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大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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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大白天下
梁執生病的消息被瞞了下來，梁璽故作無知，再次扣響了慈安宮的大門。
梁璽將胤姜留下的信呈給了張覆雪。
張覆雪看完信件後神態仍波瀾不驚，只眼帶微妙的看向梁璽，“梁卿有何打算？”
梁璽默然靜立，似等張覆雪主張。
張覆雪勾唇輕笑，“哀家不信這普天之下沒人能救聖上，更沒有必要為這等奸邪小人所迫，向天下宣告些子虛烏有之事。
當年事情李卿家早就已經陳言上書，隨著逆王謀逆一事蓋棺定論，這才不過一月，就要將之前言之鑿鑿的事情推翻？荒謬！
來人，傳哀家令，替聖上於民間廣選神醫，有能者賞萬金。”
張覆雪一聲令下，慈安宮的宮人卻無人敢動。
張覆雪眼中驚疑不定，又猛地看向梁璽，質問道，“你做了什麽？”
梁璽這才微微擡頭，直視張覆雪，勾唇說道，“娘娘，張家年輕一輩無甚可用之才，你也清楚，老國公爺雖年事已高，但到底顧念子孫，他知你對他怨懟頗深，害怕你因一時意氣害得張家滿門。
是以老國公已經於今日早朝主動乞骸骨，算算時辰，國公府一行應該已經收拾妥當，不日就要離開雍京城回張氏一族故地休養了。
至於那犯了事的不爭氣的子孫，老國公權當沒生養過這個孩子。”
梁璽說到“不爭氣的子孫”時，意有所指的加重語氣，含笑看向張覆雪，對於張家老國公來說，犯了事的長子嫡孫不得不放棄，而她這個久居深宮卻不甚聽話的女兒也要放棄。
張覆雪原本端坐鳳椅之上，此時死死扣住鳳椅兩邊，眼中一閃而逝的怨恨，放棄？
那個老東西從來都是這樣，遇到什麽事第一個放棄的就是她，呵呵呵，可笑啊，她以為只要她大權在握，處處需要張家仰她鼻息，張家人就會對她感恩戴德，哪怕覺得憋屈，也得裝著感激。
她就喜歡看張家人那樣的神情，那樣憋屈卻不得不對著她磕頭行禮，故作溫順的向她討求官職，不得不對她低聲下氣地求情，她最喜歡的就是將那女人和她的子女們叫進宮來訓話。
呵呵呵，如今她一失勢，他們就鳥作群散，露出了本來的面目，仿佛她是什麽臟東西一樣，將她拋之腦後，可笑啊，張覆雪，明明就是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東西，為什麽她偏偏要強求呢？
強求也沒有好結果。
她恨庸碌好色的父親，恨面慈心狠的繼母，恨冷漠無情的夫君，也恨軟弱無能的兒子。
她將她所有的恨意都化作動力，全部獻給了大梁的江山，這是她唯一的寄托，她要做世間女子第一人，她要青史留名，她要萬古流芳，她要所有的讚揚和褒獎，她要毫無懸念的勝利！
可她最終一敗塗地。
因為那群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廢物，因為那個偽善、冷血卻妄想做賢君的帝王，因為她自己終究是貪心了一點。
她不悔她的貪心，她只悔她為那些人收尾收得如此利落幹凈，卻始終不曾被他們善待。
若有來生，她再也不要為著這一口被忽視、冷落的氣而將自己斷送在這座冰冷的皇宮中。
她也想春來的時候於花海暢游，夏荷開的時候泛舟行於綠水上，秋來登高望遠游山際，冬雪紛紛窩於木屋內品茶畫花談天說笑。
她也想要一人心，而不是如這深宮只有無邊無際的落寞。
張覆雪忽而想起那年杏花時節，那時她尚還年輕，心並未枯萎死去，她懷著怨憎和報覆的目的，找到了被打得不成人樣的賀含章。
她瞧見他眼中的驚艷和卑微，她滿足於這樣的眼光。
她允許他的追求，盡管最後她將他一手推向了張韻。
我不要的東西，送給你了，張韻，那時的張覆雪是這樣想的。
曾有許久一段時間，張覆雪自得於此，每每瞧見張韻刻意在世人面前炫耀他們夫妻恩愛的時候，張覆雪心中總是散發著淡淡的嘲弄和竊喜。
