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929/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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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0929/補
之前連熬兩個大夜, 江渝之在家窩了兩天才把生物鐘調整過來。
周一是去西達匯報的日子，江渝之提前把衣櫃翻了個遍，找了一套遮肚子又正式的穿搭。
她現在不是很想刻意去瞞自己懷孕這件事, 只是今天日子特殊，有太多熟人到場，一方面，她不想自己因為如此私人的事情吸引大家的目光，成為全場的焦點。
另一方面，她疲於在別人問丈夫是誰的時候一遍遍解釋自己沒結婚, 社交的分寸感和邊界感並不是人人都擁有。
這不是江渝之第一次來西達集團的大樓, 坐落於CBD中心區的寫字樓，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建築的設計, 都彰顯了其在酒店和商業地產領域龍頭老大的恢弘氣派。
大會議室在三樓，江渝之帶著團隊走出電梯，稍稍偏頭和待會兒負責匯報的團隊成員說話, 沒有註意前頭的動靜。
“哇, Unz的Mia, 她親自從英國回來了耶。”
許佳佳的話鉆進江渝之的耳朵，像是病毒一樣侵襲幹預了她的大腦神經系統，嘴邊的話卡了殼。
張倩皺著眉頭杵了一許佳佳的胳膊，瞪了她一眼, 小助理完全不知所以，摸了一下鼻尖。
江渝之扭過頭，沈默地看著不遠處的混血女人, 即使早早就做了心理建設, 但她還是覺得晦氣惡心，心裏又悶又滯。
Mia挑了挑眉, 高足眉弓配上她野心家的氣質，很容易讓人感受到挑釁和沖擊，她朝著江渝之張開雙臂：“學妹，好久不見。”
六年前，Mia和江渝之鬧得不小，但畢竟抓人眼球的新鮮事層出不窮，她們的事情也被埋在了角落裏落了灰塵。
當年的新聞媒體不像現在這樣發達，又是發生在國外的官司，像許佳佳這種行業內的新人不知道正常，但在場不乏有資歷的設計師，對那時的事件有所耳聞。
Unz和YUZHI如今都是站在金字塔頂尖的新生品牌，現在這兩人也算是頂端相見了，江渝之能感覺到周圍人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幾個度。
學妹……
明明有那麽多稱呼，她偏生選擇了最親昵的那一種，真是諷刺又可笑。
江渝之沒有和她擁抱，但在同行的面前也保持了勝利者的姿態和大度，握了一下她的手：“Mia，好久不見。”
Mia似乎對此毫不介意，笑著說了聲：“好久沒有打擂臺了，期待你們團t隊的作品。”
明顯是不在乎江渝之的回答，她說完就轉頭離去。
Mia的手很涼很冰，即使二人的手只是短暫交握，江渝之依舊很容易地想到了吐著信子的毒蛇的皮膚，她微微蹙了下眉頭，生理性的惡心又湧了上來。
孕吐去而覆返，江渝之忍到沒人註意到她之後，匆匆跑到洗手間吐了一番。
她扶著頭發，用漱口水漱著口。
辛辣的漱口水刺激著她口腔裏的味覺細胞，她不停地將洗手液擠在掌心，搓洗著剛才被人觸碰過的那塊肌膚。
當年，她和Mia鬧得太僵了。
對於他們的職業來說，流量和熱點就是機遇。
絕大部分人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但自然也不缺另辟蹊徑制造話題的人，江渝之是前者，Mia是後者。
江渝之在國外深造時，就讀的是全球最頂尖的設計學院，學院舉辦的畢業生設計大賽含金量非常高，能夠拿到金獎的人，日後基本上都能成為業界響當當的人物。
江渝之是他們那一屆的金獎獲得者，當時她已經創立了自己的品牌，迎來了事業上第一個小高峰。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畢業設計被爆出抄襲Unz創始人Mia三年前在某個設計比賽的參賽作品。
新聞發酵之後，江渝之簡直傻眼了，她之前只聽過設計師Mia的名字，知道她是四年前畢業的同校學姐，她所謂的作品更是從未見過，Mia在那個比賽沒有拿到名次，雖然作品按照流程展出，但沒得到任何關註。
