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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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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

涼風徐徐,夜色漸漸籠罩大地,落日倚靠在山際,徒留不到一半的臉龐。

二人又走了許久的路程,此時正在一處平地休息,野地上草木蔥郁,胤姜扒拉周圍發現地上成群的螞蟻在搬遷,心中暗道不好。

螞蟻搬家,天要下雨。

胤姜擡頭看天,濃稠的烏黑色聚攏幾處,一股陰沈之氣彌散在天地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空氣中的燥熱分子蠢蠢欲動,果真一副要下暴雨的模樣。

肉眼所見之處全無可遮風擋雨地,凈是高大樹叢,若打下幾道雷,只怕無處可躲。

那就真是和老天爭命。

胤姜所想也是梁璽所想。

他們二人從旭日東升,走到如今斜陽西沈,除了愈發的迷茫和不安外,只餘不盡的疲憊。

不過,值得梁璽歡欣的是,胤姜並沒有因此抱怨,也沒有對他多加指責。

他見過太多人,習慣在遇事時推脫責任,喜歡將一切過錯歸咎於他人,而獨留他自己純白無暇,

但,她不是。

這一路,他們合起來找尋出路,雖多有挫折,卻並沒有太多抱怨,反而互相鼓氣,偶還相互戲謔,一路時光倒也如此打發過去。

她從來都是很好的夥伴,無論是合作,還是,成婚。梁璽心想。

“趁著雨還沒下下來,我們再往前面走走吧?先找個遮風雨的地方,若是實在不行,就得找個平地,弄些遮擋的物件兒。”

胤姜給出她的見解。

梁璽自然無不可,二人加快腳下步伐,繼續往山下而去。

胤姜偶然回頭,來路已然瞧不清,唯山巔蜿蜒曲線與天際格外分明。

他們已經走了許久,雨淅淅瀝瀝下起來,卻正是柳暗花明,二人在瞧見眼前開闊平地時,方才確認,他們已經行至山腳,不遠處一條蜿蜒的小溪正歡快歌唱著。

胤姜心中安定,靠近溪邊,只要不是太過荒僻的大山,怎麽也會有小村落形成,或許就在這附近,有小村莊。

胤姜和梁璽對視一眼,靠近小溪觀察其流向,流水滔滔向東流去,那邊就是下游,二人也不顧小雨紛紛,繼續趕路。

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此處河岸雖然開闊,前路卻實在漫長,有一種越發走進大山的錯覺,

一擡頭漫山遍野全是郁郁青翠之色,在這陰涼下來灰暗的天中,顯得幾分詭異。

梁璽拉起胤姜的手,小聲安慰道,“前方應該有村子的,莫慌。”

胤姜回捏了一下梁璽,她不慌,

她自幼在山中長大,雖然不曾來過如此人煙稀少的荒涼地,卻也對這樣的山很熟悉,山中所需要規避的,可不只有老天爺。

動物為萬物之靈,山中多野獸,夜間出沒頻繁,他們堪堪才躲過一夜,

可河溪兩岸不只適合人居住,也適合動物繁衍生息,若這附近有成群的動物紮根,可不是好事。

一來,這證明附近確實沒有人,所以才會讓動物占領此地,二來,還得註意在此紮根的動物是何種習性,傷人與否,是否好對付。

二人行走間,卻發現前面已經沒了去路,小溪徑直向下流去——再往前,便是一處懸崖。

胤姜腳下生風,行至懸崖前,放眼望去,卻隱約可見懸崖之下屋舍儼然,

細如螻蟻般的人影躥動,其間人來人往,只是無論屋舍還是行人,都不似尋常山人。

胤姜頓足,從他們所處的位置要下到那處村落,卻是艱難。

只有這條溪流從此處順流而下,一洩千裏,山礙重重,懸崖高約百丈,若是一躍而下,只怕未來得及落入那崖底小潭,便已經摔碎在山間了。

雨終究是下大了,豆大的雨滴打濕胤姜二人的衣衫,二人不得已跑向山林中,

幾顆啞雷於漆黑夜色中閃過,不得讓胤姜有些慶幸,所幸沒打霹靂雷。

梁璽早已將外衫脫下,覆於二人頭頂,偶有雨滴穿透外衫,滴於二人身上,

因著躲雨方便,胤姜和梁璽靠得極近,甚至隱約能感受到彼此身上傳來溫熱的體溫。

梁璽撐著外衫,右臂無意識碰觸到胤姜的鬢發,

胤姜垂下眼,卻在想,他們此行,竟是兇多吉少啊,如今被困在這裏,如望梅止渴般,遠遠觀望著遠處的村落,卻又不得其法。

許是雨急風大,許是夜色茫茫,饑寒交迫,許是有些心灰意冷,

胤姜嘆口氣,轉身抱住了梁璽,隔著薄薄的一層內衫,胤姜清晰的感受到男子肌膚傳來的溫度,於這寒冷涼夜中,竟是不可多得的溫暖。

梁璽身子一僵,胤姜卻是不動,低聲說道,“我冷。”

梁璽沈默,任由女子抱著他取暖,望著這疾風驟雨、潑墨般似要吞噬一切的夜空,聽著耳邊暴雨傾盆洩下的嘩啦聲,

感受著女子綿長平穩的呼吸聲,忽而產生一種到了世界末日的感覺。

梁璽想起了幼時和母親相依為命的日子,也是兩個人,只有彼此,唯有彼此。

誰也不辜負,誰也不背叛,彼此依靠,彼此安慰。

如果這真是世界盡頭,好像也不錯。

梁璽生出這樣一種錯覺。

他的理智在告訴他,不能太過沈溺其中,他喜歡她,已然足以,決不能,將她視為那唯一,

誰也不該成為他的唯一,誰也不能成為那唯一,那太過危險。

他的理智會被燒毀,他的瘋狂無法阻擋,他的心,會為其牽動。

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

梁璽這樣想著,卻沒有推開胤姜,推開她做什麽呢?