她將張韻變成了一個小醜，一個專門為她演獨角戲的小醜。
在把玩張韻這十幾年醜態的時候，張覆雪沒意識到，自己有那麽點可憐。
此時回過神來的張覆雪才覺得自己很可笑，就為著一個早就不知道背叛她多少年的男人的那麽膚淺的一點愛意，她竟然記了那麽多年，竟然自得了那麽多年。
張覆雪啊，愛是求不來的，下輩子，記得這句話，再也不要為著想要被愛做出那麽多傻事了，她做得再出色，再成功，再完美，不會愛她的人永遠都不會愛她。
如今，她真的不稀罕了。
張覆雪很是疲憊的用手撐著腦袋，浮生過往如走馬燈似的浮現在腦海中，良久，張覆雪睜開雙眼，少去許多往日常見的淩厲，竟柔和了許多。
張覆雪挑眉看向梁璽，撐著最後的力氣說道，“若是聖上出事，哀家不會放過你，你莫以為你們靖國公府就沒有把柄在我手上，梁歲梧做皇後可以，她的爛攤子你們梁家自己收拾幹凈。”
她再也不要為誰收拾爛攤子了。
她又不是撿破爛的。
張覆雪在梁璽離開後，就草擬了鳳旨。
此時的張覆雪只想好好睡個覺，什麽都不想——她從小就不得不替自己打算，算人心，算權力，四十餘年來從無一日安寧，亦無一夜安眠。
不若真腦袋空空，少憂少思，長命到百歲。
梁璽則朝雍景殿後殿走去，這裏圍了一堆太醫，個個都一副焦頭爛額、小命不保的樣子，梁璽只朝龍榻上掃了幾眼，便詢問起太醫院的進展來。
得到令梁璽滿意的答覆，梁璽才出宮回了梁府。
老靖國公梁牧和冀安將軍梁弛正在等著他。
三人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胤姜覺得進宮下毒成功得太輕易，卻不知靖國公府為滲透進皇室的暗衛和守衛皇宮的拱衛司付出了多少心血，耗費了多少光陰。
梁璽微笑著看向窗外已經開花結果的秋海棠，那粉紅色的花苞含苞待放，似少女欣然綻放的笑臉，幼圓的果子飽滿，正在向梁璽歡喜招手。
“祖父，父親，待太後將先帝的舊事公告天下，就算聖上是以清醒的狀態醒來，只怕他想坐穩那個位子也得依賴我們，不過，會不會太麻煩了點？”
梁璽的話外之意是，梁執幹脆不醒了，反正子嗣的事情，只要人活著，就好辦。
梁弛眉頭微皺，“就怕黎家跳出來，後黨雖然已經被分化，大多都收歸到我們手上，但是裏面有些是為皇帝來的，未必跟隨的是靖國公府。”
梁弛深知黎家的聲勢不可小覷，梁璽去兗州一趟，明面上是為皇帝辦事，打壓後黨如賀含章等，但是內裏還有一條，則是將張家和黎家的摩擦搞大，最好兩家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只是誰都沒算到，兗州這趟渾水，還扯出來一個要謀反的逆王梁熠。
梁熠入局，如亂石投進水中，果真將一切都攪得一團亂。
“解藥餵一半就行了。”靖國公梁牧白發蒼蒼，摸著白胡須發話道，一言為梁執的結局落下句號，又加了一句，“黎家回不來雍京，除非他們想要謀反。”
“可惜了離厭，他果真是煉藥的天才。”
梁弛聽得梁牧這樣說將話題繞回了離厭，只要北狄在一日，就會一日牽制黎家，黎家歷代軍權太甚，早就已經被歷代帝王心計掣肘。
不像靖國公府，從不在不該冒頭的時候冒頭，比如，梁氏也有兵，他們有十萬護東軍，卻因多水戰、少陸戰而被世人忽略，而世人的眼光多只盯著一南一北兩個陸地上的強敵。
梁璽聽到離厭的名字，點頭回應道，“他是個忠心的。”
可惜死無全屍。
離厭手中握著奇藥，在得知梁璽才是真少主的時候，又怎麽會不向梁璽邀功呢？
胤姜得知這個消息，實則比梁璽還要晚許多。
梁璽沒想過將胤姜牽連進來，他是為了梁氏，為了權力，為了自己。
可是胤姜不是，她只是想要真相大白天下，她為自己，也為那些死去的人。
這樣的理由將梁璽顯得很卑劣，這種感覺也令梁璽很厭惡。
胤姜的眼裏揉不得沙子。
可梁璽的錯漏多得像篩子。
他有時候不敢靠近她，害怕她將他灼傷。
但是，靖國公府已經蟄伏得夠久了，他們已經是世人眼裏的忠臣良將，已經得到皇帝和帝黨的信賴，他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既能維持過往形象又能擔負家國大業的機會。