兩條項鏈的設計在元素上確實有相似之處，設計者的靈感撞車不是稀罕事，業界法律上對抄襲的界定也和大眾肉眼看到的作品是否相似所不同，有一套完整的流程，並不是簡單以有多像來判斷的。
與江渝之這個剛畢業的學生不一樣，Mia已經運作了四年的品牌，輿論戰玩得很溜，煽動大眾的情緒很有一套，更何況，她中英混血的身份比江渝之這個純外國人，在當地人中更有親切感。
指責、謾罵、唾棄……
對於剛剛冒頭的新人而言，這件事是很嚴重的打擊，之前的客戶基本上都取消了訂單，江渝之的ig和品牌的官推也被Mia的支持者攻陷了。
這件事在國內也就只有圈子裏的人知道，江渝之不知道要怎樣向家人開口，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她想要維權都寸步難行，仿佛站在了懸崖的邊緣，深淵中有無數只手伸向她，想要將她拉進地獄。
後來，施澹利和林馨竹給她請到了業界很有名氣的律師團隊，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首先，Mia當年設計作品是由主辦方在愛丁堡的一個展覽上展出，三年前，江渝之人在國內，Mia的那個作品幾乎沒有在網絡上傳播的痕跡，她接觸到的可能性小。
其次，通過江渝之提供的設計手稿和方案，能夠清晰地反應出她的設計過程，對作品的設計思路、靈感與獨創性她也能夠提供有說服力的說明。
……
塵埃落定後，Mia向江渝之公開道歉，話裏話外表明自己誤會了對方真的很抱歉，但是在江渝之出具證據之前，她確實沒有辦法判斷對方不具有抄襲的可能性，是她太愛護自己的作品了，才造成的烏龍事件。
但官司打了小半年，結果出來之後事件的熱度早已過去，她的輕飄飄的一句“烏龍事件”和江渝之所受到的經濟和精神損失過於不對等。
即使之後江渝之也以名譽受損為由起訴了Mia，雖然收獲了一波同情，但Mia在這件事裏才是真正的受益者，她長時間以“受害人”的身份，收割了一大波熱度和流量。
江渝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六年過去了，Mia的臉皮還是和之前一樣厚。
對現在足夠強大的她而言，這件事依舊是不願意觸碰的回憶，她也留下了很明顯的後遺癥和心理創傷，看到Unz或者是Mia這幾個字母，都會讓她喘不過氣。
她曾以為世界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惡意，但事實證明，在利益面前，道德的底線有些人隨時可以突破。
只是因為她適合當墊腳石，又或者是因為她擋了別人的道。
歸根結底，當年的她太弱小了，像是一只可以被人輕易碾死的螞蟻，如果不是朋友們的幫助和陪伴，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站在金字塔頂尖的她。
一盆臟水潑到身上，六年裏洗了無數遍澡，她偶爾還能聞到令人做嘔的腥臭味。
-
走進會議室後，江渝之掃了一眼第一排座位上貼的名字，裴煊的名字在一排高層姓名中的正中間。
團隊的座位靠前，江渝之和同事換了一下位置，坐到了不起眼的邊上，這次匯報是由團隊裏的另一位設計師完成的，很精彩，她松了一口氣。
只是直到匯報結束，裴煊都沒有出現。
江渝之也不知道他今天的行程安排，他們從在家裏討論過這次匯報的具體事宜。
這種國內外珠寶設計領域大神雲集的時刻很難得，設計靈感和理念的碰撞可以讓人產生很多思考。
江渝之一直在平板電腦上寫寫畫畫，由於不想打斷自己的思緒，匯報結束之後她便讓團隊先離開，等她整理完，會議室內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江渝之收拾好東西，起身去了洗手間。
完成了年底最重要的工作，但她的興致卻不是很高，這次的對手太厲害，對於能否拿下這個項目，她一點把握都沒有。
她一邊低頭洗著手，一邊想事情，沒有註意到林雅丹從另一個隔間出來了。
林雅丹走到她身邊，打開水龍頭，問道：“怎麽樣？這次有信心嗎？”
江渝之聽到她的聲音擡起頭來，看見鏡子裏妝容精致的林雅丹，還沒從自己的思緒裏完全抽離，第一反應是——嗯，她今天的作品也很棒。
“沒。”江渝之實話實說，“優秀的作品太多了。”