是他自己的原因,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難道還要去怪旁人分了他的心神嗎?

梁璽胸腔中的情緒卻愈發強烈,強烈到無法壓抑的程度,

他好想抱住她,好想吻她,好想告訴她,他願意為她放棄理智,好想說,他可能真的愛上她了。

夜空中又閃過一道無聲的天雷,瞬間撕開了黑夜的口子,那白光劃破夜幕,也登時崩掉了某人緊扣的心弦。

梁璽想,他果真是瘋了。

外衫已然滑落地下,梁璽將胤姜抵在樹上,肆無忌憚的啃噬著她的唇齒,他牢牢抱著她的腰背,胤姜有些喘不過氣,於夾縫中掙紮著呼吸。

雨聲漸漸小起來,驟雨來去匆匆,胤姜依靠在樹邊,她的衣裙已經被地上的汙泥弄臟,她想,真是狼狽啊,她竟也跟著他發瘋。

胤姜瞧著沾著雨水、泥土的裙擺,頗有些無奈,她的上衣倒不是特別淩亂,

梁璽有分寸,他做不出太登徒子的模樣,或許,今夜這般,已經是他的教養所能做出的極限了。

胤姜想,玩火自焚,大概說的就是她吧,明明知道男人經不起挑撥,她還非去挑戰他的耐心,

可關鍵時候,他卻停下了,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胤姜瞧著在小溪邊的梁璽,夜風很涼,他卻在溪邊沖涼,胤姜嘴角勾起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沒有拒絕他,此刻也不想起身,她有些累了,

她和他之間,她有些累了,她不想再繼續欺騙他,也不想任由自己墜入情網,這個游戲,不該再繼續了。

她和他,總得有個了斷,而這個了斷,該由她提出來。

日後,他憎恨她的欺騙也好,厭惡她也罷,她該做出決斷了。

什麽時候呢?

明天吧,胤姜想,明天應該是個晴朗的好日子,說殘忍的話,或許不至於讓人太心冷。

胤姜盯著裙擺上的泥漬看,再臟汙的泥水,總有天也會凝固,再深的愛,總有天也會變淺薄,再深的傷口,總有天也會愈合。

沒有什麽是睡一覺過不去的。

胤姜靠著樹幹,入睡前最後所見,卻是那漆黑深邃夜空中明亮的一顆星辰。

翌日。

胤姜淺眠,梁璽略微動靜便驚醒了她,二人稍加收拾便開始尋找出路。

胤姜發現,右側山脈或許與崖底相連,若從右側下去,有可能會繞到崖底去。

小溪兩邊,仍然是群山。

無法從溪流處下懸崖,意味著他們得再次進山,一路向下。

可是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胤姜對梁璽說道。

二人不得已,只得喝溪水止渴,食樹葉果腹,偶爾摘得果子,還怕中毒,只能點點的吃,不敢吃過多。

又是半日路程,二人感覺前面開闊的視野便得清晰起來,疑心是快要接近山底了,果不其然,沒多久,二人便再次繞出了山。

因著昨夜淋雨,兩人都有些咳嗽,所幸沒徹底染上風寒,體力還能支撐。

胤姜不敢貿然求助,雖然一路走來都沒遇上太多詭異,但是這深山中的樓宇還是讓她十分警覺,

畢竟,一般山人,住的都該是土房才對,這裏可是用石墻壘起來的。

蹊蹺。

加之,到現在鄧氏銅礦的人都還沒追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料定,她和梁璽會死在這裏,所以根本不需要他們多費心。

而溪邊又無動物棲息,一點動物的痕跡也沒有,而只有人,才會將它們驅逐得徹底。

一定有什麽他們忽視了的地方,那群被運進鄧氏銅礦的人,到底去了哪裏?山中嘶吼的猛獸,如今又在哪裏?

胤姜和梁璽不敢疏忽大意,便藏身於村落之外,直到逮到一個從村裏出來、挑著糞擔的挑夫,挑夫身強力壯,高約九尺,瞧著約莫三十餘歲的模樣。

二人悄悄跟在挑夫身後,行了一段路,又眼見四處無人,二人決定對其下手。

胤姜出其不意,從身後攻擊了挑夫,泛著冰冷寒光的長刀已經架在挑夫的脖頸處,挑夫怒目圓睜,卻不見絲毫慌張,反而怒視胤姜,“你是什麽人!”

胤姜手微一用力,挑夫的脖頸處血漬溢出,胤姜心想,這可真是找對地方了!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們是什麽人?藏在這裏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藏得可真深吶,讓我好找!

我是什麽人?當然是要你命的人!不過,若是你檢舉有功,我可以放你一馬。”

挑夫翻個大白眼,不禁笑起來,“臭娘們,就你們兩個人,還想做什麽?檢舉?檢舉什麽?會死的是你們兩個,就算我死了,你們也一定活不了!

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不見了,若是他們找不到我,就會知道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說不得是進了什麽人,真正需要藏起來的是你們兩個!”

挑夫並不上當,甚至毫不領情。

胤姜與梁璽對視一眼,就如挑夫所言,他們並不知道這村子裏究竟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會武功,更不知道他們在這裏做什麽。

一無所知,危機四伏。

胤姜忽而笑了,“既然你什麽都不說,對我們也沒什麽用處了,安心去吧。”

說完,便徑直割了挑夫的脖子。

胤姜挑眉看向梁璽,“這死亡現場,總得裝飾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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