太後執政的時候，靖國公府忍而不發，梁熠謀逆的時候，靖國公府依然忍而不發，帝後兩黨暫時和平的時候，靖國公府仍然忍而不發，梁執上臺卻讓他們看見了這個機會。
這個他們始終等待著的機會。
除了梁執本人和張覆雪，沒人比他們更了解梁執是什麽人，或者說，梁執這樣，本身也是他們所願，是他們無數次在梁執成長的路上推波助瀾，是他們讓梁執養成了隨波逐流的習慣。
梁璽最慶幸的就是，胤姜自始至終不知道他的這一面。
梁璽承認，他是想將計就計。
梁執中毒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收歸帝黨和投靠過來的後黨，但他不想臟了胤姜的手，她卻執迷不悟，非要親手下毒，做那個惡人，他怎麽可能看著她死呢？
他下地獄是他的事情，她應該在人間好好活著。
梁氏祖孫三人，瞧著滿園肆意生長的秋海棠，不約而同的笑了。
白朦水被放出來了，因為太後的鳳詔已經公告於天下——“十五年前蘇權授命於先帝，偷梁換柱，致使渭水決堤，又誣陷忠臣，該得天罰，今告罪天下，力承罪業，唯願吾兒平安。”
短短數字，石破天驚。
胤姜頭戴鬥笠，藏身於人海中，靜默地看著告示，人潮來又去，胤姜半步不曾離。
胤姜說不出心中什麽滋味，有仿若大仇得報後的悵惘若失，有隱於心底的歡喜，還有一路走來似窮盡千山萬水的平靜。
胤姜抹抹眼淚，爹、娘，你們終於可以安眠了。
胤姜料想梁執不久後就將醒來，也不再耽誤，趁著最後的功夫她去找了餘瑤。
阿瑤，翠渺江南，塞外黃沙，一去萬裏，從此山高水長，等她一起啊！
餘瑤在一家客棧投宿，胤姜給了客棧老板十錢碎銀的打賞，又陸陸續續打包了些許餐點後，胤姜上了二樓找餘瑤。
甫一開門，胤姜便吸入了一陣迷煙，倒地前看見的最後一幕是被麻繩捆著的餘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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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璽將胤姜留下的信呈給了張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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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璽默然靜立，似等張覆雪主張。
張覆雪勾唇輕笑，“哀家不信這普天之下沒人能救聖上，更沒有必要為這等奸邪小人所迫，向天下宣告些子虛烏有之事。
當年事情李卿家早就已經陳言上書，隨著逆王謀逆一事蓋棺定論，這才不過一月，就要將之前言之鑿鑿的事情推翻？荒謬！
來人，傳哀家令，替聖上於民間廣選神醫，有能者賞萬金。”
張覆雪一聲令下，慈安宮的宮人卻無人敢動。
張覆雪眼中驚疑不定，又猛地看向梁璽，質問道，“你做了什麽？”
梁璽這才微微擡頭，直視張覆雪，勾唇說道，“娘娘，張家年輕一輩無甚可用之才，你也清楚，老國公爺雖年事已高，但到底顧念子孫，他知你對他怨懟頗深，害怕你因一時意氣害得張家滿門。
是以老國公已經於今日早朝主動乞骸骨，算算時辰，國公府一行應該已經收拾妥當，不日就要離開雍京城回張氏一族故地休養了。
至於那犯了事的不爭氣的子孫，老國公權當沒生養過這個孩子。”
梁璽說到“不爭氣的子孫”時，意有所指的加重語氣，含笑看向張覆雪，對於張家老國公來說，犯了事的長子嫡孫不得不放棄，而她這個久居深宮卻不甚聽話的女兒也要放棄。
張覆雪原本端坐鳳椅之上，此時死死扣住鳳椅兩邊，眼中一閃而逝的怨恨，放棄？
那個老東西從來都是這樣，遇到什麽事第一個放棄的就是她，呵呵呵，可笑啊，她以為只要她大權在握，處處需要張家仰她鼻息，張家人就會對她感恩戴德，哪怕覺得憋屈，也得裝著感激。