盡管裴煊在制定標準的時候，已經最大程度地保證了公平，但審美畢竟是很主觀的，在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運氣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既然如此，那就因上努力，果上隨緣吧。
林雅丹靠在墻上，對她說道：“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塵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沒有人能夠一直幸運的。”
這又是什麽時候放的狠話？
江渝之有些費勁地想，似乎是同學會上那次，她點點頭，態度有點敷衍：“嗯，你說得對。”
她圈內的好友有很多，但關系不好的人也像狗皮膏藥一樣往上貼，甩都甩不掉，前有Mia，後又林雅丹，江渝之覺得一定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歷。
對於她敷衍的態度，林雅丹有些惱：“你難道不會生氣的嗎？這個項目明明之前就是你的，我明著告訴你，是我在張榮軒那裏吹了枕邊風，他在董事會上牽頭提議，才會讓你到嘴的鴨子飛了。”
江渝之沈默，大家不過都是裴煊借力打力中的一環罷了。
她非但一點都不生氣，作為一個事業心極重的人且同樣是公司的一把手，她非常欣賞且認可裴煊的做法。
就算她落選了，也是自己技不如人還需努力，機會永遠都不缺，但並不是每個階段都有拿下的能力，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些話她自然是不會和林雅丹說，她只是反問道：“我為什麽要生氣？你很想讓我生氣？”
她頭疼，林雅丹真是一個好別扭好奇怪的人。
江渝之本來想直接轉頭走掉的，但或許是今天重遇Mia，她再次意識到冤家宜解不宜結，雖然她現在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但不希望林雅丹變成第二個Mia。
明明曾經兩人關系還那麽好，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問題的？林雅丹高中的時候還是有些沈默寡言的女孩子，她的性格又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尖銳？
江渝之也說不清，她們不在同一個城市讀大學，長時間沒有參與對方的生活，讓她們之間的關系變得生疏，最終以競爭對手的身份重逢。
她耐心地說道：“為自己爭取利益本來就是人之常情，我並不覺得你的做法有什麽問題，而且這次的選拔t公開透明，在業內關註度非常大，就算是沒有得到西達的合作機會，未必沒有其他機遇。”
林雅丹靠在墻上，微瞇著眼睛看她：“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理智是不是裝的，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怎麽說我的嗎？一個小鎮出生的設計師，爬了張家小公子的床，就試圖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她近乎自虐的話讓江渝之感到不適，不過她似乎能明白林雅丹這種性格是為何了。
高中的時候裴煊因為她們被閔鴻捅了一刀後，江渝之也從他朋友那裏得知了更多林雅丹家裏的事情。
唯唯諾諾的母親和性格暴躁的親生父親，父親去世後跟著改嫁的母親來到鷺城，繼父家裏有一個小小年紀就輟學的、處處找她麻煩的兒子。
以這種家庭背景為土壤，太容易滋生出扭曲的性格。
原生家庭就是她潰爛的難以愈合的傷口，如今作為公眾人物，這個傷口還要不斷被人撒鹽。
江渝之敏銳又細膩地察覺到，林雅丹並不是來找罵的，現在的她如同籠中困獸，與其說她在向江渝之發洩怨氣，不如說她無意識地求助，希望有人能幫她達到自洽。
自洽很難，對於本身就不自信的人而言尤其難。
不管怎樣說，林雅丹從未對她造成過實質性的傷害，江渝之沈默了一會兒，說道：“給予是相互的，張榮軒既然能幫你，說明你也為他提供了他從別人身上獲取不到的價值，比如說愛、陪伴這種情感需求。”
