,沒想過別的。

成鈺對他而言,是無法忽視的存在,他身為凡人時,自小成鈺就是他的鄰居,兩人一起長大,一個從醫,一個學武,後來,成鈺開了醫館,他進了軍營。

再後來,兩國交戰,成鈺於軍營中行醫,和他一起在最後的守城之戰中,身死飛升。

他們一齊拜入玄燁神官門下,共行令,洵堯深知成鈺對他的好,只當做是兄弟情義。

直到看到淮塵神官在那棵枯樹下和官辭……

反正,他現在就是很反常。

成鈺等了半天,沒等到人開口,剛想說些什麽搪塞過去:“想多了,繼續看吧。”

就被洵堯有些淩亂的話給堵了回去。

“成鈺,我好像有點,喜歡你。我不知這麽說會不會很唐突,反正我一直都很唐突,你都知道,哈哈哈。”洵堯尬笑了幾聲,空心的手攥成了拳頭,緊張得發抖,“不,不是好像,我就是喜歡你,之前我就是不明白,反正,反正……”

洵堯著急地有些口不擇言。

“我明白。”

“啊。”

“我也是。”成鈺說。

“真的?”

“真的。”洵堯的心霎時間被填滿了,關於他這個想法,他已經琢磨了一陣,從那震驚的一眼就開始想。沒找到成鈺,成鈺對他也是。

“呸。成雙成對的,有勁沒勁,知不知道自己來幹嘛的。能不能出去,好好打一架了。”“於歙”對這新來的一對“道侶”在心裏給與了衷心得祝賀,十分不情願地開口提醒:“各位,別說老子不提醒你們,他已經把水鏡砸了。”

官辭冷冷瞥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堆空氣,“知道,閉嘴。”

知道他娘知道。

跟狗淮塵一個德行,天殺的狗樣。

水鏡在淮塵仙骨現的時候就已經碎了。

於歙沒有半分靈力,一拳擊打上去,將天道留下的水鏡擊了個粉碎,水鏡中蘊涵著天道之力,力量反彈,沿著手臂撼動了全身的經絡,血液從皮膚中彌漫而出,染紅了白衣。

於歙揚袖而去。

所有人都看得真切,於歙動作中對淮塵透露著的恨意。

“淮塵,這下你明白了吧,他就是……”“於歙”的嘴被靈力封上,強制性讓他閉嘴,可他依舊搖著腦袋,眼底的嘲諷足以詮釋出他沒說出口的話。

官辭這麽做,只是不想讓那個字從頂著於歙臉的人說出來。

“不就是恨我,”淮塵將話說得輕飄飄,將於歙這麽多年心裏所想赤裸裸地攤開在明面上,“他恨我,同時天道所選,我,天賜仙骨,而他受盡萬鬼撕咬才得來仙骨飛升。我,一來,受他照拂,而他,被天道扔在天觀幾百年,忍受百年孤獨。”

“你以為就這些。”“於歙”發覺自己突然能開口了,便大肆放言起來:“你,淮塵,平日裏游山玩水,他,在主神之位上守護蒼生,老子不明白守護那玩意有屁用,但他守了吧,那功德榜最後居然還是你第一,第一就算了,你還惺惺作態,去找那個什麽拈花臺的鐘準,把榜改了。”

“我呸,老子用你這麽惺惺作態,還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你當老子傻啊。”

淮塵:“不只我吧,那天道呢?”

“天道,自然是早就栽在老子手裏啦。天道選二人,你當原就是二人嗎,大錯特錯,他本來就想選一個成為他的棋子。天道說他什麽本性不良,陰暗狠厲,居然想直接抹殺。”

“沒想到吧,還是讓老子給宰啦。”

“什麽,天道是你殺的!”洵堯沖上來質問,劍抵住“於歙”的脖頸,留下一道血痕。

“於歙”笑意更甚,“是啊,是啊,就是老子,就是老子。”

是誰又有什麽分別,在他口中,“他”和“老子”已然分不清誰是誰,哪件事是於歙自己做的,哪件事又是“於歙”替他做的,眼下已然沒有什麽分別了,於歙的修為,想要將“於歙”毀個幹凈,不是沒可能。

就是看他想不想做了。

在淮塵心中,恨他,殺他,恨天道,殺天道,他都可以暫且不論,唯獨九百年前的那場大祟,不可略去。

“說,九百年的事,究竟是如何,於歙做了多少。”官辭的威壓落在“於歙”身上,直砸得他呼吸不得,乃是抽筋拔骨之痛。

“於歙”大笑道:“說?百聞不如一見,走,老子今天就親自帶你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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