她就喜歡看張家人那樣的神情，那樣憋屈卻不得不對著她磕頭行禮，故作溫順的向她討求官職，不得不對她低聲下氣地求情，她最喜歡的就是將那女人和她的子女們叫進宮來訓話。
呵呵呵，如今她一失勢，他們就鳥作群散，露出了本來的面目，仿佛她是什麽臟東西一樣，將她拋之腦後，可笑啊，張覆雪，明明就是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東西，為什麽她偏偏要強求呢？
強求也沒有好結果。
她恨庸碌好色的父親，恨面慈心狠的繼母，恨冷漠無情的夫君，也恨軟弱無能的兒子。
她將她所有的恨意都化作動力，全部獻給了大梁的江山，這是她唯一的寄托，她要做世間女子第一人，她要青史留名，她要萬古流芳，她要所有的讚揚和褒獎，她要毫無懸念的勝利！
可她最終一敗塗地。
因為那群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廢物，因為那個偽善、冷血卻妄想做賢君的帝王，因為她自己終究是貪心了一點。
她不悔她的貪心，她只悔她為那些人收尾收得如此利落幹凈，卻始終不曾被他們善待。
若有來生，她再也不要為著這一口被忽視、冷落的氣而將自己斷送在這座冰冷的皇宮中。
她也想春來的時候於花海暢游，夏荷開的時候泛舟行於綠水上，秋來登高望遠游山際，冬雪紛紛窩於木屋內品茶畫花談天說笑。
她也想要一人心，而不是如這深宮只有無邊無際的落寞。
張覆雪忽而想起那年杏花時節，那時她尚還年輕，心並未枯萎死去，她懷著怨憎和報覆的目的，找到了被打得不成人樣的賀含章。
她瞧見他眼中的驚艷和卑微，她滿足於這樣的眼光。
她允許他的追求，盡管最後她將他一手推向了張韻。
我不要的東西，送給你了，張韻，那時的張覆雪是這樣想的。
曾有許久一段時間，張覆雪自得於此，每每瞧見張韻刻意在世人面前炫耀他們夫妻恩愛的時候，張覆雪心中總是散發著淡淡的嘲弄和竊喜。
她將張韻變成了一個小醜，一個專門為她演獨角戲的小醜。
在把玩張韻這十幾年醜態的時候，張覆雪沒意識到，自己有那麽點可憐。
此時回過神來的張覆雪才覺得自己很可笑，就為著一個早就不知道背叛她多少年的男人的那麽膚淺的一點愛意，她竟然記了那麽多年，竟然自得了那麽多年。
張覆雪啊，愛是求不來的，下輩子，記得這句話，再也不要為著想要被愛做出那麽多傻事了，她做得再出色，再成功，再完美，不會愛她的人永遠都不會愛她。
如今，她真的不稀罕了。
張覆雪很是疲憊的用手撐著腦袋，浮生過往如走馬燈似的浮現在腦海中，良久，張覆雪睜開雙眼，少去許多往日常見的淩厲，竟柔和了許多。
張覆雪挑眉看向梁璽，撐著最後的力氣說道，“若是聖上出事，哀家不會放過你，你莫以為你們靖國公府就沒有把柄在我手上，梁歲梧做皇後可以，她的爛攤子你們梁家自己收拾幹凈。”
她再也不要為誰收拾爛攤子了。
她又不是撿破爛的。
張覆雪在梁璽離開後，就草擬了鳳旨。
此時的張覆雪只想好好睡個覺，什麽都不想——她從小就不得不替自己打算，算人心，算權力，四十餘年來從無一日安寧，亦無一夜安眠。
不若真腦袋空空，少憂少思，長命到百歲。
梁璽則朝雍景殿後殿走去，這裏圍了一堆太醫，個個都一副焦頭爛額、小命不保的樣子，梁璽只朝龍榻上掃了幾眼，便詢問起太醫院的進展來。
得到令梁璽滿意的答覆，梁璽才出宮回了梁府。
老靖國公梁牧和冀安將軍梁弛正在等著他。
三人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胤姜覺得進宮下毒成功得太輕易，卻不知靖國公府為滲透進皇室的暗衛和守衛皇宮的拱衛司付出了多少心血，耗費了多少光陰。
梁璽微笑著看向窗外已經開花結果的秋海棠，那粉紅色的花苞含苞待放，似少女欣然綻放的笑臉，幼圓的果子飽滿，正在向梁璽歡喜招手。
“祖父，父親，待太後將先帝的舊事公告天下，就算聖上是以清醒的狀態醒來，只怕他想坐穩那個位子也得依賴我們，不過，會不會太麻煩了點？”