“你無需向任何人證明這一點，因為其他人其實不在乎真相究竟怎樣，那些會讓你感到受傷的話，有時候只是他們以為的隨口一說，說完就忘了，你是究竟是怎樣的人他們並不關心，他們的話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林雅丹有些楞神地看著她，江渝之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
離開前，她挑了挑眉，補充道：“以及，我的理智不是裝的。”
從洗手間走出來，江渝之在電梯旁遇到了裴煊的助理周英博，對方顯然是在等她。
見她來，周英博替她刷了裴煊的專屬電梯，禮貌地說道：“江總好，裴總請您上樓。”
江渝之對伸手替他擋電梯門的助理道謝，走進了電梯。
跟在她身後出來的林雅丹看見了這一幕，若有所思地摸了下發梢。
CEO的辦公室區在頂樓，電梯逐漸上升，江渝之微微轉身，面向在她側前方站的筆挺的男人，問道：“裴總這次去港城的商務接待是你安排的嗎？”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覆，她在心裏松了一口氣，之前還發愁不知道怎麽聯系到裴煊身邊的人，她笑得和善：“我們加一個微信吧，之後如果我有急事但聯系不上裴總，還請您幫忙轉達。”
周英博點頭稱好，出了電梯之後，江渝之加上了他的微信。
頂層只有總裁辦，非常安靜，回蕩著她的鞋跟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的噠噠聲，周英博走在前頭，帶著她去了裴煊的辦公室。
“裴總還在樓下開會，請您稍等，您需要咖啡還是茶？”習慣性的話語脫口而出，他才想起江渝之情況特殊，改口道，“抱歉，您需要喝點什麽嗎？”
黑白灰灰灰。
裴煊的辦公室和他家的裝修風格一樣，江渝之收回打量的目光，在沙發上坐下，說道：“沒關系，熱水就好，謝謝。”
周英博離開後，偌大的辦公室就只有江渝之一人，她翻了翻桌上的財經雜志，今天中午沒時間午睡的她越發困倦，很快就靠著沙發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江渝之的頭枕在裴煊的腿上。
裴煊正在看文件，見她醒來，放下了手中的電腦，摸了一下她的頭發：“睡醒了？”
江渝之扭頭看去，落日餘暉灑進了辦公室，擁有巨大落地窗的高層辦公室，是觀賞晚霞位置絕佳的地方，她問道：“幾點了？”
裴煊看了眼腕表，說道：“五點多。”
江渝之睡得腦袋昏昏漲漲，卻不願意從沙發上爬起來，躺在他的腿上，懶洋洋地問道：“今天西達不是有晚宴嗎？你不去？”
今晚西達在旗下的五星級酒店舉辦晚宴，邀請了今天到場的設計師。
作為不能喝酒，又不能穿漂亮禮服的孕婦，江渝之果斷選擇了不去。
裴煊把玩著她的一縷頭發，挑眉道：“你不也沒去？”
“你是東道主，能一樣？”江渝之開玩笑道，語氣帶上些酸意卻不自知，“你今天下午沒出席，不知道碎了多少少女心，今晚很多人都著結識你，你還在這裏陪我睡覺。”
裴煊的背往後靠，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低頭看她，聲音有些懶懶的：“我的地盤，自然是我說了算，陪你睡覺不比應酬重要？”
這大概就是甲方的底氣吧。
沈默了一會兒，想到開會的時候鉆進她腦海中的問題，江渝之好奇地問道：“你參加投票嗎？占比多少？”
裴煊說道：“我不參加投票。”
“嗯？”江渝之微楞，“不參加？為什麽？”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裴煊不想給別人一點背後嘀咕江渝之的機會，就算他們之後公開，她也不會落人口實，她能夠贏得這次機會，純粹靠的是自己的實力，這是對她的保護。
不過，裴煊不會把這些說給她聽。
“按照規則，獨立性受到影響的人都不能參加投票，如果和設計師存在過於親密的關系，可能會導致投票人在進行投票時缺乏必要的客觀性。”他慢悠悠地念完投票規則，反問道，“江總覺得我們屬於哪種親密關系？”
江渝之的耳尖微紅，背過身子不看他，對身後若有若無的笑聲恍若未聞。
這人真是……變著法子要名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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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連熬兩個大夜, 江渝之在家窩了兩天才把生物鐘調整過來。
周一是去西達匯報的日子，江渝之提前把衣櫃翻了個遍，找了一套遮肚子又正式的穿搭。
她現在不是很想刻意去瞞自己懷孕這件事, 只是今天日子特殊，有太多熟人到場，一方面，她不想自己因為如此私人的事情吸引大家的目光，成為全場的焦點。
另一方面，她疲於在別人問丈夫是誰的時候一遍遍解釋自己沒結婚, 社交的分寸感和邊界感並不是人人都擁有。
這不是江渝之第一次來西達集團的大樓, 坐落於CBD中心區的寫字樓，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建築的設計, 都彰顯了其在酒店和商業地產領域龍頭老大的恢弘氣派。
大會議室在三樓，江渝之帶著團隊走出電梯，稍稍偏頭和待會兒負責匯報的團隊成員說話, 沒有註意前頭的動靜。
“哇, Unz的Mia, 她親自從英國回來了耶。”
許佳佳的話鉆進江渝之的耳朵，像是病毒一樣侵襲幹預了她的大腦神經系統，嘴邊的話卡了殼。
張倩皺著眉頭杵了一許佳佳的胳膊，瞪了她一眼, 小助理完全不知所以，摸了一下鼻尖。
江渝之扭過頭，沈默地看著不遠處的混血女人, 即使早早就做了心理建設, 但她還是覺得晦氣惡心，心裏又悶又滯。
Mia挑了挑眉, 高足眉弓配上她野心家的氣質，很容易讓人感受到挑釁和沖擊，她朝著江渝之張開雙臂：“學妹，好久不見。”
六年前，Mia和江渝之鬧得不小，但畢竟抓人眼球的新鮮事層出不窮，她們的事情也被埋在了角落裏落了灰塵。
當年的新聞媒體不像現在這樣發達，又是發生在國外的官司，像許佳佳這種行業內的新人不知道正常，但在場不乏有資歷的設計師，對那時的事件有所耳聞。
Unz和YUZHI如今都是站在金字塔頂尖的新生品牌，現在這兩人也算是頂端相見了，江渝之能感覺到周圍人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幾個度。
學妹……
明明有那麽多稱呼，她偏生選擇了最親昵的那一種，真是諷刺又可笑。
江渝之沒有和她擁抱，但在同行的面前也保持了勝利者的姿態和大度，握了一下她的手：“Mia，好久不見。”
Mia似乎對此毫不介意，笑著說了聲：“好久沒有打擂臺了，期待你們團t隊的作品。”
明顯是不在乎江渝之的回答，她說完就轉頭離去。
Mia的手很涼很冰，即使二人的手只是短暫交握，江渝之依舊很容易地想到了吐著信子的毒蛇的皮膚，她微微蹙了下眉頭，生理性的惡心又湧了上來。
孕吐去而覆返，江渝之忍到沒人註意到她之後，匆匆跑到洗手間吐了一番。
她扶著頭發，用漱口水漱著口。
辛辣的漱口水刺激著她口腔裏的味覺細胞，她不停地將洗手液擠在掌心，搓洗著剛才被人觸碰過的那塊肌膚。
當年，她和Mia鬧得太僵了。
對於他們的職業來說，流量和熱點就是機遇。
絕大部分人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但自然也不缺另辟蹊徑制造話題的人，江渝之是前者，Mia是後者。
江渝之在國外深造時，就讀的是全球最頂尖的設計學院，學院舉辦的畢業生設計大賽含金量非常高，能夠拿到金獎的人，日後基本上都能成為業界響當當的人物。
江渝之是他們那一屆的金獎獲得者，當時她已經創立了自己的品牌，迎來了事業上第一個小高峰。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畢業設計被爆出抄襲Unz創始人Mia三年前在某個設計比賽的參賽作品。
新聞發酵之後，江渝之簡直傻眼了，她之前只聽過設計師Mia的名字，知道她是四年前畢業的同校學姐，她所謂的作品更是從未見過，Mia在那個比賽沒有拿到名次，雖然作品按照流程展出，但沒得到任何關註。
兩條項鏈的設計在元素上確實有相似之處，設計者的靈感撞車不是稀罕事，業界法律上對抄襲的界定也和大眾肉眼看到的作品是否相似所不同，有一套完整的流程，並不是簡單以有多像來判斷的。
與江渝之這個剛畢業的學生不一樣，Mia已經運作了四年的品牌，輿論戰玩得很溜，煽動大眾的情緒很有一套，更何況，她中英混血的身份比江渝之這個純外國人，在當地人中更有親切感。
指責、謾罵、唾棄……