梁璽的話外之意是，梁執幹脆不醒了，反正子嗣的事情，只要人活著，就好辦。
梁弛眉頭微皺，“就怕黎家跳出來，後黨雖然已經被分化，大多都收歸到我們手上，但是裏面有些是為皇帝來的，未必跟隨的是靖國公府。”
梁弛深知黎家的聲勢不可小覷，梁璽去兗州一趟，明面上是為皇帝辦事，打壓後黨如賀含章等，但是內裏還有一條，則是將張家和黎家的摩擦搞大，最好兩家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只是誰都沒算到，兗州這趟渾水，還扯出來一個要謀反的逆王梁熠。
梁熠入局，如亂石投進水中，果真將一切都攪得一團亂。
“解藥餵一半就行了。”靖國公梁牧白發蒼蒼，摸著白胡須發話道，一言為梁執的結局落下句號，又加了一句，“黎家回不來雍京，除非他們想要謀反。”
“可惜了離厭，他果真是煉藥的天才。”
梁弛聽得梁牧這樣說將話題繞回了離厭，只要北狄在一日，就會一日牽制黎家，黎家歷代軍權太甚，早就已經被歷代帝王心計掣肘。
不像靖國公府，從不在不該冒頭的時候冒頭，比如，梁氏也有兵，他們有十萬護東軍，卻因多水戰、少陸戰而被世人忽略，而世人的眼光多只盯著一南一北兩個陸地上的強敵。
梁璽聽到離厭的名字，點頭回應道，“他是個忠心的。”
可惜死無全屍。
離厭手中握著奇藥，在得知梁璽才是真少主的時候，又怎麽會不向梁璽邀功呢？
胤姜得知這個消息，實則比梁璽還要晚許多。
梁璽沒想過將胤姜牽連進來，他是為了梁氏，為了權力，為了自己。
可是胤姜不是，她只是想要真相大白天下，她為自己，也為那些死去的人。
這樣的理由將梁璽顯得很卑劣，這種感覺也令梁璽很厭惡。
胤姜的眼裏揉不得沙子。
可梁璽的錯漏多得像篩子。
他有時候不敢靠近她，害怕她將他灼傷。
但是，靖國公府已經蟄伏得夠久了，他們已經是世人眼裏的忠臣良將，已經得到皇帝和帝黨的信賴，他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既能維持過往形象又能擔負家國大業的機會。
太後執政的時候，靖國公府忍而不發，梁熠謀逆的時候，靖國公府依然忍而不發，帝後兩黨暫時和平的時候，靖國公府仍然忍而不發，梁執上臺卻讓他們看見了這個機會。
這個他們始終等待著的機會。
除了梁執本人和張覆雪，沒人比他們更了解梁執是什麽人，或者說，梁執這樣，本身也是他們所願，是他們無數次在梁執成長的路上推波助瀾，是他們讓梁執養成了隨波逐流的習慣。
梁璽最慶幸的就是，胤姜自始至終不知道他的這一面。
梁璽承認，他是想將計就計。
梁執中毒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收歸帝黨和投靠過來的後黨，但他不想臟了胤姜的手，她卻執迷不悟，非要親手下毒，做那個惡人，他怎麽可能看著她死呢？
他下地獄是他的事情，她應該在人間好好活著。
梁氏祖孫三人，瞧著滿園肆意生長的秋海棠，不約而同的笑了。
白朦水被放出來了，因為太後的鳳詔已經公告於天下——“十五年前蘇權授命於先帝，偷梁換柱，致使渭水決堤，又誣陷忠臣，該得天罰，今告罪天下，力承罪業，唯願吾兒平安。”
短短數字，石破天驚。
胤姜頭戴鬥笠，藏身於人海中，靜默地看著告示，人潮來又去，胤姜半步不曾離。
胤姜說不出心中什麽滋味，有仿若大仇得報後的悵惘若失，有隱於心底的歡喜，還有一路走來似窮盡千山萬水的平靜。
胤姜抹抹眼淚，爹、娘，你們終於可以安眠了。
胤姜料想梁執不久後就將醒來，也不再耽誤，趁著最後的功夫她去找了餘瑤。
阿瑤，翠渺江南，塞外黃沙，一去萬裏，從此山高水長，等她一起啊！
餘瑤在一家客棧投宿，胤姜給了客棧老板十錢碎銀的打賞，又陸陸續續打包了些許餐點後，胤姜上了二樓找餘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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