對於剛剛冒頭的新人而言，這件事是很嚴重的打擊，之前的客戶基本上都取消了訂單，江渝之的ig和品牌的官推也被Mia的支持者攻陷了。
這件事在國內也就只有圈子裏的人知道，江渝之不知道要怎樣向家人開口，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她想要維權都寸步難行，仿佛站在了懸崖的邊緣，深淵中有無數只手伸向她，想要將她拉進地獄。
後來，施澹利和林馨竹給她請到了業界很有名氣的律師團隊，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首先，Mia當年設計作品是由主辦方在愛丁堡的一個展覽上展出，三年前，江渝之人在國內，Mia的那個作品幾乎沒有在網絡上傳播的痕跡，她接觸到的可能性小。
其次，通過江渝之提供的設計手稿和方案，能夠清晰地反應出她的設計過程，對作品的設計思路、靈感與獨創性她也能夠提供有說服力的說明。
……
塵埃落定後，Mia向江渝之公開道歉，話裏話外表明自己誤會了對方真的很抱歉，但是在江渝之出具證據之前，她確實沒有辦法判斷對方不具有抄襲的可能性，是她太愛護自己的作品了，才造成的烏龍事件。
但官司打了小半年，結果出來之後事件的熱度早已過去，她的輕飄飄的一句“烏龍事件”和江渝之所受到的經濟和精神損失過於不對等。
即使之後江渝之也以名譽受損為由起訴了Mia，雖然收獲了一波同情，但Mia在這件事裏才是真正的受益者，她長時間以“受害人”的身份，收割了一大波熱度和流量。
江渝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六年過去了，Mia的臉皮還是和之前一樣厚。
對現在足夠強大的她而言，這件事依舊是不願意觸碰的回憶，她也留下了很明顯的後遺癥和心理創傷，看到Unz或者是Mia這幾個字母，都會讓她喘不過氣。
她曾以為世界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惡意，但事實證明，在利益面前，道德的底線有些人隨時可以突破。
只是因為她適合當墊腳石，又或者是因為她擋了別人的道。
歸根結底，當年的她太弱小了，像是一只可以被人輕易碾死的螞蟻，如果不是朋友們的幫助和陪伴，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站在金字塔頂尖的她。
一盆臟水潑到身上，六年裏洗了無數遍澡，她偶爾還能聞到令人做嘔的腥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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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會議室後，江渝之掃了一眼第一排座位上貼的名字，裴煊的名字在一排高層姓名中的正中間。
團隊的座位靠前，江渝之和同事換了一下位置，坐到了不起眼的邊上，這次匯報是由團隊裏的另一位設計師完成的，很精彩，她松了一口氣。
只是直到匯報結束，裴煊都沒有出現。
江渝之也不知道他今天的行程安排，他們從在家裏討論過這次匯報的具體事宜。
這種國內外珠寶設計領域大神雲集的時刻很難得，設計靈感和理念的碰撞可以讓人產生很多思考。
江渝之一直在平板電腦上寫寫畫畫，由於不想打斷自己的思緒，匯報結束之後她便讓團隊先離開，等她整理完，會議室內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江渝之收拾好東西，起身去了洗手間。
完成了年底最重要的工作，但她的興致卻不是很高，這次的對手太厲害，對於能否拿下這個項目，她一點把握都沒有。
她一邊低頭洗著手，一邊想事情，沒有註意到林雅丹從另一個隔間出來了。
林雅丹走到她身邊，打開水龍頭，問道：“怎麽樣？這次有信心嗎？”
江渝之聽到她的聲音擡起頭來，看見鏡子裏妝容精致的林雅丹，還沒從自己的思緒裏完全抽離，第一反應是——嗯，她今天的作品也很棒。
“沒。”江渝之實話實說，“優秀的作品太多了。”
盡管裴煊在制定標準的時候，已經最大程度地保證了公平，但審美畢竟是很主觀的，在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運氣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既然如此，那就因上努力，果上隨緣吧。
林雅丹靠在墻上，對她說道：“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塵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沒有人能夠一直幸運的。”
這又是什麽時候放的狠話？
江渝之有些費勁地想，似乎是同學會上那次，她點點頭，態度有點敷衍：“嗯，你說得對。”
她圈內的好友有很多，但關系不好的人也像狗皮膏藥一樣往上貼，甩都甩不掉，前有Mia，後又林雅丹，江渝之覺得一定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歷。
對於她敷衍的態度，林雅丹有些惱：“你難道不會生氣的嗎？這個項目明明之前就是你的，我明著告訴你，是我在張榮軒那裏吹了枕邊風，他在董事會上牽頭提議，才會讓你到嘴的鴨子飛了。”
江渝之沈默，大家不過都是裴煊借力打力中的一環罷了。
她非但一點都不生氣，作為一個事業心極重的人且同樣是公司的一把手，她非常欣賞且認可裴煊的做法。
就算她落選了，也是自己技不如人還需努力，機會永遠都不缺，但並不是每個階段都有拿下的能力，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些話她自然是不會和林雅丹說，她只是反問道：“我為什麽要生氣？你很想讓我生氣？”
她頭疼，林雅丹真是一個好別扭好奇怪的人。
江渝之本來想直接轉頭走掉的，但或許是今天重遇Mia，她再次意識到冤家宜解不宜結，雖然她現在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但不希望林雅丹變成第二個Mia。
明明曾經兩人關系還那麽好，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問題的？林雅丹高中的時候還是有些沈默寡言的女孩子，她的性格又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尖銳？
江渝之也說不清，她們不在同一個城市讀大學，長時間沒有參與對方的生活，讓她們之間的關系變得生疏，最終以競爭對手的身份重逢。
她耐心地說道：“為自己爭取利益本來就是人之常情，我並不覺得你的做法有什麽問題，而且這次的選拔t公開透明，在業內關註度非常大，就算是沒有得到西達的合作機會，未必沒有其他機遇。”
林雅丹靠在墻上，微瞇著眼睛看她：“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理智是不是裝的，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怎麽說我的嗎？一個小鎮出生的設計師，爬了張家小公子的床，就試圖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她近乎自虐的話讓江渝之感到不適，不過她似乎能明白林雅丹這種性格是為何了。
高中的時候裴煊因為她們被閔鴻捅了一刀後，江渝之也從他朋友那裏得知了更多林雅丹家裏的事情。
唯唯諾諾的母親和性格暴躁的親生父親，父親去世後跟著改嫁的母親來到鷺城，繼父家裏有一個小小年紀就輟學的、處處找她麻煩的兒子。
以這種家庭背景為土壤，太容易滋生出扭曲的性格。
原生家庭就是她潰爛的難以愈合的傷口，如今作為公眾人物，這個傷口還要不斷被人撒鹽。
江渝之敏銳又細膩地察覺到，林雅丹並不是來找罵的，現在的她如同籠中困獸，與其說她在向江渝之發洩怨氣，不如說她無意識地求助，希望有人能幫她達到自洽。
自洽很難，對於本身就不自信的人而言尤其難。
不管怎樣說，林雅丹從未對她造成過實質性的傷害，江渝之沈默了一會兒，說道：“給予是相互的，張榮軒既然能幫你，說明你也為他提供了他從別人身上獲取不到的價值，比如說愛、陪伴這種情感需求。”
“你無需向任何人證明這一點，因為其他人其實不在乎真相究竟怎樣，那些會讓你感到受傷的話，有時候只是他們以為的隨口一說，說完就忘了，你是究竟是怎樣的人他們並不關心，他們的話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林雅丹有些楞神地看著她，江渝之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
離開前，她挑了挑眉，補充道：“以及，我的理智不是裝的。”
從洗手間走出來，江渝之在電梯旁遇到了裴煊的助理周英博，對方顯然是在等她。
見她來，周英博替她刷了裴煊的專屬電梯，禮貌地說道：“江總好，裴總請您上樓。”
江渝之對伸手替他擋電梯門的助理道謝，走進了電梯。
跟在她身後出來的林雅丹看見了這一幕，若有所思地摸了下發梢。
CEO的辦公室區在頂樓，電梯逐漸上升，江渝之微微轉身，面向在她側前方站的筆挺的男人，問道：“裴總這次去港城的商務接待是你安排的嗎？”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覆，她在心裏松了一口氣，之前還發愁不知道怎麽聯系到裴煊身邊的人，她笑得和善：“我們加一個微信吧，之後如果我有急事但聯系不上裴總，還請您幫忙轉達。”
周英博點頭稱好，出了電梯之後，江渝之加上了他的微信。
頂層只有總裁辦，非常安靜，回蕩著她的鞋跟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的噠噠聲，周英博走在前頭，帶著她去了裴煊的辦公室。
“裴總還在樓下開會，請您稍等，您需要咖啡還是茶？”習慣性的話語脫口而出，他才想起江渝之情況特殊，改口道，“抱歉，您需要喝點什麽嗎？”
黑白灰灰灰。
裴煊的辦公室和他家的裝修風格一樣，江渝之收回打量的目光，在沙發上坐下，說道：“沒關系，熱水就好，謝謝。”
周英博離開後，偌大的辦公室就只有江渝之一人，她翻了翻桌上的財經雜志，今天中午沒時間午睡的她越發困倦，很快就靠著沙發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江渝之的頭枕在裴煊的腿上。
裴煊正在看文件，見她醒來，放下了手中的電腦，摸了一下她的頭發：“睡醒了？”
江渝之扭頭看去，落日餘暉灑進了辦公室，擁有巨大落地窗的高層辦公室，是觀賞晚霞位置絕佳的地方，她問道：“幾點了？”
裴煊看了眼腕表，說道：“五點多。”
江渝之睡得腦袋昏昏漲漲，卻不願意從沙發上爬起來，躺在他的腿上，懶洋洋地問道：“今天西達不是有晚宴嗎？你不去？”
今晚西達在旗下的五星級酒店舉辦晚宴，邀請了今天到場的設計師。
作為不能喝酒，又不能穿漂亮禮服的孕婦，江渝之果斷選擇了不去。
裴煊把玩著她的一縷頭發，挑眉道：“你不也沒去？”
“你是東道主，能一樣？”江渝之開玩笑道，語氣帶上些酸意卻不自知，“你今天下午沒出席，不知道碎了多少少女心，今晚很多人都著結識你，你還在這裏陪我睡覺。”
裴煊的背往後靠，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低頭看她，聲音有些懶懶的：“我的地盤，自然是我說了算，陪你睡覺不比應酬重要？”
這大概就是甲方的底氣吧。
沈默了一會兒，想到開會的時候鉆進她腦海中的問題，江渝之好奇地問道：“你參加投票嗎？占比多少？”
裴煊說道：“我不參加投票。”
“嗯？”江渝之微楞，“不參加？為什麽？”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裴煊不想給別人一點背後嘀咕江渝之的機會，就算他們之後公開，她也不會落人口實，她能夠贏得這次機會，純粹靠的是自己的實力，這是對她的保護。
不過，裴煊不會把這些說給她聽。
“按照規則，獨立性受到影響的人都不能參加投票，如果和設計師存在過於親密的關系，可能會導致投票人在進行投票時缺乏必要的客觀性。”他慢悠悠地念完投票規則，反問道，“江總覺得我們屬於哪種親密關系？”
江渝之的耳尖微紅，背過身子不看他，對身後若有若無的笑聲恍若未聞。
這人真是……變著法子要名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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